凤姐儿不看都知道是训她的。她从来都是一个识时务的人,见势作罢。
只有那王仁,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他妹子那些私产,整副精神都在关注着这件事,想了千百个方法掏银子。
如今见这事雷声大雨点儿小,还就要放晴了,急得跌手拍腿。他那一伙子狐朋狗友不见了他,一个个来家里寻,问明了缘由,个个都有了想头,把窝在肚子的坏主意都挖了出来。
不几日,外头就盛传贾府如何如何不厚道,为了几个奴才如何欺负娶进来的媳妇。
这王仁又是个油锅里捞钱的,拼着被叔父打一顿也要来贾府闹,一路嚷着嗓门要把妹子接回去。
这回是真把老太太气了个倒仰!
凤姐儿另有想头,也就随他去闹。另一厢,她使了平儿去传话。
鸳鸯见了平儿,恨道:“你们奶奶到底想怎么着呢?这舅家兄弟一天天地来闹,也不是法子呀!老太太今儿可一口食都未进。”
“奶奶说了,树大分枝,人大分家。远香近臭,人多是非多,还请老太太早做打算!”
当晚,老太太就把一家人都叫了过去,依在胡床上道:“这些日子,家里闹得好没意思。我也想透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赶旧人。就是凤姐儿做的,也未必是错的,倒是我固执了。我想着,人大了,各有各的主意。那就按各自的主意过活吧! ”
宝玉歪着脑袋道:“老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笑着摸了摸宝玉的头道:“我的意思是,趁我还能做主,把家给分了。往后无论是庄子、铺子还是宅子的租金给各派了人去管,就不到总账上领分红了。另外,这成了家的哥儿们也都分了出去自己闯,没得一辈子栓在老子的裤腰带上。这未成婚的呢,迎春、探春一人两千两,巧姐儿三千两,琮哥儿、环哥儿、芃哥儿、茂哥儿三千两,宝玉、兰哥儿五千两,这两万九千两先从公中挪出来放我这。”
“老太太,因着银钱不够,娘娘的省亲别院到如今才见半个影儿,还是减了又减的。”
王夫人实在心疼女儿,比起吴贵妃、周贵妃家的重宇别墅,家里建的就是草屋茅房。这可叫女儿怎么在宫里行走!
如今还要分出这么一笔钱出去,这院子还要不要盖了?
凤姐儿真想说:“没影儿索性就不要盖了!何必花钱买那些虚热闹。这圣上准‘椒房眷属入内’,太上皇就说‘省亲’,谁晓得闹什么呢。从来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何苦掺和到这里面去。”
老太太就道:“哪里就少了这么点银子,还不够买些纱儿布儿的。等把家分了,你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去,就算卖屋典地建园子我也不管。”
第46章 凤凰涅槃19
贾政忙跪下来道不敢, “母亲,儿虽愚钝,上不能承祖宗遗志, 下不能荫庇妻儿, 但万万不敢败坏祖宗基业, 祸害子孙。”
贾母点头道:“你能明白这点就很好。守业更比创业难呀!你们万万不可因今时今日的富贵, 忘了勤检上进。要记住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凡事居安思危。”
众人站起来领训道:“是, 母亲(老祖宗)。”
贾母接着说道:“这庄子呢, 就分到王字辈为止。已经成家的哥儿,各领一个大庄子分出去。琏儿已经领了, 珠儿的就交给她媳妇儿。这未成婚的哥儿, 也领一个,交到他们母亲手里。待到他们成亲,就把庄子并这些年的租子交给他们, 没得叫他们成家立业了, 还行动受人牵制。”
贾赦面有难色,这银子本就不够花,再分了出去, 日子还怎么过。他左右看了一圈,见没人反对,也就没说什么。
王夫人虽手里能我握着两个庄子,但一想到其中一个要分给环哥儿, 就高兴不起来。另有一则, 这原本归公中田租, 要拿了一处放李纨那儿。这么一来, 二房公中就只剩四处庄子了。这点子银钱,还要养着这么一大家子,只怕入不敷出,更不用说建园子了。
邢夫人却是打破脑袋也没想到有这等好事,不禁喜形于色。
贾政一惯不通俗事,更是无甚好说。
凤姐儿没打算和府里共患难,也就没资格与他们同富贵,只道:“老祖宗,我和二爷成亲日久,奈先辈遗德,手中也颇有产业。这羊跪乳鸦反哺,禽鸟尚知回报父母,我和二爷怎敢自专。今儿,我当着家中众人之面,将父亲赐予的庄子奉回,以赡父母。另,我和二爷身为兄嫂,自当照顾弟妹。从今往后,我们将竭尽力照顾琮哥儿和迎春,以解父亲母亲内顾之忧,好叫他们一心经营仕途家计。”
贾赦听了,只松了一口气,又怕母亲推辞,一双眼睛只盯着贾母。
只见贾母叫鸳鸯牵了凤姐儿起来,让她坐到身边,拍着她的手道:“好孩子,祖母前些日子糊涂了,让你受了委屈,回头让琏儿替我赔个不是,你就谅解祖母这一回。等出去以后,定要好好过日子。”
凤姐儿又惊又喜,心道:“老祖宗这意思,是不仅分了家,还允他们各自住着?”
