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起唇角,笑道:“收得收得!大圣只管宽心!”
领了狮奴随着孙悟空下界往竹节山去,只见那五方揭谛、六丁六甲、及本方土地山神尽皆来迎。
孙悟空问:“那精怪可曾伤我师父师弟?”
土地答道:“妖精生着气恼,早早睡下,不曾动用刑罚。”
我说:“九头狮子本唤做九灵元圣,我师尊从前巡查凡世时,见它是个得道的真灵,喊一声可上通三圣,下彻九泉,平素也不伤生,可惜它的性命,才把它收进宫里养着做个脚力。大圣,你且去他门前索战,引他出来,我与你收他回去。”
孙悟空听言,掣起神珍铁,落下云头,去那九曲洞前叫骂:“泼怪,还我人来!”
这一连喊叫数声,洞府中也无有旁人应答。
猴儿索性打烂了洞门,直直地往洞里闯,边闯便叫:“泼怪,快快将我师父师弟还来!”
洞中传出一声狮吼,孙悟空纵身跳出洞门,站在崖边笑道:“泼怪好生无礼,还不知死活么,快抬头瞧瞧那云上的可是你老爷主公家的?”
九头狮子闻言,果真抬头,复又叫道:“你这猴子当真是个地里鬼,怎把我主家少爷寻来。”
“元圣儿,我今来此,你还不皈正,更待怎生!”音落地,九灵元圣便不敢再挣,伏地扣头,化归本相,起云雾于半空。
孙悟空在底下道了声谢,转进洞中去寻金蝉子等人。
狮奴气它不过,小跑过去,一把扯过它颈项毛,乱拳乱打乱骂:“好畜生,如何就敢偷走,凭白教我在那里受罪!”
九头狮子自知理亏,不敢言语,更不敢动,只任他打骂着。
止了狮奴打骂之举,我教他将那锦绣鞍鞯置在狮身上,与他言说道:“你不曾偷嘴醉酒,他如何能够走失,我这厢不曾罚你,你这般打他作甚?”
纵然该罚,也不该你罚,逾越!
赶回妙严宫时,那优昙花尚未开放,所幸九头狮子在下界未曾伤人,他与狮奴才得了面壁与禁足的轻罚,算是小惩大诫。
韦陀尊者送来的优昙花确与别的花种不同,我与师尊二人捧一壶清茶,在花房里直等到霜露初凝的黎明时分,它才缓缓绽放。
花瓣一层层一片片次第舒展,逸散的香气好似佛寺中所焚檀香之味,却又不那般浓烈,正似它那雪般皎洁的本色,可教人在一刹之间静心凝神。
自日暮苦等至半夜时分,可惜这花儿从开到败却只得短短一个时辰。
不过,能够赏得这般绝色,便只一刹也足够了。
天色初明,忽有一阵炎热袭过,我抬头自花房向外望去,却见小金乌驾着金车自东海岸缓缓升上天际,打从妙严宫上方飘过。
他这一生,日复一日,大抵......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了罢。
瞧着小金乌逐渐升得高远后,我说:“他从前......似乎很喜欢杨婵,每每遇见,总要听他提上两句。”
师尊听言,捋着拂尘在我脑门儿上招呼了一下:“胳膊肘向外拐?”
“一时间倒把清墨给忘了......”我干咳一声缓解尴尬:“总说抽空去瞧瞧他们,这择日不如撞日,便就今日罢!”
说罢,我将身一转,踏着风火轮出了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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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s: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
——吴承恩·西游记·第83章
第118章 海晏河清
抵达华山圣母庙, 庙中香火鼎盛,却不见杨婵与清墨二人,与庙祝交谈一番过后, 方知杨婵今日心血来潮,随清墨去干元山扫墓去了。
无奈何, 也只得重踏云端, 向干元山方向去。
织云布雾的仙子们提着玉篮在天际飘来晃去,为这漫无边际的碧蓝天空装点着各样云霞, 似海边沿岸的白浪,似摇曳盛开的琼花,随风变幻,栩栩如生, 总有别样的美感。
闲看些时, 忽听下方有厉兽鸣啸之声,循声望去, 却是东海边岸的一座城镇内的地下, 袅袅漫漫地弥起一阵滔天黑气,那黑气蓦然收聚,凝成一个四目六手的牛头人。
据我记忆, 异兽中有这般形貌者, 应是那早已被剿灭多时的魔神蚩尤,下方那沿海城镇是陈塘关?
