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官忙问道:“那尤三姨呢?”
来顺道:“若论相貌,这尤三姨并不在尤二姨之下,但她却并无多少攀附之心,只嫁了柳二郎,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众人听了,都在那里感叹着说:“龙生百子,自然各有各的秉性。想来那尤二姨若不是贪慕富贵,当初怎么会同琏二爷有了首尾,巴巴盼着琏二奶奶死,一心想嫁进来扶正呢?”
众人听了这话,有附和的,有反驳的,也有不以为意的,不一而足。
这般又过了几日,明王登基做了皇帝,分封文武百官。那胡长忧身为军师,出力甚多,封了礼部尚书,众人都为他欢喜,偏胡长忧在晴雯家中吃酒时候,却在那里闷闷不乐。
吴贵在旁边见了,忙问缘故,胡长忧叹了口气道:“原本想着赶走了那狗皇帝,匡扶贤主登基,使得百姓安居乐业,干出一番大事。不想果真达成夙愿了,老百姓的日子却未好过分毫。前些日子我见他们在一户商户家里喊打喊杀,淫□□女,因问下来那商户并未有罪过之事,便想喝止他们。不想那头目只说,大家皆是这般,明王并未明令禁止,因何不准?我又去求明王,明王反嗔怪我多事,训了一顿。”
来顺听了这话,心中颇不好受,但只恐胡长忧见怪,又恐被告发,只能维护青莲军道:“想是新皇登基,必然要犒赏三军将士,不然的话,岂不是辜负了这些过苦日子的兄弟?”
胡长忧摇头叹道:“这样一来,青莲教在民间的口碑,只怕被败坏了不少。长此以往,怎生了得?何况如今饥荒又起,黄河水患未除,我请旨教明王下令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又劝谏他早早挥师南下,平定河南、山东等省,好早修堤坝,以平水患,竟被许多人耻笑了去。”一面说着,一面在那里唉声叹气。
晴雯见他忧心忡忡,忙与他斟酒,劝道:“胡先生莫要烦恼。自古打江山易,坐江山难。想那前朝开国皇帝,本是草莽出身,幸而身边能人异士众多,一番劝谏,方有盛世。想明王亦是出身草莽,纵然天纵英才,但自小未有名师教习文武及屠龙之术,岂能事事虑得周全?此事自不可操之过急,徐徐图之便是。”
胡长忧惊讶道:“想不到你竟然能有此见识!佩服!佩服!”
晴雯摇头道:“当年侯爷在时,有不少人劝着他争那不该争的位子,他生怕我动了心思,暗中将这番利弊与我说明。我这才记到现在。想来那九五之尊的位子,岂是轻易坐得的。当今皇上固然福寿全双,又是大能之人,但诸事纷杂,千头万绪,却也要好生调理才是。”
胡长忧大感叹服,告辞而去。
当夜晴雯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外头轻轻有叩窗声传来,晴雯一向睡卧警醒,身边陪侍鸳鸯、芳官等还未醒来之时,她已是醒了,心中惊疑不定,却大着胆子独自掌灯去看,却见来人黑衣蒙面,正要大声喊叫时,那人一把扯下蒙面黑巾,不是旁人,正是穆平。
晴雯又惊又喜,一头扑了过去,口中说道:“你让我等得好苦!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认了!”一面说着,一面流下泪来。
穆平一把抱住她,见她这副欢天喜地的模样,亦是无限欢喜,口中喃喃道:“我到了这时候,方知你心中有我。”
晴雯嗔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既嫁了你,自然是一心一意跟着你,说了这许多次,为何你不肯相信?”
穆平道:“那自是不同。我知道你是个忠心讲义气的。只是我仍盼着,你能如今夜这般,多几回真情流露,我便更加欢喜了。”
两人相视一笑,前嫌尽数冰释。这时候鸳鸯、芳官等人才听到动静,一个个皆欢喜非常。
晴雯牵着穆平的手,将他牵进内室,听他尽诉离情,方知他这些日子偷偷摸摸护着皇太后和薛宝钗等人离宫,却也吃了不少的苦。幸而在城外遇到密谋反攻的皇太子同清平王等人,方功成身退。
晴雯听穆平说薛宝钗仍在人世,心中更是大慰,道:“太好了。宝姑娘真真吉人天相,自有后福。”
穆平点头道:“可不是。她如今有了护卫太后的功劳,从此之后,天下之大,再没有什么人能奈何得了她了。”
晴雯听他口口声声,仿佛皇太子同清平王等人反攻定然能胜利一般,忙问缘故,穆平含笑告诉她:“如今明王只控制了京畿一带,清平王是带着他岳父麾下的五城兵马司营兵逃出去的,眼下驻扎在两百里开外,因恐惊动明王,未曾声张,但外头亦源源不断有勤王之师过来。如今先皇已然殉国,皇太子荡平贼寇再行登基,必然威震四海,清平王便可顺理成章为皇太子,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外省的那些统领都看得清清楚楚,现成的从龙之功,谁不抢着上呢。”
第313章 离京
晴雯诧异道:“据你所说, 难道明王这边竟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束手就擒了?”
