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的巡查顺利结束,中秋节的热闹过后,各大街市总会照比以往消停个一阵,仿佛在为下一个重要节日积蓄力量。再者,这几日西市上新进了许多西域商品,据说新鲜玩意很多,老百姓的注意力早都集中到那里。
忙完最后的一点事情,展昭终于歇班出门,见天色还不算太晚,便转身回屋在墙角的一个小格子里掏出些碎银揣好,这些都是他先前攒的小钱,他有点想去西市看看骆驼了。
西市距离宁安市不远,但照比后者小了许多,所有进入汴梁城的西域商人、商品全部在此集聚,每年的这个时候,来自西域的各国使者、商人都会将新奇玩意运进汴梁,献给热情的大宋君民。
展昭随着人潮缓步移动,造型色彩独特的手工艺品、匠心独具的珠宝首饰在他眼前闪烁光芒,似乎在说“带我回去”。他平淡视着那些稀罕珠子,只需一眼便可断定:它们并非正宗货,拿回去当弹子弹弹还好,真正的尖品可不是这个成色。
转了一圈儿下来,展昭只买了块因造型难看而无人问津的石头,别看这东西看上去粗糙欠打磨,但内里却是难得的好玉,只要花些时间切割雕琢,价钱可以轻松翻个几十倍,到时候就不愁给月华买套漂亮的首饰了。
不远处,一队禁军立着站岗,展昭朝他们瞥了一眼,西市涉及外交,一点小事端都有可能扩大为国家间的摩擦,故而历来由卫戍部队负责秩序维护。
展昭心满意足地提着宝贝石头回家,倘若月华问这石头的来历,他在路上便已想好说辞:河边捡的。藏小钱这种事怎么能跟老婆坦白交代呢,一旦被发现是要挨鸡毛掸子的。
行至自家门前,门虚掩着,展昭驻足,正欲推门的手停滞下来。不对,有情况。他后退几步,警惕观察着自家外墙及院内的屋檐,思索应对之策。
“卫戍司的展大人,还请您进来说话。”院内传来粗犷的声音。
展昭听着这蹩脚的口音,心中一沉,旋即推门进院并顺手关紧了门。
“展某与二位素不相识。”展昭泰然扫视一番,院内只两个陌生汉子,全部持有武器,离门远些的那个正挟持着月华。“二位擅闯宅院,若是有事找我,就请放开我的家人。”月华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陷入昏迷。
“展大人若是肯配合,我们自然不会伤害这女人,我们,只是想请你出去走走。”立在院中央的汉子眼中放出狡黠的光。
“出去?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清楚?”展昭盯着这腮边满是胡茬的家伙,方才在门外就是他在说话。
“当然不能,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展大人若执意不肯,我等也不强求,只带这女人离开,大人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来接人。”汉子眼角的皱纹随着说话嗓音的阴沉而微微叠起:“大人真若觉得此刻以一敌二颇有胜算,我等也不忌惮与您较量一番。”
展昭凝视着他,他们一定事先调查过自己,知道自己身伤初愈,无法全力而战,况且握有人质,强行开战只会对自己更加不利。“我跟你走。但有一个条件。”
“请说。”
“我要检查我老婆的情况。”展昭指着挟持月华的汉子。“你们若伤到她,今日我就是赔上性命也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呵呵,可以,我们从不伤害不相干的人,尤其是女人。况且我们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空手而归。”一直与展昭对话的汉子不怀好意笑着,并招手示意身后的人放下女人。
展昭盯了他一眼,径直来到月华身前,轻轻托起她,她只是被迷幻类法术点了一下,即便无人帮忙解除,个把时辰也会自动清醒,并无大碍。“晚上凉,让我把人放进屋。”他抱起月华,在两个汉子的监视下进了屋。
眼看展昭将月华安置在榻上,带着胡茬的汉子突然扶上展昭右侧肩膀:“大人言而有信,但我们还是要采取些措施。”
话音未落,展昭顿觉右肩冰冷而麻木,双腿渐渐发软,浑身的力量仿佛再次被破军所支配。“你们……”状况愈演愈烈,他眼前发黑,失去意识。
第14章 破灭之术
展昭在自头顶传来的一阵寒冷中慢慢转醒,被脱光了上衣两臂分开捆着的他动了动眼珠,静静观察周围情况,这帮家伙大概是把他拐到了货仓一类的地方,这里凌乱堆着些木箱子和成捆的草料,墙体也有些破烂开裂,漏风是必然的。他右前方不远处的箱子上靠坐着名陌生汉子,看来那两个到家找麻烦的人还有同伙。
木门吱嘎响了一声,陌生的汉子放下手中一直在啃的羊腿摸起腰刀向门口走去。门开,回来的正是之前挟持月华的二人。为首的胡茬汉子放下手上的东西,径直来到展昭面前:“展大人,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展昭抬目冷冷盯着他:“西夏人。”
为首的汉子闻言一惊,复又在脸上咧出道笑来:“想不到展大人真有两下子,看来是早就发现了。”
“这种边境烂了街的沙砾子味口音也想装西域客商?”展昭轻蔑视着对面三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土狗子。此人说第一句话时,他便听了出来。“无论何地,挟持大宋朝廷命官,都是要引起两国争战的,你付得起这个责任?”
