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暗中松了口气,声音却一冷,“孤身边从不养废物,能留到几时全凭你自己的本事。”
苏暖:“……”
不养废物,林苑里那四大只您留着过年呐!
“娘娘!陛下真有要事!容小的进去禀报一声!”
“不能硬闯啊娘娘!”
伴着小孩子的哭闹声,寿仙宫大门被人一下撞开,姜后当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武庚和一众侍女。
武庚小大人似的绷着一张脸,眼角的泪痕还没擦干。
“陛下!”
姜后行礼过后回头瞪了武庚一眼,“庚儿,方才你不是哭着喊着要见父王么?怎么见到又不说话了?”
“我……”
看见武庚支支吾吾的样子姜柔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出身将门性子爽利,微子启谦谦君子临危不乱,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废物儿子!
烂泥扶不上墙,倒跟帝辛这个便宜爹一模一样。
“庚儿不懂事,听说陛下要迎娶新娘娘就哭闹不停。他说怕将来新娘娘生下小弟弟,父王就不喜欢他了!”
姜柔说着一把扯过武庚,狠狠朝帝辛的方向推了过去。
小武庚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被她猛地一推没站稳,直直向圆桌撞了过去。
这么小的孩子跟圆桌一般高矮,要是撞上去磕个大包都是轻的,搞不好就要头破血流了。
匆忙间苏暖抬头去看帝辛,见他端坐原地八风不动。
好狠心一男的。
等她想冲下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听一声令人肉疼的闷响,身体随着圆桌颤了颤。
姜柔站着没动,她身后的侍女却慌了,几个人七手八脚就要上来搀扶。
“都退下!”
声音稚嫩而坚决。
苏暖低头,看见武庚小胖身子一扭从地上爬起来,自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眼睛里盈满泪水,牙齿把嘴唇咬得发白,眼泪愣是没流下一滴。
他站直身子,朝帝辛行礼,奶声奶气地说:“父王,是儿臣疏忽了。”
“疏忽在何处?”
帝辛瞧着他额上的三角口子,血快流到眼角了,心疼得很声音却格外严厉。
武庚乌溜溜的大眼睛闪了闪,像大人一样弯腰拱手,无比郑重地说:“儿臣请求父王立儿臣为太子,以正储君之位。”
什么玩意儿?
苏暖竖起尖耳朵,她不是听错了吧。这文绉绉的话怎么听也不像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
而话里的内容就更加惊世骇俗了。
刷过许多宫斗剧,除了逼宫桥段,就没见哪个皇子敢当面锣对面鼓地请求皇帝立自己为太子。
就算要求,也不会自己上,一般是暗戳戳地指使大臣们出面说。
有点脑子的,更是懂得韬光养晦,先让别人狗咬狗,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这孩子背后那群人的智商有点欠费啊。
姜柔一听额角上汗都出来了。
刚下早朝父亲和微子启就来找她,三人关起门筹谋许久,决定事不宜迟得再使苦肉计,让武庚一哭二闹三上吊,无论如何要让帝辛在迎娶贵女前立太子,以正储君之位。
怎么哭怎么闹她事先都跟武庚交待好了。
撞桌子,以头抢地,长跪不起,为了帝位流点血受些伤不算什么。
况且帝辛平日就是个温和的,又疼武庚,若孩子以死相逼说不定能成。
进门前都演得好好的,怎么见到帝辛这孩子就傻了,要说的要做的忘了个干净,一上来就明晃晃地说立太子。
这让她怎么收场?
帝辛盯着小武庚血肉模糊的额角,好像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生母早逝,父王性子寡淡,从小生活在一个看不见的血色漩涡里,凭本能挣扎活命。
世人只知最后坐上龙椅的是他,却没人关心那些漫长无边的黑夜他是怎么流着泪熬过来的,更不会有人知道他在阎罗殿门口转了多少圈。
当得知自己戴了绿帽子,有那么一瞬他想过利用这个孩子要挟姜后和东伯侯,甚至打算通过利益交换借东伯侯的手除掉微子启。
可从他抱起武庚那一刻起心就软了。
他不想再看见另一个自己。
这是一个弱点,迟早会被有心人利用。
早料到有今天,他曾不止一次私下叮嘱武庚,无论遇到什么事,越是大事越要听姜后的话,千万千万保护好自己。
“来,到父王这里来。”
帝辛朝武庚伸出手。
武庚小嘴一憋,带着哭腔扑了过去,泪水簌簌往下落和着额角流下的血水滴在帝辛玄色衣袍上。
只留下片片湿痕。
姜柔唇角微翘,装腔作势地训斥武庚没规矩,也不擦擦眼泪就往父王身上扑。
“无妨。”
帝辛接过侍女递来的锦帕,一边吹一边给武庚擦拭额角,“庚儿别怕,你是孤的嫡子又是长子,太子之位肯定是你的。就算新娘娘生了小弟弟,也没人敢跟你抢这王位。”
冷不防听帝辛说得这么直白,姜柔吓了一跳,赶紧屈膝跪下,屋里瞬间乌压压跪倒一片。
“小孩子口无遮拦,请陛下恕罪。”
武庚回头看了姜柔一眼,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闪出了欢喜的光芒,“儿臣不想要什么太子之位,儿臣只想父王永远像现在这样喜爱儿臣。”
“住口!”
