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如今真是小号的康熙,除了更骄傲、更粗糙,更直率,这位太子大体上处在一个“想说什么就说”的阶段。
“儿子以为,那些日讲官的学问不过如此,汗阿玛干嘛还要听他们的。”胤礽老大意见,听那些腐儒絮絮叨叨有什么用呢,不如读奏折有用。
看吧,这大概也是康熙某种思虑的具象化,瞧皇帝慈爱的看着太子就知道了。
“朝廷要靠八股取士,要靠理学教化人心。”康熙又给太子开了个书单:“这是佛伦进上的明儒学案,只是如今付印的一部分。梨洲黄宗羲所著,你该认真读读,尤其要读一读心学那部分。”
从心学如何打开明中期的学术风气,到后来变得依靠顿悟的空虚,弄明白这个问题,就能对朝廷提倡理学有所顿悟了。
胤禔慢慢地蹭到了柱子旁边,靠着柱子都要睡着了,中国式哲学这么宏大的命题,还是让这二位操心为好。
“……”胤礽开开心心的想和大哥分享一下喜悦,扭头就看见胤禔靠在柱子上维持平衡,一脸木然。太子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居然在这也能睡着,厉害了。
太子很厚道的动了动身体,将胤禔挡在了自己身后,免得被康熙给发现。
如今最年长的二位皇子玩着“兄友弟恭”,被皇太子打发回家的索额图却在牙疼,他的半边脸都肿了。这几日告病在家不出门,太子也没有派人慰问,索三老爷心中有数。
“叔父您这……放开点心胸罢。”长泰叹口气,关于毓庆宫里的那场争论,长泰隐隐听两个堂弟说了个大概:“太子爷长大了,再过两年都要娶妻生子,他肯定会有自己的想法。”
再说如今太子和大阿哥都住在宫里,皇上还乐意常把两个儿子一起带着,抬头不见低头见。难道非得让皇太子和大阿哥打的血肉横飞才好?
将心比心,长泰想想自己和弟弟,自己的儿子们,如果他们翻脸,自己这个父亲一定特别难过。
这话索额图又觉得不中听了,这个侄子怎么这样没出息!太子当然能有自己的想法,可赫舍里家也有自己的想法,后金那会多好啊。
索相又一次回顾往昔,其实他就是希望赫舍里氏能达到关外五大臣的地位,可佟佳氏尚且差一点,赫舍里氏就必须继续等。等待是最熬人的,尤其看着皇上抬举太子,那么作为太子的母家,赫舍里氏水涨船高,也不是不可以嘛。
“哎呀,我这牙疼,你说的我也知道。”索额图闭着眼睛捂着嘴:“长泰啊,明年出兵,你可得跟着好好立功啊。我怕皇上不带我去了。”
“诶,叔父您放心。”长泰虽然也有心眼,但总体很厚道的。面对这个厚道的侄子,索额图就是和他意见相左,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明府花园,明珠笑眯眯的和觉罗氏夫人说道:“夫人呐,备份礼物交给揆叙,让他改日去索额图那里探病。”
“不让成德去吗?”夫人有些迷惑:“要说有那么几分交往,也是成德啊。怎么让揆叙去,他才多大,会不会让人家觉着怠慢了。”
“不要紧的。”明珠笑呵呵:“那老东西,”夫人横了他一眼,让孩子们听见怎么办!
明珠赶紧改口,语气严肃的说道:“内大臣索额图,他是什么人我太了解了。再说,如今成德忙着火枪营的事,让揆叙去正好。”
不显山不露水,探病嘛。明珠心里有数,索额图从毓庆宫回来就告病,长了脑子的都能猜到,这必然是让皇太子给撅了。这是多么喜闻乐见的新闻……
成德为人太温厚,又和索额图一起去尼布楚,多少有些香火情,这活就让揆叙干最好了。揆叙如今做侍卫,倒是历练除了几分狡、不,圆滑。
明珠倒是也认为,可能康熙这次要把自己和索额图都甩开,好让太子尽情发挥。不成想,等到过了年,康熙宣布出战人事安排的时候,明珠和索额图都在其列。
裕亲王和恭亲王分别为抚远、安北大将军,皇子胤禔作为抚远大将军的副将,率三万人出古北口。纯王富尔祜伦、御前大臣、一等侍卫班第,一等公彭春、都统苏努都跟随抚远大将军参赞军事。
而恭亲王那一路,就由简亲王雅布、信郡王鄂扎参赞军务,命他们自喜峰口而出。
而明言要御驾亲征的康熙,首先宣布的就是“内大臣索额图、内大臣明珠,跟随朕参赞军机!”一等公佟国纲率领八旗火枪营随驾出征,一等公长泰为副手。
自命令下达,胤禔就光明正大的跟着裕亲王常驻兵部,和康熙跟前,脚不沾地的根据康熙的命令进行调兵措施。先是给已经驻扎在归化承的康亲王杰书传诏,后给远在苏尼特侦查的骑兵下旨。
还有已经平息了战端的东北,黑龙江将军萨布素也被康熙命令七月前率兵抵达战场。而福全又上书,请康熙下令在靠近战场的大同调兵两千随行。
还有漠北三部,康熙下诏用词严厉,让他们诚心效命:朝廷可是为了你们才出兵的!旗兵如果战死沙场,那也是为了你们战死的,你们得有所表示!
