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你看这锅又大又圆 完结+番外 (彼岸有马)
《[综]你看这锅又大又圆》作者:彼岸有马本文文案:八木铃鹿,异能「神降」,能够化身为上古神明,以神的姿态战斗。听起来厉害得不行,但本质其实就是借大佬的号,打最帅的仗。然而借号有风险——现在神明的锅全部都是她的了!什么脚踩两只船啦给别人戴了一顶绿油油帽子之类的鬼事,全都变成了八木铃鹿犯下的罪过。八木铃鹿:???#你看这锅又大又圆,但它不是我的锅啊!#内容标签: 综漫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少年漫搜索关键字:主角:八木铃鹿,大岳丸 ┃ 配角: ┃ 其它:第1章 神明少女东京市立第二英雄高中的荣誉教师八木原带着二年A班的学生到达γ体育馆的时候,一年A班的同学已经悉数到齐了。今年才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们很自觉列成整齐的一条横队,各自做些热身活动。他们大抵是没有听到脚步声,眼睛都盯着地面,没抬起来过一秒,看起来颓颓的,很不活跃的模样。二A班的白城凛的目光一一扫过一年级的每个学弟学妹,心里的好奇心快爆炸了。“你脑袋动来动去的在干嘛呢!”身旁同学焰原炼狱凶巴巴的声音不期而至。“啊……哈哈……”白城凛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解释说,“我在找一个人。我想见见她。”“她?”班长以极其敏锐的女性直觉捕捉到了出久话中最重要的一个字,就连目光都变得凌厉起来了,然而白城凛却没有注意到。他自顾自地继续解释:“今年的入学考试,有个女生创下我校有史以来最好的实战成绩,比焰原同学去年的成绩还要高好多!”“哈?比我高?很多?”噼里啪啦——这是焰原炼狱的好胜心在疯长的声音。“把她找出来,我今天和她好好打一场!”正好这节课的内容就是两个年级的学生相互切磋,焰原找到了对手。其他人自动忽视了焰原那杀气满满的话语,自动把话题落在了一年级学妹上。对于那位创下最高分的女生,他们多少也听说过一些,毕竟这可是一条不大不小的逸闻。“听说她一次性击败了考试场地内80%的障碍机器人呢!”他们自然而然地聊起来了。“80%?这也太夸张了吧!”“今年的入学考试可是安置了一百个障碍机器人呢,就是说她打败了八十个机器人。焰原同学那时候击败了几个来着?”“为什么扯到我身上去了!”“对了,白城。”同学推推他,好奇地问,“你知不知道她的异能啊?”在异能泛滥的这个世界,“是否拥有异能”似乎已经变成了英雄高校的入学标准。正如其名,“异能”即是超脱自然的能力。而异能本身也有所不同。例如白城凛的异能是力量增幅,焰原炼狱则是爆炸。那这位了不得的厉害学妹,究竟有着怎样的异能呢?面对同学的疑惑,白城凛摇了摇头。这位优秀学生实在是很神秘,他了解的也不多。在这群小英雄们聚着聊天时,八木原走过来了。他刚刚在和一年A班的班主任商谈这节课的内容。“你们在做什么呢?快做热身吧,要上课了。”小英雄们作鸟兽散,赶紧开始抻骨拉筋。焰原心不在焉地抻着手臂肌肉,狠厉的目光依旧逗留在一年级的学生那儿,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一年级的同学集体朝角落里挪了挪。“嘁……”真是一群胆小鬼,他心想。正在一年级进行着集体大撤退是,人群中突然冲出了一颗小炮弹。还不等看清这颗小炮弹的构造,“它”已经糊在了前·排名第一S级英雄八木原的脸上。“原叔!!!”一声甜甜的呼唤。难道糊在八木原脸上的是一块软糖吗?不不不,软糖才不会发出声音呢。定一定睛,仔细看一眼,原来是一个少女抱住了八木老师。八木原消瘦的身影晃了晃,不过稳当当地站住了。他笑着托住少女的身子,拍拍她的肩膀。“今天的铃也元气十足呐!”少女从八木原身上跳下来,笑眯眯地一眨眼,神情骄傲:“因为今天有原叔在呀!”他们笑作一团,引得其他人纷纷投来目光,看向那个与八木原格外亲昵的女孩。第一眼的目光不可避免被吸引到了她那披在肩头的浅金色长发上那柔软的发丝有着如同日光一般温暖的光泽。她一咧嘴时,就会露出上颚的两颗小犬牙,让她看起来如同狐狸般狡黠,像是无时不刻都要捉弄别人似的。她的瞳色是同头发相近的金色,却更深些,眸中漾着笑意,如宝石般耀目。他们看得有些移不开眼了,她有着难以形容的美。“这是原叔的学生吧?前辈们好,我叫八木铃鹿!”她欢快地打着招呼,“是他的侄女!”“哦——”恍然大悟。难怪也是金发呢。咦,等一下。八木铃鹿?总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彼此对视一眼,交换一下困惑。“白城啊,那个入学考试第一的,特别厉害的一年生,是不是就叫这个名儿来着?”桐先试探性地问了问。“呃……我也不确定啊……”八木原一不小心听到了他们之间的悄悄话。本来他还想装作无事发生,任这些孩子们相互认识一下呢,可一听到自家侄女被夸了,内心的小骄傲就忍不住膨胀了起来。他“嘭”一下变成了肌肉状态,发出魔性大笑。“哈哈哈哈!没错没错,今年考了第一的,就是我们家铃鹿!哈哈哈哈哈——!”他一边夸一边揉着八木铃鹿的脑袋,听得她都羞得脸红了。角落里的焰原听着这话,脸色更加诡异了,目光紧紧盯着八木原放在铃鹿脑袋上的手,居然有一点点嫉妒。要是老师也能这么揉揉自己就好了。他一撩袖子。“喂,八木铃鹿是吧!”他进行着没有什么意义的开场白,“这节课的一对一,我来当你的对手!”八木铃鹿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小心翼翼地指着自己:“您说我吗,前辈?”“除了你还有谁叫八木铃鹿的!”焰原凶巴巴地说着,已经飞快地站上了操场。看他背影潇洒,铃鹿有点慌了。“可是焰原前辈很厉害啊,我当不了您的对手吧……”她小声咕哝着,但焰原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拉伸着手臂肌肉,认真到了极点的模样。于是把铃鹿更慌了。她向欧尔麦特投去求救的目光,满心期望他能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眼下这不太妙的状况,可八木原却冲她竖起了大拇指,鼓励她勇敢地上?没爱了。铃鹿决定对心爱的原叔脱粉一分钟!从今天起她再也不当八木原英雄粉丝会的会长了!(才不是)现在铃鹿最硬的后台倒戈了,她就算再不想当焰原的对手,也没办法再死撑下去了。她朝焰原走去,一步一叹气,心里已经能想象出自己被炸成小黑人的模样。一定很丑!“不换战斗服吗?”焰原看她还穿着体操服,就顺口问了一句。这句干巴巴的询问姑且能被划分进关心的范围之中,毕竟焰原是穿着战斗服的,和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对打,总有种他占人家便宜的感觉。铃鹿诚惶诚恐地鞠了一躬:“报告前辈,我不用战斗服——我不需要战斗服。”“……报告?”焰原的眉毛拧在了一起——这究竟是什么诡异的恭敬语气。在一边旁观的八木原忍不住笑出声来,同身旁的白城凛说,铃鹿这是太紧张了。白城凛本想向他问些关于铃鹿的问题,但这会儿两个班的同学们已经聚散开了,都拥到了他们站着的位置。空间一下子变得狭促,堵住了白城想要说出口的话。等两人的“对决”结束之后再问吧。他想。刚好他也想亲眼看看,刷新了最高分的八木铃鹿,究竟拥有着怎样的个性。旁观的人群还有些喧闹,自顾自地说着各自的话题,但多是在讨论铃鹿和爆豪。“焰原前辈可是去年运动会的冠军,八木她能不能行啊……”一个一年级的男生小声说着,“上周的体能测试,她表现得不太好,不是吗?”“话是这么说,但她的异能那么厉害,体能糟糕也不算什么吧。”能用异能弥补的问题,那都不算问题。八木原拜托了闲着没课上的水泥司老师帮忙布置了一下场地。他知道两个人的个性会造成极其可怕的破坏性。“两位都准备好了吗?”水泥司老师站得远远的,大声问他们。焰原不耐烦地转着手腕。“早就准备好了。”“八木同学呢?”铃鹿没有应声,却举起了右手。如同召唤一般,一劈惊雷从空中落下,直击地面,刺眼的光亮让周围的人睁不开眼。已被完全笼在雷光中的铃鹿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人形。分明已经看不清她的面容了,可好像还能感受到来自那双金色双眸的注视。数秒后,惊雷退散,原本站在铃鹿位置上的人变得截然不同。不,也并非是截然不同。那依旧是八木铃鹿。朱红色的轻纱罗裙,伴着风微微飘动,垂在腰间的金坠子因风的吹拂而相撞,发出细碎的清脆铃音。右手中的太刀闪过凌厉的冷光,天知道这把刀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垂下手,利刃划破空气,有如狂风拂过的骇人声响。“准备好了。”无比冷静的声音。她缓缓睁开双眼,深金色的眸子晕上了一层日轮的光辉,显出奇异的色泽,毫无情感地,向所有人施以压迫感。头顶是毛茸茸的狐耳,与发丝一样是温暖的金色,但兽耳娘的形象一点都没有冲淡她散发出的压迫感——当与她视线相交时,还是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明明容貌还是相同的,只是改了一身装束而已,为何却完全不一样了呢?先前的八木铃鹿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稍许有些过于活泼的高中女生,而现在这幅模样,却像是……焰原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到那个词,但大脑已经飞驰过去了。神明。她简直像是神明。惊愕下一刻扭转成了愤怒,他朝铃鹿冲去。“这世界上哪里会有什么神明啊!”爆炸伴着咆哮声一齐冲来。太刀能防守的距离是有限的。虽说爆豪还没有和这种拿着冷兵器的家伙打过,但他心里很有数该怎么做。其一,想办法让她失去武器;其二,扩大爆炸的面积,突破太刀的防守距离。爆豪心里更倾向于后者,但铃鹿没有留给他选择任何一条策略的机会。她抽出腰间的另一把剑,在身前划出交错的十字,无形的剑气化作了有形的光迹,将她完全笼罩其中。日轮般的锐利双眸此刻能够捕捉爆豪所有的行动,甚至能多少猜测出他的战术了。她侧滑一大步,躲开耳旁的爆炸,顺势拉开了与爆豪的距离。在爆豪下一次的爆炸轰响之前,她将右手中的剑掷向天空。“文殊智剑大神通——”刀停滞在了空中,旋即分裂成了数十把,刀尖朝着焰原,朝他飞下。“这是什么鬼玩意儿……”焰原不禁惊呼了一声,随即立刻炸开所有意欲落在他身上的刀刃。他没说错,这确实是鬼造出的玩意儿——能够分裂成上限二百五十把的鬼刀大神通,匹配上鬼刀小神通赋予的才智的祝福,能够以前所未有的精准度进行攻击,阻断对方的一切前进之路与攻击。能使出这样的一招,也难怪能得到最高分了。爆豪不知道这是不是铃鹿个性中的一部分,他压根连铃鹿的个性是什么都不知道。难道是变身吗?应该是变身吧……他的好胜心再度高涨了。策略改变,先炸乱这些刀的下落轨迹。或许他还能反过来使用这些剑,譬如像是利用爆炸的气浪驱使刀向铃鹿飞去。手臂一阵冰凉,他知道这温度是什么传来的——是铃鹿的刀,她挂在腰间的小神通。她的刀贴在他的手臂上,毫无危险,可他知道,这一刀是可以冲着他的心脏刺去的。“再继续下去,我可能会杀死你。”持刀的少女淡淡说。她依旧是那么冷漠,从言语到眼神,从行动到此刻的结果,于是说出的善意言语也被蒙上了冷漠的纱,听上去不真切了。“很抱歉,这副躯体的行动方式很粗暴。我觉得在这一刻停下比较好。”说罢,铃鹿收起大神通。悬在焰原头顶的刀一齐消失,他依旧保持着僵硬的、试图炸开剑的姿势,一时半会儿没能缓过来。铃鹿就站在他面前,一臂之间的距离,却好像隔了很远很远。爆豪的心情纠结成了言语无法形容的乱麻。铃鹿低低垂眸,没有看他,就转身走开了。焰原绷紧了嘴角,大步追上她。“喂!你……”“哈哈哈两位就到此为止吧。”八木原笑着插进了两人中间,温柔地拍拍焰原的胸膛,“炼狱少年表现得很不错,铃鹿也很优秀。接下来的表现时间就留给别人吧,好吗?哈哈……”焰原冷哼一声。估计是因为劝说的人是八木原的缘故,他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开了。铃鹿好像也走远了,反正八木原是没在人群里看到她。偌大的台上就剩了八木原一个人。好尴尬。看来他好像真的不太适合当和事佬。继续保持着尴尬的微笑,八木原退回到了人群里。他四下望着,寻找铃鹿的身影,最后在一丛灌木旁找到了她。她独自坐在地上,还没有解除异能,以神明的姿态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下课了带她去吃草莓巴菲安慰一下吧,她想。刚好,铃鹿也在想着草莓巴菲,尽管她现在正盯着自己的刀。大神通沾上了爆炸时带起的烟尘,铃鹿用手抹去。烟尘的粗糙质感使她回想起了焰原学长的攻击方式。可真是棘手的异能呢,她想。不过她很想试试那样的异能会是怎样的感觉。她把小神通收进剑鞘,大神通依旧拿在手里,慢慢站起身,状似不经意地朝体育馆角落的位置投去目光。草丛中露出来的两只尖尖长长的鬼角颤了颤,倏地一下缩进了草堆里。没几秒,鬼角又重新探出来了。枝叶间露出一双明黄色的眼。作者有话要说:cp大岳丸,cg已出,六月底会实装。我手里的两百蓝票已经蠢蠢欲动了虽然还没来我寮但这不影响我挖个坑当全jj第一个嫖大岳丸的女人(不是)铃鹿御前的设定和形象使用fate版,稍微会结合一点传说,反正不会用痒痒鼠的版本(我写大纲的时候大岳丸实不实装还没个定数呢233而且铃鹿山剧情也还没开)女主还挺苏的所以这一点就不要吐槽惹以上一起愉快地看文吧+4.9补充:它英部分进行修改,替换成一拳+原创英雄社会设定然后吧,这文我写得挺烂的,所以建议大家可以不用怎么认真看如果真的特别不喜欢的话也请你们轻轻地骂我别骂太狠,我十级玻璃心qaq第2章 跨服交流铃鹿很早就感觉到这家伙的存在了。走进体育馆的时候它躲在仓库里,和前辈战斗的时候它混进了人群,而此刻正蹲在灌木丛中。能察觉到这些不是因为铃鹿直觉敏锐,而是……太显眼了啊!这家伙只知道把身子藏起来,完全忘记它的角还明晃晃地漏在外面啊!呼——呼——深呼吸几大口气,铃鹿收起内心的狂躁,决定冷静地、成熟地,去和那个偷窥狂/跟踪狂进行一次交流。起码得探明它的用意才是。“嘿!八木同学!”弱弱的少年声音从身后传来,躲藏着鬼角的草堆却迷之抖了一下。铃鹿停下脚步,见白城凛哒哒地跑了过来,手里紧紧攥着的笔记本都快被捏变形了。他有点紧张。尤其当铃鹿投来目光时,他竟然不争气地白了脸——被吓的。“有什么事吗?”极平淡的问询。白城的热情被吓得退散大半,只好尴尬地讪笑几声,都不敢问些什么了。铃鹿瞄了眼草堆,鬼角不见了。她收回迈出的脚步,转向白城。“你是八木原的弟子,对吧?”“啊……是的是的……”好紧张!“这副模样会让你感到不自在吧。稍微等一下,我把异能解除。”“唔?”白城没怎么听清她的话,但隐约觉得压迫感消失了。诧异地抬眼,眼前的八木铃鹿变回了八木铃鹿的模样——这么说听起来会感觉很奇怪,但确实是字面表达的意思。八木铃鹿恢复了一开始见到的模样,身上依旧穿着藏青色的体操服,两把太刀没了,狐耳和狐尾也不见了。白城的诧异翻了个倍,但好像没有太多惊讶,大概是因为今天在铃鹿身上看多了稀奇古怪的事情。“啊!果然是变身的异能吗?”他恍然大悟似的说,飞速翻开笔记本,刷刷写下一大串文字,“这种类型的个性很少见呢……”铃鹿羞涩地笑笑,揉着袖子的边缘,小声咕哝:“哎呀……其实也不能算是变身啦。它叫神降。”名为『神降』的异能,即是令神明降于己身。思想和行动依旧是由异能拥有者八木铃鹿控制,但身体却成了神明之躯,无论是力量还是迅捷程度,都远超于人类能够碰触到的极限。嗯,从某种角度来说,确实是变身呢。不过,应该是是“变神”。理论上,神话传说中的八百万神明,都是铃鹿可以化形的对象,不过与她相性最好的,还是铃鹿山的天女、第四天魔王之女,铃鹿御前。这结论可是铃鹿经过多次尝试才验证出来的。『神降』是铃鹿与生俱来的个性,然而使用时还是会带给她负担。有些神明,化形成他们的模样就很不容易了,通常还不能维持太久,十几分钟已算是极限。像是传说中高天原最尊贵的神明天照大神,铃鹿只成功使她降临过一次,还仅仅只维持了两三秒钟就无效了。但铃鹿御前似乎不一样些,八木铃鹿在化形为铃鹿御前时,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沉重的负担,维持一整天都没有关系,轻松自在的仿佛这就是她的力量。白城听得一愣一愣的,连记笔记的手都停下来了。铃鹿看出了他的惊讶,小声说:“虽然现在好像已经不太有什么人礼神拜佛了,但神明是当真存在于世的……”“原来真的有神,感觉长见识了。那么你刚才那副模样就是……?”“对,那就是‘神明该有的模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当我使用个性,化形成铃鹿御前时,我的行为准则也会向神明靠拢。”她低头笑笑,有些羞怯。那副倨傲的神明模样和她本人也太不像了,每每回想的时候她都会觉得有些羞耻。“是这样啊……”白城感觉自己一不小心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缓慢地记下铃鹿说的话,忽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既然神明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也有妖怪咯?”“啊,关于这个问题的话……对了,前辈,你不觉得这里很热吗?”铃鹿指指旁边的树,“我们去树下说吧,好不好?”这会儿的阳光实在太毒辣了,照得铃鹿睁不开眼。而且她确实想要再坐一会儿。白城一阵窘迫:“抱歉,我没考虑到这一点。”“没关系。”他们的阵地从空地转移到了树下。有了枝叶的遮挡,感觉连周围的温度都降下了些。只是,分明这会儿没有风,为什么还是能听到树叶的婆娑声呢?白城没有注意到落得异常多的枯叶,他满心满眼都关注着妖魔鬼怪的问题,让铃鹿有些担心他对这件事是不是有些过于热情了。她在心里好好地措起了词,决心不要吓到白城。“妖怪吧……妖怪其实也是存在的,只是并不多!”她在后半句加了重音,“它们一般不会影响正常生活,所以您也不用担心。”“哦?好的好的。”既然铃鹿这么保证,白城也就没什么质疑的余地了。毕竟她是欧尔麦特的侄女啊!“还有一件事我挺好奇的,刚才你和炼狱同学战斗的时候,是化身成了哪个神啊?”“铃鹿御前。”头顶的树枝抖了抖,震落的枯叶砸在铃鹿头上。铃鹿头也不抬,冷静地抓下叶子,往边上一丢。白城抬了抬眸,盯着树枝。“八木同学……刚才没有风,那根树枝是怎么动起来的?”他的语气转为惊恐,“不会是……”“刚才有风呀,前辈没有感觉到吗?挺大的一阵风哟。”铃鹿开始睁眼说瞎话,并且良心一点也不痛。“是……是吗?”绿白城僵硬地笑笑,姑且算是安心了。但铃鹿却不如白城安心。身为普通人的白城此刻什么都看不到,可她铃鹿却是什么都看得到的啊——先前那个躲进草丛里的家伙,现在已经转移阵地到他们身后的这颗树上去了,还刚好就杵在铃鹿头顶。适才树枝的抖动,肯定是这家伙搞出来的鬼。啧,真令人头痛。妖怪和人类之间的代沟大概有三条非洲大裂谷加起来那么深,就连日常的交流都特别费劲,所以铃鹿平时很不乐意和妖怪打交道——就算她是少有的能够看到妖怪的人。她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待会儿得寻个什么由头把这只碍事的妖怪给打发走。“八木同学,……”白城还有问题想问,铃鹿却竖起了一根手指,打断他的话。“前辈,1v1战斗训练是不是快要轮到你了?”“呀!好像还真是!”他一心想着探寻铃鹿异能的秘密了,差点把这节课给抛到了脑后,如果铃鹿不提醒,他大概真就忘记了。他匆匆忙忙收起笔记本,奔向人群。铃鹿看着他的背影奔到了任何声音都无法传达的区域,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抬起头,恰与那个趴在枝头上、生着鬼角的妖怪四目相对。树枝又颤抖了一下——他居然直接摔下来了。这一下听着就知道摔得惨,他的鬼角都戳进地里了。“嗷……疼……”他在地上缩成了一团,半天没能站起来,看起来可怜巴巴的。铃鹿犹豫了几秒,向他伸出手:“没事吧?”他整个妖怪都僵硬了,飞速站起身,恶狠狠地拍开她的手。“要你管!”铃鹿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要被他拍断了。本来无缘无故地被跟踪,她就已经觉得很不开心了,这下什么好脾气统统消失不见。她翻了个白眼,表情格外难看。“你啊,跟了我很久吧。从进体育馆我就感觉到你的存在了……你想干什么?有事的话麻烦你直说。”“哈?!”他抬起眼,明黄的双眸中只能看到猎猎燃烧的仇恨,向她一步步走来。前所未有的恐惧一下子压在了铃鹿心口上,她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尴尬地笑笑。“铃鹿御前,我终于找到你了。”他笑了一下,露出满口尖锐的牙,鬼爪握住了剑柄,“我要……”“哇,原来你没有眉毛啊!”难怪她刚才一直觉得这双眼睛很奇怪呢。“……”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他的表情一下变得狰狞无比。他抽出了刀,锐利的刀尖直指铃鹿。“你以为说出这种话能够分散我的注意力,好让你的死期来得更晚一些吗!不可能!”他近乎是咆哮着,歇斯底里,“我现在就斩下你的头颅,铃鹿御前!”“呃……”铃鹿一时语塞。该怎么说呢,她觉得有点尴尬。显然,眼前这个奇奇怪怪的妖怪眼拙得厉害,居然把她和铃鹿御前搞混了。她和铃鹿御前完全不一样好吗!她连狐狸耳朵都没有呢!尴尬归尴尬,无语归无语,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铃鹿不得不壮起胆子硬着头皮,好声好气地说:“您认错人了,我不是铃鹿御前,而且不认识您。我叫……”“现在甚至连我是谁都忘记了吗!是啊是啊,尊贵的天女大人怎么会记得一个妖怪!”……铃鹿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究竟是这妖怪的理解能力太差,还是她的语言功底有问题?不过现在没有时间让她考虑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那妖怪手里的剑已经快要捅到她身上了!铃鹿慌忙使出一招大步后退——而后完美地撞到了树上。但就算被撞得晕晕乎乎,她也要用腐朽的声音,把一切向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好惹的妖怪解释清楚!“不是不是不是!我真不是铃鹿御前!我叫八木铃鹿。八、木、铃、鹿。刚才你看到的模样只是我的个性而已。我不是铃鹿御前。”“别狡辩。”他震声一吼,“你以为我会连夺去我性命的人都忘记了?你就是铃鹿御前没错!别把我当作傻子糊弄!”……我看你就是个傻子!第3章 爱是一道光“那什么……我们要不然好好交流一下,好吗?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误会有点深。”八木铃鹿换上卑微掐媚的笑,指指他手里的剑,“当然啦,良好沟通开始的前提是人身安全不受威胁,您说是不是?”铃鹿对现在的状况一点头绪都没有,但还是不得不好声好气地安抚眼前的妖怪。毕竟,人家头上可是长了角的,要是生起气来乱顶人,她肯定顶不住。可不管铃鹿说什么,他依旧是油盐不进的模样,反倒是将剑攥得更紧了,手背的经络暴起,看着无比骇人。“你还想用言语迷惑我,就像你过去对我所做的那样吗?不!我不会再信了!”他声音嘶哑,垂下了眸,“我就是因为信了你的话,才害死了我自己,也害死了铃鹿山所有的妖怪……是我的错……不,我还有机会。”铃鹿山?八木铃鹿很头大,心里已经把铃鹿御前骂了一百遍。但既然提到了铃鹿山,估计是铃鹿御前传说中出现过的家伙吧。会是谁呢……正当她回忆着铃鹿御前的过去时,剑已经从她的心口挪到了脖颈上。冰凉的刃贴着她的皮肤,一点一点抽走她的体温。“八尺琼玉剑已认我为主,弑神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杀了你,或许还能有转机,还可以挽回一切……”剑身掠过赤焰般的浮光,似乎下一刻就会爬上铃鹿的整个身躯。他咬紧了牙,手在颤抖。“去死吧!铃鹿御前!”“喂……话说起来。”处决被打断了。他看着眼前的少女,惊讶于她的冷静。看穿了一切,恐惧便也消失无踪。“你要杀铃鹿御前,早就可以动手了啊,为什么拖到现在。”风吹乱了铃鹿的长发。她将鬓发捋到耳后,小拇指轻轻把八尺琼玉剑从自己的脖颈推远了些。有那么一瞬,他感觉自己被完全地看穿了。妖怪的直觉让他感到一丝隐隐约约的危机感,他后跳一大步,与铃鹿拉开距离,警惕地看着她。然后,听到她说:“你啊,其实不想杀死铃鹿御前吧?”“胡说!”他想也不想地大声呵斥。可就算他否认的再怎么决绝,铃鹿也不信。她心里自有一套想法。“你现在倒是愿意听我说话了。”她叹了口气,身心俱疲,但还是得继续当复读机进行解释。她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复读了。“我的名字叫做八木铃鹿,是个普通的人类,不是妖怪也不是神明,只是能够看到彼世罢了。我真的不是铃鹿御前,我只是能够使用神明的力量罢了。而且,铃鹿御前早几百年前就已经被杀死了。”他的瞳孔缩成了针尖,面部表情也僵硬住了。“你说什么?!”他抓住铃鹿的肩膀,用力得几乎快把她的肩胛骨捏碎,“她怎么可能会死……是谁杀了她?”“你倒是轻点啊……疼死了。”她撇了撇嘴角,“就是坂上田村麻吕嘛,铃鹿御前爱上的那个人类。你居然不知道?话说你到底是谁啊?”“那个家伙杀了她?明明她……”他颓然地垂下手,像是难以置信,未尽的话语堵在了心口,怎么也化不去。铃鹿越看越觉得他奇怪——对铃鹿御前有些前所未有的恨意,说出的都是些奇怪的话语,一脸凶神恶煞,可又有那么多事情一无所知,甚至还在为铃鹿御前的死亡感到痛苦。她仔细地回想了有关铃鹿御前的传说中的所有内容,好像寻不到类似的角色。看来只能询问本人了。等他的痛苦缓过劲,铃鹿才轻声问:“你到底哪位?”他沉默了片刻,沉默到铃鹿以为他不愿意作答,他才缓缓说出自己的名号。“铃鹿山之主,大岳丸。”“哦,大岳丸。等等……大岳丸?!”铃鹿这会儿什么怒气什么不耐烦统统都没了,看向大岳丸的目光中多了一分理解两分安慰三分同情,也顿时能够理解他为什么凶巴巴地想要杀铃鹿御前报仇了。说真的,这会儿真的特别想给大岳丸一个鼓励的拥抱,再说上一句“don't mind”。因为,铃鹿御前套在大岳丸头顶的绿光,是能够亮到人发慌的呢。铃鹿御前和大岳丸是何种关系?简单说来,就是绿人和被绿的关系。神明小姐背叛了妖怪恋人,爱上了人类武将,给妖怪恋人戴上了一顶碧绿的帽子,还听从了武将的花言巧语,与他联手一起,偷走了妖怪恋人的鬼剑,砍掉了妖怪恋人的脑袋。可是最后的最后,神明小姐和武将却陷入了诡异的相爱相杀状态。神明小姐死在了武将的手里,整个故事镀上了诡异的悲剧气氛。……不知道别人对铃鹿御前的评价如何,反正八木铃鹿第一次听到这段关于铃鹿御前的过去时,愣是惊得呆了大半天。要素过多,无话可说。不过由于平时用的都是铃鹿御前的力量,八木铃鹿不好意思说人家的不是,她只好在心里暗搓搓地对这位恋爱脑神明进行美化,自我安慰着铃鹿御前只是个过于敢爱敢恨的一根筋少女。但不管再怎么美化,铃鹿御前绿人的本质还是一点没变。尽管绿了人的铃鹿御前最后也没吃到什么好果子,但要说惨,那还是被绿的最惨。“大岳丸,你很不容易呢。”八木铃鹿拍拍大岳丸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放在他手里。大岳丸盯着手心里四四方方、还带着丝丝温度的小东西,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但看到铃鹿诡异的鼓励神情,他感觉到一阵不对劲,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倏地后退一大步,用力把巧克力丢远了,微俯身子,戒备到了极点。“突然摆出这副友善的模样,你以为我会轻易相信你吗?你一定是在盘算着什么吧,铃鹿御前!”“都说了我是八木铃鹿!”铃鹿拔尖了生,显然是被气到了,“巧克力你不吃还给我就好了啊丢掉干嘛!”这话显然不会带给大岳丸任何触动,他也没有任何认错人的尴尬好和愧疚感。他仍旧戒备着,一声不响地跳上了树,蹲在枝头,凶恶地瞪着铃鹿。“我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了。你究竟是不是铃鹿御前,这一点,我会用我的双眼验证。”留下这句凶巴巴的像是警告一般的话语,他就消失不见了,也不知是去了何处。铃鹿站在原地,还是感觉莫名其妙的。这家伙,果然是个傻子吧。还是一根筋的傻子。但不管怎么样,既然他离开了,那应该就说明她成功地把他打发走了吧。最后以后别再被缠上才好,她想。同班同学远远地叫她过去集合,铃鹿这才想起课快结束了,赶紧跑回班上去,乖乖站在队伍的最尾端。班主任进行着无关紧要的点评,无聊透顶。一不小心,铃鹿的思绪飞到了大岳丸的身上。他说,是他害死了铃鹿山的所有妖怪。仔细想想,所指的大概是在他被斩杀之后,人类将铃鹿山的妖怪悉数除尽的事情。可这和铃鹿御前又没有关系,她既不是肃清铃鹿山的罪魁祸首,也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能力,怎么大岳丸就瞄准了她的性命呢?况且,按说大岳丸应该已经被斩杀了才是,竟然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想想实在是太奇怪了。不对不对。铃鹿甩甩脑袋。这件事已经和她没关系了,还费心多想什么呢。她又不是铃鹿御前!铃鹿御前犯下的事也轮不着她来管!没错,就是这样!“八木铃鹿,你在开小差吗?”老师猝不及防地点到了她的名字,吓得她小心脏一颤,慌忙道歉,重新摆出一副好学生的模样,乖乖听老师说话。四下传来微弱的嬉笑声,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只是窃窃私语没有停止。“我说,你不觉得八木很奇怪吗?”“是啊是啊,总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真吓人……”“嘘。别说了,她看过来了。”声音停下了。体育课是这一天的最后一节课。