姜柔倏然抬头,忍不住呵斥了一句。
虽然苦肉计没有表演到位,可眼看大功告成,绝没有缩回去的道理。
苏暖心里翻了个白眼,很想说“吁——”。
“父王,儿臣虽不知太子之位是什么,但……但母后想要父王就送给儿臣吧。”
武庚吓得一哆嗦,想起平日父王的教导忙不迭往回找补。
这小家伙大约跟皇帝新装里的小孩儿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苏暖暗笑。
“好。与其让人日思夜想,不如就送给庚儿吧。”
说着帝辛意味深长地拿眼风扫了扫姜柔。
苏暖一听乐了。
原来以为是“媳妇给我戴绿帽子,我还挺享受”的受虐狂戏码,没想到看着看着来了这么大一个转折。
绿帽子是真的,人家父子情深也是真的。
这下姜柔的脸色可好看了,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的,像是打翻了油彩铺子,那叫一个异彩纷呈。
苏暖舒舒服服趴在桌上边吃瓜边乐,余光瞥见小武庚正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毛团,你是女狐狸吧?”
小男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响彻整座寿仙宫,“你总盯着我父王傻笑什么?跟宫里的侍女一样,她们总喜欢盯着我父王的背影看,还一边看一边傻笑。”
下边跪着的侍女瑟瑟发抖。
“我问侍卫她们笑什么,侍卫说发春呢!”
发!春!呢!
苏暖“嘿呦”一声转过头,“女狐狸怎么了!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叫……”
发春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侍女们的尖叫声给淹没了。
麻蛋!
忘了自己还是一只狐狸。
“妈呀!狐狸说话了!”
“是狐妖!”
“九尾狐妖吃人!救命啊!”
侍女们吓得连滚带爬往殿门口冲,姜柔转身跑了两步又想起武庚还在圆桌旁边急着跑回来拉他。
有父王在身边,小武庚倒是不害怕,在他心里父王就是天,就是地,比神仙都厉害。
“别跑!它不吃人,我认得它。”
这时候侍女还没冲出去,侍卫却已经冲了进来,寿仙宫大殿里挤满了人。
小殿下一发话所有人都不敢动了,战战兢兢竖起耳朵听。
自古人和妖就是对立面,哪有不吃人的妖。
苏暖咽了下口水,莫非这小娃子也是穿越来的,还碰巧认识她。
连帝辛都有些好奇了,放下手帕问武庚,“你认得它?它是谁?”
见这么多人伸长脖子看自己,武庚有点紧张,下意识地朝姜柔看过去。
“认得。母后也认得。”
姜柔有点凌乱了,心虚地想,莫非这狐妖是微子启的后手,没听他提过呀。
皇宫生存手册第一条,知道的越多,死得越早。
侍女们抖得更厉害,侍卫们拔剑出鞘,都等着武庚说出这个惊天的秘密。
“父王,你也认得啊。”
武庚抿嘴一笑,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声音却一点也不小,“父王从不到母后宫里就寝,儿臣不解,问母后父王为何不来。母后就说,父王被小狐狸精给迷住了。”
说到这里,小胖手一指圆桌上一脸懵逼的苏暖,“喏,不就是它么。”
苏暖:咳咳,这歪楼的本事倒像亲生父子。
众人闻言绷紧的身子都是一松。
帝辛呛了一下,想说话却慢了半拍,就听武庚小嘴叭叭叭继续说:“儿臣瞧着这小狐狸精实在可爱,也喜欢得紧,想抱回寝宫养上一段时间。最多两个月,好不好?”
“不行!”
帝辛一口回绝。
众人又是一阵疑惑,陛下把太子之位都轻轻松松给了小殿下,怎么要一只灵宠却不肯给呢?
难道这只九尾狐妖身上藏了什么秘密,比太子之位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