康熙二十九年的前半年,就这么忙忙乱乱的过去了,具体的出兵日期也定了下来。胤禔终于抽空回了趟头所,收拾收东西,准备开拔。
而他的福晋已经把所有需要的东西都预备好了。
小福晋强忍着离别愁绪和担心,对他笑道:“我阿玛是不是出战过,我都忘了。所幸请教了额娘,额娘还记得当年舅舅随军出征,舅母怎么收拾。都是轻便好用的,带着方便。”
“东西也不算很多,你千万别嫌麻烦,一定要都带着。算算时间,等你到了蒙古那边都入秋了,天冷,额娘教我给你预备的都是……”
她还没说完,就被胤禔一把抱住:“我都带着,放心,我一定平平安安的回来。”
道琴死死地攥住他的衣服,把头埋进胤禔的怀里,大阿哥觉着,自己的衣服都被哭湿了。可是等小福晋抬起头的时候,她还是尽力对他笑,笑的胤禔觉得心酸。
不管是夫妻还是母子有多少担心,七月初,大军还是准时开拔。
作者有话要说:
康熙二十九年真是个很重要的年份,胤禔、胤礽这对兄弟彼此不着调的地方暴露无疑→_→
一个“听从谗言”其实这就很奇怪了,胤禔听了谁的谗言?
如果说他被康熙宠的胆子很大、血气方刚,对伯父战略不满,这是可能的。因为裕亲王的战略确实有问题,但特别记载一句康熙担心儿子“听从谗言”,而把他从军中调回,这就很诡异了。
而胤礽……这位更绝,面对父皇生病而面无忧色,让老爹的玻璃心碎了一地。这一年简直是影响了整个康熙朝后半段的历史进程。
至于康熙对汉臣的种种态度,不是说不好,就是那种担忧和提防,请阅读相关著作。个人觉得多少他有一点那种心理,特别是三藩之后,简直心理阴影。
第79章 发展的清清楚楚
目前在胤禔这一军的只有三万旗兵,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行人一路自古北口而出,却在将要继续向乌兰布通进发的时候,接到了康熙的诏书。
皇帝下诏, 让简亲王雅布离开恭亲王那边, 来到了福全和胤禔这里。旁人尤可, 裕王福全心里有数, 这是康熙觉得自己没啥经验, 彭春和苏努虽然是宿将, 但还是担心压不住阵。
于是派出了曾经和安王一起去苏尼特的简王过来, 帮着福全整军, 也是借机让兄长和儿子、侄子们有更多的机会学习。
说到子侄辈, 福全倒没有很郁闷,胤禔和富尔祜伦都是常见的,一个稳重周全、一个听话, 都不是很难带的孩子。而班第这个“没有明旨”的侄女婿,也是憨厚可靠。
除了这几个, 京中其他宗室远支和朝臣子弟,如康亲王家的巴尔图, 平郡王等等都被康熙踢到了恭亲王那边。这路人马, 皇帝是打算让他们作为主力出战, 希望他们能立下大功。
康熙甚至将之前泪流满面,指着上帝发誓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对吃里扒外这种行为进行了深刻忏悔的传教士派到了福全军中, 协助作战, 比如做一点测量的微小工作。
临离京之前,康熙把哥哥请到了养心殿, 拉着福全的手说道:“胤禔是我的长子,富尔祜伦是小弟隆禧的独子,我把他们都交给二哥。二哥温良敦厚,只有交给二哥,我才放心。”
态度不可谓不恳切,何况提到了小弟隆禧,福全也是格外动容。
胤禔倒也罢了,这一辈子侄里的老大,皇帝派他出来是寄予厚望的。对于胤禔,要把他带在身边多学习,合适的时候放他出去历练一下。
而富尔祜伦,福全打定了主意,只有最稳妥的时候,再让富尔祜伦上去体验体验,安全为上。
“去年乌尔会河之战,噶尔丹两万余人长驱直入,一直打到了乌珠穆沁。阿尔尼率领两万人迎敌,结果险些全军覆灭。我记得当时京城粮价都涨到了三两多,让人担心呐。”
七月中旬,在左右两路大军开拔之后,康熙交代好了太子,安顿好了宫中一应事务,就带着自己的舅舅、小舅子,以及索额图明珠两个老头子,一起离京,向乌兰布通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