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容禀,禁军确实人手不够,甚至连编制都填不满,还要分出精锐护卫微子启大人的府邸,是以人手奇缺。每回执行任务,禁军都是疲于奔命,可往往跑了一天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飞廉及时补充,说到最后八尺硬汉眼圈都红了。
“吃空饷!”
不等商容再言,主管财政支出的司会站出队列,大声说:“陛下!禁军责任重大,兵饷向来优渥,每年支出占王室总支出三成还多,怎会吃不饱饭?禁军所有支出都记录在册,可随时查验!”
“陛下!禁军在册兵丁数千之巨,且人数每年递增,虽然朝歌地阔,却也足够了,怎会人手短缺!兵册也可随时查验!”
“陛下!微子启掌管禁军期间吃空饷,理应治罪!”
“禁军责任重大,怎可沦为一人家奴早晚酿成大祸,望陛下严惩!”
丞相主管朝廷政务,司会、司兵等衙门全是商容的手下,顶头上司站了陛下,他们谁敢不站,不但要站,还得站出态度,站出水平。
朝堂最现实墙倒众人推。
“你们!”
微子启抹了把冷汗转头朝身后看去,心道,你们都死了不成,快说话呀!
费仲哆哆嗦嗦往后挪了挪拉开些距离。
他虽是微子启那边的人,不过按官职算也归丞相商容管,眼下局面极为不利,打死他也不敢多言。平日他明里暗里帮着微子启拿点好处,那完全是建立在丞相商容保持中立的前提下。
费仲的态度也代表了不少微子启一派的态度。
顶头上司不站队,他们巴结着微子启赚点小钱,可丞相今日站在陛下那边,他们谁也不敢多说一句,不站队没跟着大伙儿一起推,已经很够意思了。
费仲油滑,微子启那一队还是有死忠之士的,比如下边说话这位。
“陛下,微子启日夜为王室与诸侯联姻操劳,人都累瘦了一大圈,没有辛劳也有苦劳。再说,禁军归王室所有不假,可微子启本身也是王室中人,调些兵丁看守府宅倒也说得过去。为了几个贱奴,陛下何必跟自己的亲兄弟过不去呢?记得先帝临终时曾说……”
族长殷荣正说得起劲儿,马上要搬出先帝来一场兄友弟恭的演讲,就听丹墀之上那人说:“说起联姻之事,孤在这儿先给南伯侯北伯侯一个说法。”
南伯侯北伯侯纷纷起身,刚要开口说话,帝辛朝他们摆了摆手,慢条斯理道:“王后贤惠,后宫千芳竞艳,一时腾不出宫殿给三位贵女。朝华宫本为秀女居住,地方狭小,是以孤怕挤着两位贵女就命人把后来之人迁到了寿仙宫。”
“是!是!”
可能刚才被苏护吓坏了,邢女官趴在地上表现出了超强的求生欲,“后宫嫔妃把所有宫殿挤得满满的,朝华宫一处就住了五十多个秀女,只……只剩两间空房。”
“父亲,女官说的不错,女儿旁边的房间挤了好几个秀女,叽叽喳喳很是吵闹。”
鄂婉婷婷袅袅站出来细声细气地说。
南伯侯鄂崇禹欣慰地看了女儿一眼,朝王座拱手道:“陛下,方才是臣鲁莽了。”
“父亲,女儿……女儿也可作证,后宫拥挤不堪,连净房都……”
崇温也想表现一下,刚说到这儿就听北伯侯重重咳了两声吓得住了口。
“陛下!臣万死!”崇侯虎直接跪下说。
拿崇温跟鄂婉一比,他心里那个气呀。
原本剑拔弩张的议事殿才平静了不到一刻钟又隐隐传出些嗡嗡声。
“宫城这么大,后宫全填满了!”
“每年选如此多秀女,恐怕对陛下圣明有损吧。知道的是王后贤惠,不知者还以为陛下贪花好色呢。”
“三位贵妃身份何等尊贵,怎能跟秀女混住在一起?还有一个没地方安排竟然挤到陛下的寿仙宫去了,王后可真贤惠。”
“行了,一场误会而已,都平身吧。”
帝辛温声说,笑不达眼底,“孤要说的说完了,现在谁来告诉孤,到底是谁打了妲己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帝辛:谁打了我媳妇,出门左转二百码。
☆、对决or隐忍是个难题
听到帝辛在朝堂之上问出这一句话,苏暖已经很知足了。
他知道她受了委屈, 愿意为她出头, 她心存感激, 接下来也许崇温会给她道个歉,说不是故意的,这场风波就算平稳度过。
微子启倒台,飞廉翻身上位,帝辛与商容君臣一家亲, 王室和四镇诸侯手拉手肩并肩共创美好未来。
“陛陛陛下,是臣女……臣女打了苏家妲己。是意外,臣女不是故意的。臣女知错了。”
果然崇温噗通一声跪下,声音颤抖。
北伯侯一听气不打一处来, 厉声训斥, “知道错了, 还不快给妲己道歉!”
