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和索额图这次并辔而行,俩人也不能不说话,明珠就先说起去年败仗那件事。索额图也被勾起了兴趣,接着道:“可不是嘛。如今阿尔尼的残部还在草原上晃悠呢,不知结果如何。”
“阿尔尼说是准噶尔从俄人那边弄了不少火器,他未有防备因此吃了大亏,这次火器和炮咱们都预备了。”明珠往后瞧,看着一望不到头的长队,笑道:“说来,这一回长泰公做了佟公爷的副手,被皇上重用,也是指日可待了。”
索额图连连笑道:“端范过奖了,他还年轻呢,没经过多少事,都是皇上青眼简拔。”索额图对明珠是非常提防的,因为有些话只要他略微露出些口风,明珠就能闻出味道。
不过如今两个人都是被康熙削成了筷子,又给捞回来“返聘”的老官僚,何况人家大阿哥和太子都在相亲相爱、兄友弟恭了,这俩人再像十年前那么防贼似的,反而让人发噱。
于是,聊着聊着,索额图就抛出个问题:“我听说傅拉塔和佛伦盯上了郭琇和徐家,你还没罢手?诶,端范,你大可不必骗我,那就没劲了。”
“四月曹寅成婚,五月去做了苏州织造,五月末我就听到了风声。”索额图一笑:“他给皇上上了折子,皇上告诉了太子,太子告诉了长泰:佛伦说郭琇的父亲是前朝黄宗昌的家奴。”
这么多年,索额图和明珠多少也有些默契,他并不避讳消息来源。何况这事和索额图没关系,他只是投石问路。但明珠还是听出来了,索额图在炫耀,这老东西!
“徐乾学不止背后给我捅刀,还欺负我儿子。”明珠提起这事还是气的咬牙切齿:“要不是我家成德命大,被那些流言蜚语逼的离开京城去墨尔根,他就死在那了!”
“我要是饶了他,旁人以为我明珠可欺,我的儿孙被人踩在头上怎么办!”明珠冷笑,看着索额图:“索相有什么指教?”
索额图摇头,半天才道:“徐家兄弟,也该到死期了,只是你悠着点,小心……”他指着天,暗示小心康熙。
他这个态度,明珠倒也投桃报李,他看着索额图道:“这么多年了,你倒是头回提醒我。那我也提醒你一回,太子那个态度未必不好,愚庵公好自为之。”
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肺腑之言了,索额图沉默良久,最后微微一叹。
他倒是想,可他舍不得啊。就像康熙将密折内容告诉太子,这就是让太子放出风,而且康熙早就下令,太子千秋节,各地督抚大员,也必须给太子上贺表。
去年孝懿皇后薨逝之前,太子生日,朝鲜使臣在给太子的贺表里写了错别字,被康熙严厉申饬。
这样一个皇太子,这样对赫舍里氏的好机会,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这要是白白错过,索额图心道,那我死了都不带闭眼的。
一瞧就是没听进去,明珠懒得再废话,转而瞧着这大队人马,皇帝御驾亲征啊。啧啧,揆叙虽然在军前,不如想法子把揆方也弄进来了。
左右两路大军在八月陆续抵达了乌兰布通,福全下令在乌兰布通外四十里扎营,有营盘数十,绵延六十余里。胤禔带着传教士张诚站在附近小山包上,用三角仪测量了一下,整个营盘起码有二十里地。
数万人的大营,身在其中还不觉什么,一旦站在高处往下看,真是气势非常。
“大哥,咱们能首发先锋吗?”富尔祜伦兴奋的脸都红了:“我虽然是参赞,可大哥你是正经的副将,唯一的副将!还有班第,你们要是出战,千万算上我一份!”
这次胤禔的几个哈哈珠子,萨宾图和巴特都被他带上,而噶禄奶公亲自给胤禔透话,求他“无论如何请带上苏鲁,让他有这个机会侍奉阿哥出兵放马。”所以苏鲁也跟着来了。
而富察家的帕勒塔打算明年下场考试,他倒是想来见识一下,胤禔没让。富察家不比别人家,胤禔不打算和富察家离的太近,他又不要结党,弄那么多人干什么。
苏鲁是奶嬷嬷的儿子,包衣出身;巴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萨宾图的多拉尔一族也是官运平平,这样的用起来比较没有负担。
胤禔冲着班第笑道:“我看我的机会也不大,若是你成了先锋,别忘了提携我舅兄一二。还有,这三个和奇里侍卫跟随我多年,若是我和富尔祜伦都没机会,他们的前程可就托付给你了。”
好兄弟难得张回嘴,班第一口应下,不过,“大将军不至于完全不让你出战罢,”班第好奇道:“皇上派你出来,不就为了让你历练一下。”
胤禔刚想说话,就听有人高声喊道:“大阿哥、大阿哥!阿尔尼将军率部来归,大将军派奴才请您回去。”
阿尔尼两万人,被噶尔丹打的落荒而逃,他带着三千多人的残部在草原游荡了快一年,可算见着了“亲人”。胤禔带着堂弟和准姐夫回来的时候,阿尔尼正跪在福全跟前嚎啕大哭。
“将军,末将这一仗打的苦,打的冤!”
