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家大圣相识一场,帮也只能帮到此处了,至于那不曾躲来的,无缘了性命,也就入阴曹走一遭,来日换一副身躯再重游世间罢!”我叹了口气,另行嘱咐道:“赠尔等一场生机,然山中徒剩此处半峰山水,再不是往日仙山福地,吃用需省,才可免受饥荒之苦。”
倘若玉帝做的再绝些,下令不与此处降雨,那这半峰山水只怕也就是百年时光。
为首那头健硕的赤尻马猴听我之言,上前作揖礼道:“小怪是大圣身边执事的马流元帅,斗胆请神仙爷爷留下名号,倘若我家大圣有幸于哪一日生还,必会感念爷爷赐与山中生灵的好生恩德。”
我摇了摇头,收了避火罩,交待一句“天丁远离之前,休出结界之外。”即闪身而退,转回南天门,将那避火罩还给增长天王。
增长天王甚是警惕地收起避火罩,贼眉鼠眼地打望四周,生怕有人注意到他借避火罩与我去做了什么。
我笑:“天王这般紧张作甚?”
增长天王偏下头来,反手遮面,低声与我分享了一则逸闻:“殿下不知道吧,涂山和青丘为挣狐族正统,打起来了,那新晋登天的涂山九尾狐与二十八宿里的心月狐......”
我挑挑眉头:“打起来了?”
“那他们必是不敢,只是有些争锋相对。”
增长天王好一阵摇头晃脑,脸上是止不住的兴奋,眼珠子咕噜噜转,快要放出光来,丝毫不改那好看热闹的本色:
“涂山狐族不知怎么个缘故就傍上了东王公,打着东王公撑腰的旗号,力证正统,过分打压青丘,青丘不知这般传言真假如何,自然不敢招惹,遂奉了通神香,将此事传报到了心月狐这里。”
东华帝君一再闭关,给涂山撑哪门子腰?但涂山此时打着他的名号行事,青丘若敢擅动,来日也得问一个不敬之罪。
而心月狐却是个一点就炸的火爆脾气......
对于这样勾心斗角的破事儿,还是下界异类之间的,我有心三缄其口,怎奈何二十八宿明面虽归四大天王所管,但实则与四大天王一般,尽属我部辖管,也不能全然不管不问,否则会寒了部下的心。
遂叹问道:“天王与哪吒说起此事,不只是分享逸闻趣事这般简单吧?”
增长天王嘿嘿一笑:“心月狐此时正在三太子府上。”
真是多谢你了,多谢你替我在本就不闲的日子里又添一桩子事!
我扯起一抹礼貌且疏离的笑,冲着增长天王一拱手,大踏步入了天门。
有仙子见我刚入南天门,跃跃欲试地想要拦我说话,但瞧我脸色不太好,又不敢来触我的霉头。
路过云楼宫时,鹤云刚从中理罢常务,出门来与我撞个正着。
“是谁惹了殿下心情不佳么?脸色怎么沉得快要滴下水来。”
我摆手不答,反问:“东华帝君出关了么?”
鹤云道:“不曾,殿下无事怎想起了帝君?”
“早知有今日麻烦,当日在碧海紫府就该收拾了那涂山狐女,省得她一念执,五蕴盛,尽添乱。”临进府门前,我又吩咐道:“去把那苏执寻来,我有事与她言说。”
鹤云依言退去,我踏进三重门里。
心月狐立在门前等着,漂亮的脸蛋黑的像是染了一层锅底灰,足可见其情绪是何等的不明朗。
吩咐了仙侍们退到门外侯着,我示意他坐,心月狐急性子直言直语:“太子爷知道小神一向是个护短的性子,那涂山狐族仗着东王公的势,一再欺压青丘,小神......”
“这件事我已知晓,东王公闭关日久,如何出关与那涂山撑腰?”我推了茶盏到心月狐手边,不急不缓地说:“此事我自有计较,你休生事端,且暂忍一时,待东王公出关,涂山狐族这扯虎皮拉大旗的冒犯之举,他老人家自有追究。”
心月狐见我漫不经心之神色,急切道:“难道在此之前,小神就任由他涂山欺辱族人么?”
