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伦,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你寄回的那缕头发,是威廉唯一留下来的安慰。这对我们一家来说无比珍贵。”德夫人挺直腰杆,神情悲痛地说道。
阿伦静默半晌才道:“我也就能做这么点事,很抱歉,德夫人。”
德夫人摆手道:“不,够多了,阿伦。你能给我们再说说他在前线的事吗?”
阿伦沉默良久才道:“威廉是抱着必胜的心情去参战的,这你们是知道的。他就是不赞同李将军阵地战的打法,天天说会输。他去世前一天,和他关系不好的一个小伙子当上了中尉。他说不干了,要回来。可是,一到冲锋,他又比谁都勇敢。他就在我前面不到两米的地方倒下。”
如果再跑急一点,死的人是就是他。那不是死神离阿伦最近的一次,却是最令他胆寒的一次。
阿伦看着威廉倒下,就好像倒下的人是自己。
“敌人还在扫射,我不能停下去看他,直到歇战。”阿伦把头埋在臂弯里,叹气道:“对不起,德夫人。”
“没关系的,阿伦。”薇尔急切地说道:“战场上能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德夫人看了女儿一眼,良久才说:“薇尔说的没错,阿伦,这不怪你。”
婳儿倚着阿伦,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背。她现在只想安慰他,告诉他:“不怕,你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无论如何,阿伦情绪低落下来,强颜欢笑地说了一些行军路上发生的事,再就是他们和北方佬相互打趣的笑话,随后就沉默下来。
没一会儿,德夫人就带着女儿告辞了。
第20章 苏伦·奥哈拉20
德夫人和微尔走后,阿伦一言不发地上了楼,没再提写生的事。
阿伦一回月牙湾就仿佛回到了战前的日子,安静宁和与世无争。
他又是那个文质彬彬前途无量的世家公子,只需想着如何再上一层楼,闲来无事就打猎旅游读书。
这一切的一切在第一声枪响的时候就飘然远去。
他纵然能预料结局,却无法面对现实,甚至还期待着奇迹。
德夫人那张悲戚的脸出现在月牙湾时,他的美梦破灭了。
阿伦清楚地意识到,即使月牙湾还在,即使宝贝儿的笑容依旧灿烂,那些快乐的人儿和悠闲的日子都不会再回来。
他不能沉浸在过去的梦里!未来再困难,他也要去面对。
阿伦正要下去,就见婳儿端着餐盘上来。
“宝贝儿,这是你做的吗?”
“嗯,没什么是一顿饭不能解决的。”方才婳儿看他想一个人静一静的样子,就没有跟上去,去厨房准备午餐,“这种夹膜你没吃过吧?快来尝一个,很美味的,我都能吃七八个。”
婳儿烙了一些薄薄的微甜的空心膜,里面各放了糖醋里脊、宫保鸡丁、烤鸭、牛肉片塞,卖相一般却很美味。
婳儿拿了个糖醋膜饼喂他,“好不好吃?”
阿伦咬一口,夸张地说道:“太美味了!宝贝儿真棒!”
婳儿傻兮兮地笑了,“做了好多。你这是要去哪里?你不在家吃饭吗?”
“去拜访我父母。不,好吧,我吃了饭再过去。”阿伦不想让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添上一点黯然的神采,“有这样的美食,我哪里也不去。”
伯尔夫妇也一定很想他,“你去吧!晚上我再给你做。”
这个傻姑娘,什么都依着他!
阿伦只想把她揉进心里呵护着,“那我先吃点再过去。”
阿伦过去,伯尔夫人也会好好招待,吃少了就辜负了父母的一番心意。
“你还是回家去吃吧。你爸妈也很想你的。”
“好!”阿伦嘴角噙笑道:“我很快就回来陪你。”
“不要,我下午要好好睡一觉。”婳儿推他下去,“你快点走呀,我要去洗澡休息。”
阿伦依言出门,婳儿二楼的阳台给他扔飞吻。
阿伦在一本东方书里看过一句话:温柔乡,英雄冢。此时此刻,他一点都不想挪步。
婳儿看他傻傻地站在那里,一点表示都没有,
真是给瞎子抛媚眼了!这个呆子。
婳儿小嘴一撇,傲娇地回屋去了。
这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的,真是小孩儿脾气。
阿伦无奈地笑笑,摇头上车。
阿伦在想通之前,他是非常不愿去见父亲的。他害怕父亲询问他关于战争的问题。
他该告诉父亲什么呢?又能告诉父亲什么呢?
难道要他说:“爸,不要担心,我们会赢的。”
这是撒谎。
那他就只能说:“爸,我们快坚持不下去了,我们就要输了。整个南方都要完了!”
