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兴致倒好,与刘姥姥话了一阵子家常,留姥姥用了晚饭才让凤姐儿带她回屋。
次日,刘姥姥看天不太好,恐要下雪的样子,就跟凤姐儿说:“这雪一旦下了,还不晓得几时才停。这雪化时路最难走。姑奶奶,我感激您一方好意留我,只是家里等着我回去。”
凤姐儿听她这么说,也不苦留,派人套了骡车送她回去,又吩咐丰儿:“给车夫打赏好,别叫姥姥破费。还有,去柜子拿两吊钱给姥姥,好叫她办了年货回去。我前儿自买的果子各色给姥姥称两斤,屋里常用的丹药也一样拿两瓶,再去厨房把制好的酱料挑常用各装一瓶子,那或槽或腌的鸡鸭鱼肉都拿些,那来不及做的衣裳料子都叫姥姥带回去,另外,把我不常穿的衣服挑几件新的给姥姥带回去狗儿嫂子穿。”
姥姥听了,连忙推手道:“姑奶奶,断断使不得。这叫我怎么好再上门。”
“这有什么不好上门的。这是您头回来,我才这么着。再者,屯子里的人晓得您来了,都盼着您回去说新闻呢。我给这么些东西,也是为了显摆显摆,姥姥就如我的意吧!”
姥姥只好收下道:“我去给老太太,大太太,姑太太告个辞?”
凤姐儿正好去请安,就带了人去。她走前吩咐善姐:“拿十两去厨房,叫她们把今儿拿走的东西填上,再一人打赏一吊钱。”
邢夫人跟姥姥说了些常来的客气话,就跟她们一同去了西院,陪着姥姥去辞了王夫人,又一同去老太太处。
临行,王夫人让吴兴家了送来一包银子,并道:“这一百两银子是太太给的,叫您回去或买些田地、或做些生意,往后别求亲靠友的,面子上不好看。”
刘姥姥千恩万谢地收了,笑道:“还请姐姐替我谢谢太太。”
老太太也使了鸳鸯给刘姥姥送了一些衣服,“都是新的,外头孝敬来的,老太太也不穿,还请姥姥收下。”
最让凤姐儿想不到地是,贾琏竟亲自赶了过来,手里提了四五个包袱,一面指着小厮搬东西一面对姥姥道:“老人家,这一包是我还没穿过的衣裳,给狗儿哥,大小改一改就成。还有,这三包是三百两银子,给狗二哥置些家业。这一包是小孩子启蒙的书并一些笔墨纸砚,家里有余钱就送了板儿去私塾吧!”
凤姐儿见他这么热情,心里凉透了。她猜,那一世她死后,家里肯定是不好了,刘姥姥说不定帮了大忙,贾琏才这么着。那她的巧姐儿,不知道落得如何境地。不,她死前就将巧姐儿托给了姥姥,说不定姥姥帮的就是巧姐儿。
有姥姥相帮,巧姐儿定有个安身之所,这就千好万好了。
凤姐儿握着姥姥的手流泪道:“您老人家得了闲,一定来看看我和巧姐儿。”
刘姥姥忙举了衣袖给她擦道:“唉,姑奶奶,您快别这样了。您一哭,我这心肝揪的疼。”
凤姐儿破涕为笑道:“等天儿暖了,地里的活儿做完了,您一定得过来歇歇。”
第40章 凤凰涅槃13
刘姥姥去后,凤姐儿就带着宝玉去了东府。果然,宝玉在见了秦钟后就说要带他去家学念书。
蓉儿媳妇也求道:“还请婶子去老祖宗面前说几句好话。”
凤姐儿叹气道:“这家学里头人多口杂,何苦送那儿去,没得惹些闲气。就是送私塾里去,也比这好些。”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在哪里不是一样。”秦氏也叹气道:“一则,家道艰难,实在请不起业师。再则是,跟着宝玉,好歹叫他长点见识,也没人敢欺负他。”
凤姐儿嗤笑道:“我这一句话,倒引出一而再的,何苦来。说句不好听的,管着这个大个家,哪里掏不出一二点银钱来。”
秦氏就道:“这么大个家,哪里是好管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上行下效,你敢做初一,下人们就敢做十五。况我不像婶子,大家子出身,嫁妆就够用一辈子,人都知道我有几斤几两,更要在这上面小心了!”
