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喜欢?”康熙有些不相信。
托了康熙的福,闰月吃过的山珍海味也不少了,怎么还会喜欢这样的清粥小点?
闰月点头,“从前在家的时候,就经常给弟弟妹妹做香菇肉糜粥,家里穷,过年才能看到点肉沫,所以我在粥里就放了好多香菇。弟弟妹妹都喜欢。”她捧起碗,不由自主的轻嗅,感叹道:“好香啊,不亏是出于御厨之手。”
康熙的重点放在她之前的话上,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闰月谈及她的家人。
“你还有弟弟妹妹?”
康熙从前对闰月的身世只了解个大概,他也明白,能将女儿送去给人当丫鬟的,家中一定不富裕。
闰月如实答,“家里还有两个妹妹,两个弟弟。我家在山城,我记得那里很穷,小时候发了旱灾,老百姓们都靠啃树皮过日子。”
康熙知道那个地方,曾经连续三年的旱灾,致使民不聊生,朝廷多次发了赈灾粮也无济于事,老天不降一滴雨,百姓们几乎无法为生。
没想到,闰月竟然是山城人。
他还记得王国正曾经说过,闰月身世可怜,是被她父母卖掉的。
闰月舀了一口粥,送入口中,浓稠的粥带着香菇的清香,以及星星点点肉沫,一点也不油腻,她不自觉地弯起一朵微笑。
康熙笑了笑。
有吃就会笑,没心没肺的。
不自觉就半碗粥下肚,突然反应过来康熙还在旁边,闰月羞赧,“皇上要尝尝吗?”她作势就要分出一半粥给康熙。
康熙指了指手边一碗白饭,道:“朕吃这个吧。”
闰月有些不敢置信,就算皇上肯心甘情愿吃白米饭,她也不敢这样委屈皇上。
她向康熙说了句稍等,就跑了出去。
康熙连忙喊着:“将外衣披上!”
也不知她是不是没听见,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只穿着一个白色的寝衣,这样衣衫不整,又披散着头发,传出去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
康熙想了想,又无奈摇头,罢了罢了,左右这咸福宫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没过多时闰月便回来了,手中拿了一个小纸包,她小心将纸包打开,只见其中是红棕色的粉末。
她将这些粉末倒了些许在白米饭上。
康熙不明其意,不过这些红粉末给白米饭增色不少,卖相倒是有些好看。
闰月用筷子将米饭和红棕色粉末搅匀,然后将碗筷递给康熙,“皇上尝一尝,很甜的,很好吃。”
康熙顿了一下,闰月似乎想到了什么,自己先尝了一口,她笑了笑,“真的很甜。”
而后又换了勺子,舀了一勺直接递到康熙嘴边。
康熙不情不愿的张嘴。
细细碎碎的糖粒在口中绽放开,甜味盈满口腔,包裹着米饭,竟是别有一番风味。
想不到这白米饭拌红糖,竟然也令人回味无穷。
康熙尝到了甜头,想再用一口,却见闰月自己一口两口的吃了个起劲。他连忙给闰月甩了个眼神,闰月心中偷笑,扭头避开当没看见。
康熙清了清嗓子,低头,声音十分柔和,“再给朕喂一口。”
闰月正好舀了一勺饭准备递进自己嘴里。
谁知康熙突然捏住闰月的手腕,强行将她手上的调羹转了个方向,送入自己口中。
一大口,十分满足。
闰月愣了愣,回想刚刚手腕上若有若无的温度,而后不敢相信的看着康熙的手掌。
她缓缓说道:“皇上,是暖的。”
康熙不明白,闰月又说了一句,“皇上的手,是暖和的。”
康熙愣了愣,伸出手,在闰月的脸颊上捏了捏,柔软,细腻。
闰月惊喜,“真的是暖的。”
她抓起他的手,“皇上是真的要醒了吗?”
从一抹虚影,到能闻出气味,触碰东西,再到恢复常人的温度,像是触碰到一个开关一样,一点一点的恢复。
这是好兆头。
或许康熙该去乾清宫看看。
但是他没有。
身上有常人的温度以后,床榻中间那条楚河汉界也就消失了。
康熙横在中央,伸了伸胳膊,说:“来,朕让你靠靠。”
闰月挤在他的怀中,感受着身边那犹如火炉的温度,安然入睡。
外头忽然起了大风,呼呼大啸,闰月不自主地往康熙怀里钻。
康熙将锦被仔细盖在她身上,自己另一只手环住闰月的腰肢。
康熙轻拨她的长发,在她耳边低声道:“冷不冷?”