人家拿火器,我们拿弓箭;人家完全准备,我们被偷袭,人家以逸待劳,我们坐等挨打。难道真的要用天灵盖拼火器吗?拼了也没用啊!
阿尔尼和他的残部破衣烂衫,福全看着也是叹息,他扶起阿尔尼道:“皇上知道你的难处,也没有怪你,更没有降罪,你快带着麾下众人收拾一下,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来我帅帐,说说草原上的情势。”
胤禔看着阿尔尼的惨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都这样了,又是从噶尔丹占据优势的地方逃出来的。以噶尔丹的水平,乘胜追击居然没抓住他?是没抓住,还是有意放过……
“大阿哥怎么看?”抚远大将军、胤禔他二大爷慈爱的问道。
此刻众人都坐在帅帐里,福全正在说起用兵方略,作为唯一的副将,胤禔被点名了。然后他抬头就是一句:“末将都听大将军的。”
看吧,这孩子好带,福全摸摸胡子,满意的点头。他还不知道,等会其他人一走,他这个好侄子就给他提出上述问题“噶尔丹是不是有意放过阿尔尼?”
战场上刀枪无言,战场外的博弈更吓人,这种猜想当时就让福全的后背冒了冷汗。如果有意放过,代表噶尔丹就指望阿尔尼给他带路呢!
阿尔尼啊,你这是不知不觉当了带路党……福全赶紧叮嘱胤禔,这事先别和旁人说,咱们外松内紧。他这就布置人做好侦查,然后赶紧给康熙上书。
康熙率随行诸大臣,带兵抵达了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扎营驻跸。而收到福全的书信之后,皇帝一边欣慰于儿子细心的发现了可能存在的问题,另一边马上下令佟国纲率领火器营驰援抚远大将军。
另外,康熙斟酌再三,决定给索额图一个机会,让他集合盛京、科尔沁之兵赶往巴林。同行的还有佟国维和长泰,也就是说让他们统统去福全的左路军。
并且康熙亲自写信给福全,褒奖了胤禔不说,还决定要在八月下旬之前,赶到乌兰布通。然而,刚刚写完书信,放下笔的康熙,忽然感到了一阵眩晕。
距离乌兰布通数十里的地方,噶尔丹率领麾下骑兵,逐渐向清军大营靠近。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家,已经被好侄子策妄给抄了。
而福全军中,简亲王雅布看着彭春、苏努这些人,心中嗤笑,皇帝将他从恭亲王那边弄过来,不只是什么“帮裕亲王压住局面”。
呸,有这些战场宿将,还用得着他一个铁帽子。不怕喧宾夺主?恐怕是皇帝记恨他和康亲王给太子挖坑,或者是听说了那天安王府的事情,有意折腾他。
走着瞧!
第80章 康熙:朕觉得朕要死了……我要见儿子!
朕的身体火烧火燎的, 脑子也和浆糊一样,康熙躺在榻上,觉得自己的灵魂飘在了半空。而且有着熟悉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玄烨、玄烨。”
谁在喊我的名字?谁敢喊朕的名字!太皇太后和孝康太后都去了,谁还能喊我的名字……
康熙觉得自己的眼皮千斤重, 比如打猎打百十来只兔子还累, 他勉强睁开眼睛, 就看见明珠带头跪在榻下。
因为福全的奏报, 康熙急令两个舅舅、索额图以及长泰带着火器营去支援左路军, 现在康熙身边居然是明珠资历最老、官职最高。
一见康熙醒来, 明珠赶紧道:“太医快看, 皇上醒了!皇上, 您已经昏迷数日了。”
随军太医也束手无策, 康熙病的很急,而且他们诊断之后发现,这病以他们目前带的药物和环境是治不了的。哪怕在宫中, 皇帝的病也是不好治,何况在军中。
他们乱糟糟的, 康熙逐渐恢复了记忆,他想起来了, 数日前他接到了裕亲王的奏报, 说起头战事不顺。但后来胤禔想出了办法, 利用地形偷袭噶尔丹大营,让驼城与大营顾此失彼。
噶尔丹损失惨重, 无法保住优势, 只好派来了达赖的弟子济隆喇嘛为使者, 要和福全和谈。福全的奏折中写道,他打算假意答应, 然后等常宁的右路军开入乌兰布通之后,合击噶尔丹。
康熙当时着急的写信过去告诉福全:噶尔丹狡猾,你答应和谈停火,他可能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