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闭了闭眼,头上沉重的凤冠发出金玉碰撞的清脆声响,再睁眼,卫持英俊的脸近在咫尺。
“卫持——”
其实她只想远远地看他一眼,好奇他穿喜服是什么样子,谁知他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还……
是不是也有点想她了呢?
这时门再次被推开,薛蝌只探了半颗脑袋进来,又飞快缩了回去,重新关上门。
什么情况?
溜了?
莺儿还抱着大红绣鞋,正感觉自己在发光发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见薛蝌推开门感觉救星来了,谁知救星来也无声去也无声。
谁能救救她!
“世子爷,吉时快到了,您看……”是长命的声音。
莺儿这才吐出一口气,抱着大红绣鞋就要往外跑,嘴里还叨叨咕咕的:“奴婢去看看表少爷去了哪里?吉时快到了,该背着姑娘上花轿了。”
“把鞋留下。”身后响起淡淡一声。
莺儿一惊,忙回身:“什、什么?”
卫持弯腰将薛宝儿轻轻放在大红喜褥上,温声哄她:“你表哥身体好像有点不舒服,你二哥照顾你表哥去了,你哥哥又不在家,吉时快到了,我背你上花轿,好不好?”
薛宝儿想说,我还有好几个堂哥,可直觉告诉她,卫持好像有点不高兴,最好别惹他。
反正都要上花轿,谁背不是背,她的鞋底不沾地不就行了。
于是她扬起笑脸,得寸进尺道:“好呀,我还想跟你一起坐花轿呢。”
薛家离安国公府那么远,坐马车都累得不行,一路坐花轿过去怕是要被颠吐了,还有她头上镶百宝的凤冠,也得有人帮忙扶着点。
莺儿会错了意,觉得她家姑娘可真聪明,不好直接驳了姑爷的面子,就委婉地提条件,你要是破例背我上花轿,就得破例跟我一起坐轿子。
骑马过来,坐花轿回去的新郎官,反正她没听说过。
从前她家姑娘最喜欢用这招劝诫大爷了,每回大爷都妥协,百试不爽,她问姑娘这招叫什么,姑娘笑着告诉她叫以退为进。
莺儿抱定绣鞋不放松,耐心等姑爷妥协。
谁知姑爷竟然低笑起来,应了一声“好”,之后转头看她:“鞋呢?”
莺儿:“……”
莺儿心神俱震,忙把绣鞋递过去,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心里却不受控制地想,万一哪天她家姑娘说不想一个人生孩子,姑爷保不齐也能生一个出来。
才把门关好,就被长命扯到一边问:“世子爷怎么说?”
莺儿像见鬼了似的,脸色苍白地道:“姑爷说,说他背我们姑娘上花轿,还要陪着她一起坐花轿回去。”
长命:???
长命跟在卫持身边也有几年了,什么离经叛道的事儿没见过,他最先反应过来,抽身便走。
莺儿忙拉住他,急急地道:“我说的你到底听清楚没有啊?新郎官要自己背新娘上花轿,还要跟着坐轿子!”
长命应了一声,也急急道:“就因为听清楚了,我才要赶紧去安排啊!”
安排?
莺儿整个人都给他说懵了:“你、你不劝一劝吗?也不怕被人笑话了去!”
“笑话?笑话谁?”看长命的表情,好像在听一个笑话,“敢笑话我们世子爷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莺儿:“……”
长命小跑着安排去了,莺儿则快步去了厢房,她怎么也得跟太太禀一声。
莺儿走后,薛宝儿把屋里几个服侍的都遣了下去,屋中只剩卫持和她两个人。
世界都清净了。
卫持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拿着绣鞋蹲下来给薛宝儿穿鞋,薛宝儿有点不习惯,下意识躲了一下,还是被人捉住了脚腕。
隔着薄薄的绫缎袜,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只手掌的温热,温热从脚腕缓缓漫至脚掌,不知是她太紧张了,脚掌绷得有些直,还是绣鞋做小了,竟一下没穿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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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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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脚肿了
薛宝儿悔不当初, 早知如此,她就该好好缠足的。
本朝女子以三寸金莲为美,女孩子四、五岁起便要缠足, 这一缠就是一辈子。
薛宝儿穿过来的时候,这具身体已经开始缠足了。她怕疼, 便趁着乳母不注意偷偷放开,偶尔被逮到难免会被说教, 说她将来要是长了一双大脚,肯定会被夫君嫌弃, 被婆家人笑话。
那时她只当耳旁风, 这不,报应来了。
“我的脚是不是有点大?”薛宝儿紧张地看向卫持。
之前她从来没在意过别人的感受, 总以为喜欢她的人,自然不会在意她的脚是大是小, 不喜欢她的人,即便她有三寸金莲,也不会因此喜欢上她。
这一刻……她忽然有点不确定了。
卫持低着头,并看不见表情, 只见他将她的脚托在掌心,似乎在跟他的手掌作比较。
“你的脚,还没我手大。”他握住她的脚,轻轻捏了捏, 抬眸, “定然是鞋做得不合适。”
薛宝儿低头看去, 自己的脚果然没有卫持的手大, 他那样轻轻一握,便握住她的脚。
可他这个动作……莫名让人觉得好羞耻。
薛宝儿脸都烧起来了, 想把自己的脚从他掌中抽回,结果没抽出来又被人捏了捏,这回对方的手劲儿有点大,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对方的手一抖,放开了她的脚。
偷眼看去,卫持的耳根好像红了。
薛宝儿杏眼圆睁。
从前不管是她亲他的时候,还是他亲她的时候,脸红的那一个总是她,卫持的脸皮似乎比城墙还厚。
有时候她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才哼了一声,他就红了耳朵?
