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缩间,他听见杨时问那形貌怪异的二人:“什么人?”
那二人自坦身份,恭敬答道:“长脚王、大头李,前来敬迎主人。”
杨时问知二鬼身份后,大约是心中有了数,遂道:“在前方为我们引路。”
朱茂见那二人脚步落地无声,行得飞快,见后面的人没跟上,就站住等候,若仆役般。
而杨时对着多出来的两个“仆役”,明显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示意朱茂跟上。
被惊住的朱茂,想起关于杨时的某些传闻,倒是镇定下来,又兼走南闯北多年,颇懂得不去刨根问底,遂默默跟在友人身后,只管低头赶路。
行了约小半个时辰,果然,远远就望到了路栈门前燃起的灯笼。
长脚王和大头李二鬼一旁站定,不再前行,只举高手中灯笼,照亮前路,示意二人自行。
朱茂不敢托大,恭恭敬敬道了谢,随着在他眼中越发神秘的杨时进了路栈。
此时的张桢一行人,也不过刚坐下来不久。
这几日几人商量好,轮流坐上马车赶路,一路紧走慢赶倒也顺遂。
到了此地,离鸣山府约还有半日的路程,骨头快颠散架的众人,在胡泗的指引下,夜落荒郊路栈,寻口热食。
此时一行人正狼吞虎咽,犹如饿死鬼投胎,半点没有读书人的文秀。
杨、朱二人进门时,闻着食物散发出的香气,又见几个书生吃得香甜,便吆喝道:“店家,照着他们,赶快给我们也上碗热乎汤面!”
这一声吆喝,让埋头苦吃的张桢一行皆抬头看去。
一个大夫模样的灰衣男子,肩上垮着一个小巧药箱,他后面慢上几步,还有一个行商打扮的棉衣男子,背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袱,也不知装的什么东西。
张桢对着二人一扫而过,更多的是注视到了跟在二人身后不远,做仆役姿态的两个“人”。
那哪是人啊,分明就是两个鬼!
倒十分规矩,也并不进路栈的大门。
进门的这两人也不知是何方的能人异士,能驱使鬼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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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张桢心中感慨, 又回头细细打量进门的两人,一个大夫,一个行商, 看起来平平无奇。
罢了, 这可是聊斋世界,天下间的奇人异事多如牛毛,她只怕也好奇不过来。
张桢转瞬就不在纠结那二人, 先填饱肚子要紧。
刚进门的杨、朱二人,随意寻了个桌子坐下, 见与几个读书人共处一室, 于是隔空攀谈道:“几位书生, 这是要进府城赶考?”
顾学林一贯开朗随性,此时将嘴角一抹,起身施礼道:“正是!两位先生这是要去哪儿?”
背着药箱的杨时先答话:“出来访友, 也是要赶回鸣山府, 我姓杨,名时,是个大夫。”
又指着身边的男子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朋友, 朱茂, 朱三郎。”
几个书生见杨、朱二人通报姓名, 不敢托大, 皆起身自报名姓。
杨、朱二人见三位书生, 皆不是那等清高性子, 便逐渐与几人攀谈起来。
胡乱调侃中, 不知如何说到了首府居大不易的话题。
朱三郎乘机邀请道:
“说来也巧, 我家倒有两间空屋, 大比之年, 几位秀才相公要是实在寻不到住处,倒是可租我那屋子去。”
“只是屋舍简陋,三位秀才相公实在寻不到住处了,再考虑也不迟。”
顾氏兄弟一听,十分心动,不约而同看去张桢。
大比之年,一入城,最担心的莫过于要露宿街头。
考生多,客栈却是有限的,便宜的客栈就更不好找了,部分贫家书生,甚至会寄居寺庙之所。
能在路上敲定住处,那便是快事一件了。
顾学林在顾彦眼神示意下,开始旁敲侧击那屋子位置和租价。
然而张桢对此,只能说一句抱歉了。
她这身边一个狐狸精、一个鸟妖,还有一个随时会出现的龙女,而她本人一至晚上,魂魄离体,犹如死了般,这些秘密要保住,就只能是独居。
甚至连种田,她都不打算留在身边,早给他寻好了去处。
而被张桢安排好去处的张种田,此时还被蒙在鼓里,并不知他家少爷打着为他好的旗号,打算直接把他扔进鸣山府的盛文书院读书。
顾学林与朱茂一拍即合,都觉得对方很不错,于是定下租约。
张桢若有所思间,被一道目光拉回了神思。循着目光一看,一脸好奇的杨大夫似在默默打量她。
“杨大夫,何故如此看着小生,莫非有哪里不妥当?”
