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助我们回家,”她说,“回到棚户区, 且不会为警察所追捕。”
“嗯……”
伯莎并没有立刻回应,她只是将玛利亚重新端详片刻,而后开口:“你求我做事,你能给我什么呢?”
玛利亚:“我们会记得泰晤士夫人的恩情,今后若有需要,吉普赛人必定出手协助。”
伯莎:“就空口许下一个诺言?”
玛利亚一顿:“泰晤士夫人还想要什么?”
伯莎想要什么,她就不信面前这位江湖老油条不明白!
一个恩情,就这?也亏得玛利亚能说得出口呢,伯莎几乎没绷住笑容。
像玛利亚这样自幼在白教堂区长大的吉普赛人,什么坑蒙拐骗的事情没做过,到了关键时刻给伯莎说今后会还人情——伯莎既不是英雄主义者,也不是慈善家,信她才有鬼呢。
“玛利亚,容我提醒一句,”伯莎好笑道,“是我请托马斯转告你们苏格兰场的动向,这点你知道吧?”
“那是自然,还得感谢你,泰晤士夫人。”
“光是搬出棚户区,你们就欠我一个恩情了,现在想搬回去,又欠我一个人情,你们还得起吗?”
“……”
玛利亚面孔中的谦卑态度稍稍褪去几分。
她深深盯着伯莎看了许久,而后拿出了极其罕见的真诚:“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泰晤士夫人,你想拉拢我们,让我们成为你帮派的成分之一。我反过来问你一句话,夫人,这天底下的罗姆人这么多,你拉拢得过来吗?”
说完,她再次低下头,避开了伯莎灼灼的目光。
“欠下了两个恩情,我向这天地之间的所有神明发誓——哪怕你从不尊敬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们必定会还清,你有要求请尽管提出来。但你想约束我们的自由,对不起,今天就当我没求过你。”
这还差不多。
伯莎当然想拉拢吉普赛人做自己的帮派组成,但她也很清楚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之所以出手帮忙,无非就是想要和吉普赛人搞好关系罢了。
但伯莎不喜欢虚与委蛇,少给她来那套恩情不恩情的,这也是为什么玛利亚对她态度一直不好,伯莎却从不生气——态度不好,至少证明她坦诚。
“既然如此,那我就向你索要两个协定。”
伯莎也不客气。
“第一,待到我成立帮派之时,吉普赛人必须第一个站出来支持。”
“这是自然,你已经证明了你有这个能力,夫人。”
“第二,吉普赛人和我的人,今后要和平共处,哪怕是利益冲突,也必须事先协商而非直接起矛盾。”
“你想要和平的盟约?”
“是的。”
未曾料到玛利亚笑了起来,她看似无可奈何:“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夫人,这还用说吗?我们自然不会和你起冲突。”
伯莎心底冷笑几声,说道:“我可不信你们的空口许诺,我要的是写在条文上的合同,这对我建立帮派至关重要。”
玛利亚:“虽然你们本地人都觉得我们是骗子的代名词,但我们有我们的底线。”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但伯莎还是需要一纸合同——连罗切斯特都和她签了合同来着,爱情小说的男主角不比你们更恪守诺言吗。
“你同意就行,”伯莎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
苏格兰场那边啊……
伯莎的心思转了一圈,想了好几个路数:一是在桑菲尔德庄园认识的艾希顿先生,他有求于伯莎,自然是愿意帮忙;二是沃德太太,内政大臣的妻子总是能协助联络到苏格兰场的;第三位,自然就是迈克罗夫特先生了。
思来想去,伯莎觉得还是去麻烦一下迈克罗夫特为好。
眼下除了迈克罗夫特,没人知道马普尔小姐就是泰晤士夫人的事实。而不论是找艾希顿先生,还是沃德太太帮忙总是需要想个借口,太过麻烦。
再者,请迈克罗夫特先生出手帮忙,也算是增进一下二人感情,“情人”之间嘛,总是需要保持互动的。
“你们先回去吧。”
伯莎放缓言语:“请你们于码头区再住几天,我会尽快给答复。今夜天色已晚,你们不过来了六个人,注意安全。”
“六个人?”