老师一说出“下课”两个字,同学们便立刻作鸟兽散,逃似的奔出体育馆。铃鹿把包藏在了体育馆外面的树上,拿回包就直接回家了。她知道今天母亲八木凛子加班,会回来得晚一些,所以心里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走着。她也知道身后有一道诡异的视线,跟着她走了好一段。不过她没有在。或者说是尝试着不去在意。经过公园附近的时候,她见到了夜斗——写作神明读作日薪五円廉价劳动力。他今天好是是接到了遛狗的委托,左右手都攥着狗绳,连腰上都挂了三四条,还都是大型犬,一眼看去,他完全被狗淹没了。偷偷摸鱼的夜斗也看到了铃鹿,欢快地和她挥手打招呼,想要向她走过去,可是周围的这几只狗却不乐意,四面八方地乱跑,夜斗顿时陷入无比窘迫的境地。没办法,他只好用力把住狗绳,大声冲铃鹿喊:“八木八木,你快过来!我有事情和你说!”“唔?我知道了。”铃鹿赶紧跑过去,从他手里分走几根狗绳。被狗包围的夜斗总算是有喘息的余地了。“真是帮大忙了,八木!”终于腾出一只手的夜斗给她比了个大拇指,然而下一秒整个人又被右手牵着的哈士奇给拽跑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夜斗先生开了宠物店呢。”铃鹿偷偷笑了一下,“您找我有什么事?”“对对,我正要和你说。”他手忙脚乱地把狗拽回来,重新回到了游刃有余的步调中。擦擦汗,他冲铃鹿神秘一笑,轻挑了下眉毛。“八木,咱们去做点有趣的事情吧。”作者有话要说:sp大岳丸降临,这绿光,将闪瞎一切(不是)夜斗就是随口说句骚话而已别的啥都不会干,毕竟日夜cp才是正道我磕爆!顺便安利一下b站up主第七页第三行,这位太太最新投稿的大鱼丸全动作欣赏视频我求大家都去康康大鱼丸究竟是什么绝世大可爱啊呜呜呜这个男人我必须拥有(发出氪金的声音)第4章 真香夜斗口中的“有趣的事”,是指异能测试。当然了,这算不上是什么科学严谨的测试,只是夜斗闲着没什么事做,想玩玩铃鹿的异能而已,顺便也能帮她探索一下个性的上限。铃鹿没有什么异议,很爽快的一口答应了下来:“这回我们测试什么呢,夜斗先生?”异能测试的内容多半来自于夜斗任性的突发奇想。譬如上回他就让铃鹿变成了自己的模样,充分验证了『神降』能够几乎完全复刻神明的外表,但是发色和瞳色不会改变依旧还是原本的颜色,并且这样状态下的她是能够被一般人所看到的,不会被轻易忽视。还顺便证明了,八木铃鹿和铃鹿御前确实长得很像。不过后者只是无关紧要的发现而已,谁都没有放在心上。“我在想,让你在个性状态下尝试使用神器。”“咦?”铃鹿疑惑地眨眨眼,“可是我们之前不是试过了吗,还要再试一次吗?”这是上回测试的时候捎带手试过的内容,结果是利用异能化身成夜斗的铃鹿无法使用他的神器雪音。事后他们俩还认真地分析了一下,怀疑是因为铃鹿是**凡胎,能做到的仅仅只是将神明的形象投射在自己的身上而已,严格来说不算是拥有神明之力。虽说这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发现。“我知道啊。”夜斗咧嘴一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格外高兴,“雪音他可不是一般的神器。他是我的道标,还是我的祝器——是祝器呢!既然是认了主的神器,那你无法使用也不奇怪。”“你以为现在说我好话就能弥补昨天偷吃我牛排的罪过了吗!”雪音幽幽怨怨的控诉从不远处里飘来,他死死地瞪着夜斗,气成了包子模样,显然还在为昨天的牛排愤恨不已。夜斗一时有点尴尬,嘘声着挥手赶跑雪音。“去去去,大人在说话呢,你个皮小孩别插嘴。”“哼!”雪音不再理他,走远了。估摸着他大概不会折回来,夜斗这才松了口气,偷瞄一眼铃鹿,看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瞬间就安心了。真好,他在铃鹿心里高光伟正的神明形象还没有破灭。显然他还没有意识到,他在谁那儿都不存在什么所谓的“高光伟正的神明形象”。“对对对,我还没说完呢。”他重新把未尽的话题捡了回来,“这回我想让你用异能变成毘沙门天,她那儿不是祝器的神器多。你不觉得这样更有参考性吗?待会我们就去试试吧!”铃鹿认真地听他说完,在心里稍许衡量了一下,忍不住蹙起眉头,小声嘟哝:“我怎么觉得有点不靠谱呢……”“靠谱,当然靠谱!”夜斗用力拍拍胸脯,露出一个靠谱的成年男性般的自信笑容,“我早就和毘沙门商量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既然您都这么说了,就听您的吧。”其实铃鹿也不是不相信夜斗信誓旦旦的保证——她一直都是很相信夜斗的,只是她有些害怕毘沙门而已。确切的说,应该不是“害怕”,而是“敬畏”。她时常能看到那位强大的武神,骑在狮背之上,以惊人的利落速度斩杀作乱的妖怪。那般自信又傲气的风姿,实在是让铃鹿相当崇拜。这次说不定能有机会和她结识一下了。想到这里,铃鹿忽然心生几丝期待。手腕一沉,铃鹿牵着的一只足有半人高的金毛突然停住了脚步,缩着身子不敢继续往前走。铃鹿瞄了一眼,原来是有一只蝙蝠模样的小妖怪停在它的鼻子上,它怎么甩也甩不掉。“被吓到了吗?”铃鹿俯下身,用两只手指揪住小蝙蝠的翅膀,把它抓了下来。小蝙蝠扑棱扑棱翅膀,飞走了。“现在没事啦。”她摸摸金毛温暖的大脑袋,金毛也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腰,重新站起来了。铃鹿攥紧狗绳。起身时,听到夜斗很小声地在她耳旁问:“八木,你是不是惹上事了?”“诶?”铃鹿被这话吓得心惊肉跳,慌忙进行记忆倒带,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战战兢兢地摇了摇头,“我感觉……好像没有吧……”“刚刚才开始,有只妖怪一直在跟着你。”夜斗小声提醒说,“你要不再认真想想?”“妖怪?”这下铃鹿心里有点数了,“他是不是头上长角了?”“长了。”“牙齿是不是尖尖的。”“是挺尖。”八木铃鹿:冷漠.jpg“哦,那家伙不用管,随他去吧。”夜斗一脸纠结,满目怀疑地看着铃鹿:“真不用管?他看起来像个危险分子啊。”被这么一说,本来心想这要冷漠以对的铃鹿,也开始动摇起来了,沉吟片刻,才模棱两可地说:“嗯……应该不用吧。”“你怎么自己都不确定啊!”“嘿……嘿嘿……”用傻笑掩饰尴尬。天略微阴沉了些,厚重的云层间掠过一道金黄的如若闪电般的龙形光影。铃鹿记得,这是建御雷神的神器,一条叫做黄云的龙。神器啊……“呐,夜斗先生。”“什么事?”正焦头烂额地铲着屎的夜斗抬起头。“铃鹿御前有神器吗?”她小声地问,不让后面的大岳丸听到。“我只见过她一次,印象里好像是有几个。”他话锋一转,“怎么突然问这个?”“刚好看到神器了,所以有点好奇。”好奇心没能得到满足,她又继续追问,“是什么样的神器呢?”“其中一个是鹿,非常巨大的白鹿。”他展开双臂比了比,“光是单边的鹿角,就有这么大吧。”骑在鹿背之上的神明,从山野林间飞驰而过,洒下恣意的身影与放肆的笑。这就是夜斗所见到的铃鹿御前。铃鹿很难想象出那神器会是什么模样,所能在脑海中描绘出的都只是模糊的影子而已,怎么也无法变得真切。她不由得心生懊恼,索性不再想了。她其实还想问问关于铃鹿山的事情的,但夜斗的手机响起来了。夜斗把狗绳往手臂上一套,潇洒地掏出手机,顺便换上了日薪五円廉价劳动力专属的掐媚笑容。“您好您好,这里是多快好省夜斗神,只要五元钱什么都能替您做,请问您来电是有什么事吗?哦……嗯嗯……是这样啊……好的好的没问题,我这就过来!”他收起手机,眼里迸发出日薪五円廉价劳动力专属的磅礴斗志。他拿过铃鹿手里的狗绳,撒腿飞奔,一边跑还一边对她大声说:“我有事先走啦!个性测试就下次在搞啦!拜!”“哦,好。”铃鹿冲他的背影挥挥手,“您一路小心。”今天不能见到毘沙门天了吧……铃鹿有一小点点失望,不过她很快就释怀了。估摸着母亲马上就能到家,她加快了脚步。她才刚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了阴恻恻的声音。“和神明关系那么好,你果然是铃鹿御前。”大岳丸的语气颇有种势在必得的气势。天知道他用他的这双眼睛看出了些什么玩意儿。铃鹿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不想理他了,可听到这话,她一下就恼了,转过身愤愤然瞪着他、“是八木铃鹿!”她再次激情复读,“你别瞎得出什么奇奇怪怪的结论好不好。”“嘁。”大岳丸扭过脑袋,一看就知道没把她的这句话听进耳朵里。铃鹿还想继续复读,然而他已经跑开了。激情复读被强制打断,铃鹿的心情顿时断崖。她气鼓鼓地跑回了家,闷声不响吃了两大碗饭,吓得父母都不敢说话了。这股坏脾气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才慢慢消失。早晨起床后晨跑五公里再去学校,是铃鹿坚持了很多年的习惯。她的体能不好,只能靠这种笨拙又辛苦的方式慢慢弥补。在这个季节,天亮的时间很早,在晨光的笼罩下尽情奔跑,身后还没有碍事的家伙跟踪着,铃鹿心情大好,坏脾气一扫而空。正当她欢快地走入校门时,她又看到了大岳丸——他蹲在校门门牌的“二”字上,像只猫头鹰似的,锐利的目光捕捉着她的一举一动,尖锐的牙相互摩挲着。现在他不像猫头鹰,他像个食人魔。铃鹿气得牙疼,恨不得破口大骂,再把他从上面拽下来,多亏冷静和理智让她没有做出这种失礼的事。这个点进校门的学生实在太多了,她的行为落在他们眼里,一定会变得诡异而恐怖。她不想显得过于特殊,便赶紧抛弃了这个念头,低下脑袋,灰溜溜地快步走进教学楼。路上她还仔细地想了想,大岳丸这妖怪估计只是想占据个居高临下的位置,所以才站到了校牌上。没错……没错……只是他一根筋,不是没礼貌……这么一想,多少让人舒坦些了。确实,二字顶上的风相当惬意,大岳丸在这位置蹲了好久,都有些舍不得离开了,直到实在看不见铃鹿,他才恋恋不舍地从这个宝地离开。第一节是体育课,大岳丸跟在铃鹿身后进了室内体育馆。室内明亮的灯光让他总有种无处遁形的错觉。但想到这里的人们,除了除妖师和铃鹿意外,没有人看得到他,他就不怎么紧张了。他在观众席挑了个绝佳的位置继续监视。这节课的内容是分组的接力比赛,铃鹿直到最后一刻才被老师安插进了一个缺人的组里。啧,无聊。大岳丸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无聊的人类进行着无聊的体能训练,如果不是为了验证他铃鹿的身份,他才不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体育课结束后,剩下的都是更加无聊的基础课程。这回不只是大岳丸,就连铃鹿也打起了哈欠。好不容易憋到了午休时间,铃鹿飞一般地溜出教师,跑到了办公楼旁边的小空地。这里相当安静,平常没什么人来,还有椅子坐,是只属于铃鹿一个人的完美就餐地点。她哼着欢快的小调,打开饭盒,用筷子戳起炸鸡块,放进嘴里。不期而至,大岳丸的声音又飘过来了。“你人缘真差,不像铃鹿御前。”铃鹿御前虽然很娇纵,脾气也算不上太好,但人缘还是很不错的,招各种生物的喜欢。他想。铃鹿听到这话,差点把鸡肉吐他一脸,多亏拥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才没有付诸于实际。她用力咽下鸡肉,感觉有点噎住了,赶紧喝了口水,待恢复到通体舒畅的状态,才开口说:“所以你知道了吧,我不是铃鹿御前。”“这有可能只是你塑造出来的假象。”“……谁会那么想要塑造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设啊!”大岳丸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似的,一脸不羁,依旧待在她的视线范围之中。视线没有可落脚之处,他只好盯着铃鹿的饭盒。嗯……里面这个金黄色的肉,闻上去好像挺香的嘛……他揉了揉鼻子,眼神却一点都没飘忽,也没挪开。这动作一不小心被铃鹿捕捉到了,她心里顿时拉响了八级警戒。“我说你怎么杵这儿不走呢,原来你是想吃我的鸡块!”她用手掩住饭盒,藏到了背后,凶恶地朝他呲牙,“你死心吧,我是绝对不会给你吃的!”“我才不要吃!”他恶狠狠地说。如此果断的否认激起了铃鹿心里难以名状的好胜心。她把筷子翻转过来,用干净的那一头夹起炸鸡块,凑到大岳丸嘴边,进行恶魔般的低语:“给你尝一块试试?特别好吃。”大岳丸满脸不屑地别过头去。该死……好香!他慌忙跳到了对面的长椅上,与鸡块拉开距离,一手捶地,一手指天,愤愤然说:“我大岳丸,就是饿死,再被你铃鹿御前杀一回,也绝对不吃这东西!”“哦。那可太好了。还有,我是八木铃鹿。”说完,她一口气把所有的鸡块统统塞进了嘴里。炸鸡块被她嚼得咔啦咔啦响,大岳丸听得大脑和牙龈都开始一起颤抖了,面目狰狞到了极点。不过这回的狰狞,怎么看都像是没吃到肉的不甘心。“你这个残忍的女人!”留下这句话,他又双叒一次逃走了,只留下铃鹿一人在原地莫名其妙。……不就一块炸鸡块而已,至于吗?第5章 拦路抢劫大岳丸躺在枝杈间,粗糙的树皮抵着他的手臂,蹭得很是难受。从树叶间的缝隙能看到漆黑的夜空。他看不到任何一颗星,似乎整片苍穹都被一片虚晃的黑雾蒙住了。在铃鹿山看到的天空并不是这般模样。从这里听不到海浪的声音,只有某种形容不出来的、嘈杂的声音。沉重的车轮碾过柏油路面,扬起的风折弯草木,住在对面居民楼的夫妻尖声争吵,无数的家用电器正运转咆哮。这所有的声音都让大岳丸很不安,他想了想,或许是因为离开了故土的原因。久次良不在,海鸣不在。谁都不在,只有他。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好像并不是过去的平安京。至于究竟是哪儿,他也不清楚——也不想知道。其实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了,断层记忆的端点,只有恨意异常清晰——渴望杀死铃鹿御前的恨意。“呼……”他呼出一口浊气,感觉鬼角有点微微生疼。每次他尝试缕清关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时,大脑就会陷入诡异的混沌状态,让他什么都没办法想明白。甩甩脑袋。先别去想这些事了。他盯着朦胧的上弦月,尝试放空大脑,然而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到铃鹿身上去了。这倒是挺正常的。现在除了自己的事情之外,他最关心的,就是铃鹿的身份问题了了。他最近总是不停地把铃鹿御前所拥有的特质和她进行比对,仔仔细细地一条条地捋过去。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也会之意自己是不是过于在意这件事情了,但他怎么也不愿意就此停下。他无比希望八木铃鹿就是铃鹿御前,这样他就可以干脆利落地报仇,不必再费心寻找她的踪迹了。可是,心里却又有一个否定的声音,时时刻刻同他说着,八木铃鹿不是铃鹿御前。她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大岳丸心里没有确切的答案,尽管他已经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的巨大不同。他陷入了无比尴尬的境地之中。但仇是一定要报的,杀了铃鹿御前或许就能找到回铃鹿山的办法了。他闭上眼,揉揉眉心。用这双眼,他究竟能看到什么呢?*铃鹿无拘无束的自由日子回来了——大岳丸不再继续监视她了!估计是清醒地意识到她不是铃鹿御前了吧,她想。身后没有大岳丸“爱的注视”,铃鹿倍感轻松,虽然第一天失去这丝幽怨目光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适应。她将自己的这种心态总结为受虐狂的前期症状。终于解决了大岳丸这么个大麻烦,铃鹿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要和妖魔鬼怪多做接触。她想努力地……努力地,表现得像是一个正常人。然而下定决心的当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她就被妖怪堵住了。地点,无人的小巷。时间,傍晚六点半。“别动!打劫!”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窜出来一只瘦瘦长长的妖怪,挡在铃鹿面前,手里拿着狼牙棒和棍子,在她眼前挥来挥去,长长的身子也随之扭来扭去,吓得她赶紧咬了一口手上的鲷鱼烧,默默嚼着,顺便开始打量起这只从事不法勾当的小妖怪。小巷里有些昏暗,妖怪又披了件深紫色的袍子。袍子的缝隙间露出三双水汪汪的小眼睛,还有六只毛茸茸的小爪子。铃鹿眯起眼,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姑且算是看清楚了。于是她很冷静地继续吃鲷鱼烧。面皮和豆沙的香甜气味飘得更远了,铃鹿听到这只妖怪吸溜了一下口水。“快点!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包里有什么好吃的也拿过来!”妖怪继续要挟,把狼牙棒架在了铃鹿脖子上,还故意发出一种骇人的声音。然而这一切似乎都没能吓到铃鹿。她轻轻推开狼牙棒,把手放在妖怪的脑袋上,抓住袍子一角,用力往上一扯,叠叠站着的镰鼬三兄弟无处遁形,呆愣楞地站在原地。两秒后,它们才意识到,它们的完美伪装暴露了。气氛突然陷入尴尬。铃鹿俯身,打量着镰鼬三兄弟黑黢黢的小脸蛋。“原来只是几只小老鼠嘛。”她揪住最上面的那只镰鼬的后颈皮,一下就轻松地把它提了起来。“你说什么!你这个臭阴阳师,快把我放下来!我们三兄弟才不是老鼠!”一太郎奋力蹬着小短腿,两只爪子胡乱在空中乱刨,恨不得把铃鹿的脸挠花才好。可惜他的前臂太短,力气又太小了一点,都挣扎得气喘吁吁了,还是没能离开铃鹿的魔爪。它的弟弟二太郎和三太郎着急地叫着“大哥”,却不敢过来救她。没办法,铃鹿和他们的体型差距实在是太悬殊了,就连最厉害的大哥都已经落入了敌营,它们实在不敢上啊!“混蛋阴阳师!把我放下来,我要和你进行一场公正的对决!怎么,你不敢吗!垃圾阴阳师!”一太郎继续进行着嘴炮攻击,听得铃鹿表情纠结,无奈地为自己辩解:“我不是阴阳师……”阴阳师,这词听上去好像已经很古旧了。好像是平安时代的词语吧?“哼!咬死你哦,阴阳师!我们镰鼬三兄弟是无敌的,一定会……”咕——一太郎的肚子响了。咕咕咕——镰鼬三兄弟的肚子一起响了。一太郎的嘴炮攻击停下了,低垂着小眼睛,抖抖耳朵,不吱声了。铃鹿毫不怀疑它现在羞红了脸。她忍不住轻笑出声,不再刁难一太郎,只摸了把它柔软暖和的肚子,就把它放回到二太郎的脑袋上了。“你们想吃东西了,对吧?”她掰掉被自己咬过的部分,把剩下的一大块鲷鱼烧拿给了三兄弟,“不过,拦路抢劫可不好哦。下次别再这样了,好吗?”最后的这句话,铃鹿不知道它们有没有认真听,因为它们一拿到鲷鱼烧就跑走了,还不忘从她手里抢回袍子,动作之快,连根毛都没留下。真是令人惊叹的高效率呢。铃鹿走出小巷,把装鲷鱼烧的纸袋叠成四四方方的小方块,装进包里,等着回家再丢掉。她知道的,自己或许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和妖怪断了联系。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从来都不是一件坏事。红灯转绿,她汇入人群,踏在黑白双色的斑马线上,脚步轻快。*隔天放学时,铃鹿在校门口见到了大岳丸。她心里迷之浮起了几丝怀念感,但随即她就自骂了一句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哪里会有什么怀念感啊真是的!他可是个连人都认不清的笨蛋啊!深呼吸——深呼吸——铃鹿假装没有看到他,径直朝前走,经过他身旁时,忽得被他抓住了手腕。“有话和你说。”今日落了一天的雨,现在雨势也没有丝毫变小。他的声音被雨声盖得有些听不清,铃鹿困惑了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他没有下雨的自觉,或是出于别的原因,他浑身上下都被雨淋得湿透了,手心也是无比冰凉,像是金属的质感,可把铃鹿吓了一跳。“你没事吧?”她小声地问。大岳丸没答话。一大群瞿如鸟穿破雨幕,交叠的巨大羽翼让天暗了一瞬,翅膀扬起的风吹得铃鹿差点没拿住雨伞,大岳丸湿漉漉的头发也被吹起了。在旁人看来,只不过是吹过了一阵狂风而已。他们不会想到,一群妖鸟在距离他们头顶不到二十厘米的高度振翅飞过。大岳丸和铃鹿的目光追随着瞿如鸟的轨迹看去,落在了不远处的教堂钟楼。它们许是想去那里避雨,钟楼的屋檐下停留着乌压压一片瞿如鸟。“最近,妖怪好像变多了……”铃鹿喃喃着,忽然想是想起什么似的,惊叫了一声,把手里的伞推给大岳丸。“我回一下教室,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了!”说完,她跑进了雨里。大岳丸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下意识地怀疑她是不是准备临场开溜,但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她不会做这种事。等就等吧。他蹲在花坛的边沿,把伞举得高高的,避免被鬼角戳穿,开始在心里整理接下来要说的话。首先,和她说一下这几天自己的观测结果。然后,向她询问一下铃鹿御前有可能在什么地方出现。还有,……没几分钟,铃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她把书包高高举过头顶挡雨,可没有太大用处,校服已经被雨淋成了深灰色,发梢也湿哒哒的。大岳丸看到她过来了,可依旧蹲着,一动不动。“这雨也太大了……”她从大岳丸手里拿过伞,从包里摸索着掏出了另一把黑伞,丢给大岳丸,“呶,给你。”大岳丸浑身僵硬了一下,而后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伞柄下垂着没拆的吊牌,虽然他不懂这张硬硬的小卡片代表了什么意思,但他看得出,这把伞明显比铃鹿手里的更加新一些。他抬头,困惑地看着铃鹿。“我猜你应该没有伞,所以才被淋成这样了吧?”铃鹿以一种看穿一切的自信口吻说,“这把伞是我放在课桌里的备用伞,送给你用啦。正好这把伞的伞柄长,不然的话,伞面都要被你的角戳破了。”她被自己逗笑了,轻轻笑出了声,露出尖锐的小犬牙。大岳丸突然不知所措了,想说的话了统统记不起来了。“好啦好啦,快拿着吧。以后要记得撑伞,别傻兮兮地淋雨了。”灰暗的暴雨天,她的双眸依旧漾着明亮的鎏金色,一时间,竟成了他眼中唯一能看到的色彩。他慌忙低下头,紧紧攥着伞。坚硬的伞骨在他手里摩挲着。“谢了。”他小声说着不擅长的词语,努力说出那个他还没有说出过的名字,“八……八木……”“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对了,你是不是还要和我说事情来着?”“没什么!没事!你回去吧!”他大叫着,逃一般地抛开了,躲到了好远开外的另一颗树下。大雨在树枝的遮掩下,弱化成了小雨,但依旧淅淅沥沥没有听过。雨水从枝叶间漏下,落在他的鬼角上,被砸成了细碎的小水珠,似乎有不少溅到了脸上,但他没有什么感觉。黑伞被他护在怀里。直到这场雨停了,也没有舍得撑开。作者有话要说:我希望我写完这章以后我的镰鼬可以给我点面子在正经的场合多动几次而不是在对面摇铃婆开月结界的时候疯狂乱动!!第6章 牛奶冰棍东京市立第二高中的游泳馆,这一天放学后意外的并没有多少学生光顾。撇开在岸边旁的打盹的救生员,就只有铃鹿一个人在水里。这么空空荡荡的游泳池,铃鹿还是第一回遇上。于是她很欢快地在池子里游了四个来回还舍不得停下。大岳丸坐在泳池旁干燥的地砖上,百无聊赖地盯着水面上的波纹,等铃鹿结束今日份的体能训练。上次该说的事情他一件都没说,今天得想办法一次性说完。不过,他怎么感觉铃鹿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呢?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累,反倒是越游越起劲了,像是个灵巧又勇猛的海上勇者。以前……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以前铃鹿御前好像也是以类似的勇猛姿态,闯过海上的重重风浪,踏着白鹿模样的神器,骄傲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尽管那家伙根本不会游泳。不对不对。她们不是同一个人。“你到底什么时候好?慢死了!”大岳丸不耐烦地冲她嚷嚷。这份消极的情绪,或许是来自对回忆的懊恼,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真的等累了。铃鹿竖起一根手指,冲他比了个“一”,大岳丸估摸这大概是再游一个来回的意思。“行吧行吧……”大岳丸收起怨言,继续托腮等着。岸边的救生员已经完全睡着了,肥硕的肚腩伴随着微弱鼾声微微颤抖,竟然和水波的纹理相似。水声回荡在硕大的馆内,音量被放大了好几倍。如果再更响些,听上去就很像是海浪的声音了。他走近池边,把一只手浸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水,温暖的水拂过他的掌心指间,荡起的水波传到了池子中央,最后被铃鹿游动时带起的涟漪抵消了。“这里,有种大海的感觉。”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紧绷的表情稍许舒缓了些,像是在笑的模样。这话听得铃鹿忍不住向他投去不可理解的目光。她游近大岳丸,手臂撑着边缘的台面,大半个身子依旧在水中。“你为什么能在游泳池感觉到大海?!”她小声地说,不过再小的音量也压不住她语气里的无奈,“你在这里只能闻到消毒剂的味道吧。”大岳丸飞速地把手从水里抽出来,揣在怀里,别开脑袋,发出不爽的声音:“嘁……”“你想和我说什么?终于发现我不是铃鹿御前了?”她的声音还是很轻,估计是为了不让熟睡的救生员听到。大岳丸陷入沉默——他正在组织语言。其实他现在已经组织过好几遍了,不过到了这种关键的时刻,总是会出现那么一点小小的故障。铃鹿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但直角的池台咯得她的手肘很疼,她索性不再保持这个潇洒的姿势,两手一撑,直接从水里出来了。她在池边坐下,单手扯掉泳帽和耳塞,甩了甩头发。有几颗水珠溅到了大岳丸身上,她轻轻说了一句抱歉。把泳帽随地一放,耳塞捏在手里,铃鹿微微侧着脑袋,用力挤干头发上的水。她看到自己的大腿根部有一道分界线,那是穿着运动短裤跑步留下的晒痕。其实也不是多么明显,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可一旦发现了,就会觉得无比扎眼,怎么也没办法忽视。她用食指蹭了蹭肤色明暗的交界处,不过这当然是没有什么用的。她轻叹一口气,决定把这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丢到脑后。肤色问题难道还能影响她未来的英雄生涯吗?不能!好的那么问题就解决了!余光一瞥,铃鹿看到大岳丸站起来了,背对着她。“出去了再说吧。”他说。“哦?行吧。那你先到门口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出来。”听着铃鹿走进更衣室,大岳丸立刻飞一般地跑出了游泳馆。很好!他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他可以认真思考接下来具体该说什么了!需不需要和铃鹿道歉一下呢?他活了大几百年,好像也没怎么说过道歉的话。他不擅长,也不喜欢,更不习惯做这件差事。而且,他也根本没有伤害到铃鹿嘛,这么一想确实不用道歉。可是他确实应该道歉一下的。毕竟第一回见到她,就掏出了八尺琼玉剑恶狠狠地说要砍了她的脑袋,还固执地什么话都不愿意听,未免也太糟糕了一点。不过,真要道歉的话,又该怎么说呢……说句对不起?可就这一句话,好像有点敷衍。然而除了这一句,再高明的道歉,他也想不出来了。大·没有读过太多书·岳·一生下来就是王位继承人(特指铃鹿山鬼王的王位)·丸,陷入了困境。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朝他逼近,在他身后尖叫出声。“啊啊啊啊——!”大岳丸才不会被这种怪声音吓到,他正满心烦恼,都懒得转头看一眼无聊的惊吓者,只闷闷地说了句:“干什么,八木?”站在他身后张牙舞爪准备给他来一下二次惊吓的少女气鼓了脸,悻悻拖着步子走到她旁边,满脸的失望怎么也掩盖不住。“什么呀,没吓到你吗。”铃鹿的声音比表情更加失望。大岳丸嫌弃地白了她一眼,对于她的幼稚无话可说。这反应让铃鹿更加闷闷不乐了。她把毛巾搭在肩头,裹住滴水的发梢,用力挤干。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错过了什么。“哎。”她用手肘推推大岳丸,小心翼翼地问,“你刚刚叫我八木?”“嗯。”大岳丸抿了抿唇,“怎么?”“没怎么。”铃鹿用力的锤了一下他的肩膀,眼底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了,心里像是有一头欢快的小鹿在乱跳,她都忍不住蹦跶起来了。大岳丸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让她开心的,但似乎他不用再烦恼关于道歉的问题了。“对了对了,你要和我说什么呀?”是了,该切回正题。大岳丸清清嗓子,问她:“铃鹿御前会在哪里,你知道吗?”“不知道。我都没见过她。”铃鹿顿了顿,又补充说,“她不是已经已经去世了吗,你还想找她报仇?”大岳丸“啧”了一声,摇摇头。“神明是可以换代的,所以她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死去。神明怎么可能死?……不管怎样,我都要找到她。”他的言语中染上了一丝沉闷的恨意。大岳丸每次说出这种话,铃鹿都会觉得有点害怕。但她很快就收起了这份不合时宜的恐惧。“你可真执着。”她嘟囔着说,“为什么非得杀了她不可呢?”