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顼当然死命挽留啦,公孙量‘不务正业’,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资历够老、能力够足还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老臣镇场子,他怎么舍得放他回去?为让吕尧弼安心留下来,夏顼还特地给他加封太子太保、赐黄金万两、良田数百顷、京都上好地段豪宅一座,另外还许诺,在他死后,给他‘文正’的谥号。
其它都还好,唯独‘文正’两字的谥号是个臣子都没法儿拒绝!
三百年的朝代史,可以出多少贤臣能将啊,但能获得这个谥号的,两只手绝对数的过来,足可见皇帝想要留住吕尧弼的决心与诚意。
吕尧弼叹息摇头,知道自己走不了,拒绝夏顼的赏赐后,强撑着一把老骨头,以七十九岁的高龄继续奋斗在第一线。
四年后,吕尧弼说啥也不干了,招呼都不打,直接收拾收拾行李连夜回了老家。
夏顼哭笑不得,好在知道是自己不厚道,也就没追究,还特地知会吕尧弼老家的父母官,要他务必善待吕家。
天圣二十三年,吕尧弼寿终正寝,享年八十八,追赠特进、左柱国、太师,谥号‘文正’。
隔年,吕尧弼唯一的曾孙出世,也就是上述冤死狱中的吕文正公之后。
按说吕尧弼这么大的官,后代不说大富大贵,也不该任人欺辱。
但实情却是,吕尧弼几代单传,偏生儿子没有什么读书的天份,念了一辈子书到死也才是个举人,孙子则比儿子还不如,只中个秀才,科考入仕是想都别想了。吕尧弼又一贯清正廉明,做不来假公济私的事,是以在他死后,儿孙只在老家靠种田养活自己。好在吕尧弼赢得生前身后名,备受乡里人敬重,历任父母官也多对他家照顾有加,日子倒也能过得去。只是不曾想,后代会逢此大难。
唉……说来也是蛮令人唏嘘的。
曾祖有‘吕青天’的名号,参与过国家大政方针的制定,是名垂青史的贤相,后代却冤死狱中,怎能不叫人扼腕、心痛……
林清从系统接受到‘吕文正公’的相关信息后,感慨万千,对吕氏后人深感同情的同时,对谢家人那是发自内心的痛恨!
真不是个东西啊……想他前世也是被强权夺了性命,要不是有公孙量这个机缘,他只怕要和这吕氏后人一样死不瞑目。
思及此,林清义愤填膺:“既是文正公之后,咱们定不能教他死的不明不白!”
秦润拍了拍林清的肩膀,安抚道:“这是自然。吕文正公是我等楷模,如今他的子孙出了事,大人们绝不会坐视不管。”
林清得此安慰,心里稍稍好受些,不过……同样是文官清流的后人遭难,倒让他想起了前世网上谈论的一个红楼热门话题,那就是:林如海死后,为什么会有人认为林黛玉可以做妾?
想了想,林清决定让秦润、刘道安这两位古人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轻咳两声,林清言道:“说到文官清流的后人遭难,我倒是从小摊上的话本子看过一个类似的故事,只是故事的主人公换成了女儿。”
秦润看出林清是特意提这事的,便顺势接过话茬,“哦?还有这事?”
林清点了点头,开始自己的讲述:“也不知何朝何代,有一位姓苏的礼部尚书。这位苏尚书出身清贵之家,年轻时一表人才,高中状元后被一勋贵人家招为女婿。一辈子顺风顺水,唯有一点不足,那便是年过半百膝下无子,仅有一个三岁的女儿承欢膝下。没过几年,苏尚书的夫人去世,苏尚书也被任命为钦差出巡江南却死在任上,临终前,他特地将五岁的独女拜托给岳家抚养,还将苏家全部家产压给岳家,只求岳家善待自己唯一的女儿。”
刘道安听到此处不由得皱眉,“这位苏尚书难道没有族兄族弟吗?怎的将唯一的骨血托付给外姓?”
林清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嗐!忘提了。这位苏尚书乃是十八代单传,再找不出一个同宗同族的族亲。又因着十多代没分家,倒教他家积累了一笔数量十分可观的财富,苏小姐长大后即便不嫁人,也能凭借这份家产几十辈子衣食无忧。”
刘道安若有所思喃喃道:“难怪……”
林清见前情都解释清楚,立马展开正文:“话说苏小姐被接入外祖家后,倒也没有受到薄待,好吃好喝的养着,除了时不时怀念已经逝去的父母,其他地方倒也过得去。尤其难得的是,外祖家有一个年纪和她相仿的表兄,他俩青梅竹马长大,成人后更是情投意合。只是,苏小姐的父母尽皆亡故,没人为她做主婚事,舅舅舅母又嫌弃她是个孤女,便一直装聋作哑不知道俩人情投意合,无奈独子非苏小姐不娶,夫妻俩便想出个折中的法子,那就是让苏小姐做侧室,正室另择她人。”
“做妾?”刘道安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舅舅舅母怕不是昏了头!妾是什么东西?聘者为妻奔者妾,这苏小姐虽与她表兄情投意合,但依据你的讲述他俩并未私定终身,端的是清白之身,如何能做妾?况且‘妾’本义指有罪的女人,更有女奴隶的意思,这苏小姐虽双亲亡故,但却是清贵世家出身,让她做妾,不明晃晃打清流的脸么?真当朝中大臣是吃素的,言官们都不管事吗!”
