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说完,忽然腰上一疼,似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戳了一下。
她转头,便看见一个小男孩正站在她身后。
小男孩八九岁年纪,眉目间已有些英气,他的身材在这个年纪算得上壮硕,至少比陆绩小时候结实许多。
不是所有的小孩都像陆绩小时候那样乖巧。面前这小男孩一脸坏笑,正将她当做习武的木桩,手执一柄木剑便要劈刺过来。
“孙绍你这小兔崽子找死是吧?!”孙婺有些生气,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木剑,另一只手臂勒住他胸口,将他制服在自己身前。
“放开我!”小男孩孙绍没见过这种阵仗,扭来扭去想要挣脱,挣脱不住又张嘴去咬孙婺手臂。
孙婺丢下木剑,虎口掐住他下巴,“你还咬人!信不信我把你下巴卸下来?”
武力相差悬殊,孙绍不挣扎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鼻涕齐飙。
“你快放开我!哇——我要找我爹告状,呜呜呜呜。”
“我还要找你爹告状呢!你这熊孩子没大没小的……”
说着,她后知后觉这一世孙绍还没见过她这位姑姑,这样大逆不道其实也能理解。
她松开手,放开孙绍,“臭小孩一边玩去!别在这打扰大人说话!”
孙绍木剑也顾不得捡,哭唧唧跑远了。
曹彰目光从狂奔的小孩背影上移回,有些嫌弃她,“你怎么打小孩呢?我都不打小孩。”
“那你不是打小动物吗?我还不打小动物呢。”
孙婺说完,闲得无聊,又和他解释,“那小孩是我兄长的长子,很能调皮捣蛋。不瞒你说,我最讨厌小孩了,叽叽喳喳烦人得很。所以我们家那么多兄弟姐妹,比我年纪小的,我都不怎么爱亲近,我就和我兄长最要好。”
曹彰:“那你还和他吵架离家出走?”
“平日拌嘴未必感情淡薄。你也记得前世,曹丕曹植平日里一起喝酒打猎,那样和睦,最后还不是兄弟阋墙?我们姓孙的,和你们姓曹的不一样,我与我兄长平日里斗气,感情却极深。”
“就因为和孙策斗气,你跑许昌去?”曹彰不能理解。
孙婺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随口说:“我对那边熟嘛,闲极无聊就去了。”
两人说话间,孙绍拉来了靠山。
“就是那个,不男不女的那个……”孙绍抹了一把鼻涕,双手叉腰,很有底气,“那个大坏蛋,她抢我木剑,她掐我下巴,她还打我,她怎么敢!”
孙权被小侄子拉来当靠山,原本想训斥几句了事,见到多年未见的亲姐姐孙婺,便怔在了原地。
见靠山还不动作,孙绍泪眼汪汪扯孙权袖子,装可怜催促道:“二叔快给我报仇!”
孙权回过神来,转身便给了孙绍屁股一下,“反了你了!还不快给你姑姑道歉!”
……
“哇——”屁股挨了一下,孙绍没绷住,又声嘶力竭大哭起来。
第82章
因为孙绍打岔,本来只需要与周瑜一两句话打发的事,忽然节外生枝,孙婺被迫先去拜见孙策。
大概还在谈什么要事,帐中鲁肃也在。孙策也不避讳这位下属,坐在主位摆出训人的气势,指着孙婺问:“你也知道回来?”
其实明天一早她就得走,还是去敌营,说出来估计要惹孙策生气。
孙婺不能解释太多,甚至和他说话还需要茶一点。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要是不想见到我,我明天就走。”
一把年纪了,孙策果然还是很吃这套。他立马和缓了一些,“你呀……行了行了,坐下吧。小时候非要跟我去庐江,长大也不肯安稳,真是我前世造孽才有你这个妹妹。”
孙婺依言,心安理得在他身侧坐定。而曹彰跟在她身边,很识趣地扮演奴仆兼保镖的角色。
本来理应离开,鲁肃见到她来,忽然来了劲,也兢兢业业走起了主线剧情。
他坐回自己位子上,也不顾他们兄妹叙旧,朝孙策作揖道:“主公,我想起一事——原先与刘皇叔联姻之事,因令妹尚香推阻而未能成事,如今正巧阿婺回来,真乃适逢其会,不如……”
他这番突兀的发言,引得孙婺、孙策、曹彰全都看向了他。
曹彰先憋不住,冷笑说:“果然你们姓孙的还是要靠女人……”
孙婺赶紧给他一记肘击,他这才闭嘴。
打断得有些迟,孙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这不识好歹的随从身上。
孙婺忙向他解释,“此人姓章,乃我外出游历时遇到的。他原本也算得上将才,只不过有些桀骜不驯,因而说话没轻没重,兄长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孙策将曹彰打量一遍,点头:“看着确实孔武有力,也不是畏首畏尾的样子。稍后可与我比试一二,若真是将才,不如在我麾下建一番功业。”
……
眼见孙策有招揽的意思,孙婺头都大了,果然带着曹彰各种不方便。
“再议、再议……”敷衍着孙策,她又转身压低声音和曹彰说:“你先出去,完事我再找你。”
曹彰:“凭什么?”