闰月在暖炉旁边睡得迷迷茫茫,嘟囔了一句,“皇上真暖和。”
第15章
念珠滚动,清香阵阵。
德妃口中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却是站在一副泛黄的画像面前。
稚子孩童,半长的辫子总是她亲手扎,系上自己打的络子,德妃将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胤祚身上。
天边白光乍现,震耳的雷声在耳边炸响,德妃霎时惊醒。
这样的雨天,像极了胤祚离开的时刻。
“哐”的一声,翡翠推门而入,风雨顷刻间涌入,烛光颤抖摇曳,连德妃头上的步摇穗子都乱了。
翡翠顾不得规矩,满含悲痛,喊了一声:“十四阿哥不行了。”
“啪嗒”一声,德妃手里的念珠,倏地坠落。
她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十四阿哥就在隔房,秦太医跪在十四阿哥的病床前,眉头紧蹙,德妃一下失了控,“怎么回事,方才还好好的?”
突然的高热,让十四阿哥彻底陷入了昏迷,秦太医束手无策。
“秦太医,你救救老十四。他是本宫的命啊!”
“娘娘,奴才没有药啊,治疗天花的药材被太医院管得严实,奴才实在是没法子。”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有药材神医也救不了病人。
翡翠跪倒在她的脚边,“娘娘,上报吧。就算是离宫,有秦太医守着,十四阿哥也不至于丢了命啊。”
德妃伸手,想去摸摸儿子稚嫩的脸,可当她看见那原本可爱的小脸上长满了痘疹,她顿时收回了手。
她没有出过花,会传染的。
她的手紧紧攥紧,眼中死死噙着的泪珠终究是落了下来。
天边一道闪电照亮了半个夜空,德妃的脸色,在闪电的映照下,白的吓人,她咬牙,“本宫要见太子。”
翡翠一直注意着外头主子们的动静,听了这话,连忙说:“今日是索额图大人寿辰,太子一早便出宫了,尚未回宫。”
“你陪本宫去毓庆宫。”她说:“秦太医,你一定替本宫照顾好老十四,本宫去替你拿药。”
一盏灯笼,一件披风,两个人影,在风雨中一路前行。
“娘娘,前面是承乾宫。”翡翠说。
德妃目不斜视,冷冷道:“等老十四好了,本宫亲自来给佟佳皇后上香。”
德妃是高傲的。
她从来不允许有人践踏她的尊严。
凭着这股气,她一路爬到了四妃之位,作为官女子出身,她的上升之路好像是走到了尽头。
六阿哥的名字是太皇太后定的,太皇太后踩着她的尊严,硬逼着她向佟佳氏低头。
这个名字,让她的儿子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太皇太后想告诉她,想要让胤祚活下去,就要向佟佳氏低头,向她寻求庇护。
她也曾让那些人顺心,可自己却得到了狠狠的教训。
深夜冒雨入毓庆宫,德妃顾不得浑身湿透的身子,一见太子福晋,便道:“太子,欠本宫一条命。”
瓜尔佳氏的笑容微微凝住。
十四阿哥起了天花,这是最棘手的事,德妃抓住了太子的承诺,死死不让瓜尔佳氏将这事泄露出去。
瓜尔佳氏无法,先允了她,秘密向太医院提了药去阿哥所。
德妃坚持要在毓庆宫等太子爷回宫,瓜尔佳氏见她衣角还在淌水,只劝说德妃换身衣服,德妃却摇头,坚持坐在上首。
瓜尔佳氏无法,只好让人烧了些炭过来烤着。
太子爷是后半夜回宫的,酒醉微醺,本已经迈入小李佳氏的院子,瓜尔佳氏的人一句话,就让太子的醉意清了大半。
德妃穿着湿衣服,冻了大半夜,一见太子,德妃便说:“太子可还记得胤祚是怎么死的?”
太子沉了脸,“德妃娘娘,老十四已经种过痘,他是怎么得上天花的?”
德妃不回答。太子倏地就明白了。
当年,胤祚就是因种痘而夭折,德妃压根没让老十四去种痘。
一手瞒天过海,瞒住了皇阿玛,也瞒住了天底下所有人。
要不是老十四倒霉,德妃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来找他。
“十四阿哥的吃穿用度皆有本宫精心照料,纵使没种痘,本宫也能保护他。”
“可事实证明,皇阿玛的种痘之法是有用的。”
德妃,并不能保护十四阿哥。
“有用又如何?”德妃直视胤礽,“那是拿胤祚的命换来的。”
“那个自戕的小太监,要不是他,胤禵不会染上天花,而那小太监是谁的人,太子想不到吗?”
德妃继续说道:“本宫在后宫之中,从不与人相争,太子也是知道的。而今,有人暗害本宫的十四阿哥,又在宫里散播流言,将胤祚的事重提,不就是想让永和宫与毓庆宫失和。四阿哥也是本宫的儿子,这些年与太子手足情深。一旦太子或是本宫信了这流言,永和宫毓庆宫再无和平,太子也一定会失去老四这个得力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