凤姐儿也晓得她的难处,只道:“我劝也劝你了,只日后出了官司别怪我。我就多句嘴,在老祖宗面前说个一二。”
秦氏拂身道:“多谢婶子了。”
凤姐儿带着宝玉在东府玩了一日,至天黑,尤氏问派了何人去送秦钟,媳妇子们回说是焦大。那焦大喝醉了,正在院子里大骂。
那一世,家里有焦大这种以下犯上的奴才,凤姐儿是很愤怒的,上了车还让贾蓉远远打发了他。
如今一想,倒是东府里不对。像这种为祖上立过大功的奴才,就是不重用,也要荣养,哪有叫他黑夜送人的道理。
东府可以慢待焦大,上面就能慢待荣宁二府,都是新主子不卖老功臣的账罢了。
凤姐儿听尤氏说了焦大做过的贡献,就说:“这样的老人家,就该好好的养着。他这样的忠心人,咱们做小辈的不好好待着,以后谁肯对我们忠心,还不怕我们的子孙有样学样。说句让嫂子恼的话,这焦大就送了我吧!他是上过战场的,我请他去教琮哥儿功夫。”
尤氏就道:“什么好东西,就值得你这么稀罕。罢罢罢,这宗佛就送给你拜了!”
贾蓉送凤姐的车出来时,焦大还在骂个不休。凤姐叫车停下,拉了帘子道:“给你焦爷爷套了车,送梨香院来。”
凤姐儿扬了扬手里的身契,对焦大道:“往后您老就是我梨香院的人了,专教我家琮哥儿功夫,是好差事吧?”
焦大冷眼瞧着,这一家子都是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再留下来也没意思,又想贾琏夫妻这些年行事不错,就跟了去。
回了梨香院,凤姐儿吩咐旺儿道:“把前院的东厢耳房收拾出来给你焦爷爷住,西厢耳房随你焦爷爷布置成练武场。吩咐账房,往后焦爷爷的月银、吃穿用度,一如琮哥儿的先生,明天叫人牙子过来,让你焦爷爷挑个可心意的丫鬟小厮。”
屋里,贾琏正等着凤姐儿。等她收拾完了,让丫鬟下去后,就把一个雕花紫檀盒子推道她跟前:“我那改进的法子并制作发条的器具给了一个皇商,卖了三万银子,我让林姑父帮着买了两个庄子,还剩了三千银子,我兑成金子并田契放里头了。”
凤姐儿看了一下,见田契上写的是他自己的名,更没兴致了,只问:“一年有多少租子。”
贾琏翘着二郎腿,得意道:“不收实物,全换成现银,一年最少两千两。”
凤姐儿心里的算盘一拨,就道:“你产业一年里的出息,现银有四千五百多两了,可这一年年的,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我这些年不知赔进去多少。”
贾琏拱拱手道:“应该的,这些年辛苦二奶奶了。”
凤姐儿没心思搭理他,算了一下自个儿一年赔进去多少。她的庄子大都在都中附近,实物收得多,又不能卖,不是送了做年礼就是贴到家用里了。
要不是苏州太远,她就该收了贾琏给巧姐儿的庄子。这一年光实物就贴了一千五百两,现银有一千多两,这一年下来就两千五。这么下来,十年就是两万五两。行了,不能再想了。
贾琏见凤姐儿面色不好,就说:“你也别太厉害了,就不能让我有点东西!”
凤姐儿把账一算,说道:“不说我,就说我和巧姐儿,一年哪就用到了一千五百两呢。这平常人家还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穿你什么了,吃你什么了,尽往外贴了。”
“行行行,算我怕了你了。要我说,你花用也太大了些,这先生请了两个不说,家里那么多针线上的人不用,还一年三四两请个刺绣娘子回来。方才听人说,你还把焦大那祖宗弄回来了。要我说……”
凤姐儿把眼睛一斜,贾琏就改口道:“要我说,你这事情做得不差,正好我每日练拳练枪也要个教教。”
凤姐儿就叹气道:“都说我爱钱,这一桩桩一宗宗,哪不要银钱。我这人就这样,爱面子,好显摆,大概一辈子也改不了了,只能想办法多捞点银子。”
贾琏想到她上辈子做的那些事,赶紧道:“你可别胡来,别学那些穷疯了的放印子钱,断官司的事更不能沾手。”
这话一出,她敢断定贾琏和她一样是有了奇遇后重生的。凤姐儿只想问一问后来巧姐儿怎么样了。可显然,他是不打算说的。
贾琏看凤姐儿蔫蔫的,哄她道:“那三千银子就给你了,欢喜点,都要过年了。如今咱们这日子也不比谁差了,想想咱刚搬出来那会儿,日子多难。这才三年不到呢!”
凤姐儿想想他这话也不差,等她的化妆品方子一出来,也就不差钱了。翻过年,等过了农忙时节,凤姐儿又请了刘姥姥过来,给了她三千银子,并道:“姥姥千万收下,有了这笔银子,你家里日子就好过了。往后再来,我就不这么着了,咱们就当亲戚间走动。您有时鲜的瓜果蔬菜,也送些来给我尝尝。”
刘姥姥见她说得真心实意,只得抹泪收下,哽咽道:“姑奶奶,我们这遇着了你就如遇到了菩萨。”
凤姐也没抹泪道:“菩萨也有自身难保的时候。姥姥,若哪一日我们府里不好了,还望您救救。我就罢了,我的姐儿您千万保上一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