……你以为这是你家啊?!
和这个人说话也得技巧。孙婺想了想,板起脸同他道:“你非要跟着我,是不是想窃取我们家的机密?我告诉你,我虽身在曹营,心还是向着我孙家的。虽说你们打仗,我一个女子有心无力阻止不了,但你也休想从我这套什么情报。”
“谁稀罕。”曹彰嗤之以鼻。为了显示自己是正人君子,他立刻起身告辞。
激将法成功,看他出了营帐,孙婺这才松了一口气。
待不相干的人走开,鲁肃又说回之前的话题。
“……属下那样说也不全是为了与刘备交好。实在刘皇叔乃人中豪杰,是可托付一生的好人选,况且令妹也不可一辈子孤苦无依,总得寻个良人。”
孙策深明大义,摆摆手道:“刚刚出言不逊的那个,还有陆家那两个,我看都是可托付一生的好人选,倒也不必非在姓刘的里面挑。若实在挑不来……先嫁一个试试,不行再换下一个。”
反正他妹子有他罩着,也无所谓她想嫁哪个。
但鲁肃不死心,他立刻接话,“那不如先试试刘皇叔。”
……
鲁肃这么执着,孙婺怀疑是因为自己之前写小说烂尾,他蓄意报复。
然而孙婺还未来得及怼他,帐外传来熟悉的人声。
“子敬何必妄自菲薄?”
周瑜不疾不徐说着,与几人见礼之后,坐到孙婺身侧,“刘备势小,以现今局势,就算联姻,也该他来求我们,没有我们送人过去的道理。”
周瑜自然风华依旧,鲁肃被立刻说服。和其他人聊得心累,直到周瑜进来,孙婺才真觉得有了同盟。
于是,待他坐定,孙婺立刻在他耳边小声问。
“蒋干呢?”
“尚未离开。”
“反间计?”
“嗯。不给他一封假书信,怕他也不好与曹操交差。”
两人窃窃私语间,鲁肃因为孙刘联姻被全票否决,又和孙策说起别的事。
孙婺想起来曹彰和周瑜前后脚过来,周瑜应该见到了曹彰。不太放心,又在他耳边小声问:“方才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碰见一个奴仆打扮的人?”
周瑜看看她,笑着调侃,“你不留下来替我做事,还跑去了敌人那边?”
看来是见到并认出来曹彰了。
孙婺略有些尴尬,“帮你当间谍嘛。”
然而关于事件之后的发展,她知道的,周瑜都知道。另一方面曹彰也不是傻子,并没给她透露过什么军事上的事。
没有任何机密可以说给周瑜,她这间谍当得太水了。
幸而周瑜也并未将她的话当真,见孙策鲁肃谈话要结束,周瑜才在孙婺耳边说:“我们还有要事商议,你不如先去我帐中。”
“……哦。”孙婺一愣,迟疑着应了下来。
——这感觉很怪,明明聊得好好的,周瑜这赶人的态度,好像是怕她反过来当曹操的间谍。
但她的前前男友毕竟是个事业逼,况且也很委婉地照顾了她的情绪,孙婺还是依言起身告辞,出了孙策营帐。
帐外已是傍晚,天空阴沉灰暗,风从江对岸卷来,裹挟着江面的水汽,刮在人身上是钻心刺骨的冷。
没有看到曹彰,估计有人安排了歇脚之处。孙婺双手抱胸,缩着身子先往周瑜营帐而去。
大约是得了什么指示,这一次她不曾再受到阻挠。畅通无阻地掀开周瑜帐帘,一股暖意带着香气扑面而来,她赶紧侧身钻了进去。
搓搓手,她抬头才看清帐中有一盏烛火,暖橙色烛光边坐着一人。
他青丝柔顺披散着,烛光下肌肤朦胧透亮,双目水光潋滟。他坐在那里,焚香看书,静得让人不自觉屏息。
冷风卷进帐中,将他手中书卷吹开一页,陆绩这才转头。
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或是愤怒,乍然重逢,孙婺一时之间只觉得茫然。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
看到她,陆绩放下书,朝她露出个轻快愉悦的笑。
孙婺后知后觉——明明自己才是活过两千多年的人,在他的面前姿态却落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