“我想要回到铃鹿山,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他呼出一口沉重的浊气,听起来像是叹息声,“既然你不是铃鹿御前,那我也不怕和你说出我的真实情况了。其实,我感觉好像我是来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时代——你所在的时代,是未来。”铃鹿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折到街角的便利店,买了一袋散装的牛奶冰棍,顺便把大岳丸的话在脑内分析了一下。“就是说,你来自过去咯?”她拆开包装袋,递到大岳丸面前,“吃不吃?”“你接受得很快啊。”他把手伸进袋子里,摸出一根冰棍,盯着看了半天,“这是什么东西?”铃鹿手里的牛奶冰棍已经被咬了一大口,舌头都快被冻麻了,只能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好吃的。”“哦……”他死死盯着手里的冰棍。明明只是个手指长的小东西而已,他却犹犹豫豫地不敢下嘴。也不是他怀疑铃鹿准备加害于他,只是有点不太敢尝试这个散发着寒气的新式玩意儿罢了。他偷瞄铃鹿一眼,看她吃得开心,这才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小心翼翼地把冰棍凑近嘴边,舔了一小口。他的舌头被零度以下的温度刺痛了一下,他感觉把冰棍推得好远。“冰死了!”他大叫着。不过竟然是甜味的,让他很惊讶。他又小小的咬了一口,让香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嗯……意外的还挺不错,他想。铃鹿没心思关心他的老古货心情,只催促说:“快点吃啦。这一袋有五根呢,再不快点吃就要化光了。对了,关于你从过去来到这里的事情,你再和我多说一点,好吗?”“哦!”大岳丸突然来了干劲,还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他张大嘴,把整根冰棍完全塞进了嘴里,尖牙死死咬住冰冷的奶味膏体,把棍子用力一拔,抽了出来。两颊塞得鼓鼓囊囊,像只老鼠。“我……我吃好了……”他朝铃鹿一摊手,含糊不清地说,“剩下的,给我。”铃鹿呆了。看着大岳丸满嘴塞满雪糕的模样,她都能想象出舌头和牙龈被冻到发痛的感觉了。“……我让你吃快点又没让你整根吃下去呀!你都不觉得牙疼的吗!”大岳丸咀嚼的动作停了两秒,像是在进行切实的体验,而后相当诚恳地摇了摇头。“不疼。”“行……行……”既然当事人什么事都没有,那她也没什么异议好说了吧。她把冰棍叼在嘴里,重新扯开包装袋。一阵白色旋风擦着她的身旁刮过,等反应过来时,她的手里已经空了。“嗯?????”她的冰棍呢?!那么大一袋冰棍,就放在手里的!此刻这阵旋风已经停留在了她的面前,扭来又扭去,以贱嗖嗖的语气说着:“哼哼哼,你的东西归我们三兄弟啦!愚蠢的阴阳师啊,快点快点,把所有好吃的都交上来!”镰鼬三兄弟,以身披白色塑料布的全新姿态,飒爽登场!作者有话要说:sp式神塑料袋镰鼬降临,这镰,将拉尽一切!(不是)我相信大家一定更想拥有sp胧车惹233起床看到痒痒鼠上热搜的时候都惊了,你鼠总有意想不到的出圈方式第7章 是镰鼬才不是老鼠套上了一层白色塑料布作为绝妙伪装,镰鼬三兄弟的胆子也随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涨——譬如像是从言语要挟变成了直接上手抢加言语要挟。不过它们这副模样倒是有些像动画片里出现的幽灵,只不过幽灵没有这么长的身子,也不会用这种贱兮兮的语气说话。铃鹿一把从一太郎手里夺回冰棍,面无表情地看着它们。“我上次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吗,不要再沿路抢劫了。”她刻意放沉了声音,让自己的语气向训斥的方向靠拢,“你们为什么不听呢?”“什……什么!”一太郎慌了,“你这个阴阳师,居然看穿了我们的身份!”“都说了不是阴阳师!你们妖怪都不愿意听人说话的吗!”铃鹿被迫激情复读。大岳丸听着,总感觉她这话别有所指。镰鼬三兄弟怂了,慌忙开溜,却没能逃出铃鹿的魔爪。铃鹿精准地揪住了一太郎的短尾巴,隔着一层不透明塑料布还能达到这样的准确度实在是值得令人叹为观止。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拽,一太郎失去了平衡,后仰着摔在地上。最底下的二太郎和三太郎一心只想着赶紧逃,然而视线被塑料布遮挡住了,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哼哧哼哧地拼命往前跑,可是塑料布的下摆又被摔倒的一太郎压住了,它们再怎么努力地跑,都成了无意义的原地踏步。大岳丸和铃鹿站在一旁看着三兄弟诡异的逃脱方式,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还是先吃口冰棍冷静一下吧。不过大岳丸是没办法靠这办法冷静了,谁让他把冰棍一口吞了呢。“唉……你们可真是的……”铃鹿小声叹气,把蒙在它们身上的塑料布掀开了。三兄弟无所遁形,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铃鹿和大岳丸的面前,吓得团团抱紧,耳朵都颤抖起来了。如果光是铃鹿的话,倒还不至于让它们吓得这幅德行,毕竟她只是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而已。但她身旁的大岳丸就不一样了,生着一对又尖又长的鬼角,表情还凶巴巴的,一看就知道是它们惹不起的对象!溜了溜了……这念头才刚冒出来一秒,还没有来得及付诸于实际呢,它们居然被大岳丸提了起来。大岳丸的手比铃鹿大多了,一口气抓着三只镰鼬对他来说轻轻松松。“什么东西?”他把三兄弟凑近眼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老鼠?”印象里,也就铃鹿山的老鼠和这三只未知生物长得比较像了,所以大岳丸下意识地觉得这三只小东西也一定是老鼠。此话一出,镰鼬三兄弟不乐意了——它们镰鼬一族可是有尊严的,怎么能被别的妖怪叫做老鼠呢!它们本来还想在大岳丸面前装乖躲过一劫,现在完全抛弃了这个战术,疯狂地扭动挣扎,奋力反抗。一太郎无疑是三兄弟里反抗得最激烈的那个,成功地为它的两个弟弟做出了大哥的榜样。毕竟,前几天它才刚刚在铃鹿手里收获过同样的体验,自尊心都快碎成渣了,这会儿又被大岳丸碾成了灰,当然生气。可惜,三兄弟的扑棱并没有什么用,大岳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脸上的表情更困惑了。“这三个家伙,难道不是老鼠吗?”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理所应当。“好像……还真不是。”铃鹿回答得模棱两可。她一不小心把三兄弟的名字给忘了。“才不是老鼠啊!”三兄弟大声嚷嚷着,“你这个混蛋阴阳师,这回居然躲在自己的式神身后,让式神对付我们吗!我们镰鼬三兄弟可是无所不能的,怎么可能被你的式神……啊啊啊啊快停下啊!”大岳丸揪住镰鼬三兄弟就是一顿狂甩,毫不留情。三兄弟被甩得头昏目眩,别说嘴炮攻击了,现在大概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可怜巴巴地嚎几声。装死吧……它们还是装死好了,说不着这招才能让它们逃过一劫……可大岳丸才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它们。他用力拧了下三兄弟的鼻子,强行把它们弄醒。“再说一遍,谁是她的式神?”大岳丸的尾音带着骇人的怒气,三兄弟吓懵了。“可是……可是……”它们试图辩解什么,但被大岳丸无情地打断了:“没有什么可是。我,铃鹿山鬼王,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式神,你们三只老鼠,知道了吗?”“知道了知道了……”三兄弟诚惶诚恐地点头,态度诚恳到了极点,大岳丸这才放他们下来。三只镰鼬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等眩晕感缓解了些,困惑地面面相觑。“三太郎,他说他是铃鹿山鬼王。”“我觉得这名字好耳熟啊,大哥。”“是不是那个马上要开着鬼船毁灭平安京的鬼王?”它们的嘀咕声很轻,但却被大岳丸一字不差地全都听到了。鬼船和平安京,这是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但也仅仅只是曾经,而不是“马上”。一瞬间,好像是有一缕无形的丝线从他掌中划过,他顿时紧绷了身子,变得前所未有的警惕。从听到它们说出阴阳师三个字时,他其实就已经感觉到什么了。“诶,你们三个。”他蹲下身子,“最近你们有没有遇上奇怪的事情。譬如像是……呃……就是”大岳丸卡住了。他挠挠鬼角,眼睛左右乱瞟,但还是没能“譬如”出什么来。铃鹿忽得好像明白大岳丸想说什么了。“就是想问问你们,你们有没有感觉你们所在的时代发生了变化。”铃鹿掏出冰棍,一根根递给它们,还不忘换上甜甜的笑,“可不可以和我们说说呀?”镰鼬三兄弟飞速地接过冰棍,藏在怀里,小眼睛死死盯着,生怕铃鹿反悔,待会又给收回去。露出这副假惺惺的面孔,一定是没安好心,它们才不会轻易相信呢!“我这里还有饼干,你们要吃吗?”“吃!”从这一刻起,它们镰鼬三兄弟,将无条件地相信铃鹿!在街口聊天总有些奇怪,一人一妖三镰鼬转换了阵地,转移到了公园湖边的草地上,排排坐好,手捧冰棍,格外和谐。除了大岳丸。大岳丸:格格不入.jpg“差不多从上个月开始,我们三兄弟就遇到了很多奇怪的事情。”一太郎说,“本来我们还在平安京了,一觉醒来,就突然感觉好像到了不一样的地方。地方变来变去的,最后就到了这里。对了对了,这里还有好多阴阳师在。我们昨天看到了源家的阴阳师。”“地方……不一样?”铃鹿反问它们。“到底是不是地方不一样,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每次醒来,周围都会变得不一样。有几天醒来以后周围在打仗,有几天又到了有好多外国人的地方。现在倒是不会再变化了。不过,你刚才说到了时代变化什么的……认真想一想,好像还可能真是时代发生了变化吧。”“嗯嗯。我也觉得是这样。”三太郎用力点头,“毕竟,每次醒来的时候,都会看到天神神社里的那颗大梅树。”“我们从原来的地方离开的时候,铃鹿山鬼王还没有抵达平安京哩!”“是这样啊,是不是某种时间错位的现象呢?”铃鹿用手肘推推大岳丸,“你呢?你是怎么回事?”“和这三个小东西差不多,也是从混沌中醒来,发现自己来到了不一样的时代。不过我对现状很明白,我知道这里是未来,也看到了我的未来。”他顿了顿,“被背叛的未来……”他和镰鼬这样的普通妖怪不一样。他的强大足以跨越时间的界限。当眼前的景象从铃鹿山变成繁华都市的那一刻,他顿时就了然了一切,就连那段还没有来得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无法改变的未来,他也悉数看到了。想要深爱的人将他斩首,想要保护的子民因他而死去。原本他也不愿意相信看到的未来,自以为那是某种可怕的幻象,但是所经历过的现实和未经历的未来交叠了起来——铃鹿御前以自卫的借口向他要走了大小神通两把鬼刀,而他正是因为失去了鬼刀的庇佑才会被她和坂上田村麻吕杀死。惊人的巧合让他相信了所见到的未来。确实,他所看到的就是真实的……他垂着头,拇指不停地绞来绞去。铃鹿知道他在不安着,在痛苦着。她好像也能感受到那样的痛苦。“所以你才说,杀死铃鹿御前,就能拯救铃鹿山的大家,对吧?”她小声地问询,害怕戳中他的痛处。“嗯。我想,既然我出现在了这里,这就一定代表了什么,或许就是我的转机,只要……”说到一半,他停下了。在铃鹿面前说这些话,总让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不自在极了。他瘪了瘪嘴,心想着以后也别再说起这个话题。“哦哦,是这样啊。”得了两方的说辞,铃鹿开始着手分析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分析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果然,是时间线出现了问题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很像是个高深的学者。看着眼前的湖泊,她顺手打了个比方:“假设时间的长流是一条河,上游是过去,下游是未来。你们是上游的一滴水,我也是。我们本来应该互不相关,但是现在出现的情况是,上游的水滴由于某种力量飞溅到了下游,但整条河依旧没有变化——仔细想想,肯定是存在某种力量,才会导致你们出现在这里的,对吧?因为时间的这条河是不会变动的。所以,我们要先明确,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你们来到了下游。”“啊……”四双眼睛看着她,眼里是四等分的迷茫。很明显,无论是铃鹿山鬼王还是镰鼬三兄弟,谁都没听懂她的话。铃鹿感觉耳朵有点烫,窘迫感快要爆炸了。天知道她多想搬出复联4的时间线理论,但是不行。要是用那套理论,估计就变成五等分的迷茫了。“好吧好吧……我再说一遍,这回我换个说法。就是……是不是有谁在后面?”她感觉到了,有一丝很锐利的视线藏在某处,可当她回头去看时,视线已经消失了,身后亦空无一人。草地上留有浅浅的脚印,曾有人立足于此。作者有话要说:修罗场蓄力完毕,即将解锁新人物(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新人物啦)ps.为什么会发生过去的人物和妖怪出现在未来的时代,这个问题随着剧情深入会解释清楚的嗷不用担心第8章 第一枝花傍晚时分,公园里并没有很多人,只有稀稀几个老人慢悠悠地散着步,间或有几个遛狗的年轻人从湖边的小径走过,但离得远远的,他们谁都没有向铃鹿的方向投去过目光。于是,那道出现在身后的目光便显得尤其突兀。锐利的、带着难以言喻的杀意,铃鹿知道这不可能是她的错觉。她有点不安,绕着湖边的小树林转了好几圈,但也只寻到了草地上的脚印痕迹,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有人曾站在身后偷偷窥探她的痕迹了。可惜脚印的痕迹实在太浅,连具体的大小都没办法看出来,更别说判断那是男性还是女性了。线索中断,但铃鹿才不愿意就这么罢休。她用自己的脚和足印比对了一下,发觉好像还是这个足印要更加大一点。她飞快地得出了结论:“看来刚才站在这里的是个男人!”“也有可能是个妖怪。”大岳丸进行了合理的补充。“对哦……”铃鹿垂头丧脑,就连声音都变变得丧气满满,“还有妖怪呢……”要是把妖怪也一起放进怀疑的候选人中,范围就更大了。不行……头疼……她颓了她丧了她什么都不想干了,恨不得趴在地上当一条死咸鱼。但是不行。颓废归颓废,铃鹿心里的不甘可没有就此熄灭。她不想就这么罢休——否则显得像是她败给了那个偷窥者似的!她不死心地爬起来,追问镰鼬三兄弟和大岳丸,企图从他们的嘴里问出点什么来。“你们真的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吗?那道目光很锐利啊,根本没办法忽略啊!”镰鼬三兄弟齐刷刷地摇头,指了指手里的冰棍,和铃鹿说:“因为这个东西太好吃了,所以我们没有注意到别的事情。”“别满脑子想着吃东西啊你们三只小笨蛋!”她轮流揪了下三兄弟的耳朵作为惩罚,扭头向大岳丸讨要答案,“你呢?别和我说铃鹿山鬼王也什么都没有发现!”“刚才,好像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穿着甲胄的影子。”大岳丸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一颗杉树,离他们大概只有三四米的样子。不过现在已经是空荡荡没有任何一个影子在了。铃鹿咽了口唾沫,冷静不下来了,颤颤巍巍地向大岳丸确认:“……你说的刚才,具体是指多久之前?”“大概就是在你注意到有人盯着你,然后回头的时候。”“哦……是……是吗……”就是说,几分钟之前,那个家伙就躲在那里,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偷偷打量她的一举一动,将她的每一句话都听进耳里。说不定这一刻也正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窥探着她。铃鹿一阵恶寒,脊椎都被吓得僵直了。她努力地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但思绪总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朝不妙的方向飞驰,她那过于丰富的想象力已经快把偷窥狂的模样勾勒出来了。“阴阳师,看来你现在处在很危险的状态嘛。”一太郎忽然哼哧哼哧地笑了几声,眼里掠过狡黠的光,“要不然这样吧,我们三兄弟来当你的式神。我们会保护好你的!我们也不要什么报酬,只要你管饱就行。”一太郎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两个弟弟折服不已,眼里赌上了一层仰慕的光,就差没跪倒在自家大哥的小脚爪下了。铃鹿把双手环抱在胸前,斜眼睨着一太郎的小脸蛋,嘴角一点一点撇下去了。“说了多少回了,我不是阴阳师。不——是——”一太郎眨巴眨巴小眼睛,诚恳地说:“可是,除了阴阳师以外,我们不知道该叫你什么。”“是啊是啊。”二太郎点点头,“而且,我们遇到的人里,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别人能看到我们了。”“不仅找不到吃的,连问人要点吃得都要不到。源家和藤原家的阴阳师还莫名其妙地要抓我们……唉……”三太郎委屈巴巴的,差点哭出来了。生活不易,镰鼬叹气。铃鹿是最见不得动物撒娇的了,三兄弟可怜的小表情一摆出来,她就立马心软了。但架子还是得继续摆着,她要给这三只不听话的小东西一点教训。“所以你们今天跑来抢劫我,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吗?”她厉声质问。三兄弟低着脑袋,点了点头,幅度小到差点看不见。她慢慢地垂下手,眼里有几分无奈。“好吧。我知道了”镰鼬三兄弟眼里闪过期待的光。它们期待的话要出现了!“关于称呼的问题,叫我铃鹿或者八木都可以。我不是阴阳师,也不需要式神。确切的说我连式神是个什么东西都不清楚。”她顿了顿,继续说,“你们要是饿了的话,可以来找我,我会给你们东西吃的。我知道,你们肯定有办法找到我,对吧?”“嗯嗯嗯。”镰鼬三兄弟疯狂点头,感动得都快落泪了。但回过神来,才隐约感觉到,她好像少说了一句话?“你不想让我们当你式神啊?”三兄弟着急起来了,攒簇着她再重新考虑考虑,“我们肯定能保护你的!”“抱歉。我真的不需要式神。”再说了,她能保护好自己。“唔……好吧……”它们也知道说不动铃鹿了,便不再负隅顽抗,叹息着,耷拉脑袋走开了。只有三太郎还待在原地,眼神飘来飘去,一会儿看看铃鹿,一会儿又回头偷偷瞄一下已经走开了的两个哥哥走到什么地方了。它看起来好像挺紧张的,可谁都不知道它到底在紧张些什么。经过数十秒的心理斗争,三太郎终于鼓起勇气,一跺脚,一抬头,昂着小脑袋,小跑到铃鹿面前,举起爪子——它的爪子里拿着一朵小小的花。“这个……送给你……”它的声音很轻,还是有点羞怯,“谢谢你给了我们吃的东西……”许是因为一直被它拿在爪子里的缘故,花瓣略微有些皱了,也没有了圆滑的轮廓,但依旧还是一朵开得很鲜艳的花。铃鹿一楞,随即是惊讶,瞬间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她说了一声结结巴巴的谢谢,笨拙地接过花朵。使命达成,三太郎赶紧追上哥哥们的脚步,跑走了,临别前还不忘像模像样地挥挥爪子向她道别。三团毛茸茸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铃鹿嘴角的笑意却没有淡去分毫。虽说第一次收到的花居然不是来自心仪的异性而是一只小妖怪,这种事情多少有点意难平的成分,但铃鹿的高兴没有丝毫打折,依旧是明媚的,就像手里的这朵花。她时而把花拿远,打量花瓣的全貌,又时而把花凑近眼前,细细欣赏小小花朵中的每一个部分。她这副模样让大岳丸感觉她像是个幼稚的小孩子。不过仔细想想,她现在也确实是个孩子。他收起了想要说些什么的念头,只说:“看来你挺讨妖怪喜欢。”铃鹿瞄了他一眼,骄傲地一扬下巴,就连眉梢都透着得意,炫耀似的说:“啧啧,你这是在嫉妒我吧?”“这有什么可嫉妒的。”他不屑地说。反正他不管怎么回答,铃鹿都自动默认他在嫉妒。这么一想,她更加骄傲了。她用纸巾把花抱起来,放进包里,以免自己一不小心太用力捏烂花茎。她想好了,她要把这朵宝贵的花做成书签。有些过于专注于这朵花了,她这会儿才注意到大岳丸还没有离开,一直跟在她身边,和她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感觉有点奇怪,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彼此尴尬地走了一段路,最后还是由大岳丸打破僵硬沉默。“有事问你。”冷冰冰的大岳丸。“您说您说。”狗腿子的铃鹿。气氛不可避免地又略微僵硬了一下。“你对铃鹿御前知道多少?你觉得她现在会在什么地方?”“你真执着……”铃鹿知道,他肯定又是在想着杀死铃鹿御前的事情了。执着算是个好品质,然而过于执着有点危险了。铃鹿很想劝说些什么,可惜她知道似乎没有评价大岳丸的立场。毕竟,被爱人绿了的又不是她,她也没被绿过。乱管闲事的闲心被她抛到脑后,转而乖乖回答大岳丸的问题。“我知道的不多,仅限于传说中的那些内容而已,所以我也不知道她会在哪里。”“之前我看到你和另一个神待在一起,你去问他知道些什么。”他几乎是没有多想,就直接给出了对策,话中总有种不容拒绝的命令感,听得铃鹿心生不快。“真是的,居然给我安排最麻烦的差事……”她小声嘀咕,心里把大岳丸抱怨了不知道多少遍。但她也就只有抱怨的胆子了。她的脸皮实在太薄,薄到在任何场合下她都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让她拉下脸皮正声拒绝大岳丸的请求,显然是难于上青天。她默默收起不敢言说的小心思,闷声应下了这件麻烦差事。“有时间的话我会去帮你问的。”“麻烦你了。”“没事没事……”她随口搪塞了一句场面话,在十字路口转弯回去了。大岳丸停在原地,没有继续跟下去。他感觉到铃鹿的不情愿了。他刚才也想过说出“还是不用麻烦你了”这样的话,但踟蹰了片刻后他还是没有说出口。八木铃鹿是他手中唯一与铃鹿御前的联系。如果连她都无法带来任何消息,那就只剩下唯一的方式。踏遍这片土地的每一角落,找到铃鹿御前。无论怎样,他都一定会找到铃鹿御前。然后……然后,杀了她!作者有话要说:预估失误,这章竟然没写到修罗场quq第9章 迭代虽说对大岳丸的安排心怀不满,但铃鹿还是很积极地落实了他的指令。她快被自己感动到了——能像她这么尽心尽力的,还!有!谁!当然了,如此尽心尽力才不是为了大岳丸。她其实还是存了点自私的小心思的。对于铃鹿御前,她一直怀揣着好奇。铃鹿的异能是使用神之力。在化身为神后,她或多或少的能够借由梦境窥见神明的过去,在虚幻的精神层面与他们进行虚晃的交流。她看到过夜斗的过去,也窥见了天照大神的诞生,唯独铃鹿御前从未出现在她的梦境之中。她对于铃鹿御前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传世的文字和传说,而她的好奇早已超脱于文字,游离在传说之外。她想知道的太多了,可惜无处可问,也没有机会可问。这一次来自大岳丸的“委托”,对她来说,或许会是个机会。铃鹿认识的神明,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夜斗这么一个。点头之交的穷神惠比寿小福或许也能勉强算入其中,但由于铃鹿不怎么想在这时候折煞自己的财运,所以早早地就把她从询问名单中划出去了。不过夜斗那儿,好像不怎么好问。最近夜斗的信仰事业全面开花,委托量直线上升,忙得他脚不沾地。铃鹿勤勤恳恳地跟在夜斗身后追问了好几天,总算在周末逮到了他的空闲时间。“哎呀,不是我吹牛,我觉得我今年就能造个神社了!”一见到铃鹿,夜斗就无比骄傲地炫耀起来了。铃鹿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开心,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好像不是神社。她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几个关于铃鹿御前的问题。“啊?铃鹿御前?”他挠挠头,“我之前说过了,我就见过她一次,不太了解她。”“啊……是吗……那么,您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吧!”铃鹿陷入了饥不择食的境地,现在不管再渺小的信息,她都无比迫切地想要知道。“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对了,毘沙门肯定知道!”这一代的毘沙门和铃鹿御前是同一时期存在的神明。就算平时没什么来往,举办神议的时候也一定见过,所以也肯定比他了解得多一点。夜斗在心里暗自感叹自己的机智,立马就带着铃鹿去找毘沙门去了。“铃鹿御前?”毘沙门合上公文,眼里掠过一抹警惕,“为什么突然提到她?”铃鹿堆上友善的笑,恭恭敬敬地表示,这一切的疑问都只是出自于她的好奇心。她也没说错。这些问题,她确实很好奇。打量着毘沙门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她小心翼翼地亮出爪子:“我听说神明是可以换代的,在信仰消失之前不会消失。那么铃鹿御前是不是也经历了换代呢?”“换代?嗯……”毘沙门拨弄着钢笔的笔帽,看起来好像在迟疑着什么,沉吟了片刻,连夜斗都在一边嘘声催促了。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把钢笔往笔筒一丢。咚——笔落下时的声响有些沉闷。“铃鹿御前是无法迭代的,她和我们不一样。”她顿了顿,“确切的说,是我们和她不一样。”瘫在沙发上的夜斗坐直了身子。“喂喂,毘沙门,这话什么意思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他当然没听过,谁让他这几年才刚刚在高天原得了块地呢。关于神明间的故事,他当然是知道得不多。毘沙门自动忽略了他的聒噪,继续说:“神明源于信仰,由信仰维系存在。而铃鹿御前并不是这样的诞生,她是第四天魔王之女,生来就是神明之躯,无须人类的信仰也可以存在。”“这不是挺厉害的?”夜斗小声嘟哝。毘沙门斜斜地瞪了夜斗一眼。铃鹿觉得,她大概是有点生气了。听到她的下一句话,铃鹿知道她为什么会愤怒了。“无须信仰维系,意味着死去之后,就彻底消失,无法再重来了。你到底明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毘沙门的言语中染上了些微愠怒,听得铃鹿莫名有些胆颤,却不知究竟是在胆颤什么。是毘沙门的愤怒,还是她的言语呢?“我……我明白的嘛!”夜斗结结巴巴地自我辩解着,四下乱瞄,表情有几分窘迫。他真没有想到接下来的话会是这样。要是知道,也就不会说出说出轻飘飘的如若局外人一样的话了。室内陷入死寂,风声在窗外作响。“所以说……”轻声地,铃鹿问毘沙门。“所以,铃鹿御前确实是……嗯……不在了吧?”她刻意避开了“死”这个沉重的字眼,但单是说出这句话已经让她感到无比沉重了。仿佛像是亲历了某人的死亡一般沉重。毘沙门抿紧了唇,微微点头。“是这样啊……我听明白了。谢谢毘沙门大人愿意抽出时间回答我小小的好奇。”铃鹿站起身,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今天叨扰您了。再见。”而后,她离开了。与其说是离开,倒有些像是逃——从沉重的死亡中逃走了。明明还有那么那么多的好奇没有问出口,现在却一句都不敢说了。毘沙门说的那些事情,为她的所有好奇盖上了一层悲惨的纱。她甩甩脑袋。她还要把这件事说给大岳丸听呢,现在有时间与其胡思乱想,倒不如考虑一下该如何躲避大岳丸的怒火。他肯定是会生气的,毕竟现在他的满腔恨意无处发泄了。“啊啊啊啊——!麻烦死了!”打从一开始她就不该理大岳丸的,这样就不会有这么多破事落在她头顶上了。算了算了,还是先找大岳丸。之后该怎么办,等到“之后”来临的时候再说。她穿过十字路口,总感觉头发被扯得有点疼。她怀疑是马尾扎太紧了的缘故。她低下头,拨弄几下发绳,瞬间舒服多了。刚走几步,她竟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一个高大健壮且衣着奇怪的男性。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在没几个人的人行道上还能与自己精准地迎面相撞,但铃鹿还是主动担起了道歉了责任。“不好意思先生,您没事吧?”“……铃鹿御前?!”真棒,又有人把她认错了。“抱歉,您认错……”一边解释着,铃鹿绕路走开,可眼前的男人却死死地按住她的肩膀。“是我对不起你,铃。是我做错了,请你原谅我。我不该杀了你的,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真的很……”他的声音像是恸哭。铃鹿僵住了,甚至忘记挣扎。她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陌生的脸,但她知道这是谁。她后退几步,难以置信。“别告诉我你是坂上田村麻吕……”“你还记得我?太好了,你还记得我!”他似乎是被这一声呼唤惊喜得过了头,竟扑向铃鹿,试图抱住她。铃鹿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奋力地扭动肩膀,逃出他的禁锢。“滚远点!”“求你了,铃,别这样。”她的手腕被擒住了,坂上田村麻吕将她拽着,不知是要去向何处。