凤姐儿不及问,贾母又说:“这府里的院子,本是官家的。这成亲了的,就分个院子。那没成亲的,就先这么混住着。另外,家里还有自个儿的宅子在租,也一个哥儿分一个二进的院子,明儿就去把田契改了,交到哥儿们自个儿手里。从此,各人生死由天命,富贵安康自个儿去闯。”
“老太太,那这宅子的租子呢?还有,这宅子也是分到王字辈吗?”王夫人追问道。
“是的,同庄子一样分到王子辈。这未成亲的房租归公中,成了亲的交给他们自己管。另有一则,这成了亲的,不管是想住府里的宅子还是搬出去住,你们做长辈的都不得阻拦。若住在府中呢,逢五逢十要给长辈请安。住在都中呢,每月初一、十五、三十来请安就成。其他的虚礼,能免的就免了。”
议毕,众人领命而去,只等明儿请了族长、亲眷来作证,当堂交割。
“奶奶,那我们是住在府里,还是搬出去住?”丰儿问道。
凤姐儿当然是想搬出去住,只是她带着巧姐儿出去倒容易,要还带了琮哥儿和迎春,就是打大老爷大太太的脸了。又因着琮哥儿和迎春的那一跪,凤姐儿倒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凤姐儿叹气道:“先住这儿吧!等二姑娘出了门,等三爷成家立业,等你家爷能在外头立足了,咱们再搬出去。”
丰儿高兴道:“我去把这话告诉司棋麦儿去!奶奶不知道,二姑娘和三爷这些日子都担心死了。”
凤姐儿笑着挥手道:“快去,快去。”
稍后,凤姐儿又叫人把老祖宗抬过来的银子抬了回去,并央求道:“老祖宗说了,一个哥儿一个院子。我就仗着老祖宗喜欢,厚着脸皮要两个院子了。老祖宗可万万要依了我。”
而后,凤姐儿又拿了两千两交到公中,言明是多占了块地的赔偿。
次日,府里请来了贾代儒、贾代修、贾珍等一干族亲,并史家、邢家、王家、李家在都亲眷来主持见证分家事宜。
因昨儿已经商量好了,贾珍将各家所得资产一念,众人都无甚意见,再去官府过了契,便无甚事了。
这次分家,凤姐儿贡献出的庄子是没和贾琏商量过的。她把自个儿远渡庄那个近十六的庄子顷过给了贾琏。这庄子虽比徐家庄少了两顷,但已经是她最大的庄子了,而且离都中很近。她想贾琏应该不会说什么。
“管他呢,反正庄子已经还回去了。”凤姐儿先斩后奏给贾琏去了一封信说了此事,并让他留意下同窗,看有没有人品样貌皆好,可堪婚配的。迎春今儿也有十四岁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最重要的是,他们要先大老爷一步把她的婚事定下,以防他卖女求荣或卖女还债。
贾琏回信说,这样样都好的,不是被人抢了去了,就是待价而沽。剩下的那些,都有这或那的不足,也不甚理想。
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凤姐儿秉着宁滥勿缺的原则将贾琏说的勉强可配的一二人选都否了,叫他慢慢再挑。
平儿出嫁前夕,凤姐儿又给了她五百两压箱钱,祝道:“往后和和美美的,一生幸福安康。”
平儿嗔道:“奶奶这手也太松了。你这左送一笔,右出一笔的,不知几时就搬空了。这银钱要紧着一点,往后日子还长呢!”
凤姐儿摇头道:“往后日子还长,谁也指不定怎么着。万一落难了,还指着你接济我呢。”
“奶奶为什么总说这些丧气话。”平儿不接这钱,“你好歹多留点东西给巧姐儿。”
凤姐儿又推了过去,“留什么都不如留住人心。我现在不缺这个,你们过日子又用得着,就收着。我也只能给这些阿堵物了,千万别嫌弃。”
平儿也就不再推辞,只劝道:“奶奶,我看你不知怎么了,对二爷不冷不热的,庶子都生了两个了都不着急。我早就想问一句,你到底想怎么着呢?”
凤姐儿无所谓道:“还能怎么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当一天琏二奶奶就管一天这个家。等巧姐儿嫁了,我也就自在了。何必再生一个,让自己牵肠挂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