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从小娇蛮,皇帝也没少受她的气,这样的母亲怎么可能教养出谦谦君子?
果然卫持不负众望,成了京城第一纨绔,连守门禁军都敢打,宫门都敢闯。听皇后的意思,闯宫门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
亏得前几日长公主还腆着脸来见他,说卫持懂事了,肯回宫学读书了,那时候他心里曾升起无限希望。
要是卫持肯学好,他打算过几年便把卫持接回宫立为太子,有太子辅政,他也能安心静养早日康复。
如今看来是不能了。
太医过来诊脉时皇帝已经感觉好些,太医和皇后一起劝他回养心殿休息,被皇帝拒绝了。
太医走后,皇后不放心留在御书房陪皇帝,皇帝让她把卫持叫来训话,皇后劝道:“太傅授课不喜打扰,圣上是知道的,还是等下学再让他过来吧。圣上且消消气,人在气头上难保会说出什么伤感情的话来。”
这话又戳在皇帝的心窝上,半年前卫持抗旨拒婚时曾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
现在想来更生气了!
可太傅的脾气委实古怪,讲起课来恨不能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讲完,一堂课从天不亮讲到晌午也是常有的事,最讨厌被人中途打断。
反正还有半书案的奏折没处理完,皇帝倒也不急于一时,且等午膳时跟卫持算总账。
此时宫学里静悄悄的,两个多时辰过去了,太傅仍旧坐在书案前滔滔不绝,男学生那边只有仁亲王卫骏和卫持是清醒的。
卫骏端端正正坐在第一排,认真听课,时不时提笔在面前的纸上写几下。他身边坐着个书童,那书童也腰板笔直,每隔一炷香给他添一回墨,换几张纸。
卫持则歪在最后一排,以手支额,一只手支麻了换另一只,面前纸笔动也不动。长命坐在他身边左晃一下右晃一下,打着瞌睡。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基本都在打瞌睡,尤其礼亲王卫骋,要不是书童扶着好几次差点从椅子上歪下去。
隔着一道山水屏风,女学生那边全趴下睡了,只有薛宝儿还在奋笔疾书。
安宁郡主一觉醒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比口型“差不多得了。”薛宝儿抬头朝她笑笑,手上却没停。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课堂上这波存在感拼了命也要刷一下的。
果然下一秒有人注意到她了。
太傅讲着讲着忽然站起身,走到卫骏身边低头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又走到卫持身边,低声问他,站了好久才笑着离开。
可能这次课讲得尤其漫长,太傅走下来时多数人还在昏睡,他朝站在门口的内侍招招手,内侍满脸纠结地将一面巨大的铜锣和小木追交到太傅手上。
薛宝儿一眼瞥见忙搁下笔去推安宁郡主,安宁郡主惊醒不满地看向薛宝儿,薛宝儿指了指太傅,安宁郡主看过去立刻反应过来,赶紧学着薛宝儿的样子捂住耳朵。
耳朵刚刚被捂住,一声惊天动地的锣响在课堂中间炸开,余音绕梁,极其酸爽。
课堂前排,礼亲王卫骋直接摔在地上嗷嗷叫疼,他后面几个虽然没摔,也吓得捂住心口,登时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屏风这边的女学生直接吓哭了好几个。
王熙鸾第一次进宫学起初不敢瞌睡,奈何昨夜心里装着事没睡好,今日又起了个绝早,看公主们都趴下睡了,也小心翼翼地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中乍然一声巨响,吓得她浑然忘了身在何处,失声尖叫起来,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王熙鸾猛然警醒,又羞又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等众人都醒了,太傅才笑眯眯地将大铜锣交还给门口内侍,慢悠悠在课堂里踱步,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学生们吓醒之后狼狈的样子。
走到屏风另一边,见新来的安宁郡主和她的陪读安安静静坐在位子上,表情平静,太傅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走到安宁郡主身边,低头见桌面汪着一滩口水便沉了脸,安宁郡主忙用袖子擦了,太傅嫌弃地别开眼。
正要借题发挥,忽见安宁郡主旁边的小书案上摞着很厚一摞纸,纸上写满了字,太傅拿起最上面那张来看,竟是方才他说过的话。
又翻了几张,虽不是句句都有,重点却在。
太傅脸色终于好看了点,把纸放下,朝薛宝儿和颜悦色道:“你这笔瘦金体的字算是入门了。”
屏风那边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回头朝这边看来,薛宝儿抿唇一笑,起身给太傅行礼:“多谢太傅提点。”
她早打听过了,仁亲王卫骏酷爱瘦金体,一手好字冠绝京城。
恰巧,原身也习得。
缘分啊!
