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音一言不发。
铃音多少也能猜到雪音的想法,她在游戏之外一直都是独生子女,一个从头开始养的弟弟,对于她而言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除了这个弟弟偶尔太爱自作聪明了以外,铃音还是蛮喜欢他的,姐弟之间的感情比父子母子还要深厚一点——比如现在,雪音一皱眉头,铃音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才没有骗你啦。”
“哼。”雪音把头一扭,“我知道了。”
铃音扯着他胖乎乎的小脸,强行将他扭过来:“来,你说是,你都知道了什么?”
“不要这样搞……我……”雪音瓮声瓮气地抗议,伸出小肉手抗争了半天,最终还是铃音折腾够了,才放开了他。他揉了揉自己被捏红了脸颊,赌气了半天,最后还是按捺不住炫耀的心情,又凑了过来,“我,我知道的,我一定是一个特别厉害的刀。”
铃音已经不想和他争了:“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觉得,江雪和药研他们都特别尊敬我吗?”雪音压低了声音,偷偷摸摸地和铃音说,“所以啊,我一定是一把特别厉害的刀。”
虽然这个推理的根子就错了,然而铃音还是很好奇雪音是怎么想的,笑着问道:“怎么个厉害法?”
雪音思考了一会儿:“我也许特别长。”
铃音笑着戳了他的头顶:“就你这个身高?”
雪音脸上瞬间有些挂不住了,他哼了一声:“还有可能,没准是特别有地位的刀匠打造的……不,不准反驳我,真相一定就是这个样子的,而且我本身也很与众不同,就是,就是……就是我是双刀!”
“左边一把刀,右边一把刀,刷刷刷!”
雪音神气十足地做了一个双刀流的挥舞动作。
铃音硬是被他笑摊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而母亲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姐弟愉快相处的场面,不由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她出神地看了一会儿自己的女儿。
雪音都已经五岁了。
铃音现在……也不能再被视作是一个孩子了,朝夕相处,尚且不觉,但如今猛然回首,连母亲自己都觉得惊讶,他早前也是以美貌闻名的公主,如今撇开母亲的身份,待在铃音身边,竟然也有明珠在侧自惭形愧之感。
她就宛如一颗明珠,一举一动都仿佛发着光。
母亲甚至有些难过,如果不是生长在远离人烟的本丸,铃音的美貌早应当惊动世人,传颂人间了。求亲的人纷至沓来,哪怕像是辉夜姬一样恶意刁难,人们也不会吝啬于将各类的宝物放在她的案头。美人是拥有这样的特权的。可这样美丽的铃音,只是在无人所知的地方静静地绽放着她的美丽,像是生长空谷,无人所知的兰花。
再过段日子,铃音就十八岁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即便是号称第一美女的阿市,也是十六岁就嫁出去了,这已经算是难得的晚婚了——再怎么说,她也应当下定决心了,切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耽误了女儿的年华啊。
不过,即便如此,人选仍是要精挑细选。
“你们姐弟又在说什么悄悄话?”母亲走过来,挤进两人中间。雪音立刻就闭口不言了,有些话他敢和铃音说,却不会和父母说。而母亲也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姐弟之间的悄悄话:“说起来,铃音也不小了,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
铃音愣了一下。
听到母亲的提问,铃音下意识地往身后看了一眼,视线却扑了一个空。她身后空空荡荡,只是在木地板上,被人放了一朵蓝色的纤细小花,正被微风吹得花瓣微微发颤。
江雪左文字的小心思。
铃音下意识地微笑起来,往常,在仅限于父母都不在的时刻,江雪左文字最喜欢守在铃音身后,也不说话,偶尔捻着佛珠,偶尔反复擦拭刀身,安静而宁和。不过,如果父母在,他就会离开,铃音也是后来才发觉母亲似乎不喜欢江雪左文字,在察言观色这方面,她确实不如两把刀敏感。
甚至,铃音现在都没有意识到,在她回头的那一瞬,母亲陡然沉下来的脸色。她甚至没有继续和女儿说些悄悄话的心情,抱起雪音站起来就走了。
铃音转头望去,就看见雪音趴在母亲肩膀上,冲她做鬼脸。
……刚才她惹母亲不高兴了吗?
铃音纳闷地想,可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刚才那会儿的古怪气氛,应当只是她的错觉吧。
不过,在几日之后,铃音被通知了另一个消息。
……出嫁?