穆平叹道:“打江山易,坐江山难。青莲教这些人, 皆因朝廷治理天下有许多积弊, 民怨沸腾, 故而屡禁不止, 愈演愈烈,大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势。每每朝廷倒行逆施之时, 便是他们发力之机。只是这群人败事有余, 成事不足,虽可妖言惑众, 蛊惑民众皆信奉明王, 里应外合,诛杀天子,占领京城, 但实则那治国安邦的本事, 连老皇帝万分之一都不如呢。想来这偌大一个国家,哪里是那么容易治理的。连这一个小小京城,他们都震慑不住,军中更是风气败坏, 在那里烧杀剽掠, 见了金银女色便忘了初心。如今他们民望已失, 眼看外头诛寇大军已至, 他们早已如砧板上的鱼肉, 任人宰割罢了。”
晴雯道:“你说得颇有道理。这些天京城那些官宦人家、豪门富户被屠戮过半,只怕早已是怨声载道。既是如此, 只怕清平王果真要打回来了。”说到这里,面上又添忧虑之色。
穆平一笑道:“你莫要害怕,如今我有救护太后之功,太后娘娘赐了我一件防身的宝物,便是清平王他年荣登大宝,亦不至于为难我夫妇的。”
晴雯叹道:“虽是如此,我到底心中不安。这京城实非久居之地,我总想着,若能与你远离是非之地……”
穆平听她说话,听着听着,不由得眼前一亮,急急握住她的手道:“原来你也有此意?”他其实不耐烦京城生活已久,一来不习惯同那些王孙公子、纨绔玩家为伍,二来颇受忠顺王和宁珏忌惮,日子过得不甚顺心,只因顾念晴雯,生怕她割舍不下这些荣华富贵,故而只能苦苦熬日子,再想不到晴雯也有逃离京城之意。
晴雯道:“是。我一直盼着去南边走动,见识见识大好河山。但你既然封侯,按律当在京中,不然的话,朝廷必然忌惮。再者梅姨带着你千里迢迢赴京,为的是什么?我岂能教你舍了京城的繁华?”
穆平笑道:“如今已然改朝换代,我只是一介布衣,咱们自可游山玩水,做个富贵闲人。便是那海外繁华,我也想带着你见识见识呢。”
两人越说越投契,这般开诚布公,坦诚相对,反更觉有知己之间心有灵犀之意。
次日胡长忧听说穆平回来,忙过来庆贺,两人在一起喝酒聊天,穆平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好菜,胡长忧喝得惬意,不觉将心事尽数吐露,向穆平道:“如今这局面,正是外忧内患,再不能好了。你知道不知道,连柳湘莲那边也闹腾上了。”
穆平等人忙问其故,胡长忧告诉说,原来明王自登基为帝以来,新得了几个绝色女子,从前那尤二姐等人固然貌美如花,却已经渐渐失了新鲜感,也就撂开手去。
这在后宫之中本是寻常事,岂料她妹子尤三姐是个烈性子喜欢逞强的脾气,意欲为姐姐出头。她夫君柳湘莲非但不劝说,反而一味护着,由着尤三姐大闹皇宫。
明王震怒之下,将尤二姐贬为庶人,又逼着柳湘莲休妻。尤三姐一怒之下,竟然用柳湘莲家传的一把鸳鸯宝剑抹了脖子。
那柳湘莲原本也觉得尤三姐有些多事,惹得明王后宫不宁,待到尤二姐贬为庶人,尤三姐惨死之后,却颇过意不去,又不敢责怪明王,思来想去,竟然用那把鸳鸯宝剑将三千烦恼丝尽数斩落,出家而去。
胡长忧摇头道:“柳湘莲已是明王麾下少有的人才,如今他去了,又有谁能补上?凭那群乌合之众吗?如今他们连邮路驿站都未曾理清,也不知道外省如何,便如瞎子一般,这如何是好?更不必说城外饿殍遍野,他们不想着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一味在那里争权夺利,为些金银财宝美人名马争个你死我活,可见后事危矣!”
穆平笑道:“胡大人既然有此高见,何不禀明当朝皇帝?”
胡长忧苦笑一声:“你们只怕还未听说罢。圣上嫌我多事,再加上我常劝说其余几位大人不该抢掠太过,已被排挤,如今已是被贬到城门口,在那里守城了。”
晴雯心中默默为他难过,又不好表现太过明显,只得在一旁劝慰道:“九门提督亦是要职,胡先生重任在肩,可见当朝皇帝未曾真个厌了你。”
鸳鸯本在一旁伺候,这时候却忍不住插嘴道:“胡大人,既是如此,想来在其位亦难施展你的报负,又何必同这些人同流合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