林清抓住了重点,“苏尚书不是已经没了么,苏家也没个人留在朝中,如何还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刘道安冷笑:“苏尚书是为朝廷办事殉的职,不仅无过尚且有功,自然还是属于清贵阶层。留下的虽是不能传香火的女儿,却也代表了他生前的脸面。说句不好听的话,苏小姐是死是活清流们并不关心,但若是苏小姐做了有辱他们这个阶层门面的事,他们第一个不答应!”
“这次他们可以纳苏尚书的女儿为妾,下回是不是也能让他们的女儿为奴为婢了?所谓‘清流’,常喻指德行高洁负有名望的士大夫,士大夫最讲礼法、最重声名,让他们的女儿做妾……哼!这是骑在他们头上拉屎!是仅次于杀父夺妻之恨的奇耻大辱!”
话毕,扭头看向听的呆住了的林清,凝眉问道:“你从哪看到的乱七八糟的话本子?这么扯淡的故事也编的出来。”
林清被问的尴尬,干笑几声刚想解释,却被秦润截住话头。
“我说,如清贤弟。”秦润笑眯眯看着林清,“你这故事该不会有原型吧,我怎的……觉得如此耳熟呢?”
林清听他这么讲汗毛都竖了起来,万没想到他这样敏锐,故事他已经改动这么多,竟然还教他察觉出来。
林清脑袋飞速转动,终于叫他急中生智想出一个说辞。
于是不动声色喝下一盏清酒掩饰紧张,装作若无其事道:“嗐!这是我年少时在房州老家无意淘来的,都是乡野之人随意编造的,要的就是一个戏剧冲突,哪会在意各中逻辑?无非就是图一乐。”
秦润点点头,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倒是我多想了。”
林清见终于将他搪塞过去,这才如释重负舒了口气,好险……
第87章 谢家三
坤宁宫。
宽敞的宫殿寂静无声, 时不时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泣,在沉寂的氛围下显得那样突兀。
镜头拉进,皇后端坐在凤椅上, 盛装打扮的美妇人跪伏在皇后脚边, 丰腴白皙的身段尽显端庄柔媚,微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只伸出一双白嫩修长的柔荑揪着皇后华丽的裙裾轻轻摇晃,头上的珠翠因着时不时的啜泣小幅度摆动,饰物碰撞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从远处看, 背影楚楚动人,哭声亦是婉转动听。
不瞧面容,只闻其声, 已是我见犹怜。
皇后微阖双目,蹙着秀眉, 嘴巴抿的紧紧的, 脸色苍白, 眉宇间透露出丝丝疲惫。许是被美妇人的抽泣声烦到了, 秀眉蹙的愈紧,最后干脆不耐烦地睁开双眼,呵斥道:“行了!别哭了。吵的我心烦意乱。”
美妇人闻言,倏地抬起头, 露出艳丽的姝容,眼角的鱼尾纹虽显示她上了年纪, 然日益饱满浑厚的红唇却教她增添了几许风情。
“不……”美妇人仰着哭的梨花带雨的面容, 眼含热泪看着高坐凤椅的皇后拼命摇头, “娘娘要是不答应救芾儿,妾身便长跪不起!”
皇后被这话气笑了,“救?你让我拿什么救!那下流种子这回可算结结实实踢到了铁板。你也不打听打听,吕文正公是何等人物?如今他的后人蒙受冤屈,那些个文臣岂肯罢休!”
尽管皇后语气严厉,裴夫人却依旧睁着她那水汪汪的含情目,无辜看着皇后,“那又如何?陛下一向看重娘娘,往常咱们家出了比这还严重的事,圣上不照样……”
话还未说完,就被皇后狠狠剜了一眼,吓得裴夫人立即噤声。
皇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烦躁道:“只怕这回没那么容易。吕尧弼虽仙去多年,朝中却有不少臣子是他的学生,受他提拔得他恩情。如今恩师的子孙遭了难,他们不会坐视不管的。”
裴夫人轻拭脸上的泪水,抽噎道:“道理妾身都明白,杀人偿命乃是国法,我和老爷纵然再不舍也不能违背法律。可若是只有妾身和老爷两人承受丧子之痛也便罢了,偏偏老太爷年事已高,芾儿打一生下来就被他老人家当眼珠子疼,小时候磕了碰了都要打杀看护的人,芾儿若是没了,就是要他的命!您就是看在他老人家的份上,也该去向陛下求求情。暂且不论成功与否,若是连求都不去求,芾儿真就必死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