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梅肯没有伤寒、没有围城就好了,让塔尔顿家来月牙湾再安全不过了。苏伦那么喜欢塔尔顿姐妹,一定会同意的。
“抱歉,小宝贝儿,信已经寄不出去了。”爱伦把小女儿的头发挽到耳边,亲着她的太阳穴安慰道:“他们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毕竟,他们是那么地勇敢、健康,充满活力。小宝贝儿,你若放心不下,就为他们做些祈祈祷吧!”
皮蒂姑妈啪嗒着一双小脚惊恐不安,很怕北方佬进攻梅肯,让她无处可逃。
出于一种爱国情节,皮蒂姑妈在车站的时候把马车捐给了联盟军。
婳儿还是去接韦德的时候知道这件事,
她从亚特兰大回来后就说了皮蒂姑妈一顿,并扬言决不会将月牙湾的任何一匹马给她用。
彼得为皮蒂姑妈辩解说:“联盟比他们更需要这匹马!”
“一个孕妇、一个小孩、一个女人、一个只会吹牛的小黑奴,你说联盟比他们更需要这匹马?”婳儿真想把这俩货撵出去。
从那之后,皮蒂姑妈行事就畏畏缩缩。
婳儿只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英迪亚日日都在为艾希礼祈祷,却对媚兰的危险处境置若罔闻,从不表示担心。
在八月中旬,噩耗突然降临。
一位衣衫褴褛的夫人倒在月牙湾的围墙前。
她带来一个消息,“这位夫人,一位叫思嘉·汉密尔顿的夫人让我告诉您,阿伦·伯尔先生受了伤,肩胛被打穿了,腿也中了一枪,在亚特兰大医院里。”
不,不,这不可能是真的!婳儿惨白着脸一动不动!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头重脚轻地被人推着往屋里去。
“快给她那嗅盐,她要晕倒了。”
“这时候晕倒还更好些。”
周围一片糟杂。婳儿的意识迅速回笼,大脑快速转动。
“这一定不是真的!像思嘉那么精明的人,知道告诉我也无济于事,肯定不会托人告诉我。”婳儿不肯相信这个消息。
“伯尔夫人,汉密尔顿夫人说她会尽力照顾伯尔先生,请你放心。她说,伯尔先生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如果不缺药的话。当然,如果你派人送药的话,请带些吃的用的过去,威尔克斯夫人十分需要。”
婳儿的最后一重希望被打破了!
第24章 苏伦·奥哈拉24
没有犹疑,婳儿立刻动身去亚特兰大。
爱伦不肯,“不,苏伦,你不能去,外头太危险了。且不说伤寒肆虐,就说那些围兵,万一你正碰上他们进攻,万一他们抢了铁路……你要步行去亚特兰大吗?”爱伦细声细语地劝说女儿。
“夫人,他们是抢不走铁路的。”杰拉尔德盲目支持联盟。
“阿伦宁愿死,也不愿你冒这种风险的。”百利嬷嬷说道。
“妈妈,我一定要去。我今天要是不去,阿伦不出事还好,若真有什么不测,我一辈子都要痛苦后悔。”
婳儿坚决的态度击退了所有持反对意见的人。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通往亚特兰大的铁路线只剩梅肯这一条了,全部用来运送伤员和物资,压根没设客箱。
婳儿表示只需要一个站位也不行。
婳儿牵了马就要走,爱伦拦住她,“你骑术不精,会摔断脖子的。”
“我想,夫人,我可以送苏伦小姐去亚特兰大。”桑巴鼓起勇气说道。
“不必。”婳儿拒绝。
她不想拖人下水,而且一个人骑马快些。
月牙湾只有两匹马了,她必须留一匹在家里。
“就这样,让桑巴陪你去,否则我绝不让你走出家门一步。”这已经是爱伦最大的让步。
“好。”婳儿假意答应。
等出了门,她就让桑巴回来。
不过,这又是她想当然了,桑巴死也不回去。
“苏伦小姐,我答应了夫人把你送到亚特兰大,就一定会把你送到那儿,一定。谁也赶不走我!我现在是自由人。”桑巴倔强的说道。
在往后的行程中,婳儿无比庆幸他留下了桑巴。
外面已是一副末日景象。
途中,婳儿遇到了许许多多撤退的难民,白人、黑人、妇女、小孩和老人都有。他们有的惊恐不安警惕地看着四周,有的神情麻木眼神空洞,有的垂头丧气恍若游尸。
婳儿穿戴不俗,又与他们逆行,自是无比打眼,不断有人前来打听询问。
有时是黑人车夫,“夫人,我家夫人想知道梅肯的情况,您能告诉我吗?”