过路人以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们之间的纠缠,但没有人停下脚步,也没有人说一句话。他的力气很大,是铃鹿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的程度。她感到了毫无根据的恐惧——那是白日之下的无助,以及来自坂上田村麻吕身上那病态般的控制。慌乱之间,她看到了大岳丸。站在街的另一端,他那冷漠的双眼看着她。第10章 背叛胜利者书写的历史中,恶人通常被描绘成极致的恶,胜利者却又被描绘成极致的善。每片墨迹之间,堆砌满了精雕细琢的字眼,力图令后来者忽略胜利者偶尔露出的丑恶嘴脸。但总会有人注意到的。铃鹿记得,大岳丸也记得。他记得,坂上田村麻吕踏破风浪,登上铃鹿山,义正言辞地说着,是奉了天皇的指令,退治铃鹿山的鬼王。大岳丸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退治鬼王是假,对铃鹿山的珍宝虎视眈眈才是真——又或者鱼与熊掌,人类都想夺走。他只觉得,坂上田村麻吕那正义感十足的宣战布告实在可笑至极。他不会输,也不可能输。这不是大岳丸无谓的狂妄——他知道自己的强大。大岳丸确实自信,但他也并非接受不了失败。倘若是正大光明地败倒在坂上田村麻吕的刀下,他倒也不会有过多的怨恨,或许只会后悔自己的的无能。可坂上田村麻吕偏偏用了最见不得光的方法打败了他,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哪怕现在坂上田村麻吕穿着华美的甲胄,哪怕他剑眉星目,也掩不住奸诈的心。大岳丸的脖颈一阵一阵钝痛着,那处是他被斩首的疤痕。思绪依旧处在混沌之中,但他心里很清楚他要做什么。一步一步,他朝着坂上田村麻吕走去。“又见到你了。”冷静得近乎有几分无情,他手中的八尺琼勾玉剑已指向坂上田村麻吕的心脏。刀尖掠过银白的寒光,恰如他眼中的恨意。“放开她。”坂上田村麻吕未曾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下见到大岳丸。他的表情有一瞬惊恐,想必是惊愕于大岳丸尚存于世的事实。他的手在颤抖,冰凉的触感透过外套渗进了铃鹿的骨子里。直到这时候,她才逮到逃脱的时机。她奋力挣脱,慌乱间躲到了大岳丸身后。腿还在发软。她知道现在已经安全了,可恐惧感依旧还是在作祟。愤怒、不安,与恐慌,这些尖锐的感情还存在于她的心口,誓要将她扎得鲜血淋漓,还不肯罢休。大岳丸微侧转身子,把颤栗的少女护在身后,将她的身躯完全挡住。“怎么,竟然没杀死你吗?那么我有必要再退治你一次了。”坂上田村麻吕很不屑地说着,表情轻飘飘的,手缓缓放在了腰间的剑上,目光看向了大岳丸身后,接下去的话似乎是在对铃鹿说的,“你又回到他身边了?你明明说过,你爱的是我,不是吗?你还说,他只是……”“闭嘴!”大岳丸厉声打断了坂上田村麻吕的话,挥剑斩去,坂上田村麻吕抽剑抗住了这一击,轻巧地躲开,眉眼间的得意没有被冲淡分毫。刀刃相撞,迸发出赤色的火星。如同惊雷的般的巨响,让铃鹿的心脏随之抽紧,一下一下惊恐无比地跳着。想做些什么,想说些什么,想阻止些什么。但她无法动弹,什么都做不了。大岳丸与坂上田村麻吕对峙了几个回合,始终没能战出究竟是谁占了上风。“铃!”坂上田村麻吕带着狂妄的神情,对铃鹿说。“铃,这一次你也会帮我的,对吗?”他的言语带着蛊惑般的诡异感,竟不由得让铃鹿感到一阵恶寒。“我不是铃鹿御前,我也不会帮你!”她几乎是怒吼着说。“哦,是吗?”坂上田村麻吕倒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失望,全然一派胜券在握的模样。他奋力进攻,趁着大岳丸防守之时,飞快地溜走了,不知逃去了何处。大岳丸想追,却被铃鹿拉住了。“你先冷静一下。我觉得……”大岳丸甩开她的手,可又被她再次抓住了。这次他怎么也甩不开。“听我说!”她提高了声,用力拍了下他的手背。反作用力让她的掌心疼得厉害,想必大岳丸也感觉到了同样程度的疼痛。大岳丸转身看着她,面容因仇恨而扭曲得可怕,连尖牙都在打颤。胸膛起伏着,就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气音。铃鹿感觉到他有话想说,且说出的绝对不是什么特别中听的话。大岳丸动了动唇,铃鹿赶紧打断他说话的念头。“我觉得你现在不理智,这种情况下我怀疑你没办法打败那家伙。”“你觉得我会输给他吗!”他怒吼着,说出的话语不像是质疑,已是自顾自地得出了论断。铃鹿抿了抿唇。这种状况下,她显得无比尴尬。“我没觉得你会输,我只是说你现在不冷静。”她语速很快,以免大岳丸有插话的可乘之机,“虽然你有八尺琼勾玉剑,已经足够强了,但大小神通还不在手里,不是吗?我们先做好准备,然后下一次对战时,我把大小神通给你……好吗?我们先冷静下来……”以他现在这样的暴怒状态,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赢过坂上田村麻吕的。而且,这样的大岳丸,真的令她很害怕……她的话语或多或少地起了点作用。大岳丸眼中的怒焰一点一点淡去,却未曾熄灭。待那怒火沉寂后,他显出了前所未有的沉默,沉默得不近人情。他不再逗留了,转身离开,就连脚步亦是沉默。那些话语——坂上田村麻吕同铃鹿说的话,还在他脑海里盘旋。是了,是了。铃鹿御前选择的人,是坂上田村麻吕。不是他,从来都不是他。铃鹿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不发一语。他们穿过十字路口拥挤的人群,迈过横跨河面的小桥,走进无人的小巷。墙头的流浪猫被大岳丸吓跑了,幽长阴暗的巷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活着的生物。走到尽头,大岳丸才注意到这是一条死巷,无法再走过去了。他停下脚步。铃鹿没有注意到,不小心撞上了他的后背。“你问出什么了?”他出声了,声音出奇地沙哑。铃鹿满心想着还如何向他道歉,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问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今天,去问那个神了吧。问到了什么,告诉我。”他重复了一遍,言语依旧是冷冰冰的。铃鹿眨巴眨巴眼,有点扭捏。哼唧了一会儿,才咕哝着说:“那个啊……我问倒是问到了。”“说。”“在此之前,我要问你几件事情。”她绕到大岳丸面前,看着他,表情严肃,“第一,我们之间,应该算是朋友吧?”“嗯?”这问题有些出乎意料了,“嗯……”他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仔细想想,他心里好像也不存在着明确的对于“朋友”这个词的定义。但是,他和铃鹿,现在应该已经算是朋友了吧,他想。大岳丸的回答没有让铃鹿就此放心。“那我问你一件事——听了你可别生气。”大岳丸感觉她正经地有点不对劲了,不过倒是不慌。“哦。”她一本正经地又重复了一次:“千万不能生气啊!”“知道了。”大岳丸都快被问得不耐烦了。“就是……”铃鹿踟蹰了一会儿,双手不安地揉着袖口,都快把袖口揉烂了,才极小声地说,“你其实还喜欢铃鹿御前的吧?对吧?”大岳丸斜眼看着她,眼里浮过的情绪好像是……难以置信的嫌弃?他对这个问题不惊讶,他早就知道铃鹿会问了,他也总在质问自己。答案显然是“不”。他对铃鹿御前的爱意已经荡然无存;将铃鹿认做铃鹿御前时迟疑着不敢动手,也只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不想做的过于极端罢了。或许他也是很无情的,和铃鹿御前一样无情。但尽管心里有数,也澈如明镜,到了真的听到这问题的时候,大岳丸多少还是会有那么一些诧异。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坦诚地告诉铃鹿说:“在知道她背叛我的时候,我对她的感情就只剩下恨了。”“真的?”铃鹿不信。“骗你有好处?”他的嫌弃又回来了。铃鹿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没什么好处。她便继续问下去了。“我再问你,你觉得,你的死亡具体是谁的责任?”“铃鹿御前和坂上田村麻吕。”他没有迟疑。“那就好。”铃鹿拍拍胸口,紧绷的表情瞬间放松。她很担心大岳丸把所有的仇恨都放在铃鹿御前身上。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她说出铃鹿御前已经彻底消失的消息后,他无法发泄的仇恨一定会专向别处,将他逼成真正的恶鬼。看她总是拐弯抹角,大岳丸不耐烦地催起来她:“所以呢,你究竟问到了什么?”这下铃鹿可以坦荡荡地说了。她拍拍大岳丸的肩膀:“首先,恭喜你,现在你只剩下一个仇人了——就是坂上田村麻吕。我看你这会儿可算是冷静下来了,所以我建议你现在就可以去向他报仇。”大岳丸一怔。他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却还是问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因为铃鹿御前已经死了。完完全全的,死了。她是神之子,无法换代——她只有一次的生命。”坂上田村麻吕夺走了铃鹿御前唯一的生命。“哦……好……”他有些迷茫,随即便恢复了常态,恢复了惯常的模样。似乎,还挺斗志昂扬的。毕竟现在的目标明确了。铃鹿不知道大岳丸的这种状态算不算好,但好像不需要再担心了。她顿感心情大好,今日的阴霾一扫而空。“那我就回家啦。”她朝大岳丸挥挥手,“啊,对了,刚才谢谢你。我还以为你不会走过来的,还……总之就是谢谢啦!”她笨拙地笑了笑。“拜拜!”走了一段路,她听到大岳丸在叫她。“什么事?”她回过头。远远的,铃鹿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在那头,沉默了许久,久到连时间都停滞了。“喂,八木。”他轻轻地问,“你会……背叛我吗……”“你在说什么傻问题呀。”她的笑声清脆,像是在嘲笑他似的,“当然不会啊,我们是朋友嘛!”“是啊……”他好像真的问了一个傻问题。作者有话要说:你的好友八木铃鹿使用了“好友卡”一张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雨Nobu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ulingBuling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1章 梦境铃鹿御前终于出现在了八木铃鹿的梦中。这位艳丽的天女大人正盘腿坐在林深处的一块岩石上,将浅玫瑰色的长发绕在指间,漫不经心地玩着。她的目光聚焦在岩石底部的一条细小裂缝上,眉眼低垂,不免让人误以为她露出这副神情是因为心情过于恶劣。铃鹿无法知道她的心情究竟怎样。天女大人似乎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仍在自娱自乐。从这里能听到海浪的声音,一刻不停,却意外的很是让人平静。铃鹿四下看了看,又沿着周围绕了几圈,还是没能搞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这里只有树,无穷无尽的树,如同没有边际。铃鹿怀疑她无法走到尽头,只好灰溜溜地沿着原路走回去了。还未走远,却忽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小声音。铃鹿御前换了个姿势,端坐在石上,高高在上的威严模样。与她相似的面容看着她,眼里掠过一丝不快。看着她就如同看着镜中的自己,铃鹿的心脏好像也随之颤动了一下,空落落的诡异感随之渗透心房。她花费了片刻时间才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铃鹿御前和她太像了——不不,她需要改正一下这句话。是她,长得太像铃鹿御前。再仔细地打量几眼,她发觉自己其实和铃鹿御前也不是那么相像,只要认真看的话,其实很容易就能找到不同了,譬如像是显而易见的发色差距,再譬如眼睛的形状。“真是的,让我等了这么久。”天女大人娇声抱怨着,站起身。原本还当她是生气了,现在看来也不是真的不快,或许只是想摆摆神明的架子而已。“总算是见面了。”她慢慢走近。铃鹿这才反应过来,铃鹿御前是在和她说话。紧接着铃鹿开始质疑这里是不是地狱,或者是什么美好的死后世界,否则怎么会遇到铃鹿御前呢?于是她不可避免地慌了,她还没那么想死呢。她这会儿还没意识到自己在梦里。铃鹿御前小跑几步,停在她面前,绷起食指用力地弹了下她的额头。虽然一点也不痛,但却让她瞬间清醒了。“你在想什么傻事啊?”铃鹿御前嗔怪着,“这么轻易地把死放在心里,你倒也不嫌晦气。”被她这么一说,铃鹿不免感到一阵窘迫,干巴巴地笑了几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铃鹿御前扯了扯她的头发,又揉揉她的小脸蛋。“真软啊。”她漫不经心地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的,对吧?”铃鹿迟疑着点了点头。在当事神面前提及关于死亡的悲惨往事,总不免有些让她难以开口。揉搓着她的脸的那双手停下了,铃鹿御前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虽与她四目相对,可目光却好像飘到了遥远的另一个地方。“我要告诉你,将我杀死的,并不只坂上田村麻吕。”铃鹿御前的声音好像也变得飘忽不定了,游离在意识的边缘,却无比迫切地想要靠近。“他只是刽子手,他……”铃鹿御前的声音倏地消失了,四下归于死寂。没有海浪声,没有婆娑声,没有她的声音。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铃鹿看得到她眼中的惊恐。她的嘴唇在不停动着,慌张又急切地说了很多,可是铃鹿什么都听不到。“如果是现在的你,一定能够看到真相了吧。”声音回来了。所有的声音一起袭来,将铃鹿吓得猛颤。“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的话……”她只是觉得害怕,毫无缘由的害怕。害怕得想要逃,害怕得想要放声大哭。铃鹿御前将她眼角的泪拂去,轻轻地把手覆在她的眼上。“睁开双眼吧,铃鹿。”话语愈发遥远,“用这双眼,去洞悉一切。”梦断于此。铃鹿猛然惊醒。心跳紊乱,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的心悸,她出了一身冷汗。天微微亮了,但还没到起床的时间。她紧紧抱住棉被,缩着身子,这样的姿势会让她觉得比较舒服。睡意找不回来,梦里的内容也开始一点点消失。待到天大亮时,她几乎想不起太多了,但是有那么一句话,她记得很清楚。——坂上田村麻吕只是刽子手。是因为见到了坂上田村麻吕,所以才做了这个奇怪的梦吗?或者铃鹿御前真的想向她传达些什么?她迷茫了。稍许整理一下现在的诡异情况吧——有某种力量在作祟,因此这段时间的东京出现了很多存在于过去的人物和妖怪,妖怪数量显著增多显然也归咎于此;如果以“铃鹿御前背叛大岳丸”事件作为时间节点,那么被丢到了东京来的大岳丸,是这个时间节点之前的大岳丸,坂上田村麻吕则是这个时间节点之后的坂上田村麻吕,而镰鼬三兄弟好像比他们都早一些。接下来,怕不是还会遇到更多来自不一样时间点的家伙。“好麻烦……”铃鹿把枕头压在脸上,尝试逃离现实。反正这些事情和她没有关系。要说起来,她也只是受害者而已,才不用管呢。枕头闷得她喘不过气。她知道,当她产生这种想要置之事外的想法时,她就已经被这团乱麻缠紧了。或许真的能从坂上田村麻吕那里问出一点什么呢……她倏地从床上坐起,心里隐隐做出了决定。毫无准备地就贸贸然跑到坂上田村麻吕面前问东问西,显然是个愚蠢的操作。铃鹿不想犯傻。认真考虑了几分钟,她决定找个人替她尾随并监视坂上田村麻吕。对他的了解越多,就越有可能从他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大岳丸首先从选项里排除。铃鹿毫不怀疑他们的下一次见面就是生与死的决战。她可没办法从死人嘴里问出事情来。而且,她也不准备把这个梦告诉大岳丸……那么选项就只剩下一个了。“咦,这种事情要拜托我们吗?”镰鼬三兄弟排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里捧着芝士蛋糕。不用费心猜测,芝士蛋糕当然是铃鹿用来收买他们的小小贿赂。“没错没错!”铃鹿又掏出巧克力,赔笑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舔狗。“拜托你们啦……”三兄弟飞快接过巧克力,生怕她待会就反悔。一太郎的小眼睛轱辘轱辘转了一圈,突然皱起毛茸茸黑黢黢的小脸,露出为难的神情。“这件事吧,让我们干可以,不过感觉很危险。所以……”“有什么要求您说!”铃鹿飞速递上香肠,舔狗本质尽显。一太郎面不改色地接过,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继续说下去:“不过你得收我们当式神,我们才干!”“……你为什么还没打消这个念头?”“我……我们也想有个安身之所嘛!”一太郎理直气壮,一口就咬掉了半截香肠,“我们保证能完成任务。而且收个式神又不亏,你知不知道有好多阴阳师弱到连式神都操控不了哩!”“行……行……”卑微舔狗,在线落泪。作者有话要说:开始魔改!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ulingBuling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2章 阴暗面离开平安京的第三十三天后,镰鼬三兄弟成功地脱离了无家可归的流浪生涯,换上了“某位阴阳师的式神”的崭新身份。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好事。三兄弟骄傲得连胡须都镀上了一层闪亮的金光,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虽然它们也晓得铃鹿不是阴阳师。这多少有种临时员工转正的既视感。不过这个转正的机会得来的确实不算多么光正,所以在铃鹿的面前,它们从来不敢摆出骄傲的小模样,尽心尽力地完成铃鹿的嘱托。有了这么一层契约关系,双方就都有了需要承担的职责。对于三兄弟来说,能享受到的特权是,由铃鹿提供的食物,且到了晚上它们能够睡在八木家后院的秋千上,下雨天则是可以睡进屋里。“这样就有安身之所了,不是吗?”铃鹿笑吟吟地对它们说。她好像也很高兴。其实安身之所这个词,只是一太郎随口说的。以往生活在平安京的时候,它们一直都是居无定所,所以也不曾拥有过能够被称为“家”的地方。总觉得好像心里踏实了,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原因。“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这么好的人啊,主人!”三兄弟感动得泪眼汪汪,已经把最尊敬的称呼用上了。“难道我之前表现得像是个坏人吗!”这话听得铃鹿有点小小的恼怒,不过也不至于生气。她想各自揪一下它们的短尾巴以示惩罚,不过看到它们水汪汪的小眼睛,她就心软了,转而摸摸它们的脑袋。“这也算不上好……只是我知道无家可归不好过。我差点也……”她的眼底掠过一丝浅浅的落寞,但很快就消失了,她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以后你们就跟在我身边了,请多多指教!”“好!”镰鼬三兄弟顿时打上了三吨鸡血。在这番激情的加持之下,它们只花了几天功夫就完美地钓到了许多关于坂上田村麻吕的情报。三兄弟的行动相当谨慎,不存在什么被发现的可能性。况且,它们三兄弟的速度可不是坂上田村麻吕能够追上的程度。它们把偷窥到的东西统统整理了一遍,跑回八木家去,一见到铃鹿就急匆匆地和她说:“那个坂上田村麻吕,和藤原家的阴阳师待在一起呢!”“藤原家的?”铃鹿讷讷着重复了一遍,手头却不敢停下,继续抄写英语单词,“他们是很厉害的阴阳师吗?”关于阴阳师的事情,铃鹿实在不太懂,就只能向它们讨教了。二太郎用力点点头,胡须随之颤了颤:“藤原家是平安京最有权势的阴阳师家族。坂上田村麻吕现在就住在藤原家后人的宅子里,我们还发现那里住了好多和我们一样、是从平安京来到这里的阴阳师。他们正在密谋着要再次退治大岳丸!”“什么?”铃鹿吓得心脏一颤,笔芯断成了两节。她把作业往边上一推——这时候还写什么作业啊!“快快快,说详细点!”镰鼬三兄弟坐在窗台上,一人一句,解释起他们看到的一切。“坂上田村麻吕好像是主动去找藤原家的,藤原家的那些阴阳师特别相信他,还说要把斩首大岳丸的机会让给他。”“在大岳丸入侵平安京的时候,藤原家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家族。是他们把所有的阴阳师都集合了起来。”“他们已经开始制定计划了,但是具体的日子还没定。不过肯定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这些话中实际上没有多少信息量,但却听得铃鹿一阵头疼,眉头都拧紧了。她把圆珠笔紧紧攥在手心,不安地摁着弹簧笔帽,一时间只剩下了杂乱的“咔哒”声。她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沉思了片刻,才颤颤巍巍地问:“那次的退治,藤原家成功了吗?”镰鼬三兄弟一摊手:“我们哪里知道啊!我们连大岳丸的鬼船都还没有看到哩,就被丢到这里来了!”“也是……”铃鹿怀疑自己着急得都头脑不清了了。不过大岳丸看起来好像也没有格外虚弱的模样,想来那次退治,实际上也没有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吧。她私心希望,那次的退治中人类和大岳丸都没有受伤。想到这一点,她稍许安心了些。但这件事,总还是要和大岳丸说一下的。总不能让他毫无防备。她把笔丢进笔盒里,往椅背上一靠,扬了扬手,让他们继续说下去。藤原家的事情说到这里算是结束了,但是藤原家才不是重点。如果仅仅只这一件事,它们根本就不需要耗费上几天的时间,一个夜晚就足够了——这几天中,它们打探到了更可怕的事情。它们慌张地四下瞄了瞄,确定外头没有人也没有妖怪,才跳下窗台,凑到铃鹿耳旁,叽叽喳喳地小声说。“主人,你现在很危险!”“坂上田村麻吕他在跟踪你……”“他的房间里有好多小纸片,上面都是你!”三张小嘴不停地说着,越说越慌乱,话语都叠在了一起,无论是谁的话都变得不清晰了。铃鹿听得头痛,五官都快拧成一团了。赶在大脑爆炸之前,她打断了三兄弟的叽叽喳喳。“你们一个个来……一个个来……”慌张的三兄弟冷静了下来,把整件事重新说了一遍。它们发现了,坂上田村麻吕对铃鹿有着诡异的关注度。有几天,他一直在跟踪着铃鹿,甚至归纳出了她在什么时间段大概会做些什么事,甚至还把这些内容写在纸上,每日必翻阅一次。睡前还神神叨叨的,眼神里有着诡异的热切,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正常人。照三太郎所说,他的房间里还贴着很多“有铃鹿的小纸片”,铃鹿猜测它口中的小纸片指的应该是照片。那些照片有几张是放学路上偷拍到的铃鹿,还有使用异能状态下的她。——也就是,神明姿态的她。铃鹿听得一阵恶寒,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让她发颤。她的一切都似乎在被坂上田村麻吕监视着,而她却浑然不知。她忽然想起先前在公园被偷窥的经历。仔细想想,说不定就是他。前几天的时候,坂上田村麻吕找过她一次,但说的都是些请求她的原谅的话。那时候她就感到了一种诡异感,下意识地对他有点抵触,但还是很清楚地向他解释了自己的身份。可能是因为那天是由父亲八木俊平来接她的缘故,所以他没有纠缠很久,说着“明白了”之类的话,就离开了。他到底是摆出了一副怎样的面孔在对待自己呢,他的所谓道歉只是想掩盖他真正的心思呢?他,是不是断定自己就是铃鹿御前了……三兄弟坐在铃鹿的书桌上,已经把坂上田村麻吕变着法地翻来覆去骂了几十遍,但还是不解气。“那家伙和藤原家阴阳师商量的时候居然还说要把主人你当做诱饵,引大岳丸过来!”一太郎愤愤的说,“该死的家伙!”“不过有个阴阳师说不想牵扯更多的人进来,所以就拒绝了。”二太郎补充了一嘴。现在可以确定了,坂上田村麻吕根本就没有怀揣任何好心思。铃鹿轻轻锤了几下心口,捧起杯子把茶喝光,这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一些。她又问三兄弟,坂上田村麻吕睡前究竟在念叨什么。它们说没怎么听清楚,好像是一直在反复念叨着“铃鹿御前”和“神明”之类的词语。——坂上田村麻吕只是刽子手。铃鹿御前在梦中说过的话又响起来了。事情果真是越来越复杂了……铃鹿一度想放弃思考,但她也知道不行。她已经被牵扯得很深了。她忍不住发出了一连串叹息声。“不管怎样,还是先和大岳丸说一声藤原家的事情吧。”她嘀咕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的荧光打在脸上,她忽然想起,是没办法用手机联系到大岳丸的。确切的说,她压根就没有任何能够联系到大岳丸的方法。……“真是的!不想见到他的时候回回都能被他找上,现在有正事了却连他的鬼角都看不到!这个混蛋鬼王!”铃鹿怒摔手机。远在藤原家外围的大岳丸打了个喷嚏,但他没有放在心上。他只当是刚才吹过的那丝凉风惹的,不知道是有人正在背地里骂他。小小喷嚏没有太大影响。他揉了揉揉鼻子,视线越过藤原大宅的后窗。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坂上田村麻吕。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观察着坂上田村麻吕的一举一动。如此行为,除却是为自己增加胜算之外,还是为了知道坂上田村麻吕究竟在盘算着些什么。坂上田村麻吕实在是太过异样了,完全不像是大岳丸印象中的他——虽说他确实略带了些微卑鄙,但大岳丸还是要承认,他是个英勇的武将。现在的他再也无法同“英勇”沾边了。周身都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暗感的他,在无人时,竟会露出微妙的笑。没人知道他在为什么而笑。大岳丸想要看到真相,所以他才出现在了这里。今夜坂上田村麻吕似乎陷入了不眠。他在床榻前不停踱步,直至深夜还未停下。又过了几个小时,他穿上铠甲,走出了房间。大岳丸悄无声息地跟在身后,与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看到坂上田村麻吕停在了一栋两层楼的小屋前,绕着周围走了几圈。忽得,他身影一闪,消失了踪迹。二楼房间的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隙。无意间一瞥,大岳丸看到,屋外门牌上的姓氏是…………“八木”。作者有话要说:光总切切上线蓄力中!第13章 尴尬现在是凌晨三点。街上空无一人,就连白日里叽喳作响的麻雀也已熄了声响。大岳丸以为自己盯坂上田村麻吕盯得已经够紧了,甚至都目睹了他走到八木家中,但一晃眼,却还是丢失了他的踪迹。一个刻意换上了甲胄出门的男人,会在深更半夜做什么?大岳丸隐约感觉不妙,赶紧跟了上去。他跳上二楼的窗台,这里是坂上田村麻吕最后被看到的地方。他在窗台上站了几秒,没敢直接进去。他心里有些踟蹰。一声不吭地就直接走进别人的房间,怎么想都不是正直之举。大岳丸心中的仁义道德让他没办法迈出这一步。但现在可不是一般的情况!说不定就是因为他这几秒的迟疑,这栋房子里的某个人会一命呜呼!他当即抛弃了犹豫,轻巧地从窗户的狭小缝隙间钻了进去。他把窗帘挑起一个小角,探头朝里瞄了几眼。屋内很暗,幸而他的夜视能力不错,否则大概是要吃瘪了。房间紧闭,他刚才也没有听到任何奇怪的声响,想必这扇门应该是未被打开过。或许坂上田村麻吕还躲在这里也不一定。他四下扫视了几圈,并未看到哪个暗处躲藏了人影,好像也没有坂上田村麻吕的气味。他只听得到一个心跳声,以极稳健的频率跳动。……这里,好像是铃鹿的卧室。不!不是好像!这儿就是她的卧室!看着床上熟睡的铃鹿,大岳丸懵了——不是他反应慢,而是他一开始就没有往床的方向投去目光。不去刻意注意的话,倒还无妨;一旦注意到,就怎么也没办法忽略了。铃鹿看起来并没有被这番小小骚动影响,依旧酣睡着,许是因为晚上有些热的缘故,被子被她揉成了一团。她怀里抱着一个很大的枕头,微有些卷的发梢垂在床沿,呼吸声平稳。这么睡一定会着凉的,他想。因为她的睡裙都卷到了腰部,后背都快露出来了。借着微弱的月光,还能看到她腰背微凹的曲线,还有蓝白条纹的……大概呆滞了两秒钟左右,他才意识到他的视线落到了很要命的部位上。要死了!拿剑的手微微颤抖,心脏在猛烈地狂跳,带动着大脑都在颤动了。大岳丸感觉自己像是被按进了一锅热水里,每个细胞在翻腾了。砰——大岳丸爆炸了。此番大爆炸引发的最直接后果就是大脑空白。他傻了。他彻头彻尾地傻了。但就算他脑子里什么都不剩,他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快逃啊!他已经快要感觉不到耳朵的温度了,总之肯定已经烫到发紫。他强忍下跳进海里冷静一下的念头,缓步后退,力图实现快而安静的后退。然而计划没有那么顺利。他才刚刚后撤了一小步,脚都还没能伸出窗外呢,鬼角居然被窗帘勾住了,随着他的挪动越缠越紧。起初他只一心盘算着逃,还没察觉到异常,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鬼角已经被缠得死死的了。大岳丸忍不住在心里咒骂,然而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咒骂谁。他急得出了一头的汗,但这事真的急不得,只得被迫停下了脚步,处理这个碍事的角。他蹲在窗台上,双手扯拉着窗帘。他小心翼翼的,不敢太用劲,害怕一不小心弄坏了窗帘会被醒来的铃鹿看出端倪来,可又担心这力度没法解开。心跳更快了,他那短促的呼吸声好像前所未有的响,令他惊恐不已。