他站起身,面朝王座拱手, “陛下, 是臣教女无方。不过小孩子家吵嘴打闹,难免手下没个轻重,还请陛下恕罪。”
北伯侯亲自为女儿开脱帝辛肯定不会为难, 横在苏护心里那一口气又开始翻腾起来。
十五六岁还算小孩子?
妲己这一巴掌就算白挨了?
眼看苏护要炸,苏暖快步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说:“父亲, 女儿没事儿。只是为了一件披风,我与崇家妹妹起了些争执,早就和好了。”
她偷偷望了帝辛一眼,发现他根本没看自己。
准确的说,从走进议事殿开始,他一眼都没看过她。
心有点酸酸的。
可理智告诉苏暖,现在帝辛满心满眼都是如何扳倒微子启,至于她受的这点委屈不足以让他放在心上。
“苏姐姐,对不起。”
崇温象征性地福了福身,语气硬邦邦的。
面对这么理直气壮的道歉,苏暖忽然就有点气,“崇妹妹……”
“孤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苏暖猛地抬头,对上男人淡漠的眼睛,视线一点一点变得模糊。
帝王最是凉薄,亏她刚才在殿外心底还存有奢望。
帝辛别开眼,还是不看她,怕压在心底的火光一会儿窜出来烫着她。
“恶来,把人带上来。”
“诺!”
不一会儿,恶来领着两个侍卫将一个宫女拖进议事殿。
这宫女苏暖认得,就是刚才在寿仙宫门外跪下说忘带披风的那个。
“孤问你,为何不给苏贵妃带披风?”帝辛闲闲地问,声音很轻很随意。
苏暖一惊,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宫女斜瞥了邢女官一眼,邢女官气息奄奄看着她,嘴唇动了动。
这是后宫奴才们都懂的唇语,意思是保命要紧。
姜女官被打的血肉模糊,至死什么也没说,她倒是忠心护主,可换来的却是姜后冷冰冰一句蠢货。
姜后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背着她们俩,反而有一种刻意敲打的意思。
在宫里当差多年,宫女小喜也是个有眼色的,姜女官都落得令人齿冷的下场,那她和邢女官死后怕是连一卷草席都没有吧。
其实她早被恶来带到殿外听宣,飞廉那一席话她也听在耳中。
贱奴也好贵族也好,只要能为朝廷效力每个人都有出头的机会!
听说飞廉已然脱了奴籍,脸上的墨纹也洗掉了,如果将功赎罪,她是不是也有机会呢?
小喜摸了摸左脸颊上墨刑留下的印记,将心一横,“陛下,披风并非是奴婢忘记了,而是……而是……”
她又看向邢女官,邢女官朝她点点头。
“而是邢女官不让奴婢拿的。”小喜嗫嚅道。
苏暖怔了怔,帝辛想干什么,这样一路问下去肯定会扯出姜后。
他疯了么!
四镇诸侯论实力,东伯侯姜桓楚一家独大,其他三镇加一起只能勉强与之平分秋色。
况且贵女都还没谢恩,王室与诸侯间的联姻就不算成立,现在跟东伯侯撕破脸,万一诸侯联盟有人退出均衡势力被打破,那可就没法收场了。
苏暖能想到的,丞相商容自然早就想到了,不过比她想得更加深远。
开国以来朝廷的军权和政权分离,历经数代演变,王军实力锐减,诸侯长年镇守边疆是以兵力不断壮大。粗算一下,朝廷三分之二的兵力都掌握在四镇诸侯手中,而四镇之中近半兵力是由东伯侯控制的。
想到这里,商容心中一动。
与三镇诸侯联姻,陛下真正的目标并非微子启,而是东伯侯姜桓楚!
哎呀呀!这份眼界跟城府连他这个活了大半辈子历经三朝的老臣都自愧不如。
帝王之术在于制衡,各方势力平均相互牵制才能长治久安,绝不能放任一家独大。
其实先帝也看到了东部诸侯国的问题,曾几次密召重臣商议,结果却是一拖再拖直至今日。
单凭这份魄力,陛下就将先帝甩了好几条街。
若他这辈子能辅佐一把千古明君,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也算没白活一遭。
可眼下三镇联盟还未结成,并非对决的好时机,陛下为何如此着急?
东伯侯这会儿也不玩扳指了,身子往后一靠开始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