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卫持和卫骋并肩走进来,老太监腿抖了抖,忙上前行礼。
卫持朝他摆摆手,开门见山道:“内务府的冰室离礼亲王休息的院子太近了,害礼亲王着了凉,得赶紧挪一挪。”
这……
卫持小时候在内务府的库房放鞭炮吓老鼠点着了布料,幸亏发现的早,大火烧了半个时辰才熄灭。他因此被降职,杖责三十,丢了半条命。
去年好容易官复原职,腿却还是疼的,见了卫持就忍不住抖。
老太监怕极了卫持,就是卫持让他立刻刨了自家祖坟他都毫不犹豫,可冰室的位置是皇后亲自指定的,他做不了主。
后宫阴人的办法很多,他不明白皇后从前那么器重杨尚仪,为何忽然翻脸要作践死她。主子们都是长了七巧玲珑心的,他不敢擅自揣摩,只能照办。
可这话涉及皇后与杨尚仪之间的恩怨,不方便与卫持明说,老太监只好苦着脸求助地看向卫骋。
礼亲王最是心肠软,他希望卫骋能帮他说两句好话,谁知卫骋直接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老太监:“……”果然近墨者黑!
内务府的冰室设在尚仪局主殿后边的排子房,礼亲王的院子虽紧挨着尚仪局,中间却隔了甬道和尚仪局的主殿,冰室又在地面以下,冷气怎么可能渗透那么远?
这俩人明显是来找茬的。
老太监搜肠刮肚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他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这尊煞神。
“嗯?”卫持挑了挑眉,“你不愿意?”
老太监抖着腿,直接跪了:“回世子爷的话,挪动冰室奴才做不了主!等奴才请示过再给世子爷回话,您看行吗?”
卫持气笑了:“你掌管内务府,挪动下辖的一个小小冰室,还要请示谁啊?”
来的路上,卫持把杨尚仪的境遇都与卫骋说了,卫骋也觉得内务府太过欺负人。就算杨尚仪为人严苛,好歹也是执掌宫规的一位女官,又有寒疾,怎么受得住这般磋磨!
后宫里捧高踩低的事太多了,卫骋看不惯却知道管不过来,所以他从不过问。
可杨尚仪的境遇……既然卫持告诉他了,并请他帮忙,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陈公公若上报,岂不是要请皇后娘娘示下?”想起皇后娘娘的慈爱,卫骋笑起来,“皇后娘娘最是心慈,想必会同意的,陈公公快去快回。”
老太监如蒙大赦,刚站起身却被一柄折扇拦住,卫持不耐烦冷脸:“听他哄人!皇后娘娘统御六宫,忙得很,怎会理睬这种小事!等他请示完,怕是杨尚仪坟头上的草都老高了!”
老太监欲哭无泪,刚要赌咒发誓,就听卫持幽幽问:“万寿节可买了鞭炮没有啊?”
老太监两眼一翻,当场晕死过去了。
内务府顿时一片大乱,掐人中的掐人中,请太医的请太医,也有人见事不好偷溜去凤仪宫报信了。
皇后刚用过午膳正准备眯一会儿,忽然有宫女来报:“皇后娘娘,内务府的人过来说陈公公晕倒了。”
“晕倒请太医,本宫又不会治病。”皇后困得不耐烦。
此时安嬷嬷走进来,在皇后耳边说了两句,皇后瞬间睡意全无,让安嬷嬷把人带去暖阁问话。
自有当值宫女将内务府报信之人领进来,那小内侍一见皇后当即跪地求救,口中哭道:“皇后娘娘救命啊!安国公世子把陈公公吓得晕死过去!奴才来时还人事不知!”
第34章 薛赞善
刚才安嬷嬷早把事情经过说与皇后知晓, 皇后不耐烦地朝报信的小内侍摆摆手:“别哭了!本宫问你,安国公世子为何要去内务府找陈公公的麻烦啊?可是陈公公得罪了他?”
小内侍闻言止住哭,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皇后娘娘明鉴, 我师父怕极了安国公世子,只有巴结奉承的份儿, 哪里敢平白得罪?”
他顿了顿又想起一个人来,忙道:“同安国公世子一起来的还有礼亲王。奴才忙着伺候茶水去了, 回来才听说安国公世子此来好像是因为内务府下辖的一个冰室紧挨着礼亲王午休的院子,冷气把礼亲王冻着了。”
说到这里, 他苦笑着分辩:“那冰室设在尚仪局主殿之后的排子房, 与礼亲王午休的院子隔了一条甬道和一座主殿,冷气绝吹不到礼亲王的院子。”
“况且礼亲王在那院子午休了好几年, 也没听说吹过冷气着过凉。”似是怕皇后不信,小内侍又补了一句。
皇后有多偏爱卫持, 合宫皆知,向来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令人敢怒不敢言, 甚至于皇后贤名有损。
可偌大皇宫能在那尊煞神手底下救人的只有皇帝和皇后,皇帝病重打死他也不敢去惊扰,只好硬着头皮来求皇后。
只求陈公公别被吓死就好。
没想到还有卫骋的事,皇后挑眉:“礼亲王是自愿和安国公世子一起去的?”