牛头人僵硬地活动着筋骨,不一时,奋起狂奔,有如困兽网鱼寻不到东南西北, 在城中横冲直撞,惊得百姓慌不择路, 挨门挨户。
那牛头人在惊叫声中,吼啸越发惨厉,猛地调转头来,向城门方向奔去,在灿烈的阳光照耀之下,仿如一道残影。
见此状,我果断的祭出火尖枪从云头高掷下去,阻在城门前堵了那牛头人的去路。
闲游一趟,遇见这么个活儿,倒是难得!
“魔神蚩尤,埋尸陈塘,一点怨气,滋生邪孽万千!”我立在云端,划下一道结界,不使胆大的黎民过界来。
“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一再地与我为难!”牛头人发出愤怒的吼声,四顾打量,却丝毫没有回头之意。
听此言,我便知它是认错了人,但我不打算解释,正欲与他道个邪不压正的正理辨一辩再动手时,那东南角楼里现出一道金弓,自主拉起空弦,于半空中射出一道金中显赤的光焰。
疾光以胜过吼雷迅电之速袭来,而那牛头人也在这道金赤赤的光焰中如雪一般消融。
风中传来一道若有似无的轻声言语:“抗衡者,碍吾者,杀无赦!”
声色虽轻,但其中冷漠,疏离,寡情之感不弱,想必这就是我那前生了。
我叹了口气,收起火尖枪,纵起风火轮升上高空,看往华山方向,继续赶路。
茫茫云海之间,方才那角楼上的金弓蓦然出现在我身前,拦住了我的去路,偏我拿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无奈的停下脚步,问道:“你拦我作甚?”
那弓静静地立着,不过霎时,从中飘溢出一道隐隐绰绰的红色光芒,那红芒环着我周身飘飘转转好半晌,发出一声轻笑,环绕在我手腕,教我去触碰那柄金弓。
在触及金弓之时,那弓蓦然消散在我掌心,而我却没感到任何意外,好像早该如此一般。
只感眸中一热,脚下倏忽失了重心,在骤然下坠的过程中,一道如疾风骤雨般的记忆在我脑海中铺陈。
火焰、异兽、杀戮、嫌恶、开天、棋局......
原来如此。
不过须臾,我便全盘接收了这段凭空而来的记忆,自半空里稳住身形,祭出一朵玄色莲花。
眨眼之间,那莲花便化成二八少女模样,一身玄中扬青的衣裙,为她的娇艳里又添几分沉静。
见她神色雀跃,我觉察周遭云光变化中似有旁人,于是比了个嘘声:“好久不见。”
少女自觉噤声,四下里打量一番,瞬时又化作原身在我掌心。
我将手一挽,把她收起,作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向原定的方向而去。
那云光自西向东而来,在我身后停驻:“三太子。”
闻声,我扭转回身,见是孙悟空立在筋斗云上,我偏头瞧了瞧他,说道:“一向不见,大圣可是西行功成,证得大道?”
孙悟空却不答言,只是眨着他清凌凌的双眸,摇身一转,化成那消失许久的少年人,祭出了定海神珍铁在我眼前,笑道:“如今,这样聘礼你可收么?”
这人,于送礼一道上,甚是不合时宜!
“我本是女红妆,并非是男儿郎,你送我这个作甚?”我心念一动,一柄折扇自东方而来,落在我手:“今次将它与你做个信物。”
一样物什,竟能原封不动的送你三回,可见你这不听话的娃娃实在命苦......
不过,这坎坷的命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看向远处绵延的山脉,笑问道:“我要瞧杨婵与清墨去,你去不去?”
一阵风来,浮动云海变幻,发链上的金铃随着风,泛起叮当脆响。
干元山附近十万大山,因着少了万千精怪作孽,附近人烟盛了许多,城镇也比记忆中繁华了些。
踏上山巅,杨婵一如旧貌,模样无有半分改变,清墨瞧着却比从前沉稳许多,他二人在葡萄架下的石桌前拿着墨笔写写画画,不时谈笑,目无旁人。
我清清嗓子: “咳......”
“哪吒!三太子!”
提起三太子,我旁边这人大抵是与我一般,想到从前在那海藏中心的事情,与我同声问道:“不知你二位唤的是哪一位三太子?”
“龙三太子!”清墨原本瞧着稳重了些,但当他站起来,神情雀跃地在‘三太子’前特意加上那一个‘龙’字时,我就觉得‘稳重’这个词果然跟他没有太大关系。
我刻意使坏:“今日晨间,我遇见了小金乌!”
杨婵默然无言,开始动手收拾桌面。
清墨猛地咳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开始转移话题:“咳!那什么,经年未见,你们还不知道干元山附近发生了许多变化吧,我听说山下最近开了家曲艺馆子甚是不错!一直想去来着,三妹近来也忙,便就没有去成,今日得闲,一起一起!”
“久未下界,去逛一逛,散散心也好。”我转头看向身边这沉默半晌的人,问道:“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