这是认真的吗?
“父亲大人……”铃音努力维持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要太过惊讶,“……这是在开玩笑的吗?”
“你年纪也不小了……”
那位眼角爬满了鱼尾纹的男人刚起了一个话头,就被不安分的雪音截断了:“什么是嫁人?”
“就是男人和女人结婚。”
“什么是结婚?”
这个问题让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回答,确实会让人感到为难。铃音倒没有这方面的自觉:“就是做出了约定,很多人一起来见证,要一辈子都在一起的哦。”
“哦。”雪音不做声了。
久世家主继续和她讲:“人选已经决定了,是一位少城主,心善也俊秀,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妾室……”
雪音冷不丁地又出声:“为什么要那个什么少城主?”
父亲果然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
雪音看起来比他更惊讶:“我难道不是一个男人吗?”他说着,很有主见地拉起了铃音的手,“我也可以娶铃音啊,反正,就算没有人见证我们也可以一辈子都在一起。”
铃音噗的一声笑了。
她总爱和雪音混在一起,就是因为这个小家伙,偶尔不合时宜的小聪明,总是特别可爱。
“胡闹!”
父亲狠狠地训斥了雪音一番,将这个捣蛋鬼赶走之后,他才踌躇地看了一会儿地面——低声道:“……那位男孩确实是个很不错的男子,毕竟……”你年龄大了,身份对等也愿意接纳的人确实不多,“……别的不用担心,我和你母亲都会将一切都准备好了。”
可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铃音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这大概又是一个新的剧情篇章展开了。在这个时代的女性,是无权掌控属于自己的婚姻的。
不过,想到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本丸生活,铃音心中还是溢满了莫名的惆怅。
“对了,”在最后退出屋子的时候,铃音突然停顿下来,转头问了一句,“我可以把江雪也带走吗?”
这个问题好像将父亲难倒了。
他很久都没有回答,半张脸都笼罩在阴影中。铃音觉得他像是在后悔,可这后悔里似乎也混杂了别的什么情绪,半晌,他挥挥手,声音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随你。”
……
“飞来骨!”
随着一根半月形的雪白骨头在半空中挥舞,数十个形容古怪的杂碎妖怪被齐齐碾碎。珊瑚抬起手臂,将飞来骨握在手心。她环顾一周,确定了没有漏网之鱼了之后,这才重新将飞来骨固定在背上。
她接受这个古怪的任务,已经有好几天了。
在这个妖魔横生的战国里,雇佣除妖师护送并不是什么怪事,然而,随着珊瑚跟随这个出嫁的队伍相处了几日之后,却觉得处处都透露着古怪。极少露面的新娘就不说了,随身侍奉的竟然不是侍女,而是一位有着水蓝色长发的俊秀男人。
……这样真的好吗?
即便珊瑚不太了解贵族之间的情况,仍旧觉得这是对于夫家的巨大挑衅。这家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处于一个正常女孩子应有的好奇,她打探了车队其他人的口风,这才惊讶地发现,竟然所有人都和她一样,都是临时雇佣的,谁都不知道这家女儿到底是哪儿的人。
珊瑚很是惊讶。
她是知道,这户人家到底出了怎样的巨金雇佣了自己。
但这样豪富的家族,竟然寒酸到一车出嫁的队伍都要临时来凑吗?这是被卷入了什么古怪的事件了吗?比如说,狐狸嫁女——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可以理解为什么一直看不到新娘子了。
不过,分外之事不要多问,这样的职业素养,珊瑚还是有的。她只需要护送这位神秘的新娘到武藏国的城池就可以了,那个地方刚好有一头大蜘蛛妖怪在肆掠,按照时间算,珊瑚到达的时候,刚好可以和她的父亲,以及弟弟琥珀汇合。
说起来,那将会是琥珀的初战,总有些担心啊。
“哐当……”
珊瑚转头,发现是队伍里的一个打水的老婆婆将手中的水桶打翻了。珊瑚急忙走过去,扶起她,发现她已经磕破了膝盖:“我这里有些伤药,啊,一点也不麻烦,没关系的,您用着就是。”
为了避免老婆婆又将伤药塞回给她,珊瑚提起地上的桶:“我去把水再打上,马上就回来。”
“真是个好姑娘。”
“这才是……”
“说起来,你们看着了那个新娘子没有……看起来就……根本就不像是个凡人……”“……古怪,总觉得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