对这样一位把全副身家都压在这场战争上的老先生,他于心不忍。
面对着父亲期待的眼神,阿伦忍痛说道:“爸,不管是输是赢,您还有我们。”
艾伯特·伯尔的最后一丝希望泯灭了。
长子都这么说了,那胜利就是毫无可能。
他特定在那里,牙关紧咬脑袋震颤,手里的咖啡荡出来洒在地毯上。
“爸,你怎么了?妈,医生。”
伯尔先生中风了。
伯尔家是17世纪来到这片土地的。
伯尔家的祖先是个木匠,几代人才闯下这片家业,其中艰难,不能赘述。
为了捍卫家业,他的爷爷参加过独立战争,他的父亲在塞米诺尔战争中牺牲,他侥幸活着回来后又参加了墨西哥战争。
伯尔家没有懦夫,他们永远不会失败。
可这次怎么会失败呢?
婳儿一头栽醒,还不见阿伦人影,埋怨他不守信用。
他都说要早点回来的。
男人一谈到战争就没完没了,讨厌死了。
婳儿躺了下去,把被子拉得高高的,琢磨着要怎么闹,又想到他只能在家呆几天,怎么闹都不忍心,只能捶着自己的胸口出气,气着气着又睡着了。
她早上醒来发现阿伦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椅上,脸上的表情是从没有见过的痛苦和绝望。
“怎么了,阿伦?”婳儿坐在他脚边的地毯上,牵着他放在膝头上的手问道。
阿伦将手抽出来,放在额头。
婳儿只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怎么回家一趟就这个样子?肯定是遇到了烦心事。
婳儿牵他上床,“什么都别想,休息一会儿,什么都能解决的。”
他甩开她的手,大步往外走。
婳儿被甩到斗柜上,撞得生疼,呆呆地望着他出去。
她犹豫了一瞬,跟了过去,只见他进了对面的儿童房里。
发生了什么也不跟她说,婳儿有些生气,握着门把的手也松开了。
她回房穿戴好,去储藏室里拿了一罐咖啡给利嬷嬷,“你去伯尔家一趟,阿伦说家里咖啡不多了。”
阿伦一直在对面的房里没出来。中午,嬷嬷从那边回来说:“伯尔先生中风了,在和阿伦先生说话的时候。夫人忙着照顾他,家里都乱套了。”
“人怎么样了?”
“没什么,就是眼睛斜斜的嘴歪在一边,说话都不利索。”嬷嬷耸肩道:“我敢说伯尔先生要见了自己的尊容,死也不会让人见他,特别是夫人。”
婳儿自被伯尔夫人骂后,再也没有踏足伯尔家,犹豫着要不要去一趟。
“哦,夫人让我把咖啡拿回来了。”实际上夫人很生气,把咖啡扔了出去,叫他们再也别过去。
嬷嬷认为夫人的做法十分无礼,就不好意思说。
咖啡都没要,那就不必去了!婳儿可不想往枪口上撞。
往日里她送东西到那边去,没有一次退回来的。
阿伦肯定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才导致伯尔先生中风。
他说了什么呢?
肯定不是分家分财产,这边都是依遗嘱或法律行事。
那就只有眼下最火热的战争了。
婳儿想到阿伦信里说得那些话,明白了八分。
伯尔先生这是不肯接受一桩即将失败的事业,大受刺激,然后就……
可阿伦的表情明显不是自责,而是痛苦和绝望。
这是为什么?
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不能成为甩她的理由。
既然他不愿意交流,她何必去俯就。
婳儿让丁娜送了一份午餐去儿童房,就去午睡。
“苏伦小姐,阿伦先生在午睡呢,我把托盘放书桌上了。”丁娜帮着婳儿把长裙脱下,小心翼翼地问:“阿伦先生为什么去隔壁睡?你们吵架了吗?小姐,这准是你不对。我看阿伦先生要把你捧上天了,你还发脾气。我要写信告诉嬷嬷。”
“我,我没有,这次不是我。”婳儿指着门口道:“走走走,你赶紧给我出去,你尽管写信告状去。看你能说出朵什么花儿来。”
“准是你不对!”丁娜边出去边大声说道。
连丁娜都气她!
婳儿把被子当作丁娜胖胖的脸,狠狠地揉了一把。
婳儿越想越气不过,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换了骑装,让复活节教她骑马。
“苏伦小姐,你不能怕它。”复活节凑到婳儿跟前道:“您越怕它,它就越不怕您,欺负您,不听命令,比水里的鱼儿还滑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