太傅本来要走,听她如此说便站定了,仔细看她的字,评道:“也算不得提点。只你年纪尚小,腕力不足,且眼界有限,这笔瘦金体飘逸有余,而风骨不足。”
漂亮会笑的小瓷娃娃谁不喜欢呢,太傅想了想又道:“女子多练簪花小楷,端正娟秀,似你这般喜欢瘦金体的,并不多。你若真心想练,平日可多看看卫骏的字,向他讨教。”
薛宝儿点头:就等您这句话呢!
果然屏风那边的人影再次回头。
“太傅,会写瘦金体的人可不止卫骏一个。”忽然从屏风那边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
太傅大笑:“你久不来宫学,我竟是忘了。”
他朝薛宝儿慈爱笑道:“卫持的瘦金体可与卫骏比肩,他若肯教你,也是你造化不浅。”
薛宝儿一脸假笑:谢邀,这造化实难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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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说话算话,今天还有一更!祝小宝贝们情人节快乐!
第18章 商门女
经过这一段插曲,太傅也没了训斥学生的心情,由内侍带着用午膳去了。
薛宝儿手脚麻利地给安宁郡主收拾笔墨纸砚,这时候有人走过来同安宁郡主说话,薛宝儿只好停手,安宁郡主给薛宝儿引荐:“这位是清河县主,义忠老王爷的孙女。”
薛宝儿忙给清平县主行礼,清河县主扶她起来,笑道:“郡主哪里寻得这样一个小可人儿,模样俊俏,还机灵,头一回来就帮郡主躲过一劫。”
她说着捂住胸口,直后怕:“我差点被那锣音吓死!”
安宁郡主当然不能说薛宝儿是卫持硬塞给她的,闺阁女儿的清誉最是要紧,便含糊道:“是德宁长公主指给我的。”
“你也知道,我大字不识一个,来宫学念书,自然要选个厉害的陪读才行。”安宁郡主磊落道。
清河县主知道忠顺王与安国公都出身西北军,私交甚好,连带着德宁长公主也十分喜爱安宁郡主,替她安排一个厉害的陪读自然不成问题。
“把个商门女当宝贝,小家子气。”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曾指名道姓,若是换做旁人多半会装作没听见忍了,可安宁郡主并不是那种能忍的人。
安宁皱眉看过去,见首辅之女萧姝儿眼神闪躲,便冷哼一声:“是,本郡主从小在西北军中长大,自然不比都中贵女见多识广。”
萧姝儿收拾好贞和公主的笔墨纸砚,迎上安宁郡主的目光,脊背挺直,高高扬起下巴。
半年前她被卫持退婚,差点铰了头发当姑子,立志要嫁比卫持更尊贵的男人,从此也恨上了安国公府,以及与安国公府交好的所有人。
既然躲不开,她索性不躲了,反正她说的都是真话。
让个商门女登堂入室,简直是宫学的耻辱,越早让众人看清越好。
她还听说这商门女是卫持推荐给安宁郡主的,揭露这个商门女的真面目连带着卫持也没脸。
卫持不给她脸面,她当然要找机会还回去。
清河县主知道安宁接下来准没好话,便努力绷着,果然听安宁又道:“本郡主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像某些人,以为自己是根葱,却没人拿她蘸酱,岂不更笑死个人?”
也没指名道姓,可任谁都听得出来她说的是哪个人哪件事。
尽管做了不少心理建设,清河县主还是没绷住噗嗤笑出了声。
她父亲也是行伍出身,在她七八岁时才被调回京城。从小在军中长大,她会骑马,箭法精准,可都中贵女比的是琴棋书画,她一样也不行,因此没少被人奚落排挤,背地里说她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
大多数时候,她并不敢回嘴。
听安宁郡主如此说,就很解气。
萧姝儿被人踩到痛脚怎能不急,怎奈贞和公主还在旁边,只得生生忍下,求助般地看向贞和公主。
贞和公主爱静,却也觉得安宁这话过于扎心,便假装没听见拉着静娴公主说话,等于变相默许了萧姝儿为自己讨回公道。
萧姝儿顿时有了底气,却不敢招惹安宁郡主,只能拿她身边的陪读作伐:“方才是我失言,还请郡主恕罪。郡主还不知道吧,您身边这位厉害的陪读,其实是个卑微的商门女,家住金陵,她哥哥可是金陵城最有名的纨绔。”
“老话讲,龙生龙,凤生凤,纨绔的妹妹又怎会是淑女?”萧姝儿一句一个纨绔说得痛快,“我也是怕郡主受了蒙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