有时是老妇人,拄着拐杖踉跄而来,“请原谅我耽误你的行程。这位夫人,您能告诉我梅肯的疫情如何吗?你看,那就是我儿媳妇,她怀孕了。我儿子前几日在围城战役中牺牲了。”
婳儿告诉她情况后,老人绝望的眼神让她心生不忍,知道她无处投靠后,写了封手信给她。“我是梅肯月牙湾农场的女主人,你拿着这信过去,我爸妈会安顿你们的。”
在这之后,有人前来试探,“夫人,能给些吃的吗?什么都可以。我的孩子已经饿了两天了。”那眼神可怜巴巴的。
婳儿把一些不能长留的食物分给了他们。
婳儿急着去救人,她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桑巴就带她走小路。
桑巴是个能干的小伙子,不仅打跑了几起来抢车的人,还带着她在北方佬散兵的追逐下飞速逃窜。
有一度,北方佬都抓住了马缰,婳儿抽出刀,狠狠地剁过去。
桑巴站起来,使劲儿抡鞭子,阻止马儿停下来。
就这样,他们才在北方佬愤怒的枪口下逃生。
他们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夜幕降临,跑到马儿再也挪不动步子。
“很惊险是不是?桑巴,谢谢你。他们会不会追过来?”
“不会,夫人。他们是想要马,和那些下流白人一样想要马。他们不会跑这么远来抢一匹马。夫人,他们来了也不要怕,桑巴会保护您的。从夫人叫我‘桑巴’那天开始,我的命就是您的。我的济西祖母会高兴我这么做的。”桑巴的眼睛清澈见底,愚昧又单纯!
“你本来就叫桑巴呀!”婳儿心想:“你应该感谢那些让你自由的人,而不是一个还你命名权的人。”
婳儿心虚得要死,坐在车里一言不发。
她必须活着去亚特兰大,不敢说:“桑巴,我不要你以命相报。你压根就不欠我什么。如果有危险,你尽管逃得远远的。”
可实际上,他压根就没有机会逃。
婳儿被一声枪响惊醒后,就陷入一场噩梦。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把桑巴推在一边,用枪指着她,“把你的刀扔了,下车!”
婳儿依言照做,没办法,药还在车上。
她能预感要遭遇什么,但不能死。阿伦还在亚特兰大等她。
不就是被强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告诉自己。
人影一步步接近她,用枪顶着她的额头,抓住她的双臂压了下去。
眉心是冷冰冰的枪口,鼻尖是难闻的汗味,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脖颈,恐惧和痛苦一点点泛上胸口。
在那臭虫丢开枪的刹那,她拼命搏斗挣扎,惹来数个巴掌,口腔喷出血沫。
后来,她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脑袋一片空白。
她想她要完了。
她紧闭双眼,心里痛苦得要死。
就在这时,枪声又响了。
她睁眼见有人俯视着她,想逃身上却似被千斤顶压着,隐隐闻到了血腥味。
懵了一瞬,婳儿用力把身上的人推开,拔腿就向马车跑去。
跑了许久,她回头往后看,才发现那黑影没有追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婳儿停下马车,想起桑巴。也许,他还活着呢?
她不能就这么走。
她坐在马车上,隔着老远和那人对峙。
最后,那人带着那臭虫走了。
婳儿回去的时候,桑巴没了呼吸——他被爆了头。
婳儿拖不动桑巴,就拿着刀,一点一点地刨坑,好让他入土为安。
这之后,婳儿如惊弓之鸟,小心谨慎战战兢兢地往前走。
两天后,她才来到皮蒂姑妈家前。
那是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她有气无力地敲门,嘴里只能发出“呵呵”声。
过了良久,才有人问:“谁?想做什么?说话。”
“汉密尔顿夫人,外面有一位夫人在敲门,我想她是要找您。她说不出话。”在走廊过夜的一位士兵代劳回道。
思嘉开门,就见到满身泥垢如同乞丐一样的妹妹,不禁惊恐道:“你怎么来了?梅肯出事了吗?韦德怎么样了?爸和妈呢?”
“不是你说阿伦受伤了吗?”婳儿问道,声音却沙哑模糊得厉害。
思嘉一点都听不清,看她急切的样子,以为梅肯被攻陷了,摊坐在地上。
“思嘉,你在和谁说话?亲爱的,有什么事吗?”媚兰在二楼的栏杆处问道。
英迪亚和霍妮还在梅肯,她绝不能让媚兰知道这不幸的消息,“没什么,一位夫人路过借宿。”
“哦,那我就不下来了。”媚兰放心回房。
婳儿自己倒了杯水喝,试了几次终于能说出话来,“阿伦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