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着二哥走上这最高处的高台。
他们一边嘲笑魏无羡,一边恐惧魏无羡。
当然,他们现在最害怕我疯的很安静的二哥。
我的心底毫无波澜,只有在二哥提到魏婴的时候,颤抖了一下。
这样的情绪,不是我的。
岐山教化司恍若纸糊的一样被攻破,不过三个月而已,温氏似乎就已经被赶到了绝路。
这样,我无数次觉得,云深和云梦的毁灭就像个黑色幽默。
蓝氏弟子这些日子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个个身负血海深仇,自然操练不止,如今精神面貌全然大变,全部都是合格的士兵了。
我把修仙之人当成士兵一样用,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反正,以少胜多、背水一战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在这场射日之征,说到军功,我蓝家首屈一指。
甚至比起毫发无伤的金氏,拥有无敌猛将赤锋尊的聂氏,我蓝氏仍然能占据首功,依靠的就是这些默默无闻的门人弟子。
拿回背水,我默默收起了这把我的本命剑。
此番共同出征,我家与江家始终站在第一线,江师姐随同金氏及仙门主力一同在后方稳步推进。
我们在清河会师,也见到了江师姐和金子轩。
江师姐未施粉黛,脸色有些苍白,见到我们却是极为愉快的。
她抱住了江澄,又看向跟在二哥身后的我。
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有泪水,有彷徨,有喜悦,也有悲伤。
大家都在找魏无羡,可是谁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知道,可是我说不出口,也不能丢开蓝家的大部队去找他。
温旭的头颅悬挂在城门口,我却没有丝毫喜悦,我终归没能亲手报仇。
清河不净世
第二次涉足这里,物是人非。
我视满目血色如无物,对于堆满九州的修士白骨也无悲伤。
江师姐总是试图透过我蒙着半张脸的白纱巾去看我的脸,我不愿意让她太过担心,偷偷给她看了看已经恢复的不错的右脸。
一场乱战,云梦覆灭,父母双亡,寄人篱下。
江师姐已经心力交瘁,如果不是惦念着魏无羡、江澄,约摸还有我,她应该已经倒下了。
此刻,不能让她再忧心了。
大堂之上,得知长兄不久就将重新掌控姑苏,我悄悄去看赤锋尊和金子轩,见他们并无异色,便知道他们对我蓝家还是有些误判的。
我家隐藏的势力仍然在水面之下,等待着石破天惊、重新洗牌的那一天。
只剩下云梦、夷陵两处了。
二哥与江澄皆请战。
去往,绝难以攻克的夷陵。
临出门,似乎听见聂宗主问起孟瑶,稍微一愣,我直接跟着二哥离去了。
江师姐的莲藕排骨汤,总会有我一碗,从无例外。
回到房间,看见茶桌上的莲花玉碗,心里暖暖的,驱散了一丝始终萦绕的寒意。
温情,又在哪里呢。
当日一别,就再未看见她了。
喝掉汤,即刻出发。
等我们赶到夷陵进入温氏所在之地,阴气与血腥气盘旋在上空凝而不散。
江澄一鞭子抽开大门,蓝氏门生鱼贯入内,与旁边江氏弟子各占一边。
随着二哥的视线,我看向门上贴着的符篆。
再看向门内,就发现此地已然是个死地了。
七窍流血、绞死、毒死、溺死、烧死······
死法各不相同。
忽然弟子来报,屋内有一具吊死的女尸。
江澄入内查看,我想了想,没有跟过去。
二哥一直在看那符篆,他与江澄均看出这符有所不同。
我并不精通符篆,但是勤能补拙,我也看得出这符篆却是不同于寻常。
二哥是极其精于此道,娓娓道来此中异处。
我一只耳朵听着,一只耳朵等待着温情的消息。
她应该会在这里吧,如果不在这里,就只能去岐山寻找了。
江家的弟子带来了地牢有活人的消息,同二哥点了点头,我随着江澄一同进入地牢。
与她再次见面,她趴在地上,像极了我们第一次夜猎相遇之时那狼狈的模样。
不过,这一次,她有江澄了。
我悄悄离开了地牢,不准备去打扰他们叙话。
虽然江澄与温氏有血海深仇,但是他不会对温情如何的,这一点我自信。
温宁不在此处,应当是在岐山了。