若洞房的时候,她卖力多哼几声……
薛宝儿闭了闭眼,及时掐断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她才十岁!
少儿不宜!
“绣鞋之前就试过了,很合脚。”薛宝儿脸更红了,忙移开视线,把话题往绣鞋上扯,“这才几天,脚就长大了。”
说着,她忽然想到今日早起乳母盯着莺儿给她的脚缠了白布,而试鞋的时候,都是放了脚的。
肯定不是她的脚长大了,是那一层又一层的缠脚布,把她的脚缠肿了才穿不进绣鞋。
薛宝儿撩起裙摆,抬高腿,三下两下把雪绫缎的袜子脱了,将缠在脚上的白布带扯下来。
脚果然肿了。
缠着布带的时候还没感觉,一放开就疼起来。
她伸手摸了摸红肿的脚趾,疼得直抽气。
“这是怎么回事?”
卫持挨着薛宝儿坐下,让薛宝儿的小腿搭在他腿上,望着一双肿成猪蹄的小脚,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姑娘肌肤幼嫩吹弹可破,稍稍碰一下都会红,如何受得住这般酷刑?
是谁怎么狠心!
薛宝儿觉得丑,忙拉了裙子遮住:“不碍事的。这叫缠足,每个女孩子都要缠,缠成三寸金莲才美,不然会被夫君不喜,让婆家人笑话。”
卫持小心翼翼将薛宝儿抱在怀里,生怕碰到她受伤的脚,心疼地道:“以后不准你缠足,我是你夫君,我不嫌弃,谁敢笑话你。”
薛宝儿笑弯了眉眼,她就知道卫持不是那些凡夫俗子,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不过卫持好像特别在意她的脚,长命在门外催了几次,他还是坚持给她的两只“小猪蹄”上了药。
“卫氏”按摩也太舒服了,薛宝儿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薛宝儿睡着之后,薛母才得空赶了过来,只看见新郎官一身喜服背着他的小小新娘离开的背影。
薛母恍惚觉得她的娇娇宝贝又被人一声不吭地抢走了。
那背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中,薛母走进屋,只见内室的喜褥上团了几团缠足用的白布条,白布条旁边还放着一双镶了南珠的大红绣鞋。
这是……
薛母拿了鞋想去追,哪里还追得上,等她追到垂花门,迎亲的锣鼓声已然渐远。
她没注意,垂花门一侧靠墙的花树下还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微垂着头,静静听着远处喜庆的锣鼓点,口中腥甜味越浓,他用手捂住嘴才没发出声音,指缝里渗出鲜红的血。
也不知是被打伤了,还是急火攻心。
真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王儴一边抹掉唇角的血,一边在心中自嘲。
本来他是有机会的,却因为想太多,顾忌太多而错过。
从见薛宝儿第一面,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小表妹,容貌精致,言谈得体,沉静端庄,进退有度,偶尔还有点小聪明,天真又狡黠。
满足了他对妻子的所有想象。
那日送走姨母一家,王儴便去找了母亲,委婉地向母亲表达了对薛宝儿的爱慕,母亲气得当场摔了茶盏,骂他是猪油蒙了心。
本朝有律,命官亲眷不得经商,当时他已经是举人了,只等春闱金榜题名,便可做官。
这些王儴都知道,可他放不下薛宝儿,一有空儿就往薛家跑。陈氏拦他不住,又怕影响他春闱的发挥,便诓骗他,说只要他榜上有名,便请了媒人去薛家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