他不时地朝床上的铃鹿瞄去,这会儿哪怕她仅仅只是动一下手指,都能把他吓出冷汗来。“你是什么家伙!”身后传来一声厉喝。大岳丸慌上加慌,当即抛弃了解救鬼角的计划,一狠心,决定直接从窗外跳出去。怎知窗外突然飞来三道黑影,速度极快,一下子把他给推回去了。被这么一撞,大岳丸整个妖怪都不好了。他狼狈地从窗台摔到了桌上,又被惯性推着狠狠撞上木地板,桌上的笔被统统砸到了他身上,好巧不巧窗帘又蒙住了他的身子,他看不见又动不了,被制得死死的。而把他推回屋里的那三个小恶魔,此刻正死死地抱着他的腿,叽叽喳喳说着不能让他逃跑之类的话。这会儿大岳丸听出来了——这三个恶魔分明就是镰鼬三兄弟!闹出如此一番动静,哪怕是睡得再死,也不可能醒不过来。铃鹿倏地坐直身子,从梦中惊醒,捂着疯狂跳动的心脏左看看右看看,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地上那团名为大岳丸的难以言状的东西。她当然不知道那里头是大岳丸。从她的角度,看到的就是一团不停扭动的白色团状物体。她懵了,但她反应得很快。她抓起床头的马克杯。毫不犹豫泼了过去。“有鬼啊啊啊啊给我去死!”“不是……不是鬼!”大岳丸用力抓住窗帘一扯,探出头来。铃鹿更懵了。“没事吧小铃!”门被“哐”一声撞开了,八木家爸爸八木俊平迈着惊恐的八字步走来。在听到响声的同时他就惊醒了。以一个父亲特有的可怕直觉和惊人速度,他在两秒内从自己的卧室冲了过来,慌慌张张的,肩上还披着条毯子,眼镜都忘记戴了,瞪着一双高度近视的眼四下慌张地看。有那么一刹那,大岳丸与八木俊平四目相对。大岳丸被他眼里的凶光吓到了。八木俊平只能看到掉落一地的笔,敞开的窗户,和惨不忍睹的窗帘,看不到瑟瑟发抖的大岳丸,以及用力抱着大岳丸的脚的镰鼬三兄弟。他脑海里瞬间构建出了可怕的场景。“是不是有人闯进来了!”他冲出门外,“等着爸爸这就下楼把菜刀拿过来!”“啊啊啊没事没事!我做了个噩梦而已!”铃鹿赶紧拽住他的手臂,干硬地笑了几声,“没事没事……不用拿刀……”“真的?”“真!”铃鹿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八木俊平挠挠后脑勺,迟疑着退出房间,虽说他还是没搞懂究竟是什么梦才能让房间变成这副模样。铃鹿目送着父亲离开房间,末了还不忘甜甜地说上一句“爸爸晚安”。待他走进房间,她立刻就关上了门。笑容没了。“你给我一个解释。”铃鹿端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岳丸。“解释一下,为什么凌晨三点,你会在我的房间里。”大岳丸感觉到了一阵没由来的压迫感。他有点怂的低下了头,避开她那凌厉的目光,然而压迫感是怎么也避不开的。“那个……就是……”他语塞了。镰鼬三兄弟咬着他的腿不放。他们在院子里睡到一半,察觉到铃鹿的窗户开了,还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所以才当机立断,把他制服了!“就……我追着坂上田村麻吕……然后就到这里了。”“这和坂上田村麻吕又有什么关系啊!”她气得把鲨鱼形状的抱枕往大岳阳脑袋上砸去。不过这一下倒是没把他砸晕,他甚至觉得这个鱼形的东西软绵绵的还挺有趣,忍不住捏了几把。“不许玩!”铃鹿凶巴巴地抽走,“回答我的问题!”“他进你房间了,所以我也跟着进来了啊!”大岳丸迷之有了一股底气,理直气壮地说,“但是他不见了,我现在怀疑他是故意把我引过来的!”虽然目的是什么,他暂时还没有想到。铃鹿抚平鲨鱼抱枕上的褶皱,半信半疑地瞟了他一眼,大岳丸一下就炸毛了,不停为自己辩白着。“本来我都准备走了,谁知道会被窗帘勾住!我也很无辜好吗!”他大声说,声音有多大他就有多委屈,“难道你睡觉的模样有什么好看的吗……唔……”大岳丸被打了,鲨鱼枕头正中他的头。铃鹿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脸都涨红了,手里紧紧抓着鲨鱼的尾巴,看起来像是准备再进行一次攻击。“你这个笨蛋!”鲨鱼枕头准备就绪!软绵绵的抱枕根本没办法造成多么严重的伤害,但大岳丸还是心惊肉跳了一下。他不敢犹豫,当即就往窗台跑去。铃鹿也不甘示弱,立刻追上去了。这一下她非打不可!狂奔到窗前,他们却同时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窗外。暗夜无星,成群的妖鸟从空中飞过,将厚重的云划散,羽翼间落下的星屑将这个漆黑的夜着凉。或大或小的妖怪如疾风般掠过窗外,扬起的风吹动了窗帘。身躯庞大的和服妖怪,迈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前行,它硕大的独眼看着前方。街上空无一人。街上妖怪横行。它们的方向只有一个——西侧大楼旁的那个散发着微微绿光的黑影。那真的只是一个黑影,看不到任何实体。在一片沉默中,妖怪向黑影而去。在他们所无法看到的城市另一端,九尾的大妖站上了这座城市至高之处,笑看弱小的妖怪们被黑影召唤而去。年轻的源氏家主藏身暗影之中,他的鬼刀臣服在他的脚边。他们都在等待着将这些妖怪全部斩杀。作者有话要说:想象一下藻哥撅着屁股爬上东京塔塔尖的模样第14章 魅妖警告光怪陆离的妖怪绘卷在眼前展开,近得伸手便可触碰。哪怕是铃鹿山鬼王大岳丸,也被这景象吓到了。他从未见过那样庞大的黑影状物体,也没看到过妖怪们如同蛊惑一般齐齐朝着那东西而去。“什么啊……那是……”铃鹿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百鬼夜行吗?不,百鬼夜行似乎不是在这个时候……究竟是……”不管其正体是什么,都无疑散发着一股诡异感。铃鹿感觉瘆得慌,赶紧关上了窗,但下一秒却又被大岳丸重新推开了。“我要去看看。”丢下这句话,他就从窗外跳出去了。铃鹿吓得心猛抽了一下。不过他很轻巧地落在了地面上,一下就找稳了平衡,并无大碍的样子,她总算能松口气了。她在心里抱怨着大岳丸的胡来,却感到一阵空落落的惊恐。见到那么多的妖怪,总难免会让她害怕。她慢吞吞地重新关上窗,忽然没由来地感到一阵颤栗感。从黑影处投来了凝视。黑影看着她,凝视中浓重的恨意,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将她杀死。在凝视之下,她无处可逃。心脏惊惶不安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她看向那黑影,凝视却消失了。似乎只是她的错觉,但她知道不是错觉。她紧紧攥着窗把手,妖怪还在从她的窗前掠过。不知轰鸣的心跳声响了多久,她才决绝地从窗口跳下。“大岳丸你等等我!我也去!”她对着前方的方向大声喊着,也不知大岳丸是否真的听见了——毕竟他们之间整整隔了几十只妖怪。她一边跑着,一边使用了异能。化形成铃鹿御前后,她的速度就能更加快一些了。关于使用异能这事,其实铃鹿也有稍微纠结过一会儿的。她总感觉在大岳丸面前使用异能有种膈应彼此的怪异感,所以下意识地很排斥,怎么也不想以铃鹿御前的姿态出现在她眼前。可是如果以普通人的姿态就这么贸贸然站在妖怪群中,无疑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她需要有自保的力量。她的速度很快,已经能够看到大岳丸的背影了。镰鼬三兄弟跟在她身后,莫名的竟然相当开心。“看出什么了吗?”经过身边时,大岳丸听到铃鹿这般问他。他本来想回答“没有”,但看到她的模样,却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还险些摔倒在地。尽管想说自己已经释怀,但看到铃鹿御前的形象出现在眼前,某些不可言说的情绪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冒出头来。铃鹿斜斜睨了他一眼,像是有几分嫌弃。“你心里知道的,我是八木铃鹿。”“我……我知道!”他气得涨红了脸,不自觉地把话重复了好几遍。铃鹿浑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让他更加生气了。这样的她简直和铃鹿御前太像了。一想到这个他就气得牙痒痒。现在最重要的是黑影……是黑影……不是铃鹿御前!他费了好大劲,终于给自己洗脑成功。那黑影愈发逼近,从影中传来的不详气息愈发沉重,几乎将空气也一起毒化。周围起了一层薄雾,将一切都掩得朦胧,街灯变成了黯淡的光。妖怪们放慢脚步,铃鹿和大岳丸也慢下了速度。“感觉不像是妖怪呢。”铃鹿轻轻地用手指蹭了下鼻尖,嘴角扯出一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厌弃的弧度,“是神明吗?也不会有这么自贱的神吧……”这几句话听得大岳丸不太舒服,分明也没有戳到他的痛脚,但就是让他不舒服。他想了想,或许是因为这些话实在不像是会从铃鹿口中说出来的。违和感与生疏感,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距离。他偷偷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已垂下手,虚虚地放在剑上,似是已经准备好战斗了。他收回视线,垂下眼,不再看她。“再靠近点看看。”他提议说。“嗯。”再靠近些,雾气更浓了,几乎遮挡住所有的景物,街灯的光也无法穿透。铃鹿抽出了剑。他们能听到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凌厉的刀光剑影割穿雾气,一时竟成了唯一可见的了。他们停在原地,并没有贸贸然上前。谁都不知道在前方战斗的人是谁。忽得,一人穿破了浓雾,出现在视线可及的范围之中。他手中的剑刺穿了天邪鬼的身躯。他向上一挑,天邪鬼立刻就被分成了两半。他的剑身上染了不知多少层血,但他没有停下对妖怪的杀戮。“鬼切,把这里所有的妖怪都除光!”源赖光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一颗树下传来。他似乎比他的式神悠闲更多。“鬼切?源家的阴阳师……”大岳丸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铃鹿看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信息,但他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过于冷静了,便只好轻声问他:“是友军吗?还是敌人?”“不知道。”阴阳师的心思总是难以参透的,更莫论源赖光了。可他们好像不在意那黑影的模样。是只想除妖吗?鬼切斩杀尽了一片妖怪。可当他一如既往地试图杀死一只作乱的小妖怪时,它却忽然整个膨胀起来,胀成了原本的三倍大。而后“嘭”一声,爆炸了。一大团粉色的气体从它体内漏出,掺杂着诡异且刺鼻的香气,迅速在空气中扩散开来。“这什么……好难闻!”这气体刺得铃鹿眼睛疼。大岳丸也连连咳嗽,被折磨得够呛。源赖光赶紧转过了身去,避开这诡异的气体。鬼切呆愣愣地站着,像是被熏傻了。可就在所有人都快忘记他的存在时,他突然笑起来了。“呵……呵呵呵呵……”冷不丁传来笑声,难免使人害怕。他们投去了惊恐的目光。鬼切还是在那里站着,目光呆滞,兀自大笑着,倒真像傻了。但突然他左手又掏出了一把刀。“嘿嘿……你好漂亮啊……”他对着路灯傻笑。源赖光慌了。“该不会……”咣——鬼切狂笑着,双手持双刀,突然像是癫狂了一样四处乱砍。砍坏了路灯,踢烂了电箱,他瞬间成了危险分子。……?源赖光见势不对已经溜了,妖怪们见势不对也溜了——现在只有大岳丸和铃鹿了。大岳丸懵。大岳丸懵完铃鹿懵。“这……他……”铃鹿语无伦次,正经地问话都问不出来了。鬼切迈着醉汉的步伐,晃晃荡荡地走着。忽然,向他们投去了目光。看到他混乱的双眼,大岳丸有了答案。“这家伙被魅妖了!”他想也不想,一把抓住铃鹿的手就是往前跑,“快跑!”他们的脚步被鬼切慢了一点。还没有来得及正式踏上逃跑之路,鬼切已经冲过来了,挥下双刀,笑意狰狞。——完了。在产生这念头的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铃鹿推开,她周身被环绕上一层坚固的屏障,将她重重包围。覆土印记,她知道这是大岳丸的力量。没有时间尖叫,也没有时间呼喊,剑气已波及到了眼前。有那么一刻,浓雾被强烈的剑气推开,大岳丸的背影前所未有的清晰。他保持着将铃鹿推开的僵硬动作,宽阔后背负担着她无法撑起的一切。剑气袭过。两旁大楼的玻璃悉数震碎,地面亦在颤动,发出一身哀鸣。妖怪的鲜血飞扬的空中。覆土印记难以承受这般重击,坚持了几秒后碎裂了。铃鹿被剑气拉扯着拖到了几米远的地方才停下。沉重的打击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尘土飞扬,无论是谁的人影都看不清了。铃鹿勉强撑着身子爬起,却怎么也无法再看到那个背影了。“大岳丸……大岳丸——!”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我想说一点废话。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只是有一定要说的必要。跳过也没关系,因为有点长,么么哒~我前几天的时候做出了决定,我决定不再写文了。所以我给几篇连载中的文标了暂停,也锁了预收坑。但是才隔了两天就又回来了。总有种骗人的感觉,对吧?反正我自己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好羞耻啊。其实从今年开始,我被抑郁情绪折磨得很严重。我一度很想自杀,很难入眠,和父母的关系也很差。原生家庭给我造成了无法磨灭的自卑和性格缺陷。我会不停地强迫自己做很神经质的重复性行为,而且这些行为会让我只更加不开心,可我还是会去做。另外,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和平庸。在写文的方面,我摸到了上限,我意识到到自己无法再有更多的进步,这让我前所未有的痛苦。我身边的人都在进步,哪怕是我一直觉得不如我的人,也超过我了,只有我怎么也没有办法进步,这让我前所未有的痛苦。于是我产生了放弃的念头。其实很多时候我都特别想怪别人,也想怪上天,但谁都怪不了。因为我的痛苦都是我自找的。在这种情况下,放弃的念头产生了很多次。我本来是想着,写完这一本还没有起色的话,我就放弃。但当我坐在电脑前面,几个小时一句话都写不出来的时候,那一刻我真正决定放弃了。我做的挺极端的,把晋江卸了,把码字软件卸了,把写文的朋友删了,把写文相关的微博也删了。但是放弃了以后我还是很痛苦。事实上我更痛苦了。我首先觉得特别对不起的就是看这篇文的大家。因为大家特别热情地给我留言呀之类的,在我标记了暂停之后还有人愿意跳进来。本来是想给大家一个结局的,本来有那么那么多想要写的故事,在我决定放弃以后,就统统都没有了。我告诉我朋友,我现在是写也不开心,不写也不开心。所以说,不管在任何情况下,放弃都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本来我真的不想再写文了。真的。我今天和朋友在linefriends,我买了一杯饮料,但是还没有喝就全撒了。我和她坐在地铁上的时候,我没忍住就哭了,因为我感觉我的生活里一点点好的东西都没有。什么好的都没有。我放弃了写文,我以为我的痛苦会少一点,但我还是很不快乐。我可能更不快乐了。然后我们去了一个领养中心的领养猫活动。我领养了一只猫,一只从高架上救下来的猫。征得了父母的同意,等购置的猫咪用品寄到家,我的猫也就可以正式住到我家了。现在,我有了一只猫。现在,我生活里终于出现了一点好的东西。于是我很突然的想到,我的小猫咪等了很久很久才等到一个家。所以,我也一定可以写出优秀的故事,哪怕要用上很久很久。然后我和朋友说,我又想写文了。她说,你写吧,你想做就去做。所以我回来了。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像是只丧家犬一样,我又回来了。我再也不说丧气话了,我也不会放弃了。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写文啊!所以,我就是新来的同人写手。我是彼岸有马。请大家多多指教!确实说了很多废话呢(笑)第15章 别哭此刻的天空依旧昏暗。还没有到日出的时间,月光也被沉重的云层压住,一丝明亮都无法透入。原本还能借着路灯的光照亮周围,但周边的路灯都在混乱之中被砍坏了,一时间什么光都没有了。幸好还有几盏离得远些的路灯幸免于难,否则怕是真的要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了。那遥而不可及的黑影平静地停在原处,似是注视着一切,却不知是否当真看在眼里了。片刻后,它的边缘略微变得恍惚了一下,影子的部分缓缓收缩,最后彻底消失了。悄无声息,铃鹿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现在也没有精力关心黑影的事情。她在念想着别的。鬼切的那一下攻击干脆利落,利落得都有些绝情了。尽管有着覆土印记的保护,她还是被打得很疼。她努力站稳身子,迈步走向尘埃之中。那是鬼切和大岳丸交战的地方。四下无风,尘埃便积成了厚重的一团,怎么也散不开。在黯淡且遥远的微光下,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尽力往中心处前进。烟尘钻进她的眼里,刺痛着脆弱的角膜。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落下,她知道不单是因为烟尘。保持着神明姿态带来的负担拖慢了她的脚步,这一点是直到她拖沓着脚步走过几米后才意识到的。她没有犹豫,立刻解除了异能。重负解除,她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轻快感。但她不敢停下,小跑着穿过妖怪群,继续向中心奔去。原本那些妖怪们或是在盲从着黑影,又或者是在试图逃离鬼切的利刃,但这会儿都纷纷停下脚步了,眼里是迷茫,在原地呆呆地站着,宛若忽然从梦中醒来了。妖怪四散,但源赖光却还是没出现。他分明是造成了这场小型灾难的始作俑者的主人,脚下速度却比谁都要快,实在是太败好感了。铃鹿甩甩脑袋,不去思考源赖光的问题了——本来也就不存在任何值得思考的价值!“大岳丸!大岳丸!”她大声呼喊着,空气里的烟尘险些让她呛到。虽然没有任何回音,但隐约间她好像看到了,在一团朦胧之中,探出了一对鬼角。她下意识地想要否认,想说绝对是自己看错了,但还是抑制不住那小小的欣喜在心中扩散。灰尘呛得她肺一阵阵的疼,她屏住呼吸,快步跑去。鬼角越来越近,那果真不是她的胡思乱想。风吹散了积尘,大岳丸的身形变得清晰可见。他正站着,一手拿着剑。他的头发沾上了很多灰尘,看上去像是褪成了黯淡的灰色。他抬起手,用力抓抓头发,勉强抖掉了些灰尘,但暂时好像是没办法清理干净了。他也看到铃鹿了,顺势向她招招手。“喂!在这里!”他的眼里依旧是很明亮的光辉。铃鹿知道,他肯定是没出什么事。可她还是不放心。“你没事吗?你没被他打出什么内伤吧……”她小声地问,尾音有些颤抖。大岳丸看起来全须全尾的,没有任何皮外伤,于是她自然而然地就担心起内伤了。内伤可是要比皮肉伤可怕上好几倍呢,虽然她也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什么人受过内伤。大岳丸还没有收到过铃鹿这样的关切,稍许有点不自然,僵硬地回答说:“没事,没伤。我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小小式神给伤到。”他说着,一边抻了抻手臂,却不小心扯到了痛处,疼得他龇牙咧嘴,表情都快崩坏了。都怪他刚才挥剑的动作幅度太大,好像不小心拉伤了一块肌肉。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却让铃鹿的心一下子揪紧了。“真的没事吗?”“没事没事。”他随意地摆摆手,“我又没被他砍到。”其实就算砍到了,也不一定会出什么事,毕竟大岳丸的皮糙肉厚指数远比一般妖怪要高。适才那道格外可怕的剑气,也不是由鬼切制造出来的,而是他下意识地用八尺琼玉剑挡住鬼切的攻击,刀剑相撞导致的结果。没想到鬼切居然被这一波剑气震晕过去了……看着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鬼切,大岳丸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试探性地用脚尖踢了踢鬼切的肚子,他还是一动不动,看来是晕得厉害了。大岳丸心骂了一句麻烦。他恨不得把鬼切丢进绿化带。像这种轻易就会被魅妖的妖怪,是没有前途的!一直烦恼着关于鬼切的鬼事,大岳丸没有注意到身旁微弱的啜泣声。他忽得感觉到袖子被拽了拽。“真的……真的没事吗……”他听到铃鹿在问他。同样的问话被询问了好几遍,大岳丸有些不耐烦了,干巴巴地回答说:“都说了没事……喂,你哭什么啊!”他这才发现铃鹿哭红了眼。他顿时慌了,手足无措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会儿舌头也僵住了,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一不小心,他还踩到了鬼切的手。鬼切好像发出了一声很微弱的哼唧声,但大岳丸现在已经不想管这个二五仔了。他小步靠近铃鹿,双手僵直在半空,心里飞速盘算着应对的方式。现在究竟是该摸摸她的脑袋,还是应该拍拍的她的肩膀呢?他毫无头绪!铃鹿低垂着头,用力揉着眼睛,眼角被揉得通红,微微有些疼。“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她小声咕哝着说。“我……我是没事。”大岳丸舌头快打结了,口齿不清地劝慰她,“可是这有什么好哭的……”他本来以为自己正在进行着安慰铃鹿的行为,可没想到这话一说出口,她的眼泪落得更厉害了,在重力加速度的召唤下砸向地面。“因为……”“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太轻了,大岳丸只好弯下腰,凑近了去听。这下,变得清晰的就不只是她的说话了,还有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微弱的抽泣。“因为你把覆土印记给了我,我怕……”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如果真那样了,就是我的错。”“我哪会这么轻易就死!”他大声地替自己反驳,话说出口才意识到好像语气有些重了,慌忙放低音量,“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铃鹿用力点点头,可眼泪又涌出来了。“说了不哭了,还在哭……”大岳丸捧着她的脸,手指用力一抹,把她的眼泪揩干,“像个小孩子一样。”“我确实还没有成年啊……”铃鹿小声嘟哝,努力为自己辩解。忽然,底下传来了一声极度虚弱的“救命”。他们向下看去,只见鬼切已经醒了,半睁着眼,气若游丝。鬼切的第八声求救,这次终于被听到了。至于为什么会有前七次的失败,这就需要问一问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了。大岳丸看到鬼切就没好气。他蹲下身子,用力拍拍鬼切的脸:“喂,死了没?”鬼切咳了几声,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他的主人去哪儿了。“他早就跑了!”大岳丸特地放大了音量,足矣让自己的话绕在鬼切耳边三天三夜也不会停歇,“在你被魅妖的时候他就跑了!”“什么!”鬼切突然坐起身子,脑袋险些磕到大岳丸的鬼角。他满脸的难以置信,抱头痛嚎。铃鹿特别想安慰他几句,但鬼切周身环绕着一股不太好惹的气氛,且她还尚且沉浸在刚才他被魅妖的可怕模样里没有缓过劲来,所以不敢轻易上前。“鬼切!”突然传来了源赖光的声音。他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悄无声息的,简直和逃跑的时候一样。如果把自己的式神数珠也带在了身边,那他倒是不会逃的,命令数珠念段佛经净化一下鬼切混乱的内心就好了。可惜,被丢到这里的只有他和鬼切,所以以上战略无法成立。为了源氏可持续发展的未来,所以他才选择了战略性撤退——是撤退!不是逃跑!铃鹿听了特别想给他鼓鼓掌,毕竟现在愿意坚持实践可持续发展观的年青人已经不多了。鬼切一瘸一拐地走到源赖光身旁,始终没敢抬起头。被魅妖可是再丢人不过的事情了,他这次还把源家的脸面丢到了外人面前。他等待着主人的责备,但源赖光始终没有说什么。他看向穹顶,那里曾是黑影栖身的地方。“那东西,已经消失了吗?”他喃喃说着。铃鹿也顺着望去,这才察觉到黑影的消失。她一怔:“什么时候……”“你们两位。”源赖光收回目光,看着他们,“你们在调查那个黑影吗?”大岳丸对他怀着警惕,没有轻易回答,反倒是把问题抛了回去:“这话我们也想问你。”“我只是想要除妖罢了。大多数的妖怪似乎都受到了来自黑影的召唤。看来我们没有利害关系。”他礼貌地笑笑,不再说什么,便就离开了。这幅做派引得大岳丸轻哼一声。铃鹿悄悄凑到他身边,和他说,她觉得源赖光有点不太像是善类。“对了,你是阴阳师吗?”很突然的,源赖光停下脚步,转身问铃鹿。上一刻还在说他坏话的铃鹿吓得不敢吱声了,尴尬地笑着,摇摇头。“是吗……”源赖光笑得神秘,“那么,我们做个交易吧。”作者有话要说:没有被魅妖勾引着砍死全家的鬼切不配称为鬼切(正声)。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真是太甜了、夜雨Nobu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早萤 30瓶;苻蓠 2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6章 别睡“……交易?”对于从未见过面、才仅仅只进行过寥寥几句交流的两个人来说,这词的出现显得相当突兀。源赖光依旧是和善地笑着,但他此刻一定是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铃鹿的警戒心倏地提升到了峰值。她悄悄地退到大岳丸身后,让他的身躯掩盖住自己。这种行为实际上也可以被称作狐假虎威。借着大岳丸的威慑力,铃鹿有了胆子,反问源赖光:“我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进行交易的程度!”源赖光轻声一笑,微微点头。似乎他自己也是在这么想。“确实。我对你的了解,并不及你对我的多。”他淡淡地说。但就这么一句很简单的话,让铃鹿隐约觉得他们之间的位置对调了——似乎她才成了咄咄逼人的那一方。铃鹿感到了几分窘迫。她别开目光,尝试顾左右而言他,可源赖光没有留给她任何开口的时机。他继续说下去了。“我想要与你进行交易,是因为你很特殊。”他缓缓地说,没有故作熟稔的语气,也不存在些类似于强人所难的成分。听到“特殊”这个词,铃鹿就有种预感。她觉得源赖光想要说的,一定是她能看到妖怪的事情。这话她听到的次数太多了,多到养成了条件反射,简直像是成了巴甫洛夫的狗。果不其然,源赖光所说的“特殊”,就是这个。“呼……”铃鹿已经按捺不住想要摆出一副不耐烦表情的心情了,“所以呢?这就值得让你和我做交易了啊?”“这是考虑内容之一。最重要的,你不是一个阴阳师。”他说,“我需要‘非阴阳师’帮我去完成这件事——一件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源赖光总是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卖起关子,一次又一次地吊起铃鹿的好奇心。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要问出“是什么事”,但说出这话就颇有种愿意与他进行交易的意味在了。她不想这么轻易地就跳进他的圈套里。她默默噤声,把好奇心放回盒子。源赖光打量着她的表情,隐约能猜出来她的心态。他倒也不着急,因为他本来就打算徐徐图之。既然她还没有说出果断的拒绝,那么他就还有很多机会。静待了片刻,源赖光又说:“既然是交易,那么我自然会给予报仇。你想要什么,黄金还是财宝?或者是关于那个奇怪黑影的情报,我也可以替你寻到。”不可否认,铃鹿心动了。但暂且也只是停留在心动的阶段而已。源赖光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诚恳。铃鹿想,如果她刚才没有见识过他的魅妖鬼切,她说不定真就答应了。她心里略微有点动摇,试探性地问:“你想要拜托我做的事情,危险吗?”“会有些危险。但哪件事情是不危险的呢?同样的,为了给与你报酬而前去调查黑影的我,也需要面临危险。”他丝毫不遮掩,也没有给出虚假的承诺。他极其明确地说出了彼此的风险,仿佛像是在告诉铃鹿,他们之间的交易,双方需要面对同等的风险收益率。谁都不会比谁过得容易。铃鹿心里的那份僵持松动得更厉害了,源赖光的每一句恶魔低语都对她起了作用。显然现在已经不再是只她一个人就能做出决定的情况了,她决定参考一下大岳丸的意见。她向大岳丸投去求救的目光,可他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甚至还迷迷糊糊地打着盹,睡意朦胧的脸让铃鹿无比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倒下睡觉了。铃鹿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瞬间就把她整个人都点燃了。她抓住大岳丸的手臂用力晃荡,强行把他摇醒。“这时候你睡什么睡!”来自八木铃鹿的暴力型唤醒服务,以惊人的高效率,成功地把一只脚已经探进梦境的大岳丸拽回现实世界了。源赖光和鬼切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人,脸上像是在看好戏的表情。大岳丸感觉输了面子,恼怒地别过头,梗着脖子,嘴硬地为自己辩解:“我……我没睡!”为了保全鬼王先生脆弱的面子,铃鹿决定不再继续揭他的伤疤。