杨时也不避嫌,依然细细看了张桢几眼,奇道:“我观张秀才身上似有奇异之处,不如给我把把脉?”
张桢客气回道:“小生身体并无不适之处,多谢杨大夫。”
杨时摆摆手,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有一师兄擅太素脉,能断人生死福祸,我资质驽钝略通一二,不知张秀才能否让我试一试?”
张桢:!
并快速拒绝道:“生死有命,福祸在天。”
谢邀。
一堆小秘密的她,能让人把这样的脉?
看来能役鬼的,就是这个杨大夫了。
杨时似乎也没多失望,只言道:“张秀才要是改变主意了,可随时来寻我。”
“杨先生还有这样的能耐?张兄不愿意,我愿意啊,能否给我把一把脉?”顾学林出生贫家小户,没见识过奇人异事,如今闻此言,既好奇又新奇,急不可耐想要尝试一番。
杨时见顾学林满脸都是兴致勃勃,也不推脱:“几位读书人相公见笑了,我本事不精,只是略懂一二,不介意的倒是都可以上来试一试。”
顾学林见人应了,不顾顾彦阻拦,当即换到杨大夫那一桌,将手腕一伸,“有劳先生,我就想知道我这一辈子能不能混个官身?”
杨时点点头,将两根手指落在顾学林腕脉上,细细听了听,说道:“书生肝脉重浊,本无禄位,但微脉隐隐清滔,在于有无间①,乃剑走偏锋之相,好生奇怪!说不准,说不准,你这官脉说有也无,说无也有,无根浮萍般。”
杨时没有说出来的是,这位顾书生似有得妻余荫,袭闺衔之命。
这话不好出口,有侮辱堂堂七尺男儿吃软饭之嫌。
听着这话,顾学林十分失望地收回手,这不跟没说一样吗?他依然客客气气道谢:“多谢杨先生,不如替我弟弟顾彦也看看?”
毕竟顾彦可比他厉害多了。
顾彦闻言狠狠瞪了顾学林一眼,他是不是忘了她的身份,这位杨大夫颇多神异之处,一把脉不就什么也藏不住了吗?
“不必麻烦了,杨先生和朱先生的面上来了,快请用。”
杨时也不强求,见店家端了面进来,捞起筷子开始吞面。
天色实晚,透着疲累的一群人草草道别,各自回房,准备大睡一场。
然而干着代理城隍的张桢就没这个命了,今日好容易甩开众人有了独处的空间,她无论如何也要去城隍庙看看才成。
好在落脚之地离鸣山府不过半日路程,往来也不费时间。
张桢前脚刚踏入城隍庙中,就被一阵鬼哭狼嚎吓了一跳,定眼一看,尚青压着一个阴魂在殿下,武判官赵胜手执锏锥正在鞭打。
鞭鞭入骨,看起来就疼。
这有些暴力的一幕稍远处,跪着一个形容枯槁的妇人,一脸战兢之色,不过看向被鞭打的阴魂时,露出一脸痛快之色。
张桢脚步不停走了进去,稍一观察便知正在被鞭打的是个生魂。
张桢并不是很认同她的这些阴冥同僚,爱“夜生活”警告的小爱好,遂叹口气问道:“武判官,此人尚未寿终正寝,何故将人抓来城隍庙用刑?”
赵胜停下手中九节鞭,气性颇大回道:“此杀才乃永年县举人李司鉴,被其妻文氏上告殴死发妻,平日里作奸犯科,奸、淫、妇人,该打!”
跪在一旁的妇人有几分机敏,连忙恨声附和道:“是妾告的李司鉴,句句属实,愿对质。”
李司鉴痛哭中赶紧辩解道:“我只是一时失了手啊,并非故意打死文氏!请诸位神人饶命。”
又转身对文氏道:“文娘,咱们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何苦要治死我!”
文氏恨恨呸了一声,义愤道:“呸,夫妻十几载,你稍有不顺就打我出气,今日更一朝将我殴死,哪里来的夫妻恩义!”
张桢一愣,唤出生死簿查看李司鉴此人,却发现赵胜说得并无错漏,李司鉴的确是个杀才。
且人间官府拘捕他的人已经在路上。
于是将簿一收,对赵胜好言相商道:“人间官府正在拘捕这人,打完了快些送回去,别让官府的人觉得他已死,成了悬案。”
又怜惜的对文氏劝道:“人间的法律和阴间的法律,李司鉴一个也逃不掉,夫人安心前往地府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