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婆子低声议论了几句,直到后来,有个眼尖的用手肘捅了她们一下,这时候,她们才发现身后已经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男人,江雪左文字穿着出征的战袍,手持佛珠,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他行了一个礼,才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几个婆婆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走开了。
如果说,之前的议论,仅仅只是因为新娘的美丽超出世人的想象,反而让人生出“这绝对不是人类能具有的美丽”的感觉,多少还具有一部分臆测的成分——但这个自称僧人的江雪左文字,是她姘头的这个事实,却已经是大多数人心照不宣的事实了。
不止一次,有人看见江雪左文字神色正常地,直接掀开车帘进入了新娘的马车之内,肆无忌惮,竟然是半分遮掩的意思也没有。
真是不知廉耻。
珊瑚倒是不知道,她离开之后,车队又发生了些摩擦。她只是拎着水桶一路小跑,很快就找到了有洁净水源的地方。噗通一声,水桶吐着泡泡沉了下去,然后又被捞起来,盛了满桶水。然而,珊瑚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戒备地将手放在了身后的飞来骨上。
有妖气?
珊瑚将视线投向她感到了妖怪气息的地方,全身心地戒备着。不一会儿,一只有着毛绒绒大尾巴的雪白狐狸跳出来,它被珊瑚吓了一跳,瞬间就缩成了一枚雪白的团子。
什么嘛。
只是一个没什么威胁的小妖怪。
除妖师也有自己的一套分辨妖怪的准则,能够化作人形,或者长得像是人的妖怪威胁性最大;再往下,则是那些体型巨大,形貌凶恶,周身缠绕着种种瘴气的妖怪有一定危险;但这只狐狸通身的妖气通透清澈,说是妖怪,更像是修为有成的阴阳师圈养的通灵式神。
只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珊瑚还在奇怪,她优秀的听力很快就捕捉到了一些声响,很像是一个人穿着并不方便行动的衣服,在树林里跌跌撞撞地前进:“小白,小白,你要跑到哪里去?”
羽衣狐又往后面退了一步。
——又一次逃亡计划宣告失败。不过她也没怎么生气,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出现意外了。
铃音终于找到了她的狐狸,松了一口气。她大致知道本丸以外的世界并不太安全,但也没想到,竟然不安全到路上成群结队的都是妖怪的程度。即便可靠的珊瑚消灭了绝大多数,仍有好几只狡猾的家伙,被江雪左文字直接钉死在的车厢的木板上。
第一次,铃音被吓了一跳。
而到了第二次、第三次,铃音也渐渐习惯了起来。她甚至能在江雪左文字掀开帘子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靠一靠,方便江雪左文字抽出那振足有七十多厘米的太刀——
一刀两断,干净利落。
他甚至不会让妖怪的污血溅到铃音的衣摆上。
然而当时的潇洒并不意味着,一切就结束了。紧随其后,江雪左文字就会拎来一大桶水,将抹布沾湿,开始清理污痕和血迹。他自己说,这些污秽容易吸引来一些脏东西——但铃音并不觉得这是真话,即便没有那些污痕,也没见到来袭的脏东西少了多少。
江雪左文字甚至不允许铃音过来帮忙。
这段时间,他罕见的寡言少语,只要能用一个字的话绝对不用两个字。这可不是江雪左文字的风格,这位心思细腻柔软的男人,平时是很喜欢对于人世啊悲哀啊发表一些看法的。
铃音怀疑,江雪左文字在故意疏远他。
可她没有证据,旁敲侧击也砸不出什么话来,好像一切都只是铃音自己在疑神疑鬼一样。铃音很快就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氛围,时不时从马车中走出来散会儿心。
羽衣狐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准备逃跑。
“小白!你要跑哪里去?”
铃音终于逮住了这个到处乱跑的家伙,她蹲在泥地里,喘息了一会儿,这才直起身子来——铃音这才发现,她身前站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段窈窕的漂亮姑娘,穿着一件枫叶纹路的和服,一只手提着水桶,另一只手则搭在身后白色的巨大骨片上。看到铃音抬头看她,这位英姿飒爽的少女,咚的一声松开了手中的水桶,清澈的泉水哗啦啦地流淌了一地。
珊瑚下意识地喃喃自语道:“难道真是……狐狸……嫁……女……啊?”
铃音:“?”