与源赖光的交易,显然是没办法从大岳丸这儿听取意见了。她还是要靠自己。她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心里把利弊统统列出来了,还顺便估摸了一下源赖光究竟会委托她干些什么。果然,她还是不敢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交易。“可以告诉我,我要做什么吗?”她还是决定问出这话,“听过具体的内容后,我再给出答复。”出乎意料的,在这问题上,源赖光没有遮掩。“我需要你帮我寻找一只妖怪。”他说,“那是一只金面白毛的狐狸,生着九尾,或许你知道他的名字——他叫玉藻前。”“玉藻前的话,我倒确实知道。”但也只仅限于知道的程度了。玉藻前这种传说中的大妖怪,可不是她这种普通人能轻易见到的。“我知道他许久以来一直在盘算着毁灭平安京,也知道他和我一样降临在了此处。也许是时间逆流的影响,他的力量正在削减。现在无疑是铲除他的最好时机。”“所以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好像还是没说到重点上去。”“那只狐狸对阴阳师的戒备心很强。普通的阴阳师靠近,绝对会被他杀死,但是……”他话锋一转,“但如果是你,他或许会放下戒心,因为你只是个普通的、能看见妖怪的人类罢了。”铃鹿觉得他好像在“人类”这个词上加了重音,意义不明。源赖光的说辞没能巩固铃鹿的想法,反倒是让她心生几分退却。“那我岂不是一不小心还会被他杀了?”小命很重要。她才不想为了与她无关的事情牺牲。源赖光笑了起来:“怎么会。你有自保能力,不是吗?”他这句话是恰到好处的夸赞。铃鹿重新把风险与回报放上天平的两端,尽管还是摇摆不停,但她心里多少有点数了。“我要加码!除了调查黑影,我希望你能够帮我调查坂上田村麻吕。他现在与藤原家的阴阳师结了盟。”说着,她扬起一个标准的八颗牙露齿笑,把礼貌和疏离做到了极致,“您能做到的吧,源先生?”“可以。”他没有推辞,“如果有任何消息,就到中央大道的那尊源赖光雕塑下找我。我基本会待在那一带。”最后,送上一句“日后再见”,源赖光带着鬼切离开了。或许,他要开始准备铃鹿的报酬了。“这家伙,居然待在自己的雕塑附近,果然他还是存在着一点自恋成分的吧……”铃鹿喃喃抱怨着,下一秒话题就转回到大岳丸身上了,“听到了吗,要去找玉藻前了哦!”她的语气瞬间变得冷冰冰凶巴巴,吓得大岳丸一激灵,差点没能缓过劲来。不是……刚才不还哭唧唧的吗……“找玉藻前,那不是你的事情吗?和我没关系。”他反驳了一句,“我还要去追坂上田村麻吕那个混蛋呢!”想到几小时前被坂上田村麻吕引到了铃鹿房间的尴尬经历,他还是又羞又气。羞得脸红,气得暴怒。再联合起往日的仇恨,他恨不得把坂上田村麻吕揪出来狠狠杀了才好。“当然有关系!”铃鹿大声地在他耳边说,“你显然已经在坂上田村麻吕那儿败露了啊!现在由源赖光代替监视,他说不定还能以阴阳师的身份和藤原家混得不错,还要你干嘛!”大岳丸感觉铃鹿好像有点生气。他怀疑这是因为她也想起来几小时前他不小心闯进房间的事情了。果然一切全都是坂上田村麻吕的错!他恶狠狠地想。“你现在就别去想那家伙了,行吗?”她说,“因为马上就是运动会了,所以我会很忙。白天拜托你去找玉藻前,晚上的时间就交给我吧。好吗?”“行行行。”看来他也没什么拒绝的余地了。铃鹿都已经安排详细了,难道他还能说不好?勉强达成共识,铃鹿也不多强求什么了,自动结束了话题,往家的方向走。可能是闲着没事,大岳丸突然问:“对了,运动……会?这是什么东西?”“嗯……和体育盛会差不多。”“体育盛会是什么?”“……”他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呢。有那么几个瞬间,铃鹿很不想去解释,因为从零开始的解释是相当麻烦的事情。可大岳丸望着她的双眼里满满都是好气,灼灼目光挥之不去。她心软了。“就是,全校的学生一起比赛,争夺名次。冠军可以得到所有人的瞩目和英雄事务所的关注。”她还是有些犯懒,便就只粗略地解释了一下,“冠军既能够得到名气,也能让未来的事业更加顺利。”大岳丸悄悄一瞥嘴。听了铃鹿的解释,他反倒是不好奇了。“所以你想当冠军?”他不像是在问,倒像自顾自下了结论。“当然啦!”想也不想,她飞快地说,“大家都想要得到冠军,不是吗?而且我可是前·S级英雄八木原的侄女,比起其他人,我更需要赢下冠军的称号!我会成为和原叔一样强大的英雄!”她满怀激情地说着,大岳丸静静听着,表情始终是极平淡的,没有任何变化,直到她絮絮叨叨全部说完。“大家都想要……”沉默了片刻,他说,“可你自己想要吗,那个冠军的位置?”“我……”铃鹿哽住了。很简单的问题,她一时竟回答不上来。因为她根本没有考虑过。莫名的,一丝惊恐渗进心里,悄无声息却迅速扩散。她不敢再去想,否则她会被惊恐浸透吧。她低垂着头,闷声不吭跑回了家,连道别的话都忘了与大岳丸说。幸好,他不是很介意。第17章 生日快乐——你自己想要吗,那个位置?铃鹿总是会一不小心想到大岳丸说的这句话,也不知究竟是怎样的直觉才促使他直接问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肖想过冠军的宝座,或许有那么几次确实是想过的。也有可能是,仅仅只停留在了想的阶段。而这份肖想变成了一定要完成的使命,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不清楚。她想她应该是从不会去考虑这种问题的人,但大岳丸的话却强迫她开始思考。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八木,你是不是又在发呆?”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树脂镜片的反光挡住了他眼里的愠怒,“下次再这样就要扣你课堂分了。”“上回也是这么说的。”“倒是真扣她的分数啊。”“就只会说说。”“教师子女的待遇真好……”底下的窃窃私语声颇有种喧宾夺主之势,班主任忍无可忍,用力拍桌。“安静!接下来我们讲一下关于运动会的事情……”那些声音停下了。所有人都藏起自己的小尾巴,复又变回乖巧的高一学生。铃鹿没怎么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她知道这只是他们的无聊抱怨罢了,没有什么恶意,而不是真就想要用尖锐的话语刺伤她。不管怎样,同学们都还是很友善的。她想。她继续认真听课,但其实一点都没有听懂,只当是在拯救自己岌岌可危的课堂分。镰鼬三兄弟被她派去监督坂上田村麻吕了。她始终还是没办法放心这家伙。听他们说,源赖光已经和藤原家打好了关系。虽说原本两家属于同行竞争关系,但在现今的情况下,也就只能像漂泊不定的浮萍一般紧紧抱住彼此不松手了。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对了……”说到藤原家,铃鹿突然想到了很重要的事情,“你们有没有和大岳丸说过藤原家准备要退治他的事?”三兄弟摇摇头。它们今天还没见到大岳丸,没有和他提到这件事的机会。“好吧,我自己去和他说。”铃鹿觉得她今天应该能有和大岳丸见面的机会。到了傍晚交接“任务”的时候,他至少会说一下关于玉藻前的事情。要是什么都不说,那她岂不是要从零开始了嘛。她的一腔注意力不知不觉全都扑到了玉藻前的问题上。至于运动会冠军问题,由于相比之下不怎么棘手的缘故,已经开始被她淡忘了。为了给晚上留出更多时间,铃鹿的所有课余时间都用在了完成作业上,就连走在回家的路上,她都还在做选择题。应该庆幸她有的这条路没有竖在路中央的电线杆,也没有汹涌的下班人潮。她慢步走到了家门口时,就只剩下一道题没有写完了。就算这么点时间她也不想浪费。她把笔叼在嘴里,练习册捧在臂弯,右手伸进包里摸索摸索,目光扫过题干。掏出钥匙了。这题选A。她从一大串钥匙中摸出了打开大门的那把,突然很想直接叼着笔写上答案。在她将这个愚蠢的念头付诸实践之前,门打开了。“生日快乐,小铃!”八木原站在玄关,带着大大的笑,冲她拉响塑料礼炮。砰——彩色小纸片掉在铃鹿头上。她愣了一会儿,还没搞清楚状况。不过她的注意力全被八木原头顶的帽子给吸引去了。其实八木原戴的就是很普通的那种庆贺生日时候的圆锥形帽子,尖尖的角圆圆的底,印了彩虹的花纹。只是这个帽子有点太大了一点,圆底比八木原的头还大了一圈,如果不是靠着两根硬挺的呆毛撑着,估计现在帽子早就滑到他眼睛下面了。“噗……原叔你的帽子……”“哈哈哈,有点太大了吧。”八木原笑着扶正帽子,拉她进来,“快把作业本放好。走路还做作业,这样很危险哦。”“知道了!”她一跳一跳地走上楼梯。从台阶上往下看,能看到父亲八木俊平还在勤恳不已地布置着气球之类的装饰。其实她已经忘记生日这件事了。早上出门的时候,父母也没有透露什么风声。如果就这么闷声不响,她或许会到了下一年的这一天才想起来吧。她加快脚步,放好东西就下了楼。母亲八木凛子从烤箱里取出蛋糕,喃喃说着来不及抹上奶油了之类的话,插上蜡烛。“快坐好快坐好。”八木原把她推到餐桌旁,也给她扣上了那个滑稽的帽子。不过铃鹿没有呆毛的支撑,帽子一下就滑下去了,她只好把帽子移到后脑勺的位置,勉强固定住。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八木俊平点燃蜡烛,他们看起来比寿星本人还要高兴。烛光摇曳。铃鹿还没有许下心愿,母亲凛子已经开始偷偷掉眼泪了。“铃鹿来我们家都已经十六年了……哎,都变成大孩子了,刚把你抱回家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个……你能成为我们家的孩子真是太好了,一定是神明大人的眷顾……”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听得铃鹿也想哭了。她绕到凛子身边,帮她擦干眼泪。“既然这么高兴,就别哭了呀。”她用力抱住凛子,调皮地把脑袋往凛子怀里钻,“能成为八木家的孩子,我也很高兴啊!”她又伸出手揽住八木原,亲昵地蹭蹭他的肩膀。“也谢谢原叔。如果不是原叔把我抱回家,我这会儿都不知道在哪儿呢!”八木原摸着她柔软的金发。是了,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可怜的孩子了。他很想感叹时间的神奇,但却哽咽住了,什么抒情的感伤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悄悄抹了抹眼角,只想看着眼前的孩子。“你抱了阿原,也抱了凛子,怎么不来抱爸爸一下啊?”八木俊平揶揄似的说。其实他是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太惬意,所以才特地说了这样一句俏皮话。当然了,也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嫉妒的。中年男性的撒娇绝对不能忽略。铃鹿赶紧跑了他身边,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哎呀,我也最喜欢爸爸啦!”“好了好了。许愿,吹蜡烛。”凛子拍拍她的后背。铃鹿欢快地应了声“好”,跑回到自己的位置。目光扫向庭院时,她看到大岳丸正站在外面。她想,大概是换岗的时间到了,所以他才出现了。不过他也算是读的懂空气,没有在这种场合下说些什么,只是伸出食指,指了指上面。铃鹿一下就懂了他的意思。他这是准备去屋顶等她。八木家的房子是很普通的两层楼小屋,屋顶有些倾斜的角度,铺了红色的瓦片。大岳丸小心翼翼地走在瓦片上,把脚上的气力放到最低,生怕踩坏八木家的瓦片。他可没钱赔偿,毕竟现在勾玉已经不是通用货币了。房檐没有铺瓦,他挑了个干净点的位置坐下了。现在不算很热,否则在毫无遮拦的房顶上待着绝对会是桩苦差事。闲着无事,他开始梳理起该和铃鹿说的事情。其实这个白天他没查到什么非常有价值的内容,不过说还是要说一下的。待到傍晚时分,铃鹿上来了。“真亏你能爬这么高。你不会是属猫的吧?”大岳丸听不懂她这句话的意思。“我不属猫。我没属相。”他为自己辩白着,顺便拉了铃鹿一把,把她拉上屋顶。“谢谢。”铃鹿拍拍制服裙上的灰尘,在他旁边坐下,把蛋糕递给他。“呶,给你吃的。”装在白瓷盘里的一小瓣金黄色蛋糕看起来很诱人。铃鹿来的时候,特地在外面盖了一层塑料布,所以没有染上屋顶的灰尘。大岳丸瞄到庭院里的镰鼬三兄弟也在吃着同样的蛋糕,于是也就没有说什么推辞的话,从她手中接过。“今天是你生日?”他问。铃鹿点点头:“嗯。”大岳丸拿起银勺子。他突然想起,以前听到过一个习俗,那通常是流传在人类之间的说法。听说父母在孩子出生时赠予一把银勺子,便能保佑他一生都能衣食无忧。看到勺子他就想到这件事了。“我说……”他笨拙地用勺子把蛋糕分成小块,随口说了句,“你长得和你爸妈不是很像啊。”他感觉铃鹿和那张餐桌旁的谁都不像。他的话引来铃鹿的目光。起初这丝目光似含了几分落寞,但随即就消失不见。她就笑了一声,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背。“当然不像啊,因为我是被收养的孤儿嘛!”她的语气很正常,像是说着疏松平常的事情。但谁都能感觉到,这不是疏松平常的事。大岳丸切割蛋糕的动作停下了,抬头看着她,试图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可她依旧是很平淡的,一手托着下巴,视线聚焦在渐暗的地平线,浅色的眸子镀上一抹夕阳的光泽。他感到一阵窘迫,耳尖有点红。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你没说过这件事……”他干巴巴地说。这话根本算不上是拯救。他感觉自己把事情搅得更糟糕了。幸好,这情况没有大声。铃鹿的脸上看不到愠怒。“是哦,我没说过。”她顿了顿,“那就和你说说吧。”“……哦。”大岳丸用勺子戳着蛋糕,等待她接下来的话。他比说出过去的铃鹿本人还要慌张。等了几秒,她开口了。“十六年前的今天,原叔发现了被遗弃在公园的长椅上的我。他那时候的英雄工作很忙碌,是无法照顾一个小婴儿的,所以就把我托付给了他那没有子嗣的哥哥——所以我成了八木家的孩子。”很短暂,她说到这里就结束了。大岳丸总以为她好像还有要说的话,可她确实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他独自思索了一会儿。“那么今天不是你的生日?”铃鹿摇摇脑袋,但随即又点头了。“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且看如何定义“生日”了。尽管她的话相当抽象,大岳丸能明白她的意思。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把勺子攥在手里,笨拙地舀起一块蛋糕。他能闻到小麦和蜂蜜的味道,交融在一起,成了很是甜腻的香味。“不管怎样。”他把蛋糕丢进嘴里。“生日快乐,八木铃鹿。”作者有话要说:既然写到银勺子我就一定要安利一下《银之匙》了!农业题材青春向的作品!漫画和一二季动画b站都有!吃这个安利绝对不会亏qaq第18章 期待铃鹿送给大岳丸的蛋糕,小小的一块,可能连总体八分之一都没有。他费心切割了好一会儿,到真吃起来的时候,竟然三两口就没有了。甜味还留在唇齿间,可盘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大岳丸盯着盘里的碎屑,很不争气地很想再问铃鹿要一点过来。但他身为有尊严的鬼王,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尊口。“咦,你这么快就吃完了呀?”铃鹿伸出手,“把盘子给我吧,我待会儿带下去。”“哦……”恋恋不舍的,大岳丸把盘子交到了铃鹿手里。盘子脱手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空虚——他好像,还是有点饿。幸好他的肚子很争气,没有在这个时候叫出声来,否则他在铃鹿面前的形象就垮得一点也不剩了。蛋糕……蛋糕……大岳丸甩甩脑袋,努力把对蛋糕的渴望丢出去,试图不让自己的思想游走到饥饿之中。“呐……”铃鹿忽然出声。大岳丸倏地坐直身子:“嗯?”“关于你之前说的,那个冠不冠军的事情,我其实有想了一下。”她抿了抿唇,像是露出了一丝笑,“不过也没有很认真地思考啦,只是随便想想而已。”“想出什么了?”铃鹿沉默了一会儿,指腹不停抚摸着盘子的边沿,大岳丸猜她可能有些紧张,也有可能是反悔了,不想再继续说。他挪了挪位置,往下坐了一点,而后很随性地往后一倒,躺在屋顶上,盯着逐渐暗下的天空。他也没有那么想知道冠不冠军的事情。他想和铃鹿说“如果不想说也不要紧”之类的话,但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铃鹿已经继续了。“我想……”能听到她深呼吸的声音。“我想,我可能也不是那么那么想要得到冠军——与其说是不想,倒不如说是觉得自己没有冠军的能力。在这所学校里,厉害的学生有很多,而我只是在入学考试时得了不错的成绩而已,那也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哦——?”大岳丸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很是懒散,却这份态度但是让铃鹿的不安稍许缓解了些。“仔细想想,我之前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拿到冠军,或许是因为想要呼应别人的期待吧。”“感觉到了。”他依旧以很懒散的语调说,“你叔叔,好像是个挺有名的英雄,对吧?走在路上能听到别人谈起他。”“对,他曾经是排名第一的S级英雄英雄。”每次说到八木原过去的荣誉,她都会感到无比骄傲,好像这一切都是她的建树似的,就连尾音也染上了鲜艳的颜色。“他给你压力了?”“才不是!”生怕闹出误解,铃鹿急急忙忙地否认,但否认完后,又沉默了。大岳丸斜睨了她一眼,想要知道她的沉默源自何处,却一不小心捕捉到了她眼里掠过的一丝悲哀。“原叔也好,爸妈也好,他们从来都没有给我施加过任何压力,也不会对我布置什么严苛的要求。他们不会规定说,我一定要成为怎样怎样的人。他们希望我自己去选择想要的道路。尽管如此,我依旧背负着期待——大众的期待。“因为我是八木原的侄女,所以大家都会自然而然地觉得我一定要做些什么。就算不能达到他的高度,也一定得比旁人更优秀一些。尤其在原叔退休以后,期待的声音更多了。”——有那样厉害的异能,一定能成为出色的英雄啊!——虽然总是神神叨叨的,但毕竟是八木原的侄女嘛。——现在确实很厉害,不过长大以后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啊。“我把他们的期待听进耳里,为自己画下了牢笼。”“他们和你又没关系。”依旧是满不在意的语调。大岳丸说话时,尾音拖得长长的,散在晚风中。“自说自话地在你身上寄托了无意义的期待,你就一定有在意的必要了?”他有几分嫌弃地说。但不知是在嫌弃过于优柔寡断的铃鹿,还是那些“自说自话”的其他人。一语中的,毫不留情地切入重点,他的话让铃鹿有几分羞煞。她故作无聊地左右张望着,其实是慌乱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憋了好一会儿,她才讷讷说:“但是……”“没但是。”大岳丸果断地打断了她的话。她还想自我辩解一番,然而大岳丸扫来一个坚毅的目光,她什么都说不出口了,闷声点点头。她心里知道的,大岳丸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就是听起来略微粗糙了一点点。胡思乱想着的大岳丸,突然想到了一件很要命的事情。他倏地一下坐起来,盯着铃鹿,目光灼灼。“你跑去当什么……英雄……难道也是因为别人说让你去当英雄才去干的!”“没有!”她回答得果断,还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膛,“我真的想要成为英雄哦!我想要成为像原叔一样厉害的人!”大岳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确信她眼里的信念不是什么伪装出来的假象,姑且算是放心了,又躺了回去。他这姿势看上去实在是太惬意了,铃鹿也有些跃跃欲试了。学着大岳丸的模样,她躺在屋顶上,然而只待了一秒,她就迫不及待地坐起来了。“不行不行……衣服会脏的……”她嘟哝着说。不只是会脏,坚硬的瓦片还一点也不舒服,硌得她后背疼,也不知道大岳丸是怎么做到如此悠哉的。或许是因为皮糙肉厚吧,她想。大岳丸瞄到她后背沾上了一团灰尘,但本人好像没有发现。他悄悄地帮她摘掉了。“说真的,你们这个时代让我感觉特别奇怪,居然正大光明地把英雄当作了职业。”他撇了撇嘴。“是吗?我倒不觉得奇怪,可能是因为我就出生在这个时代的缘故。”铃鹿笑着说,“英雄这样的角色,什么时候都存在着。在平安时代,阴阳师应该能算是英雄立场的代表;战国时代也有正义的浪人武士。英雄是永远不缺的,只是现在,执行正义的人走到了日光下,让所有人都看到了而已。我不觉得这是坏事。”他认真听着,闷闷地应了一声“哦”,听起来他还是不能苟同,但也没再说什么了。吃完了蛋糕的镰鼬三兄弟迈着小短腿,也爬上了屋顶,直往铃鹿这儿跑过来,相当放肆地把下巴枕在了她的腿上,眨巴着小眼睛,无比期待地问:“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讲什么有趣的事情!”它们看这两个人在房顶上待好一会儿了,如果不是在聊有趣的事情,怎么可能待这么久。“没什么,很无聊的内容。”“哦……”三兄弟的兴趣瞬间没了,但没舍得从铃鹿的腿上下去。大岳丸重新坐起来了。他的突然靠近吓到了三兄弟,它们乖乖地挪到了一旁,排排坐好,相当谨慎地偷瞄着大岳丸。看着大岳丸沉重的表情,它们总感觉下一秒他就要冲过来打人了。大岳丸锤锤大腿,它们吓得瑟瑟发抖。“该讲正事了。”他说,“关于玉藻前的。”“您说您说。”“首先,我们要确定一件事情。”大岳丸一手托腮,相当认真的模样,“现在出现在这里的玉藻前,究竟是过去的玉藻前,还是现在的玉藻前……你懂我意思吗?”“我懂,我懂。”铃鹿用力点点头,“你就是想确定,我们要找的玉藻前,他的性质究竟是和你一样被时间逆流带来此处,还是从诞生之时就自然而然活到了这个年代的,对吧?”“……对……”可恶,她解释得更清楚啊!大岳丸有一揪揪的不服气。但这个问题确实是很重要的。这决定了他们需要面对的玉藻前究竟会有多么强大。虽然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摸过玉藻前的底细,也不知道深浅如何,可至少,还是要有点数的。大岳丸暗自希望,他们要寻找的是“过去的玉藻前”,这样应当还能有一战的信心。但如果是“现在的玉藻前”……整整比他多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妖怪,他估计是顶不住的。铃鹿掏出手机,输入关键字,飞速地浏览了几篇传说,心里略有了点数。“玉藻前的结局,有被封印的,也有死亡的,不过活下来的好像没有。”说着说着,她自己忍不住偷笑了,万分庆幸地说,“这就意味着……”“我从其他妖怪那里听到了他还活着的可能性。”大岳丸浇上一瓢冷水,铃鹿整个人都不好了,悻悻收起手机,努力控制住了白他一眼的心情。“那你还来问我……”“因为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大岳丸认真地说,“而且,晚上就轮到你干活了,我有必要和你好好解释清楚眼下的情况。”“好好好……”总感觉他怎么说都有理。话说到这里,他们忽然齐齐沉默了,陷入死胡同。谁都没不吭声,因为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过了片刻,铃鹿才试探性地问:“要不然,我们干脆别考虑这个因素了吧,怎么样?”她悄悄怂恿,学着源赖光的模样对大岳丸进行恶魔的低语,“反正我们又不用和他正面刚,收集一点关于他的去向线索完成任务就好了嘛。你说是不是?”她的话听着倒是挺有道理的,反倒好像是他想太多了。大岳丸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这个建议比较好。游说成功,铃鹿的笑中添上了一丝得意。她站起身,把盘子捧在怀里,慢慢走到扶梯处。下楼前,她还不忘冲大岳丸比了个超自信的大拇指。“现在轮到我开工啦!”大岳丸摆摆手,打发她赶紧走,自己仍留在屋顶上,独自沉思。嗯……他果然还是很想吃蛋糕啊。作者有话要说:大鱼丸连藻哥的胧车都顶不住就别妄想顶住藻哥本人了w藻哥的新皮使我痛心,氪金倒无所谓主要是真的做得太不认真了,感觉藻哥都变成ch的摇钱树了1551第19章 赔我勾玉凭借着“出门买点东西”的万能借口,铃鹿成功说服了父母,从家里偷偷溜了出去。但她的时间不多,要是她太久不回家,父母一定会担心她的。如果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到有用的内容就好了。她如此在心里期盼着。但这事情也急不得,只能慢慢地来。不过,铃鹿也不是没有帮手。每次遇到关于神明鬼怪的事情,铃鹿能想到的第一个求助人,那当然是他——“啊?九条尾巴的狐狸?”懒洋洋瘫倒在奉纳箱旁的夜斗挑了挑眉。这话稍微让他有点活力了,只是双眼还是很无神的模样。铃鹿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没事吧,夜斗先生?”她小声问问。“唉……”夜斗用力叹了口气,声音响得整个街区都能听到了。他把脑袋枕着奉纳箱,换了个姿势,双手环抱住箱体,像是粘在了奉纳箱上似的。话还没说出几句,叹息声倒是一刻都没有停下。“八木,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大的奉纳箱啊……”他像个小怨妇似的闷闷说着。哦,原来是这样。铃鹿看出来了,是夜斗在闹小脾气。他大概是又在嫉妒其他神明的高人气了。“说不定明天就能有啦!”铃鹿说着,从钱包里掏出一枚五元硬币,想要塞进夜斗手里,可是夜斗却不拿,铃鹿只好把钱放在了奉纳箱上,就在夜斗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他还是一动不动,继续自我消沉。这副模样让铃鹿有点担心——她还有事情想要拜托夜斗呢,这样怎么能行!“之前您不是还接到了很多委托吗?按照这个势头,很快就能有奉纳箱了呀!”她说。“唉,你也说那是之前了……”夜斗一蹙眉头,更颓了,“我的春天过去了。”夜斗陷入了委托期的寒冬。想到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炙手可热(并没有,这只是本人的胡思乱想而已)的神明,这才过了没多久,他竟然就跌进低谷了。这巨大落差,他接受不了。所以现在才会瘫倒在这里。真是令人伤心的现实啊。“要不然您还是把收费提高一点吧。五百元,怎么样?这个价格稍微合适一点吧。五块钱也太少了……”现在能从钱包里找出五元这种小额硬币的人都不多了,她想。夜斗还是叹气。“您别着急嘛。我这不是要给您委托了!”她又掏出来一枚五元,叠在刚才硬币上面,“我相信您一定能帮我的!夜斗慢悠悠地抬起猫一般的眸子,幽幽怨怨看了她一眼,而后飞速地把两枚硬币收进了手里。“我接了,你说吧!”夜斗恢复了精气神。“就是关于那个九尾妖狐的事情……听说他叫玉藻前,您知道他吗?”夜斗沉吟了片刻:“玉藻前啊?唔……好像听过,不过没什么交集。”“现在还活着吗?”她又问。“活着啊。活了好几千年了,是个老妖怪哟。”夜斗小声地凑在她耳边说,偷偷同她嚼舌根。“哦……”铃鹿冷静地回道,其实心里已经有点慌了。好的,可以确定了,如果出现了正面刚的情节,那她大概真的要顶不住。她又开始后悔接下和源赖光的交易了。但现在也真的只能后悔了。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只能用硬着头皮上。她悄悄在心里叹气,又问:“您知道玉藻前会在地方吗?我……我有事要找他……”她欲盖弥彰地添上了一句原因,但却让她的这番话多了几分怪异的感觉。不过夜斗倒是没有感觉出什么,摇摇头说他也不知道。“他很神出鬼没的,这会儿在不在东京都不知道。”顿了顿,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说,“不过,附近倒是有一只妖狐。我猜他和我玉藻前可能是同族,你去找他在问问吧,他知道的肯定比我多。”“好的好的……”不敢停歇,她这就启程前往下一站了,留下夜斗继续在原处抱着其他神明的奉纳箱,暗自感叹这十块钱赚得实在容易。按照夜斗说的,妖狐所在的地方不远,不过能不能一次就遇见,还是需要将运气因素考虑在内。对此铃鹿忧心忡忡,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的运气。忧虑着这件事,让她很迟地才意识到身后跟着一个家伙。事实上已经跟了一路,只是她现在才发觉罢了。她停下脚步。“你怎么跟过来了?”她嗔怪着说,“难道白天还没有调查够吗?”大岳丸灰溜溜地从暗处走出来,表情很不自然。“就你一个人,我担心你要是直接和玉藻前撞上,会被他一尾巴拍死!知道吗!一尾巴下去你就死了!”他故作夸张的说,声音表情无所不用其极,硬生生把危险成分夸大了一百倍。但铃鹿怎么可能被他三言两句吓到。她可是见识过大场面的好吗!“那你要跟着我咯?”她直白地戳穿了大岳丸的心思。大岳丸感到一阵窘迫,耳尖都泛起了微微的红色。他笨拙地别开目光,直到这会儿还想嘴硬。“是为你的安全着想!”“知道了知道了。”铃鹿随意地应着,忽然叹了口气,“你可真是太热爱工作了。你要是进入社会,一定会变成那种‘被社长压榨到死的社畜’吧……”“社……社长?社畜?这是什么?”大岳丸的知识盲区出现了!果然不该和他讨论这种超前的话题啊。铃鹿想。“没什么。”她摇了摇头,“下次再和你说吧。”“哦……”大岳丸闷声应着。他能感觉到,这个“下次”可能会来得很晚。依着夜斗所说的,他们步行到达了妖狐可能会出没的区域。这里倒是挺空旷,也见不到什么人影,偶有鸟叫声,但也仅仅只是“偶尔”。大岳丸不想一来就暴露在对方的眼下,于是俯低了身子,将身形隐藏在草丛间,快速地在附近游走搜索。铃鹿暗自感叹他的机智,一边学着他的模样俯身,然而相比之下她显然是更笨拙了些,行动速度根本比不上大岳丸。才走了没几步,就被大岳丸甩开了一大段距离。