不知温情有没有听我的,将族人全部藏起来。
此地已经没有丝毫价值,二哥与江澄商定先行御剑追击逃走的温逐流与温晁。
我落后几步,意在等着温情出来。
她见到我,微微笑了,也没有多少诧异的样子。
我同她说了几句话,但是她总有自己的坚持,我不能强硬的让她改变自己,只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够护住她吧。
随同大部队离开此地,我答应温情替她去找温宁。
一路上,全是温氏门人的尸体。
显然,总是被人抢先了。
循着温晁的踪迹,我们又半途折返云梦。
未免打草惊蛇,也为了引出一路抢先一步的神秘人,我们三人跃上屋顶,拿下几块瓦,看向屋内。
我知道那是魏无羡,二哥可能也知道了。
温晁此时血肉模糊的样子,真的挺像死于云深激战中的蓝家弟子,每一个战至最后一刻的弟子都是那样的凄惨模样。
我觉得他还不够惨。
温逐流可能觉得他的二公子已经够惨了,做了能做的各种事情来让他的二公子少一些痛楚。
然后,魏无羡来了,他带着陈情来了。
我二哥的疯病瞬间就治愈了,始终压在我心上如同乌云盖顶的情绪顷刻间就散去了。
那个少年,依然英俊、灵动,鲜活的令人看着就想要哭泣。
那个少年,却再也看不见当初那样蓬勃的生命力了,仿佛一潭死水一样,沉静、沉重。
那个少年,红与黑交织,是我二哥的心上人。
魏无羡没了金丹,还是魏无羡,也是夷陵老祖。
我们甚至听不得他的笛音了,二哥迅速设置了结界。
楼下,温晁与温逐流已然生不如死。
抓住时机跃下屋顶,笛音已歇,江澄用紫电吊起了温逐流,亲手报了仇。
我并不想靠近如今的魏无羡,每离他近一些,我心中的凉意就多一分,并不那么让人舒服。
我二哥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几乎是想要拥抱他了。
他不能再用剑了,大家都不知道。
他忍受了将近三个月的邪气入体,大家都不知道。
但是他的辛苦,我二哥似乎看到了。
他不承认自己被扔进了乱葬岗,他一句一句应付着江澄焦急的询问。
他依然还是开着玩笑,却不像过去那么开心了。
二哥看着他们兄弟叙旧,总算趁着空隙叫了一声“魏婴。”
然而魏婴却不像之前那样轻松的叫他蓝湛了,他叫他蓝二公子、含光君;他叫我蓝三公子、善渊君。
我与二哥这两个月来得了九州仙门认可,也有了名号,二哥是含光君,我则是善渊君。
魏婴显然是知道的。
他用了距离最遥远的称呼,叫他含光君。
我心底的阴云似乎又开始凝聚了,微微皱眉,看向别处,不想去看二哥此时那种仿若在心里的苦的没表情的脸。
看的久了,我怕我会哭泣。
云深倾覆时,我以为都没哭啊。
关心仿佛质问一般脱口而出,我家二哥就是有这种本事,像个上门挑衅的求偶失败的鸟类,假装凶猛。
魏无羡的玩笑话已经没有温度了,他再叫蓝湛时,也不复亲昵。
二哥不忍他误入歧途,他却别无他途了。
他不肯跟他走,两人终是不欢而散。
我没有同魏婴说上一句话,自始至终也没有敢正眼看他。
随着二哥离去,我终归也没有回头。
魏婴几句话伤了他的心,我们不是谁,我们姑苏蓝氏也不是谁,他只是爱你,仅此而已。
第22章 突兀异变
御剑返回清河复命,然后,我陪着二哥对着月光发呆一晚。
第二日,二哥他就正常了,照常修行、读书、抚琴、做事。
本来想将好消息告诉江师姐宽宽她的心,但是显然魏无羡与江澄也不慢。
不去打扰他们一家人久别重逢,我悄悄离开了江师姐所在的这处医疗点。
江师姐有一颗柔软的心,温柔细致,做医师、大夫很适合。
她天性善良,不善于争斗,也很愿意照顾别人。不仅仅照顾着病患,还关切着大家的伙食。
我辟谷很久了,却也习惯了喝光江师姐每日准备的汤。
江师姐给予我的温暖,一如我早早逝去的母亲。
而我,其实能为她做得很少、很少,我甚至不能经常出现她身边去宽慰她。
江师姐就是这样温柔的人,哪怕自己还在为亲人忧心如焚、日夜不安,也要为大军尽一份心力。
人总要为自己而活,她却总是在为了别人付出。
金子轩,虽然我始终不太愿意承认这人能匹配江家阿姐,却也要说,这小子后来眼光不错,知道我们阿姐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