第九章
“没,真的没事。”
铃音连连摆手,试图说服珊瑚——她从来没有躲起来不见人,即便是被人看见,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完全不必感到忐忑不安。
然而珊瑚仍然显得有些紧张。
铃音柔声细气地和她说了一会儿话,等回到了车队里的时候,珊瑚的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反而是铃音有些舍不得分开了——明明是和铃音年龄差不多大的少女,现在就已经走南闯北,斩杀妖魔,对各种异类都能说出一个门道来。
“真好啊。”铃音难免透出一点羡慕,“你去过那么多地方啊。”
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珊瑚脱口而出:“你想去吗?我可以带你去的。”
铃音微微一怔。
珊瑚也反应了过来,她的这句邀请,委实很不合时宜。无论如何,这都不应当是对着以为即将出嫁的少女说出口的——而且,她是和珊瑚完全不同的情况。
珊瑚从小就习惯了风餐露宿,远行就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而铃音,她就应当是被精心照料的花朵,有人遮风有人挡雨,磕着碰着都会让人心碎。
珊瑚愣愣地想,她怎么就一时冲动说出这样的话了?
——仿佛被蛊惑了一样。
珊瑚的建议,对于铃音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诱惑力,诚然,人类是充满着求知欲的,大多数人都乐意去体验其他人的生活——即便是现在,在这种完全仿真,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足以混淆着现实的游戏里,铃音也在体验着久世铃音的人生。
她是她。
她又不完全是她。
这大概就是游戏的魅力吧,时代在发展,游戏却总是类似的,从古老的过家家,发展出了那么多别类,核心却总也不变。
最终,铃音还是婉拒了珊瑚的建议。
去观察这个世界当然是有趣的,不过,铃音现在的好奇心完全落在了主线上。当然,铃音也没有将话说死,只是说:“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一定会委托你的。”
珊瑚的眼睛微微发亮。
因为这个小插曲,铃音这两天心情都很好,即便江雪左文字仍旧故意躲着她,也没能打搅铃音的好心情。这大概算是,铃音第一次在这个时代里交到了同龄的女性朋友,闺蜜这样的词,对每个女孩子都有特殊的意义。
铃音现在就很着迷,和珊瑚偷偷递纸条的行为。
这件事是要瞒着江雪左文字的——这可并不容易,虽然太刀的感知能力并不算太强,但铃音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还不如江雪左文字,只是一个空有强大灵力的普通人而已。
铃音甚至说不清,她着迷于此,到底有没有一点报复的心态存在。
江雪左文字躲着她,不说真话,隐瞒她。
她现在也只是做了一模一样的事情而已。
车队就是在这样古怪的氛围里,最终到达了目的地。在城门口,珊瑚告别了铃音,她要和她村子里的人回合——特别是她的弟弟琥珀,她在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铃音很能理解珊瑚的喜悦,毕竟,这个世界上有熊孩子,自然也有那种特别暖心的小天使。她自己也有一个特别可爱的弟弟,对于珊瑚的雀跃也抱有了额外的包容。
而铃音则前往城主府。
城主的府邸还是很气派的,四四方方,几乎像是一个城中之城了。铃音坐在马车中,怀中还抱着狐狸,心情却不免有些忐忑起来。即便她父亲就差发誓,去保证那位叫做人见阴刀的少城主,确实是一个性格温柔的美男子,但在见到真人之前,铃音仍然心中有些忐忑。
铃音不安的还是有些早了。
城主府里冷冷清清的,甚至没有几个行人,连烧水煮饭的人都是铃音自己带过来的。不过倒是有信使来通报,铃音隔着竹帘接待了他,这才知道,因为城里有巨大的蜘蛛精肆掠,所以管制的很严,城主和少城主轻易不会出门。
可她应当归类在那个“轻易”里头么?
铃音心里头有点不舒服。
不过,人在屋檐下,这点小摩擦铃音还是忍了下来,客气地送走了使者。但一转头,她就原形毕露——哪怕是在游戏里,也没有谁会故意为难她。可以说,铃音是在蜜糖里被宠大的。
她下意识就要转头找江雪左文字哄哄抱抱。
可等铃音恼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看见那个背上披散着水蓝色长发的青年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桶冷水浇了一个透心凉。
她还在和江雪左文字生气呢。
如果这个时候扑进对方怀里,和他抱怨那群人简直没将她当回事儿——当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恐怕到了明天,铃音恐怕就狠不下心,继续冷淡地对待江雪左文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