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找到回去的方法了吗?”
座位前倾,刹车的声音忽然传来。一群工人扛着建筑材料穿过眼前的街道。街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红了。
亚祖将手放在方向盘上。因为戴着黑色的皮革手套,所以就算将方向盘攥得骨节泛白也不会让人看出异常。
“这是……那位大人的意思吗?”
“你是说萨菲罗斯?”
亚祖肩膀僵硬,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威慑。
“不,这不是他的意思。”
萨菲罗斯从一开始就不欢迎别人踏足他的领地。
“那么……”喉咙微动,亚祖道,“您这是在赶我们走吗?”
红灯变绿了。车依然停留在原地。她侧头看向银色长发的青年。
“你们的目的一开始就是寻找杰诺瓦的细胞。”
后面的人叫骂起来,谩骂的词汇五花八门,伴随着刺耳的喇叭声。
亚祖恍若未闻。
“如果您允许的话,”他看似冷静地说,“我们可以留下来。”
“这不是你们本来的世界。”
“是吗?”亚祖终于转过头。他看着她慢慢道:“你真的觉得我们属于那个世界吗?”
他们诞生的原因很简单。萨菲罗斯需要代行者,寻找杰诺瓦细胞为他重塑身体。
找到杰诺瓦细胞后,三人要面对的命运只有一个,那便是成为萨菲罗斯复活的养料。
他们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从诞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最终的结局。
后面的人还在骂骂咧咧。亚祖平静地打开车门,“请稍等一下。”
一声枪响,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
引起骚动后,要悄无声息地从现场消失并不容易。
虽然没有出人命,亚祖根本就没朝人群开枪,闹出的动静引来了巡逻的治安部队。等两人回到熟悉的街道上,月亮已经斜斜地挂在天边。
她居然没有谴责闹事的亚祖,卡达裘和罗兹十分不可思议。但上楼的时候,二人并没有追上来。
不论发生了什么,三人都不会踏足二楼。
夜风从窗口吹进来,冬天的风很凉。街道上的灯光绵延向远方,仿佛深海底部会发光的浮游生物。
米德加的废墟被夜色遮掩。七年的时间,曾经被工业废气笼罩的夜空如今依稀可以辨认出几颗星子,但和尼布尔海姆的星空相比还是差得很远。
“你动摇了。”黑暗中传来萨菲罗斯的声音。
他的语气寒凉似此时的夜雾:“我倒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发展出了多余的同情心。”
她并不喜欢孩子。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你在考虑让他们留下来。”萨菲罗斯用的是陈述句。
“……我倒是不知道,”她靠坐在窗边,“你什么时候多出了偷听的爱好。”
他低笑一声,声音里没有笑意:“不然你觉得我平时去哪了?”
她转头看着他。
萨菲罗斯的身影笼罩在夜晚的黑暗里,银色的长发冰冷似冬夜的月光。那双蛇一般狭长的碧瞳,攫住猎物时会让对方产生自己仿佛在注视深渊的错觉。
“你难道感到愧疚?”萨菲罗斯说,“对上一世的我。”
她扔下他,撒了谎。那个世界的萨菲罗斯抱着盲目而愚蠢的希望,一直等到希望最后被残忍的黑暗完全吞噬。
她不自觉抓紧身下的窗沿:“对于我做过的事,我并不后悔。”
“倒是你,”她说,“为什么一直不杀我?”
“我明明背叛过你很多次。”她冷冷地看着萨菲罗斯。
在尼布尔海姆的时候,她摧毁了杰诺瓦的本体。在北方大空洞的幻境里,她为了逃跑,毫不犹豫地捅了他一刀。
她对他撒过很多谎。对于她来说,就在没多久前,她还打算和杰内西斯及文森特联手,作为最后手段直接杀掉他。
杀了萨菲罗斯,一切就能结束了。终于能够结束了。
萨菲罗斯:“你想激我杀你。”
他上前一步,脱离身后的阴影。传来的压迫感没有减少,反而愈发沉重。
“但是你不会如愿。”萨菲罗斯朝她伸出手,仿佛想要抚摸她的脸,“永远都不会。”
她侧过头,避开他的手。
“来到这里不是我的愿望。”
复活从来都不是她的愿望。
她觉得自己几乎要笑出来了。但她没有。
幸好两人现在没有共享情绪。
“我的意愿,对你来说就那么不重要吗?”