我耐着性子:“东王公出关之前,涂山始终会打着他在背后撑腰的旗号借势逞凶,你若出头替青丘大肆反击,也犯一个大不敬的罪过,到时二族同罚,岂不正合了涂山狐族的意?但你族中若能动心忍性,则不战而屈人之兵,涂山当自取辱也。”
心月狐满目愤然:“殿下虽如此说,可小神心下犹自是气不过。”
“气不过又能如何?”要是学会沉住气,我就调你来身边听用了。
观瞧着心月狐那张漂亮的脸,我这心下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何如此缺乏耐性,禁不住就生出些烦躁之情,索性把话与他掰开了揉碎了说明白:
“想那东王公一生最注一个‘名’字,岂能容忍旁人肆意折辱了他的声名?涂山狐族也不过是仗着族中有人与他相识,知晓他在闭关,左右是不晓外界事,便趁机闹一闹,可又怎敢将事情闹大了传进他的耳中?涂山狐族既然散布这桩谣言,你为何不能乖觉一些?到那时你求他继续闭关,他想必也是坐不住的。”
“殿下远虑,小神不及。”心月狐此时明白了,净了神色,眉目间挂上一抹歉意:“为此等琐事叨扰殿下,是小神之失。”
“你也是关心则乱,且回去罢。”我摆手示意无碍,送他出府。
转进门时,有仙侍见我神色疲惫,在玉树下置了摇椅,说道:“太子爷,休息一会罢。”
我点点头,不想辜负了这番好意,也就躺着舒缓了精神,任着摇椅慢慢摇。
方才说话的那位仙侍搬来一张小桌子,与身边另一位仙侍说道:“快去沏一壶上好的金风玉露,好教太子爷解解乏。”
“你叫什么名字?”我扫这位在我旁边摆弄桌子的仙侍一眼,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却不是个熟面孔。
“啊?”许是不曾想到我会问她这个,她愣了一下,才回答说:“小仙唤做风清,”接过另一位仙侍递来的玉壶杯盏,又道:“她叫月明。”
这两个人我瞧着不像是三重门里常见的几个仙侍,于是又问:“来太子府多久了?”
“从可韩司分到太子府很有些年头了,只是先前在外门做些洒扫执事,太子爷公务繁忙,不曾注意到小仙等人,是鹤云使见小仙与月明干活利落,这两日才将我们调到这三重门里执事。”
风清清了杯盏,低头倒半杯净水,又将壶中那金色的凝厚物什滴了些许在杯中,只微微一晃,便是个澄澈透明的淡金色,飘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桂香,却不似一般桂香浓烈。
“太子爷平日事忙,好不容易得了一段时间闲暇,这两日却又事赶事地忙了起来。”
我端望着杯中的液体,问道:“这金风玉露是个什么?从前不曾听过。”
“这金风玉露是取金秋第一寸风、星辰每日第一滴凝露、白露日的星夜霜花,辅以月宫第一丛月桂之花制成,是小仙私制之物。”
“工艺繁杂,瞧着是好东西。”我将那杯盏放到一边,放弃了饮用的想法,接着阖目假寐。
不过片刻时辰,风清又说:“此物早晚最能解乏,太子爷不试试吗?”
鹤云的声音突然响起:“殿下,苏执到了。”
我抬起眼帘,见苏执随着鹤云缓步而来,一身白衣甚是飘然。
苏执微微福身,问道:“不知三太子派人唤苏执来此,所为何事?”
我教人搬一张座椅置在一边与她落坐,口中漫不经心地问:“那涂山狐族借势东王公,兴起风浪,意与青丘狐族在狐族正统一事上分个左右,你可知晓?”
苏执说道:“红玉眼前奉请通神香,已将此事与小仙说明,不知三太子对此事有何高见?”
“你既然已经知晓,”我将风清那杯金风玉露递到苏执面前,笑道:“那于我来说,便是无事,高见更是不敢当。”
“既然无事,小仙告退。”苏执起身微微一福,转身而行。
鹤云瞧她一眼,回头看向桌上那杯金风玉露,声色里含些怒气与风清说道:“殿下双目乃是雪莲子化成,素来不饮寒凉之物。”
从前那双眼睛与青莲相性不合,时常闹些脾气,若是碰些冰寒之物,更是易在眼中结霜,使我视物不明。
鹤云面色一沉,风清就跪在我面前,低声道:“小仙不知,请太子爷恕罪......”
“不知者无罪,罢了。”我如今虽然不惧这些东西了,但我并不希望被人知道。
叫退那风清月明两个仙侍后,我合了眼睛向鹤云问道:“教你去请苏执,怎的用了这半天功夫,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鹤云挪动脚步,趴在桌边说道:“殿下不知,鹤云去那苏执的仙府路上,碰见了下去青州回来的鹤童,那鹤童在一处山野之间瞧见了天蓬元帅。”
我问:“那又如何?”
鹤云说:“据鹤童所言,他路过时,见一人身猪脑的魔物在山中尾随凡人,偷取凡人的食物,不拘是个什么,也不拘好吃与否,凡是个能入腹的就吃下去,他恐此魔物伤生,与城隍交付了文书之后提起,方才得知那人身猪脑的魔物乃是天蓬元帅转生,因着饥荒无可食之物,还险些破了食人的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