一阵羞煞和焦躁冲上心头,再加上这个俯身的姿势实在容易导致血液流通不畅,她的脸瞬间烧得通红。“你……你慢一点啊!”她小声地说,心里已经快急死了。大岳丸嫌弃地瞄了她一眼,没说什么,速度倒是稍微放慢了些。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团起身子,像猫一般团在灌木丛后,招招手让她快点过来。铃鹿硬着头皮,加快了脚步。虽然动作看上去很笨拙,但是,速度竟然一点也没有提升呢!实在是太惨了。“怎么……”“嘘……”大岳丸打断了她的问话,往不远处的树下指了指。那里躺着一个妖怪,狐狸耳朵狐狸尾巴,显然就是妖狐本狐。铃鹿在心里暗自窃喜,感叹今日份的幸运相当在线。正准备走上前去,大岳丸揽住了她。“想个办法把他引过来吧。”他说。“引过来……你说得倒轻松,用什么引呢?”难道用鸡肉吗?可这只妖狐看上去也不像是会被肉吸引过去的模样的,倒像是那种会被看起来贵重的玩意儿吸引走的性格。看起来就很贵重的……铃鹿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挪到了大岳丸手里一直把玩着的几颗金色勾玉上,目光之灼灼,让大岳丸心慌。他慌忙收紧拳头,把勾玉藏起来。“你想干什么?”他谨慎地问。铃鹿赶紧换上掐媚的笑,好声好气地说:“借给我一个勾玉好不好?我待会儿就还给你。很快的,信我!”“我……我……怎么不太能信……”大岳丸结巴了,“我不觉得你要用我的勾玉做什么正经的事情。”“正经!正经极了!和我八木铃鹿本人一样正经!”她昧着良心说。“而且我一定会还给你的!”这倒是摸着良心说出来的。看她一脸正气,还信誓旦旦地做出了这样的保证,大岳丸不再那么坚定了。盯着手里的勾玉看了好一会儿,他总算下定决心,拿出了其中一个,放到铃鹿手里。“不许弄丢!”“知道知道!”铃鹿拿着勾玉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这勾玉,看起来像是黄金似的材质,不过摸起来却有玉石的温润感,还带着些微暖意。铃鹿有点舍不得把它还回去了,不过她知道现在什么最重要。她用食指和大拇指捏着勾玉,闭上一只眼,瞄准了妖狐躺着的位置,用力一掷。勾玉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撒下光辉,一时间让大岳丸看得愣神。随即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宝贝勾玉被铃鹿丢出去了。他的宝贝勾玉在空中滑行了约摸七八米的距离,而后精准地砸到了妖狐的额角。铃鹿忍不住为自己的精准感到骄傲,而大岳丸只想哭。妖狐被勾玉砸醒了。然而他只是眨了眨眼,捡起勾玉丢得更远,而后又闭上眼睡了。勾玉大概又在空中滑行了十几米,彻底消失在了大岳丸的视线范围中。大岳丸默默掏出了剑。“……八木铃鹿,你赔我勾玉!”作者有话要说:我斗鸡都快被大岳丸打成狗了,为什么还有人说大岳丸强度不够quq第20章 礼物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绝对是谁都没想到的意外情况。譬如对于妖狐来说,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睡得好好的,会突然遭遇天降勾玉。譬如对于大岳丸来说,他怎么也想不到,勾玉会被这么粗暴地丢出去。譬如对于铃鹿来说——对于她来说,大岳丸突然让她赔勾玉,就是她遭遇的意外情况。铃鹿不知道大岳丸心情如何,反正单从表情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就是了。她紧张起来了。“你……你别急嘛!我待会儿就帮你捡回来!”她又许下了承诺,然而说出了这话的她自己,心里却是满满的不确信。说真的,那枚勾玉被丢了那么远,想要找到肯定不容易。而且,她刚才还没有仔细注意勾玉运动的轨迹。谁让一切都发生得这么快呢……大岳丸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什么表情都没有。铃鹿宁愿他抱怨几句,就算恶狠狠地把她骂一顿也好。可却一言不发,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不自在。不安感掩在心里,蠢蠢欲动像是要从胸口冲出一般。“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拿回来!”被良心折磨了太久的铃鹿丢出这么一句话,冲出去了,速度之快,大岳丸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抓到。啊……其实他没生气来着……没表情是因为不知道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不说话也只是因为没什么要说的而已……她不会误解了吧?他有点心慌,赶紧追了上去,可还没有冲出灌木丛,却看到铃鹿伸出手,做了个让他不要过来的姿势。“你先别出来。就算我被发现了也别出来!”她小声地说,悄无声息地跑走了,留下大岳丸在原地不知所措,最后只好默默回到了原地,目光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做好了随时冲上去的准备。铃鹿盯着妖狐的脸,尽力放轻脚步,不让脚落在草上发出任何声响。轻声必定伴随着龟速。她大概耗费了十几分钟,才到达了勾玉可能掉落的区域。正准备弯腰去寻,躺在树下的妖狐忽然翻了个身,换成侧躺的姿势,耳朵抖了抖,看起来还在熟睡中。铃鹿悬起的心总算是能稍许稳当些了,继续自己的搜索大业。周围只有黯淡的路灯,想要在低矮的植被间找到一小节手指长度的勾玉,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铃鹿的头低了又低,原本弯腰的姿势俯低成了跪姿,鼻尖几乎快要贴到地面,就差没有趴在草地上了。然而就算尽心到了这种程度,她还是没能找到大岳丸的勾玉。她心里隐隐有点着急。亏她刚才还信誓旦旦呢,才过没多久就把自己的话给吃了个干干净净,实在丢人。而且那枚勾玉看起来就是贵重东西。要真一文不差地赔起来,单用零花钱显然是不够的,怕不是未来踏入工作岗位以后,还要继续背负着大岳丸的债务。闯祸了……这回真的闯祸了!铃鹿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定,哪怕是把一整个晚上耗费在这里,在妖狐的眼皮底下公然放肆,也一定要把勾玉找回来!低头太久,脖颈酸得很。铃鹿是真的很想直接躺在地上找了。勾玉啊勾玉……究竟被丢到什么地方去了……“在找什么呀,小狐狸。”幽幽地传来一个悠闲的声音,是铃鹿从没听过的。她一怔,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妖狐醒了。她不敢抬头,不敢和妖狐对视——太尴尬了,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给现在的情况找个合适的借口。“刚才是不是你把勾玉丢我头上了?”不吭声不抬头,铃鹿认真装死中。她在假装自己是个根本看不见妖怪的普通人。她觉得她真的装得很成功,直到大岳丸憋不住气跳了出来。八尺琼玉剑抵在妖狐的脖颈间,大岳丸悄无声息地向他施加着压迫感。妖狐不敢动了。他知道眼前的妖怪厉害得和他不属于同一层次。他特别想说一句“轻松点啦”之类的俏皮话缓和气氛,却被大岳丸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连笑容都挤不出来,嘴角抽搐着,一心只想赶紧从他的刀下溜走。但显然大岳丸不会给他这么个机会。“我问你,你知道玉藻前在哪里吗?”“玉……玉藻前?”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这个……您找他做什么?”“别问那么多!”剑抵得更近了,贴在妖狐的皮肤上,触感冰凉。妖狐顿时就炸毛了。“我我我我说!”他的耳朵抖得厉害,“虽然我最近没怎么见过他,不过他特别喜欢站在高处,你们要不然去东京塔找他吧!”“东京塔?”铃鹿小声重复,心想这只大妖怪倒还挺有观光客的心态哩。“他吧,虽然不经常和别的妖怪接触——我这不是在说他坏话!——虽然这样,但是他的消息是很灵通的。如果在此之前你们都是像现在审问我这样审问其他妖怪的话,他肯定是会听到风声的!他会自己来找你们也不一定!”妖狐一股脑地把知道的关于玉藻前的一切都说出来了,期间还不忘撇清自己没有说玉藻前的坏话,言语之间颇有种维护自己“狐族优秀子弟”身份的意思。看他吓得耳朵都快折起来了,大岳丸想应该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收起剑,朝他摆摆手,打发他赶紧走。妖狐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当即就开溜了。“这狐狸真是……”大岳丸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嘟哝,把剑收了起来,冲铃鹿喊了一声,“喂,这算是情报了吧。或者我们去那个东京塔看看?”铃鹿依旧低着头,在草丛间拨弄搜寻。大岳丸又叫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不用不用,先把这条消息告诉源赖光吧。你去和他说,好不好?”“啊?为什么?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交易啊。”和他又没太大关系。“哎呀,我要找勾玉嘛,没时间啦。”她好声好气地说着,像是哄小孩似的语调,“帮帮我吧,好不好?”看她俯低的姿态,大岳丸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到抱歉。他也并不计较那枚勾玉——那真的也就只是枚小小的勾玉罢了。“八木。”大岳丸唤着她,向她走去。“什么事?唔……等等……等一下哦!”她忽然趴在了草地上,整个身子几乎被草掩埋住。这会儿她完全忘记了草地有多脏,她的目光只看到了角落里的一个小小光点。找到了,掉落的勾玉!她赶紧把勾玉抓在手里,紧紧捏着,从地上跳了起来,向大岳丸挥挥手,脸上是如获至宝般的神情。“我找到啦!”她骄傲地说,“看吧,我说我会还给你的!”她哒哒跑到大岳丸面前,摊开手。“呶,你快拿好。”她看起来很开心。不知为什么,大岳丸心里好像也浮起了一丝丝欣喜。他抬起手,轻轻抹去铃鹿的脸颊上沾着的尘土,向她摇摇头。“不用。你拿着吧,这枚勾玉,我送给你了。”他说。铃鹿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捂着嘴小声惊呼。“送给我了?”她看看勾玉,又看看大岳丸,像是不敢相信,“真的?”她这幅谨慎又掩不住惊喜的模样让大岳丸有点想笑。他又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对,送给你了。”“哇……真的呀……”尽管仍在不自觉的质疑,铃鹿却怎么也藏不住笑意了,翘起嘴角,无比珍重地把勾玉放在手心,絮絮叨叨地,“我把它挂在项链上吧,好吗?刚好有个孔嘛,可以把链子穿进去。一定会很好看的,对吧?我还是第一回收到这样的礼物呢,真的好开心。谢谢你,大岳丸。”“没事……没事……”他低垂着头,却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扬。铃鹿拿着勾玉把玩了好一会儿,这才舍得放下。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她把勾玉用手帕包住,收进校服口袋里,笑着拍了拍大岳丸的肩膀。“走了走了!我们去找源赖光汇报玉藻前的情报!”“你们,要向谁透露我的情报?”话语像是来自虚空,冷静——且冷漠。风止,空气似也凝固。周遭的声音消失了一瞬,陷入僵硬之中。铃鹿出了一身冷汗,后颈僵住了。仅仅只是听到一个声音罢了,她已经恐慌得无法动弹。她在心里暗骂自己的无能。远远的,好像能听到身后有微弱的脚步声,近乎悄然般渐近。绝世之妖向他们而来。大岳丸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接近。他做好了准备。“你躲到边上去。”他小声对铃鹿说。可铃鹿却倔强地摇头。“我陪着你。”大岳丸愕然。他很想说“不用你陪”这样的话,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你保护好自己。”“嗯。”道旁的街灯扑朔了几下。玉藻前在他们面前停下,收起折扇,清脆的一声响。面具遮住了他的容貌,垂在扇下的流苏坠子荡了又荡,他用手抚弄着,似笑非笑。“听说你们在找我,对吧?”他终于是笑出了声,细长的眸子扫过两人,“虽然素昧谋面,但我知道你,铃鹿山的鬼王大岳丸。至于另一个孩子……啊……”他忽然停下了未尽的话语,折扇从手中掉落,砸在草地上,是一声沉闷的响。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指尖在颤抖,唇瓣也失去了血色。从他脸上掠过的是怎样的情绪?恐惧还是悲伤?实在难以辨别。铃鹿只是觉得,他真的很奇怪。玉藻前失神地站了许久,而后才梦醒般猛颤了一下,僵硬的手摘下面具。他看着铃鹿,落下泪来。他数度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都归于寂然。所有的悲痛,化作一声呼唤。“……爱花!”第21章 时间八木铃鹿,一不小心被解锁了新称呼。不过本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只是觉得很奇怪罢了,奇怪之余还有几丝心慌。说真的,被一只强到一尾巴就能拍死她的大妖怪盯着看了很久,且还亲眼目睹他流下热泪,这种情况无论摆在谁眼前都会害怕吧。况且,玉藻前那凄然的双眸,实在让她不忍心投去目光。好像仅仅只是看着,她也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玉藻前的悲伤一般,而她分明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的悲伤源自何处,在今日之前也从未与他有过任何的联系。好奇怪……也,很伤心。心底生起了几丝怯懦,她很没志气地躲到了大岳丸身后,低下头,不去看他。“喂……”她轻轻扯了下大岳丸的手腕,压低声音问他,“他刚才说了什么?”她先前太过紧张了,没有注意听,因而没能察觉到玉藻前只是说出了一个名字。大岳丸摇头不答。他也没听清楚玉藻前的话。不管怎样,还是小心一点吧。他们眼前站着的是比他们活过了更多年岁的长辈,哪怕他现在收起爪子,将软肋露出,也并不意味着他变弱了。一旦转过身来,他还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妖怪,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玉藻前看到了铃鹿眼中的戒备和警惕。这份陌生的疏离让他很快地意识到,眼前的少女不是他的爱花。过去或许是的,但现在已经不再是了。他知道的,他知道的。他是只身一人活在这世上。自高天原降下天罚,杀死他的妻子以来;自愚钝的阴阳师杀死他的两个幼子以来,已经过去多少年了?他从不刻意去想,也不愿去记起那个漫长的时间。时间,其实也只是某种无趣的东西罢了,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或许从失去一切的那时起,他的时间就停止了。但他不敢停下。他在寻找,无谓地寻找着。他知道妻子在天雷之中粉身碎骨,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入轮回道。而两个无辜的孩子,也因为被阴阳师施下了打碎灵魂的法阵,无法再转世为人。尽管心如明镜,他还是心怀卑微的期待,执着地等待他们的转世。他也并非是怀揣着什么放肆的念想。他只是想,或许能与他们再见上一面,就算只是遥遥一眼也足够了。踏过数百年,他见到了与爱花容貌相同的孩子。玉藻前知道她就是爱花,不仅是因为相似的面容,他能感觉到的,那是个和爱花一般温暖的孩子。拿着面具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指尖出了一层薄汗,让他几乎拿不住面具。许久感受不到的心跳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压制,一切鲜活的情感跳入他的心中,竟让他忘却了眼角的泪。“我的孩子……”他呢喃着,向铃鹿走近。想要仔细看着她,想要紧紧拥抱她。分明原本只期待着远远看上一眼的,玉藻前却变得前所未有的贪心了。铃鹿眼里的警惕更浓了。她后退一步,仅露出一只眼,目光锐利。玉藻前浑身一凉,从梦乡坠落,回到了现实之中。他想说些什么,数度踟蹰,但终是归于寂然。他垂下了眼,戴上面具,叹息声散在空气中,不是是否传进了任何人的耳中。如同来时一般,他倏地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踪迹,就连草地上留下的站过的痕迹,也因吹过的风拂去了印记。依旧是静谧的夜,好像玉藻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大岳丸想要去追,但他也知道自己是追不上玉藻前的,便熄了这心思。他转过身,偶尔偷偷打量铃鹿几眼,时而摸摸鬼角,时而又别开目光看向别处,莫名有点不安,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相比之下,铃鹿就显得比较平静了,甚至还问大岳丸怎么会这么好动。但大岳丸看得出来,她在隐藏着自己的情绪。她显然也不想暴露出来,只想继续压抑着。无论在什么场合下,压抑自己都不会是一件好事,至少大岳丸是这么想的。他抿紧了唇,思索着帮助铃鹿释放的方式。“听到他刚才说的了吗?”他深思熟虑后说。这话不仅是让铃鹿释放,简直是让她爆炸了。她幽幽怨怨地盯着他看了两秒,而后又低下了头,长叹一口气。“听到了……”她小声嘟哝,席地坐下,双臂环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我又不是聋子……”大岳丸也坐下了。他注意到她在不停地抠弄着指甲。他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不过这种时候,应该要安慰一下吧。难道要说“别在意,狐狸都是很花心的啦”这样的话吗?也太奇怪了一点吧!他正苦思冥想着,铃鹿却出声了。“我问你。”铃鹿挪了个位置,在正对着大岳丸的角度坐好,与他四目相对,明黄的瞳色在月光下镀上了一层浅银微光,同玉藻前的双眼一模一样。感觉到大岳丸注意力涣散了,铃鹿有点恼,用力拍拍他的膝盖,提高音量。“看着我。”大岳丸有点被被她强势的话吓到了。而后又听到她问。“你觉得我看起来像个妖怪吗?”这是个好问题。大岳丸仔细打量起了她,把过去曾认真观察过的眉眼都重新看了一遍,沉吟着。这么看了几个来回,他得出了结论:“我觉得,你真的有点像妖怪。”“……我觉得你真是个大笨蛋!”铃鹿哑声骂他,眼里却盈满了泪。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是沉迷舟游的短小君球球了给我一点龙门币吧.jpg精英化以后等级重置这个设定也太草了,这样让我怎么精二啊!(震声)感谢给我灌溉投雷以及鼓励我的小仙女们!给你们一个大大的么么哒!(之前几次更新的时候总是忘记说quq是我的锅我已经背上了)第22章 脑洞大岳丸的诚恳回答换来了铃鹿的眼泪。这实在过于出乎意料,以至于大岳丸吓得都快跳起来了。“哎……你怎么又哭了……”这么问当然不可能收获任何回应了,反倒还让铃鹿哭得更厉害。她彻底压抑不住了,放声痛哭,完全忘记了还有大岳丸在。她哭得太厉害了,抽噎声没有停过,总像是快要喘不上气似的。大岳丸担心她真会哭出什么事情来,慌忙绕到身后轻拍她的后背,以免她哭到岔气。听着这哭声,他焦虑不已。可再怎么焦虑,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只能暗自希望,这样轻轻拍她的后背能够让她觉得稍微舒服一点。无法从言语上给予安慰,至少也要让她体感稍许舒适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铃鹿好像哭得更厉害了,于是他不可避免的更慌了,每块肌肉都绷紧到了临界值。他出了一头的汗。然而就算慌成这样,他也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没办法了,他只好摆出哄小孩的腔调,哼唧哼唧的,重复着“别哭了”这一句话。笨拙的方法总算是起了那么一点作用。铃鹿的抽泣声逐渐转弱,但却怎么也没有停下过。有那么几秒,她收拾好了心情,不再落泪了,只是呼吸时依旧能听到明显的抽噎声。“我再问你一遍。”铃鹿一拍他的手背。“什么事?”大岳丸发现了,每当铃鹿有事情要和他说的时候,都会拍他一下,至于是哪个部位,这就比较随机了。不过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发现罢了,大岳丸甩甩脑袋。现在不该关心这件事。他竖起耳朵,认真听铃鹿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我真的像妖怪吗?”她怯生生地问。大岳丸一怔。原来她在意的是这件事。大岳丸的情商久违地上线了。他重新坐端正,把双手搭在铃鹿的肩上,与她四目相对,极诚恳地说:“其实仔细看看,也不是很像妖怪。”不过再仔细看看,也还是很有妖怪模样的。大岳丸有心省略了一半,生怕她听了难过。“唔……”猝不及防,铃鹿居然又开始哭了。而且好像比刚才还要来势汹汹。“我觉得你在骗我!”她抖落大岳丸的手,兀自缩着身子抽泣,“你刚才还说……”“没骗你!没骗你!”大岳丸慌张地辩解说。事实上他也确实是没有撒谎——刚才说的那两句,不巧还都是真话。铃鹿确实有着像妖怪的地方。先前大岳丸并没有刻意去注意,但现在这么一说,在仔细那么一观察,他感觉到了,铃鹿身上是隐约隐有些妖气的,虽不明显,但却是确实存在的。他想,铃鹿大概是个半妖。可他不敢告诉铃鹿,至少现在不能。她现在太过情绪化了,如果把这个发现说给她听,她一定会更承受不住的。至于承受不住的表现是嚎啕大哭还是沉默不语,大岳丸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铃鹿捂着脸,抽抽搭搭又哭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深呼吸一口气,把手缩进袖子里,用力擦干眼泪,擦得眼角似是都快破了皮。她的鼻尖也是红红的,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苍白,看着仿佛像是立足在冬日雪天才会有的模样。大岳丸看着有点心疼,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希望这样能让她稍微舒心一些。她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只是呼吸的时候偶尔还会有几次不自然的抽噎。“那家伙……玉藻前,不会真是我亲爸吧………”她小声问着,像是又要哭泣似的,但是她努力忍住了,怯生生地询问大岳丸的意见,“你……你觉得呢?”“我觉得……”大岳丸怎么也没想到话题被丢到了他手里。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出于不想撒谎的心情,破罐破摔坦白道:“我觉得你和他长得挺像的。”“唔……”她不说话了。“不过也不一定是嘛!长得相似的人很多啊!”大岳丸慌忙补充了几句,用着欢快的语气,试图让她开心起来,“你和铃鹿御前就挺像的嘛,可你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对吧!”“说的也是……”铃鹿轻声叹气,抬头看着大岳丸,很颓然的模样,眼角都垂下了,“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什么?”“我在想,是不是玉藻前那家伙玩弄某个少女的感情,生下孩子后又无法抚养,所以把孩子给丢了。”她飞快地说着,“然后那个人类少女因为生下来这么一个半妖,身体无法承受如此负担,所以没多久就死了。你知道的,这是电视剧里常有的桥段。”大岳丸静静听她说着,暗自感叹她的巨大脑洞。而且,她说的好像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不过,玉藻前真的会是那种欺骗感情的妖怪吗?”大岳丸小心翼翼提出异议。铃鹿陷入沉默。其实她也这么觉得的。玉藻前看起来太正经了。而且,他看着自己时,是那么悲伤,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但却又不敢靠近……“啊啊啊烦死了!”一团乱麻,她索性放弃了思考,自暴自弃地大喊。“我不要管这件事了!就算玉藻前真的是我亲爸,就算我真的是因为什么不可言说才被遗弃,我也统统不关心!我现在是八木家的孩子,才不是什么妖怪呢!”凛子是她的妈妈,俊平是她的爸爸,欧尔麦特是最爱的叔叔……“我是……我是八木家的孩子……”一滴泪悄声落下,但她却不再哭了。大岳丸知道,她一定是有了更坚定的信念,将她的软弱撑起。“嗯。”他轻抚铃鹿的头,嘴角扬起了前所未有的温暖的笑,“我认识的你,叫做八木铃鹿。”铃鹿听了一愣,抬头看着他,似有些惊愕,随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当然是八木铃鹿啊,因为我只有这一个名字嘛!”“对。对。”大岳丸好脾气地应着,这腔调更像是哄孩子了。他站起来,向铃鹿伸出手。“该回家了。”“好。”铃鹿将他的手紧紧握住。第23章 橘子味硬糖与玉藻前的意外相遇,对于铃鹿来说,姑且算是一条能够说与源赖光听的线索。但她却陷入了纠结的境地中,不知道是否应该说出来。虽说对待玉藻前,她并不存在着什么特殊的情感,只是就简简单单地把什么告诉了源赖光,好像总有种背叛了玉藻前的感觉。纠结不定,显然单靠自己是没有办法得出结论了。她决定采用科学的抓阄方法来为自己做出决定。是的,这招很科学。抓阄进行了八次,次次抽中的都是“告诉源赖光”。铃鹿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这番诡异运气。不信邪,她又把大岳丸拽了过来。大岳丸的三次抓阄,结果也和她一样,也都是“告诉源赖光”。面对眼下似乎已经不可否认的结果,铃鹿沉默了。“我觉得我学了假的概率论。”“啊……啊?什么东西?”大岳丸再一次跌入了知识盲区,隐约还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概率论这种复杂的理论,铃鹿不想同他解释——才不是出于她自己学得很糟糕的原因哦!她闷声不响地收拾好乱糟糟的桌子,自制的抓阄工具被她丢进垃圾桶里,成了一次性制品。做完了这一切,她还是在叹气,但乖乖地背上了包。“还是去和源赖光说吧……”她嘟哝着,离开了家。先前同源赖光约定的地点,其实离八木家略有些远。没有直达的公车,她索性选择步行前往,毕竟她也很闲。周末的下午,街上行人不少,多是带着孩子闲逛的。铃鹿没有闲逛的心情,挑了人少的小路走。许是因为周围安静下来了,她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一不小心,就诞生了半路折回的念头。这念头还冒出来了好几次,叽叽喳喳地在心头蹦跶,和那些周末下午闲逛的小孩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凭着坚定的毅力,以及大岳丸在身后的不停催促,她真的很有可能走到一半就跑回家去了。“喂,大岳丸……”铃鹿扭过头,看着走在身后的大岳丸,嘴角不自觉地瞥下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幽怨地问他,“关于玉藻前的事情,我要怎么和源赖光说啊?”好像怎么说都不合适,怎么说都很奇怪。这实际上也是她不想去找源赖光的原因之一。“就实话实说呗。”大岳丸坦荡荡地说。显然他根本没有任何忧愁感。铃鹿感觉到了,为了这种正经大事而询问大岳丸,基本上是得不出什么结果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扭过头,不再问他了。该怎么说……该怎么说……忽得灵光一现。这道灵光捎带着把她某件一直遗忘在角落里的事情扯出来了。她一阵困窘,霎时红了脸,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原地。见她停下,大岳丸也收住了脚步,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铃鹿笨拙地笑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直都没来得及和你说来着……”似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过似的,她往大岳丸手里塞进一颗橙子味硬糖,又拍拍他的肩膀。“就是啊……以前调查坂上田村麻吕的时候,镰鼬它们发现,他和藤原家结了盟,想要再次退治你。”说到坂上田村麻吕的时候,一丝微弱的生疏感从铃鹿的心间划过。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坂上田村麻吕这家伙了。麻烦事层出不穷,麻烦的家伙自然而然地被她忘记了。不过这回和源赖光交谈过后,或许坂上田村麻吕的麻烦事,又会被拉上台面吧,她想。啊……好烦……“我知道啊。”大岳丸的一句话把她从烦恼的苦水里扯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情绪是震惊。“你知道这件事呀?”她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反问。“当然。”大岳丸平淡地说,反而觉得她的惊讶来得奇怪,“我跟踪坂上田村麻吕那家伙的时候就知道了。”