萨菲罗斯好像停了下来。
“……你的意愿会带来怎样的结果,你和我都十分清楚。”
他说:“第一次是死亡。”
她和杰诺瓦的残肢一起坠入魔晄。
“第二次仍是死亡。”
模糊的视野里,她好像看见了漫天飘飞的羽毛。哀恸颤抖的声音宛如丧偶的雀鸟啼血。但铺天盖地的黑暗很快带走了一切。
“第三次,”萨菲罗斯说,“也是相同的结果。”
仿佛遭到诅咒一般的命运不断重复。
“但是没关系。”萨菲罗斯放轻语气,“我以后就是命运。”
“就算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利娅。”
萨菲罗斯抚上她的脸,他的手很冷,眼神和语气却十分温柔。他用哄劝般的声音说:“也没有什么能再使我们分离。”
她没有被他的逻辑绕进去:“……这一切的开始,说到底是谁造成的?”
“是我。”
他摩挲着她的脸,仿佛两人仍是爱人一般。
萨菲罗斯望着她:“所以你已经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周围的黑暗寂静得令人窒息。仿佛深海的水底没有丝毫氧气。
好半晌,她才道:“……出去。”
“你不会原谅我,那便诅咒我也无妨。”
萨菲罗斯收回手。从始至终他都冷静得像个疯子。仿佛从来不会失态,理智得远超常人,同时也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他微笑着对她说:“至少你会活着诅咒我。”
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是夫妻关系的钢筋混凝土x
孩子是引爆夫妻关系的导火线√
第92章
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
伤口很浅,没有出血,被刀划开的皮肤如同肉色的蜡。疼痛隔了一阵才传来,可能是因为她心不在焉,也有可能是因为模拟的身体终究不如实物那般敏锐。
“妈妈!”
卡达裘脸色惨白。三人夸张过头的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将自己整只手指都切了下来。鲜血喷溅出来,瞬间将厨房变成了命案现场。
她被迫到沙发上躺着,面无表情地望着客厅的天花板。悲痛万分的三人围在她身边。明明只是切到了手,她却有种自己大限将至的错觉。
如果现在被连人带沙发扛到医生那里去,她就真的没办法在这个街区露脸了。边缘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人际关系网错综复杂,各种消息八卦都传得极快。
卡达裘本来精神状态就不太稳定,泛红的眼眶看起来在强忍情绪。罗兹已经在哭了。亚祖第一次没理他,嗓音紧到发颤。
“妈妈?”
“……我没事。”
三人手忙脚乱地拿出治愈魔石,在绿色的光芒亮起来之前,她按下三人的动作。
“真的不用。”她开口,“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三人被她打发出去买药。随便买点什么都好。三人走得极其不情愿,几乎到了一步三回头的地步。她闭上眼睛假寐,直到大门关上的声音传来。
终于清静了。
合拢的窗帘隔去了冬日灰白的日光,客厅里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尘埃飞舞的声音。
她躺在沙发上,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一叠报纸杂志。最新的报纸上显示着今天的日期:[v]历0008年1月19号。
后天房租合同就到期了。
0008年的1月21日,原本是陨石落下的命运之日。
街道上传来自行车车铃的声音。运货的卡车隆隆启动,携着尾气逐渐远去。风平浪静的一日,落在窗沿上的灰尘仿佛在阳光的缝隙中打盹。
就算去寻找末日的征兆,那种东西也无迹可寻。
打开电视,天气播报员说今晚会下雪。她调小音量,在固定的背景音中开始翻阅信箱里积累的邮件。其中一封邮件来自这个房子的房东,对方委婉地问她愿不愿意续租。她扫了那封信一眼,将那东西扔进废纸篓。
之后都是一些没用的广告,同样被她随手扔进废纸篓。
离开之后这些家具要怎么办?送人或捐给福利院都可以。
桌子椅子沙发、床铺书架橱柜,就像定时的展览品一样。到期之后就该换下来了。
茶几上最后剩下一封信,信封的一角描画着金色的百合花,看起来就像一张小小的笑脸。
「最近好像都没怎么看到你,我上次送你的百合花种子,现在怎么样了?」
百合花如果在冬天种下,至少要等到春天才会开花。
她拿起那封信又放下,最后将信封放到整理过的报纸堆上。
最旧的日期可以追溯到七年前。关于那场灾难的报道占据了各大新闻报纸的头条。伤亡的人数、失踪的人数、对神罗的追责、以及大英雄萨菲罗斯在那场灾难中殉职的悼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