嘴上如此问, 心中却笃定卫骋是被迫做了挡箭牌。
谁知小内侍听了却点点头:“礼亲王和安国公世子是并肩走进来的, 两人有说有笑。听说为了证明自己着凉了, 礼亲王还在陈公公面前打了个喷嚏。”
皇后:“……”
这个傻孩子准是被卫持给诓骗了。
皇后心累地叹了口气:“既然礼亲王冻病了, 就把那间冰室挪个位置好了。”
安嬷嬷明显吓了一跳,禁不住朝皇后望去, 皇后好像没看见,自顾自道:“你回去告诉陈典,他掌管内务府,要是搬冰室这种小事也要本宫做主,那本宫要他何用啊?”
小内侍也不理解陈公公的用意,还以为是皇后拦着不让迁移冰室,所以陈公公才特别为难,甚至不惜得罪卫持。
谁知皇后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还反过来责怪陈公公做事推诿,没决断。
何苦来哉?
等小内侍退下,安嬷嬷挥挥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她亲自走到门边朝外望了一望关好门,又走回皇后身边才道:“那贱人还没死,娘娘为何心软了?”
不知想起什么,皇后冷笑:“寒毒侵入心脉,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尚不好说。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她还能翻起什么大浪来?”
安嬷嬷小心翼翼提醒:“当年的事……”
“当年之事是她亲手做下的。”皇后打断安嬷嬷,“她若敢吐露分毫,第一个该死的人就是她!”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中,皇后眯了眯眼:“本宫教训她,是惩罚她的背叛。你放心,那个秘密她绝不敢对旁人说起,便是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只会以为她对本宫心怀怨怼,死了还要污蔑本宫的名声,更加厌恶她。”
安嬷嬷一颗心放回肚中,巧言谄媚道:“娘娘英明,是奴婢多虑了。奴婢也会派人盯着,万一她失心疯胡乱嚷嚷,必然按宫规处置。”
检视宫规并以此为傲的人,最后却被宫规处死,该有多么讽刺?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
随后又想到什么,吩咐安嬷嬷:“卫持不会无缘无故去内务府闹的,你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嬷嬷应诺,即刻派人去查。
等皇后午觉醒来,安嬷嬷过来回话:“听尚仪局的人说,安宁郡主身边的薛赞善昨夜去给杨尚仪送礼,曾进过杨尚仪的屋子。”
皇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哦?可知道都说了些什么?”
“当时屋里只有素心服侍,素心那丫头嘴巴紧得很,什么也问不出来。若非圣上高看杨尚仪一眼,奴婢不敢擅动素心打草惊蛇,将人送去慎刑司就没有审不出来的。”安嬷嬷咬牙。
“行了,一个将死之人,何必与她计较。”皇后放下茶盏,又问:“是薛赞善将此事告诉卫持的?”
安嬷嬷赧然:“想来是薛赞善了。”
“想来?”皇后挑眉。
安嬷嬷腿一软跪在地上:“奴婢找人问过宫门、宫学当值的人,没人见过谁对安国公世子说起此事。”
“只听说安宁郡主邀请薛赞善参加忠顺王府的赏菊宴,薛赞善说起杨尚仪病了,恐怕到时候要补课学宫规,可能去不了。”
安嬷嬷想了想又道:“对了,薛赞善曾与安宁郡主说起杨尚仪的处境,也可能是安宁郡主告诉安国公世子的。”
皇后摇头:“安宁那丫头倒是个爱打抱不平的,可她根本指使不动卫持啊。”
安嬷嬷语塞,不光安宁郡主,任谁也指使不动。
“难道是杨尚仪……”安嬷嬷被自己的猜测吓得不轻。
当年之事,她也有份。
皇后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若卫持知道了,以他的性子会怎样做?帮杨尚仪摆脱困境,养好身体?”
根本不可能!
卫持若是知道当年发生的事,必然会第一个杀了杨尚仪。
安嬷嬷这才勉强笑了下,皇后也不想为难她,于是换了一个话题:“卫骋又是怎么回事?这孩子心地纯善,又胆小怕事,怎会跟着卫持胡闹?”
不提卫骋还好,一提安嬷嬷才想起出了多大事,忙颤声道:“这个奴婢也问过了,宫学当值的人说,昨日放学礼亲王不慎摔了砚,然后也不知怎地,今日书案上便摆了安国公世子惯用的盘龙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