为首汉子并不理会他的挑衅,伸出粗壮的大手将展昭的脸扳朝右边:“不要扯官腔,我们不过是用同样的办法拿回本来就属于我们的东西。”
展昭被扭着脖子,他的目光落在右臂上,整条胳臂上的新旧伤痕一览无余。伤痕之外,还有数道暗红色咒印分布其间,肉眼看去,不像人为涂画,而是皮肉本身浮现出的颜色。“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他猛然记起自己轻易被掳的缘由,这个人强行发动了自己右臂的破军,导致气力尚虚的自己没能扛住法术的突然集聚而昏迷。
“我刚说过,取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汉子松开展昭的脸,一把握上他右臂,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那些暗红咒印。“这破灭之术哪来的?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展昭话音刚落肚子上便挨了重重的一拳,他剧烈咳了几声缓过口气道:“我一个下级法师,不涉机密,哪里知道你说的什么破灭之术。”
“呵呵,装糊涂。那我就明白告诉你。”为首汉子撬起他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吐字异常清晰道:“你右臂上的这道法术就是破灭之术,我不管它在你们这叫什么,但在我们那,他就叫破灭之术。”
破军、禁术、西域、妖术、西夏、破灭之术……展昭在脑中迅速将这些已知信息串联起来。他嘴角轻轻划起丝微笑:“这法术甭管怎么到了我身上,现在既然在我身上,那就是我们大宋的法术,你就算把它叫出花来,它也是大宋的。”
“混账东西!”一直啃羊腿的年轻汉子跳起来,他的汉话并不似为首汉子那般好,但也勉强能分辨。“破灭本来就是我们的法师开发的,你们宋人不地道,混入西夏将法术偷走,还打伤了人!真当我们好欺负!?”
为首汉子喝止他:【沙虎!不要再说了。】
展昭心中一个激灵,对方这声吆喝用的是西夏语,而自己竟然听得懂。
“姓展的,我不再跟你废话,这法术我们今天要定了。”为首汉子大手一挥,用西夏语简短命道:【动手。】
【是,头领。】
他们很快在展昭身上忙活起来,从头领带回来的包裹中拿出各种符咒缠在他脖颈、胸背。
展昭默声看着这些来路不明的西夏人和他们的奇怪法阵,朝廷都没办法从自己身上取下破军,就算西夏人是这法术的最早开发者,也未必能做到。“汴梁城可不是你们自家地盘,说施法就施法,就不怕暴露么?”半晌,他开口道。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们敢这样做就说明不怕暴露。”头领得意道。
展昭暗自揣摩这话,他若这样自信,要么是屋外专门设置了结界,要么就是依靠幻术掩饰,后者可能性更大,所以他们应该还有第四个人,这个人负责在暗处掩护。“孙哲,你小子可要争口气啊……”他看了看手指上尚未凝血的伤口。
展家宅院。
月华直昏睡到翌日上午方才醒来,她有些轻微头晕,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和安静的卧房,她隐隐回忆起有关昨日的最后记忆:陌生人敲门,她开门之后未等看清来人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能想起的只有他们的粗布衣服和健硕的体格。月华不安地起身在屋内屋外寻找起来,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的丈夫一夜未归,虽不知缘由,但直觉告诉她,此事定与那陌生人有关。
“我想找孙哲大人。”月华搭了辆马车终于赶到卫戍司。
门口的差役认得她,便立刻带她找到孙哲。
“展大人夜不归宿?”孙哲睁大眼睛,连忙去看值班簿。“今日依旧是他的班,他这几日都是直接去巡查的。待我差人确认。”
月华点点头,随后将忆起的遭遇讲了一遍。“这是我在院子里发现的包裹,里面包了块石头,我们家没有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