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最底下还有一些商铺的契书,她粗略看了一眼,似乎都在江南一带,经营的也都是胭脂首饰之类女儿家的东西。
这几张契书对她吸引力不大,丁敏君看完之后便随手放回了匣子里,倒是对玉女心经起了极大的兴趣,一边翻看一边并起手指无意识地比划,很快便全身心沉浸到这奇妙的武功绝学中,等她回过神来,日月星辰已更迭了一趟,外头天光大亮,竟是第二天早上了。
第5章
玉女心经既已落到了自己的手上,丁敏君自然不会错过。更何况她从小受李莫愁的影响,对于这本秘籍也有了一份执念,因而都没有多加犹豫,只匆匆啃了些干粮后就决定开始练习。
她粗粗翻阅了一遍,在心中大致有了点了解。这玉女心经分为内功和外功两部分,乃是古墓派至高绝学,也是天下最快的轻功。其中外功分为“玉女剑法”和“全真剑法”,当一人用玉女剑法出招的时候,另一人便用全真剑法拆招,反之亦然,两者相辅相克,相生相伴。而内功同样分为单数行功的“阴进”和双数行功的“阳退”两部分,其中练“阴进”者须得一气呵成,由练“阳退”者辅助引导体内真气流走,且由于练功时会全身热气蒸腾,因而须得在旷野中拣一处开阔的地方,脱去多余的衣物,使得练功的时候热气立时能够发散,否则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丁敏君心下琢磨着,这玉女心经无论是内功还是外功,原都需要二人合练,可如今此地却只有她单独一人,更何况她从未打算将此事告诉其他人,又谈何找一个人与她一同练功?从小一同长大的峨眉派弟子尚且不在她的考虑中,更遑论知之不深的陌生人了。
既然此事一时无法解决,她又不可能放着不练,便索性试着独自一人练练看,万一就成了呢?退一步讲,如果真有什么不对,她大不了及时停止,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此地人迹罕至且足够隐蔽,正适合练功。
她先按着秘籍上所写的练习外功。
玉女剑法李莫愁曾悉心教导过洪凌波,丁敏君亦跟着从小练到大,可说是已经相当纯熟,如今再练,不过是加以精进而已。然而同是剑法,与练玉女剑法时的顺畅不同,她练全真剑法时却颇为不顺,哪怕按着上头的标注先学了口诀,可到底与她从小所学的路数不同,数月过去,也只依样画葫芦学了个形似神不似,剑招熟练,却未参透精髓。
又过了几日,她自觉外功已经初成,进而决定开始转练内功。
这几个月她独自一人住在这崖底,先是将李莫愁留下的那几间茅草屋简单修缮了一番,将旁边稍小的一间整理出来做了厨房,再将附近都转了一遍,意外的找到许多野生的蔬菜瓜果,足够她食用很久了,因此她平日里并不太离开此地,只除了每隔个十天半个月去附近的城镇采购一些日常所需,其余的时间都在潜心练功。
在决定练习内功之前,她在距离茅草屋不远处的野地上找到了一处野草丛密,几乎有大半人高的地方。她用手拨开这些野草走了进去,蹲下身丈量了一下高度,正正好能够将她整个人挡住,心中颇为满意,便拔出佩剑圈了一块地,清理干净里面的杂草,又劈了几节青竹在外围搭起了一个简单的棚架,覆上她之前去集市买来的白色素纱作为遮掩。做完这一切后,她想起包袱中还有几瓶峨眉派特制的药粉,拿出来在边缘细细地洒了一圈驱赶虫豸,抖开一块油布铺在地上,随后脱掉鞋袜,赤着一双莹白的玉足踏到白布上,曲膝盘腿坐下。
虽说已经为自己搭了个棚子遮掩,可这到底还是光天化日之下的野外,要她就这么宽衣解带,光是想想,她便已经压抑不住从心底涌上来的羞耻感了。她闭上眼睛强自定了定神,在心中默背了几遍口诀法门,方才终于下定决心,将手搭在衣襟上,一件一件除去身上的衣物。
轻薄的布料从肩头滑落在地上。
丁敏君身量高挑纤瘦,长腿细腰盈盈不可一握,肌肤冷白,在朦胧的晨光中好似泛着莹润的光泽。
一阵微风吹过,荡起覆在竹架上的素纱,微凉的触感拂在她的肩头,惊得她忽地打了个激灵,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从脱下来的那堆衣物中找出一件最为轻薄的纱衣披在身上,有了衣物遮蔽,她总算感觉自在了一些,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一切准备就绪,她便闭上眼睛定下心神,吐息纳气,开始练习第一段内功。
丁敏君的内功基础比较杂乱,既有峨眉派的,也有古墓派的,好在两派的内功心法都极有包容性,因而她修炼了这许多年,一直在她体内相辅相成,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竟也没出过岔子。
有了基础,她练习起来进境迅速,不过短短十五六日后,就让她成功练成了第一段。她心下大喜,便以为此道可行,胆子也大了起来,妄想一蹴而就,因此顾不上休整巩固,又迫不及待地开始练起第二段来。
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这般好运,才刚运功,丹田处便传来一阵锐痛,全身霎时冷汗淋漓,体内原本勉强保持着平衡的两股内力刹那间如同大堤溃决,在筋脉中肆意乱窜,她承受不住,按着胸口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登时面白如纸。