玛利亚有些茫然:“我明明就带了四个人出来。”
伯莎:“……”
玛利亚:“……”
两位女士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码头废弃厂房门口穿着破旧衣衫,帽檐挡脸的男人。
男人:“…………”
他当即按紧帽子,转过身去——
“托马斯?”伯莎侧头。
“还愣着干什么,快抓住他!”玛利亚喝道。
伴随着话语落地,站在门口的男人几乎是撒腿就跑。
托马斯反应最快,甚至在伯莎开口之前他就已经冲了上去,看着青年风一样的灵敏身影,伯莎和玛利亚默默对视两眼。
伯莎:“我以为他是你们的人。”
玛利亚:“我以为他是你的车夫。”
二人闻言,同时露出了无言以对的神情。
这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伯莎一点戒备和危机感都没有,只感到了浓浓的滑稽。好在偷听者没有逃远,大概过了五六分钟,托马斯·泰晤士就已经将人扭送回来。
“夫人,抓住了!”
青年跑的气喘吁吁,却始终没有松手。他直接将偷听者按在了地上,一把摘下了他的帽子:“你是谁派来的?”
跟在身后的吉普赛人警惕道:“说不定是警察,得抓紧处理掉他。”
地上的男人拼命扭动着身体:“我不是警察!”
伯莎端详男人的后脑片刻,眯了眯眼:“他戴着假发,摘下来。”
托马斯应声抬手,一把扯下了男人如同杂草一般乱糟糟的假发,露出了真实的黑色头发来。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话。”伯莎冷声道。
地上的男人当即抬头。
四目相对,伯莎几乎被男人的面孔吓了一跳——
是个看上去和托马斯差不多年纪的青年,甚至更年轻,一张瘦削的面孔棱角分明,可以称得上一句英俊了。只是他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和冷锐的气质……
有点眼熟啊。
若非亲眼见过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长什么样,伯莎决计不会多想。
但在与年长的福尔摩斯先生见面之后,一张与之如此相近的面孔看向自己,伯莎还是克制不住心底涌上来的想法——
按照迈克罗夫特的年龄来算,大名鼎鼎的名侦探歇洛克·福尔摩斯,今年刚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而之前在桑菲尔德庄园时艾希顿先生明确提及过,如今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已经是一名侦探了。
刚刚入行的侦探,可不就应该像面前的青年一样,满脸写满了青葱吗。
伯莎死死盯着这张和迈克罗夫特相近的脸许久,久到托马斯忍不住开口:“夫人?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怎么处理……
伯莎挑了挑眉,面无表情:“偷听的都该死,绑在石块上沉进泰晤士河吧。”
托马斯:“……”这么狠的吗?!
这句话不仅镇住了托马斯,更是镇住了玛利亚为首的一干吉普赛人,反倒是被按在地上的青年无所畏惧般开口:“等一下!夫人,你想建立帮派,我知道你可以去拉拢哪方势力。”
挺聪明的嘛。
伯莎闻言,毫不惊讶地笑了起来。
“好啊,”她笑吟吟地,艳丽的面孔熠熠生辉,“你说说看,我该去拉拢哪方势力?若是说得我不满意,我就把你沉进河底去。”
她倒是挺期待,这名疑似大侦探歇洛克·福尔摩斯的青年能献上什么计策。
第32章 阁楼上的疯女人32
“若你说的我不满意, ”伯莎笑吟吟道, “我就把你沉进泰晤士河。”
也不怪玛利亚和伯莎都疏忽大意。码头区到底不是属于自己的地盘, 这里同样人多嘴杂,她们在厂房内交流, 厂房外仍然有闹事打架的声响时不时传来,可谓“热闹得很”。
而疑似歇洛克·福尔摩斯的青年就这么坦荡荡地靠在厂房门口,一副我为你们放风的架势。俗话说得好, 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他要是躲躲藏藏,搞不好吉普赛人早就警惕起来, 可他就站在大家眼前,搞得所有人反而忽略了他的存在。
若非伯莎多那么一嘴提及在场的准确人数, 估计到时候商谈完毕, 青年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跟着众人离开。
“好。”
趴在地上的青年欣然接受了伯莎的威胁, 他象征性地挣扎一番:“那就请你的人放开我,夫人。”
托马斯看了伯莎一眼, 待她点头后, 才松开了对青年的桎梏。
重获自由的青年站了起来,他瘦削高挑、脊背挺拔, 即使穿着乔装打扮后的破旧衣衫, 乌黑的头发和深刻五官, 也让他看起来气势非凡。
这么一站起来就更有福尔摩斯的风范了,伯莎完全不感觉自己想太多——这青年的站姿都和迈克罗夫特几乎一模一样。
“你说你有计策,”伯莎开口, “我洗耳恭听。”
“吉普赛人拉拢不得,”青年看了一眼面露警惕的玛利亚,笃定道,“欧洲文明将其排斥在外,同样的,吉普赛人也不会接受英国人的统治,这和任其压迫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