她心下暗道糟糕,知晓自己还是太过心急以至于妄自托大了,现在这状况明显是因为胡乱练功遭了反噬,以至于重伤己身,差点走火入魔。她伸手搭在自己的脉搏上探了探,一如预期那般混乱无序。
来不及多想,她连忙用手抵着地面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另一只手艰难抬起,连点肩膀、胸口、腰腹几处大穴,勉强压□□内翻涌的气血,紧皱着眉头晃了晃身子,终于还是支撑不住,伏身扑倒在地上。
也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不远处的野草丛中传来了一阵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偏偏在这种时候有人闯了进来!
丁敏君神色骤变,想到自己此时衣不蔽体的模样,顿时有些难堪,挣扎着支起手臂扯过放在一旁的衣物胡乱披在身上,随后左手握剑,右手从衣袖暗袋中摸出几枚李莫愁留下来的冰魄银针,双眼死死盯着脚步声传来的方位。
第6章
脚步声越来越近。
在这片杂草丛生的野地上,丁敏君为了练功特意支起的棚子极为显眼,那人也果然不出所料,行进的脚步转向,径直往她这边走了过来。
此人呼吸浅而慢,脚步声几近于无,显然是个高手。明明置身于荒郊野外,对方却如同闲庭漫步一般,信手拨开遮挡的杂草,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丁敏君侧身避在纱帐后,从缝隙中隐隐窥伺到来人的模样后,顿时呼吸一窒。
男人!
出现的竟然是一个穿着白色粗布长袍的男人!
她如此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模样,绝对不能让个陌生男子看去!
丁敏君眼神发狠,不待看清对方的相貌,便毫不犹豫地冲他面门掷出手中的冰魄银针,就是打着要刺瞎他双眼的主意。不要怪她狠毒,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时运不济,偏偏要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瞎了眼睛也活该。
她本以为自己占据了先机,趁其不备出手偷袭,定能一击得手,却没想到那男子双手背在身后,行进的脚步丝毫未变,只随意侧了侧头,便轻描淡写地避开了那三枚角度刁钻的冰魄银针。
丁敏君心下大惊,本就失了血色的脸上愈加惨白,知晓这人非但不是可随意斩杀的对象,说不定武功还更在她之上。若她没有受伤也许还有一搏之力,可如今她身受重伤,内息极其紊乱,能使出的功力可能不足五成,若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假如她足够聪明识时务,最好的方法便是示弱求饶,无论如何先留下一命再考虑其他。可丁敏君性子强硬,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肯轻易低头,就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达成目的。
不待对方出手,她便硬撑着一口气从纱帐后旋身飞出,利用太阳照射在剑鞘上的反光,在对方因刺眼的光线忍不住闭上眼睛的时候,扬起长剑直刺他的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人耳尖一动,长腿向后扫出半圈,带着身体向斜后方侧开,原本背在身后的右手抬起,如电一般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往他心口刺来的剑尖,另一只手的指尖曲起,在剑身上轻轻一弹,铿的一声,由精钢制成的长剑顿时如同薄纸一般,在嗡鸣声中碎成了好几截。
浑厚的内力在震碎了剑身后仍未消弭,打在丁敏君持剑的那条手臂上,登时让她手臂发麻,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指。只剩半截的残剑应声落地,没入半人高的野草中。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变钩为掌,遒劲的掌风直冲她面门而来。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想要躲开,身子却怎么也不听使唤,愣愣地僵立在原地。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对方却在打到她之前倏然收势,只余依然强劲的掌风拍在她的脸上,让她忍不住死死闭上了眼睛,眼角控制不住地沁出一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