“哦……哦……”铃鹿闷声应着,手指不自然地摩挲着鼻尖,试图掩饰尴尬。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一个过时的信息。早知道,还不如不说了。大岳丸偷摸着她暗自懊恼的表情,多少能猜出她的心思了。不知不觉,他萌生出了一股没由来的自信:“怎么,你担心我吗?”“担心……”她讷讷地重复着,“那应该是有点担心的吧,因为你是个还挺不错的妖怪嘛,哪能看着你被杀死啊。况且,那么多人对付你一个,总好像有一点不太好呢,不是吗?如果真的打起来,我想我会帮你的。”这个回答好像稍许有些出乎意料了。大岳丸藏起眼里的惊愕,没有说话。捏在手里的硬糖,摸起来是圆滚滚的形状,好像也并不大。似乎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大岳丸开始盯着硬糖的包装。包装纸上印着切开的半个橙子,汁水从果皮边沿滴落,很诱人的模样。许是他心里有点乱,半颗橙子只是单单落在了他的眼底,却没有落进心里。为了缓解不平的心绪,他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这是什么味道的?”铃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是画出来了嘛,橙子味的呀。”她嗔怪着说,“而且上次也给你吃过一模一样的硬糖,不记得了?”“唔……”这会儿还真忘记了。他拆开包装纸,把橘色的小糖果丢进嘴里,咬得咔啦咔啦响,听得铃鹿牙根发颤。她打量着大岳丸的表情,为他感到牙疼。“你吃硬糖的时候,怎么每次都嚼啊?”想到他那口尖尖的鲨鱼牙,她忍不住小声嘟哝,“牙口真好……”反正她是不敢这么造作的。“难道不该这么吃吗?”他反问道。“也没说你错啦。”“哦……”说话间,橙子硬糖已经消失无踪了,微还有些清甜留在嘴里。大岳丸砸吧砸吧嘴,已经开始怀念橙子的味道了。或许铃鹿是很像橙子味的,他想。走过日头最高的时刻,他们到了约定好的源赖光雕像下。源赖光不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他。但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显得有些突兀,他们只好耐心等待。借着雕塑投下的影子,还能躲会儿日光,因而不算多么辛苦。铃鹿蹲在雕塑下,费劲地抬起头,从下往上,看着被雕成弯弓射大雕姿势的源赖光,忍不住由衷地感叹道:“这雕塑真是比本人丑多了!”源赖光可是能够靠自己的脸蛋跻身池面美男子行列的,怎么雕塑的他看起来像个长相发育不良的胖子?五官都缩在了一起。就算不能完美复刻,也不至于丑得这么别致吧。大岳丸瞄了一眼,被这张脸丑得不想再多看,当即就收回了目光,推测道:“可能是这样更好雕刻吧。”“是嘛……”铃鹿沉吟着,忽然一拍大腿,看着大岳丸,信誓旦旦地说,“等我有钱又有闲,我就找人给你做个雕像!”“给……给我?”大岳丸受宠若惊,忍不住傻笑起来,但嘴上还是要继续逞能。“不用不用,哪有人会给妖怪做雕像啊……”“哦不不不,你别误解。我只是想看看,做成雕像的你,会有多丑罢了。”大岳丸敛起笑容,却以外平静。他蹲了下去,同铃鹿出于同一水平面,而后伸出手,搭在她的头上,松垮垮地捏住她的脑袋,用力摇晃。铃鹿顿感天旋地转,世界开始小幅度旋转。她慌忙使出一招见风使舵,赶紧开始求饶。“啊脖子要断了要断了!我错了我不给你做雕像了好不好!”“两位,关系挺不错啊。”源赖光慢悠悠地走过来,眯起狭长的眼,打量着两人。大岳丸立刻收回了手,有些警惕地看着他。鬼切跟在他身后,低眉顺眼,伤已经好透了。铃鹿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等待源赖光开口。然而源赖光也在等她开口。不可避免地尴尬了几分钟,最终还是源赖光抛出了话头。“你查到什么了?”“嗯……你应该可以在比较高的建筑物附近找到玉藻前。”她慢吞吞地说,“或者,直接放出你在寻找他的消息。他应该会直接找上你的。”“你这么说,就是他已经找到你了?”铃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么,就不需要我出面了。”他说,“玉藻前盯上了你,这是件好事。之后,我需要你帮我把他引进‘陷阱’里。”“陷……陷阱……”铃鹿一怔,莫名地着急起来了,“什么陷阱?”“到时候会同你说的。”源赖光硬生生截断了这个话题,“到我发言的时间了。”铃鹿本想再问些什么的,但源赖光的模样显然不像是能容她再继续询问了。她抿了抿唇,躲进阴影中,不再吱声。“首先,关于坂上田村麻吕。”大岳丸竖起了耳朵。“那人有种病态的狂热,似乎很想杀了你呢。”源赖光这话是对着铃鹿说的,“而且,他在梦中总是念叨着‘执行天命’、‘天之令不可违’之类的话。”这条消息是鬼切发现的,毕竟源赖光才不愿意大半夜的趴在另一个大男人的房门口偷听。“天……命?”这个词让大岳丸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仿佛压在了心口,让他喘不过气。关于坂上田村麻吕的内容,就只有这么多。毕竟源赖光也并不怎么在意这家伙。他更在意那个黑影。“其二,关于黑影。”他紧接着说,“其正体依旧不明,但是,根据藤原家的推测,那或许是……”忽得,他停顿住了。沉重的云盖住日光,四下转暗。而后,那朵云就再未离去。一团黑影慢慢地从铃鹿的身后扩散。而她并未发觉。她只是觉得,源赖光的眼神很不对劲。“怎么了。源先生?”阴风骤起,从背后推动着铃鹿。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她的心脏也随之坠落,落入了无尽深渊。整个世界陷入短暂的黑暗。短暂得仅是眨眼之间,黑暗得无所可见。日光重现的那一刻,黑影消失了。铃鹿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庞大的深色怪物。没有确切的形状,宛若一摊随意捏成的黏土,被漆上了黑夜的颜色。那空乏的群青色双眸看着铃鹿,发出一声沉重的哀嚎。大地在咆哮。源赖光想起了,藤原家的推测。他们说,那个黑影,或许会是……“……或许,会是一个神明。”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被放出来了quq感觉蟹姬的立绘不如绘卷里的好看,不过也不妨碍我说出一句我可以嘿嘿嘿而且cv还是植田佳奈,等抽到了我就把蟹姬名字改成远坂凛惹(考哥.jpg)第24章 无名之神阴云压在天顶, 沉重的仿佛将要坠下。背后投下的影子,将铃鹿完全笼罩在了暗色之中。她知道的,有某个东西站在身后, 那阴冷的眼注视着她。有那么一瞬, 她的四肢陷入了完全的僵硬, 无法挪动挪动一步。似乎成了那灰白的水泥雕塑, 静静伫立在一处,无处可藏。忽得,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推开。刀剑相撞,迸发出点点火花。“快躲开!”禁锢着她的无形束缚知道此刻才消失。她的心脏好像坠落了一下,而后才回到原处。她踉跄着站定,但那黑影却再一次笼罩在了她的身上。她终于窥见到了黑影的正体。该如何形容呢?那“东西”并没有一个确切的形状,边缘如同影子, 恍恍惚惚,无法碰触。如果硬是要说出这究竟是个什么形状, 铃鹿想,或许有些像是动画电影里出现的那种小小的白色幽灵,只是体型扩大了数倍,又披上了暗色。它并无传统意义上的手脚, 通体都是平齐的, 像是圆柱,躯干部分——如果当真能够称之为躯干的话——遍布着凸起与沟壑,像是人的手臂。就好像是那些手臂交叠着将它筑成。那柔软的躯干,能容它变换成任意的形态。却怎么也变不成人类的姿态。没有面容, 也没有四肢。尽管通身黯淡, 它双眼却是通透的——通透,但略有一层朦胧。它看着铃鹿, 始终未曾移开目光。铃鹿怔住了。“八木——!”远处的呼喊声将她唤醒,夜斗向她大喊,“你快逃,它的目标是你!”之所以夜斗会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在半个小时之前,这个怪物出现在了毘沙门天的神社前,将毘沙门击败后,念叨着铃鹿的名字,借由黑影移动到了此处。它在神社出现时,夜斗曾试图阻挡过它,但却被无情地击飞。击飞还算好的,起码只是小伤。而毘沙门,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险些连神器都被它手刃……无形之物,它的强大,仿佛和他们不属于同一个次元。夜斗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他都要阻止它。在这一点上,他和大岳丸达成了共识。许是这份共识的羁绊,他们合作得意外的好。大岳丸吸引去了它大部分的注意力,容得夜斗在背后进行偷袭。他高举起雪音,意欲将它斩首。剑还未挥下,它的双眼忽然游走到了背后,看向夜斗。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它已将躯干伸入了地下,凝成尖锐的刺,从地上穿出,刺进他们体内。幸而他们并未伤到任何要害处,但满地的鲜血却令人心颤。“……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源赖光,你快给我说明一下!”铃鹿一把揪住源赖光的衣领,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说。她试图有条有理地思考,可眼前的鲜血让她怎么也无法冷静。源赖光被吓了个措手不及,面对着比他小了将近一轮的铃鹿,竟然结巴了:“我……我……也不清楚……”“你刚才的话没说完,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一声比一声响,浅金的眸中镀上了愠色,“快点说!藤原家阴阳师的猜测是什么!”“他……他们说……可能……这是个神……”“哪个神!”“这怎么能知道!”源赖光忽然来了底气,“传说中可是有八百万神明呐!”铃鹿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看,确定从他这儿确实刨不出任何消息了,懊恼地“嘁”了一声,将他放开。“你赶紧走远点!”她轻声说着,握紧鬼剑大小神通。那个怪物——那个神明的眼始终注视着铃鹿。当它看到铃鹿化作个性状态时,眼底的朦胧倏地消失了。它撇开大岳丸与夜斗,挪动身躯向她而来。她冷静地看着它投下的阴影再次将自己笼罩,此刻竟没有什么恐惧了。她抿紧唇,将剑推出了剑鞘。她的冷静却让大岳丸心慌。他勉强着撑起身子,但已经来不及冲到面前保护她了,他只能急切地大喊:“你快点逃!现在……现在还有时间!”他会为她争取时间的。铃鹿看着他,似是对他露出了一丝笑,但他看不真切。她没有回答,只是无声点了点头。拔剑。“你的目标是我,对吧?”对着那个黑影,她无比冷静地说,“那就过来吧,无名之神。”它顿住了前进的趋势。“铃鹿……鹿……铃……?”它缓慢地说着,只是简单的几个字罢了,却是僵硬且破碎,像是裂成了单独的假名。那浑浊的声音似混杂了无数人的声线,又掺进一丝金属摩擦的尖锐音,摩挲着所有人的鼓膜。“要……会死……杀了你!”那构成了躯体的万千只手,齐齐向铃鹿伸来,如同无助的弱者般祈求她的援助,但碰触到她的身体时,却又极无情地攥紧了她,让她无处可逃。先前铃鹿以为它的身躯许是如同影子一般,有着难以触碰的虚晃感。毕竟它是通过黑影作为远距离移动的媒介,不难让人认为黑影便就是本体了。然而现在当真与它对上,才发觉原来它的躯体是切实存在的——剑斩入它的体内,铃鹿能够感觉到一种实感。但这质感实在无法形容。有些像是浑浊的泥浆,只是并非液态,也不会沾染到别处。它确实是强大的,光是抵抗无处不在的攻击,就让铃鹿感觉到了几分吃力。她还不得不分心去思考其他的事情。她可以无比确定的一件事情就是,她绝对没有在任何地方见过眼前这个形似怪物疑似神明的东西,因此也不存在着和它产生过任何纠葛的可能性。但它却是实实在在地盯上了自己,每一击都是朝着她的性命而来的,铃鹿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可能性,就是它认错了人。说不定又是把她当做了铃鹿御前。铃鹿御前……又是铃鹿御前……“你到底要给我制造多少麻烦,笨蛋神明。”她自言自语地喃喃说着,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如果当真是出于这个原因,那么解决起来似乎就比面对现在的僵持情况方便一些了——但仅仅只是一些而已。铃鹿直觉觉得,它不会认真听自己的解释。它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固执,想必它就是极端固执的集合体。铃鹿没有估计错,它确实相当固执。无论铃鹿多少次试图与它交流,它都果断地斩断话题,用更猛烈的攻击打断她的话。“你倒是听我说话啊!”面对不知第几次攻击被它精准拦下,且对话战略完全没有得到任何进步的困境,铃鹿彻底恼了。“我不是铃鹿御前!不是!”她反复重申着。它不为所动,甚至发出了一声嗤笑,不知究竟是想要嘲弄哪一方面。总之铃鹿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话中究竟有哪一点值得发笑。她稍稍冷静下来了。这家伙是说不通的,她想。一股诡异的好胜心燃起,她放弃了所有与它攀谈的念头,操控着分裂的大神通一齐朝它落下。铃鹿穿过剑与剑的缝隙,迅速向它靠近。借着剑的遮挡,她几乎没有暴露踪迹。她紧握着剑,心却有几分踟蹰,不知这一斩应当落向何处。先前的几次进攻,无一都被它阻拦住了,她从没有一次得手过。每一次……每一次都被挡住了……心里难免有几分挫败感,但更甚失落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为什么会这样呢?她被迫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可无论如何,她也得不出答案。但她明白,这绝不是单纯的强大能够触及到的境界。许是有什么在背后帮着它……果然还是应该对准要害吧,她想。她决定将这一剑落在她躯干的正中。无论它是否拥有名曰心脏的器官,或者根本没有器官之说,但按照常理来说,中段总是最脆弱的。下手不必太重……让它无法反击就行……控制好力度……控制好……她在心里默念着,扭转手腕,微微倾斜刀刃。有下落的剑作为遮挡,如此微小的变化是不会被察觉到的。他们之间的距离倏地拉近。它的双眸映出的铃鹿的面容。它的眼中毫无任何波动。并未漾着丑陋的仇恨,也无其他的情绪。铃鹿一惊,与此同时手腕一滞——她的剑被拦住了。此刻她的心中已不再只是惊恐。她的所有行动,全部都被看穿了。就好像……好像,这双眼已然洞悉一切。铃鹿不敢去推测。可能性越多,它就越可怕。它再度袭来。这一次瞄准的,是她的心脏。没有迟疑的时间了。她抓起身旁坠落的剑,近乎绝望地向它斩去。暗红色的血瞬间喷射出来,如同血柱一般。它的右眼被这一剑砍下,丑陋的躯干多了一个空洞。它哀嚎着,蜷缩着,声音破碎。“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为什么!”它无助地痛号着。那被斩下的“皮肉”落在地上,迅速地化作黑水,只留下了一滩影子。浑圆的群青色右眼静静伫在地面,凝着微弱的光,并未消失。铃鹿的心脏微微抽了一下。直觉告诉她,这只右眼会是很重要的东西。没有多想,也不敢犹豫,她朝掉落的右眼奔去。沉沦在痛苦中的无名之神也意识到失去了什么。在尖锐的咆哮声中,它挪动庞大的身躯,扑向自己的右眼。电光火石。仅一厘之差,右眼落入手中。铃鹿紧紧攥着右眼,退到几米之外,警惕地盯着它。她把手背在身后,藏起掌中的右眼。分明是眼球,却坚硬得如同宝石般质感。整个手掌被右眼放出的能量刺痛得几乎快要失去直觉了,但她仍是紧紧握着。无名之神停住脚步,仅剩的左眼看着铃鹿。它应是没有表情的,但铃鹿能感觉到,它满脸恨意。“又一次……败给了你……”它的声音好像变得更清晰了,如同无助的哭嚎,“为什么……为什么不管重来多少次都是这样的结局……”它发出一声恸哭般的哀鸣,踏着黑影,骤然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铃鹿讷讷地看着它原先所站立的地方。黑水的污渍还未消逝,它的话语铃鹿无法忘却。阴云终是散开了,但四下却依旧阴暗。或许,不会再放晴了。作者有话要说:支线剧情收束(x)虽然无名神不是最终boss,不过确实是导致一切异常发生的黑手就是说,锅都是它的!第25章 记忆碎片一切都平息了。狂躁的心跳逐渐陷于沉寂, 所有尖锐的情绪也统统淡去。铃鹿用力地深呼吸,试着氧气充满整个肺部,但似乎有一些吸得过猛了, 大脑晕晕乎乎的, 反倒让她觉得有些不太舒服。整个手臂都在颤抖, 连剑也快拿不住了。那样高强度的战斗, 是她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一直以来,一对一的战斗对她来说都是很容易的事情。她几乎没有遇到过能够与她势均力敌的对手——没有人能敌过神明。但这一次, 她落于下风。那就是神明的力量吗……她似乎触碰到了某种不得了的境界。无名之神被砍下的右眼静静躺在她的手心,已经不再继续刺痛她了。坚硬的质感硌着关节,通体冰凉,始终未能沾染上她的体温。铃鹿把剑丢到一边,解除了异能。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维持异能状态带来的负担比平日里要略沉重些,她已经觉得很疲倦了。解除异能后, 更强烈的疲惫感倏地压下,险些将她压垮。她踉跄了一下,站稳了身子。那个无名之神应该是不会再来了。她想。她这才摊开掌心,看着那枚右眼。眼球通体都是群青色的, 像是磨得浑圆的宝石, 毫无杂质。透过日光,投下的光影是浅浅的蓝色。铃鹿总觉得这像是某种义眼,毕竟正常的眼球不该是这幅模样的。“真奇怪啊。”她小声嘟哝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这东西丢了。把一颗眼珠留在身边, 总有几分膈应。随地一丢是绝对不行的。一心想要成为英雄的优秀学生八木铃鹿, 可是连品行操守都立志要做到最好,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败坏道德的事情呢!不过, 这东西应该被分到什么类型的垃圾里呢?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她盯着掌心的右眼,陷入思索。忽得,眼球表层浮起一层银光。仿佛重物落地般的巨响,四周蒙上了迷蒙的薄雾。铃鹿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才不停的下坠。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但却始终没有坠落到地面。破碎的场景在眼前铺展开来。越过林间的白鹿,背在身后的长柄薙刀。狐狸模样的男孩挡在身前,举起的稚嫩双臂是她唯一的屏障。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千万人的话语交杂在了一起。碎片般的记忆逐渐变得黯淡,像是被点燃的陈旧相片,高温的灼伤褪去其色泽,在火焰的迸裂声中迅速化作灰烬。“八木,你没事吧?”铃鹿浑身一僵。下落感消失了,白鹿与男孩飞向远处。她正立足于现实之中。再看向手中的右眼,那奇异的银光已经消失。她困惑地眨了眨眼。白鹿与男孩……那究竟是什么?“八木?八木!”夜斗又叫了她两声。她这才回过神,把右眼收入口袋中,摇摇头:“我没事。”“感觉你有点没精神啊。”夜斗咕哝着,“被那家伙打出恐惧症了?”“没有没有。”她轻声一笑,朝他们走去,“就是有点累了。你们才是,没什么事吧?源先生呢,有受伤吗?”源赖光是一点事都没有,毕竟他压根就没掺和进这件事里。夜斗的情况也还好,只受了些小伤而已,很快就能愈合了。相比之下,大岳丸显得格外惨重。他的侧腰被突出的尖刺划出了一道长伤疤,左手臂被戳出了一个血窟窿。他用手紧紧捂着伤口,但血还是不停地从指缝间冒出来,他恨不得骂人了。“啊……这么严重……”铃鹿吓得心一颤,没有多想,抓起包就往他身边跑,“我来帮你包扎!”她飞快地从包里掏出绷带和酒精棉,先帮他拭净了血迹。大岳丸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是因为一不小心把软弱的一面暴露在了铃鹿面前的缘故。他别过脑袋,不敢看她,但眼神总还是会不自觉地飘到她的手上。为了缓解尴尬——主要是大岳丸本人的尴尬,他清了清嗓子,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啊……”铃鹿抬头看着他,觉得他的这个问题有点奇怪。“因为我们学校的对战训练强度很高,经常容易受伤。不过我自己倒是不怎么受伤,绷带只是备用品而已。”“……啊?”怎么听起来有点可怕?大岳丸撇撇嘴,不再说了,继续保持别开脑袋的别扭姿势。铃鹿的动作很快,三两下就处理好了大岳丸手臂上的伤口,还很有心的给绷带打上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大岳丸看到这个蝴蝶结就想笑。“接下来就是腰上的伤口了。”铃鹿说着,打开了一罐新的酒精棉,“把手举起来。”“哈……哈?!”实在是过于猝不及防了,大岳丸一下子红了脸,慌张地看着铃鹿,不仅不抬手,甚至还把伤口捂得更紧了。“为什么连腰上的伤口都要弄啊!”他大声质问,试图用高音量塑造出自己的有理。铃鹿一手拿着酒精棉罐,奇怪地看着他,很不能理解他这是在恼怒什么。“当然要弄,你伤的很严重啊。”她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快点快点。”“我……我不要……”他突然别扭起来了。“你不要也得要!”铃鹿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恐吓他,“过来!”大岳丸梗着脖子,犟起来了:“我不!”“快点!”“就是不!”夜斗在一边看着他们的诡异互动,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声比一声响,笑到雪音都想打他了。但在雪音动手之前,他却自己停下了,坐直身子,看着空地,瞳孔微微缩紧。“喂,你们俩,先停一下。”他说,“有人来了……”空中降下一束金光,其中隐约有个人形。铃鹿怔怔地看着,不敢出声。金光褪去,那人显出其形。那是个身着和服的男人,看起来大约是三十多岁的模样,面色苍白,眼角以某种闷闷不乐的角度微微下垂,整张脸都写满了疲倦。满头黑发披散在背后,发梢几乎快要触及地面。许是因为疏加打理,看起来有些凌乱。身上的深色和服层层交叠,下摆绣有菖蒲的花纹,华美到让人怀疑是否会让行动变得笨重。显然这身盛装是有些影响的。他始终停在原地,不愿挪动分毫距离,只是小幅度地向四下瞄了几眼,头也不愿意动一下。看了一眼,他就收回了目光阖上了浅金色的眸子,蹙起眉头,很是困扰的模样。“已经结束了吗?那我都没有过来的必要啊……”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听起来像极了抱怨,把双手揣进了袖子里,连连叹气,“天照可真是,起码有了确切的消息再让我干活吧……白跑一趟。”他耸耸肩膀,无奈地一撇嘴,垂下手,慢悠悠地走开,心里正在盘算回去时用于交差的说辞。正在此时,他看到了边上的铃鹿,只离他几步远距离而已。他停下脚步,目光停在了她身上,久久未曾挪开。初一看到他是,大岳丸就觉得有些熟悉。当听到他的话语、看到他的正脸,熟悉感愈发强烈了——是那种从来没有见过,却不止一次地知晓其名的熟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人,试图从记忆中刨出那个名字。大岳丸的“热切”目光似乎并未打动第四天魔王,他甚至没有回望过一眼,始终看着铃鹿。隐在袖中的手攥紧成了拳,袖口微微抖动着,双唇紧抿,却久久不言。片刻后,他僵硬地扭转方向,朝铃鹿走去。可原本他似乎是准备离开了。一步一步,他走得艰难。但终是走到了。沉重的和服压得他喘不过气。站在铃鹿面前,他却别开了眼,小声地问:“最近过得怎么样?”“啊……啊?”铃鹿没反应过来。他倒也不恼,把刚才的话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唔……”这问题未免也太奇怪了些。铃鹿困惑了一秒,纠结着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最后只模棱两可地说了句:“挺……挺好的?”他叹了口气,表情变得有些无奈:“怎么能自己也不确定呢!”“哦……哦……那就,挺好的。”他让铃鹿有点紧张。原本她还想着要巧舌如簧同他好好周旋的,却被这一声叹息吓得收起了这心思,随便说了点什么尝试糊弄过去。不过,最近真的能说是“挺好的”吗?她并不确定。或许并不好吧,她想。“没有遇到格外棘手的事?”他又问。“算是没有吧……”话题陷入了短暂性的终结。他像是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样子,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一度抬起的手也垂下了,复又拢入袖中。“行吧,没事也好,没事也好……”他闷声说,“不过,如果遇上了麻烦,可以来找我,我会破例为你提供帮助的,八木铃鹿。虽然说按理说我不该怎么做……没什么。我在东京的神社你应该是知道哪里的,你以前来过。那么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他飞快地说完这些话,快步离开了,像是逃跑一般。铃鹿更困惑了。“他谁啊?我根本没见过啊。”她忍不住皱起了脸,“神社……他是位神明吗?”神明。大岳丸倏地想到了,那个无数次听过,却从未有幸一见的神明。“那是第四天魔王,铃鹿御前的父亲!”作者有话要说:铃鹿御前是第四天魔王的设定来自于fate,但是我查了一下根本就没有第四天魔王只有第六天魔王。第四天应该是个地名,但是住在第四天的是弥勒佛,所以月球铃鹿他爹是弥勒佛??还有人说第四天魔王是两天前的信长,我觉得这个说法比较可信(不是)总之还是跟着月球设定来吧月球魔改一次我再魔改一次,等于双重魔改两倍的魔改就是两倍的快乐第26章 红脸“第四天魔王……”铃鹿讷讷地把他说的重复了一遍, 怔愣片刻,才意识到那是个多么惊人的名字。“第四天魔王?那个第四天魔王?”她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夜斗嫌弃地撇了撇嘴:“除了他,还会有哪个第四天魔王啊!不过, 没想到他居然会到这里来, 真奇怪……”印象里, 第四天魔王一向是驻守在高天原的, 极少在人间逗留,总之夜斗是没有在东京看到过他就是了。上回有幸一见, 还是因为夜斗刚刚在高天原有了自己的领地,厚着脸皮向住在周围的其他神明打招呼的时候,才见到的。其余时候,第四天魔王都把深居简出这个词落实了个彻彻底底。如果将高天原看做一个等级森严的集团,那么第四天魔王应该能够划分进顶峰之中。天的一切重大决定, 他都参与其中,不过本人似乎是怕麻烦的性格, 所以也不常吐露出自己的意见,是个沉默的权利拥有者。不过他刚才说了天照什么的……应该是尊了天照大神的指令,才来到了此处吧,夜斗想。“我猜, 高天原也注意到刚才的那个无名之神了。”夜斗喃喃说着, “那究竟是谁呢……”“我也想知道答案。”铃鹿轻叹了一口气,“没有手脚、无比强大的神明……会是谁呢?”“‘没有手脚’?”大岳丸敏锐地捕捉到了铃鹿话中很关键的一个词。先前他一直都没有想到这个特征上,现在被这么一点,瞬间就通透了。“传说中的神明蛭子命, 就是没有手脚的, 不是吗?”他说。“蛭子命……蛭子命?但它不是化作惠比寿了吗?不对不对,也有这个可能性……”夜斗不停地否定着, 眉毛快拧成团了,但这确实是个值得深究的线索。只凭夜斗自己,显然是无法想得更远了。他站起身,决定去找其他神明打听打听。“有什么消息,我会和你们说的哦。”他摆摆手,留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开了,留下铃鹿在原处,依旧思考着大岳丸说出的推测。“蛭子命啊……我倒是知道它,但是知道的并不多。”传说中伊邪那美与伊邪纳岐生下的第一子,无手亦无脚,被称作蛭子命。二者将其置与苇舟之中,顺河而流,放逐了它。这是比较好听的说法。如果用现实一点的字眼描述,不过就是伊邪那美与伊邪纳岐遗弃了残疾的孩子,仅此而已。回想起那东西的形象,似乎确实符合传说中描述的无手无脚。“如果那东西真是蛭子命的话,就是上古之神了。难怪这么厉害……”她小声嘟哝着,心里想的却是,铃鹿御前什么时候招惹上了这种等级的家伙。“你不也很厉害吗?居然能挡下那家伙的攻击,还砍掉了一只眼。”大岳丸说,“对了,你没受伤吧?”铃鹿摇了摇头。“没受伤。多亏你和夜斗先生先前消耗了它的体力,所以我才能全须全尾地站在一起。谢谢啦。”她回以一笑,举起手里的绷带,“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包扎腰上的伤口了?”大岳丸是怎么也没想到话题会转得这般快,吓得立马捂住了伤口。铃鹿嘴角甜甜的笑,此刻落在他的眼里,好像也成了什么恶魔的笑容。“算……算了吧……”他很不争气地结巴了,“伤……伤口自己能……能好……”“说什么傻话呢!”铃鹿好像有些生气了,往他身边凑近了些,决定向他科普一下现代医学知识,“伤口的消毒和包扎是很重要的。你知道炎症吗?像你腰上的这种伤口,如果发了炎,情况可是很危急的。举个例子,……”大岳丸听她洋洋洒洒说了一堆,都是些骇人的话。最后,可能是当真被说怕了,他默默举起了一直垂着的手臂,也不吱声,但这行动显然是同意让她包扎了。铃鹿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了。她赶紧打开一直拿在手里的消毒用具,蹲坐在地上,微微俯下身子,开始她的工作。她的动作很轻,大岳丸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痛感,只是有些痒丝丝的,可能是因为这个位置实在是有点尴尬。他紧抿着唇,感觉浑身上下都好像笼上了一层热气,闷得他透不过气来。耳尖微微发烫。大岳丸从一数到二十,又从二十数回到一,这么重复了几个来回。给伤口消完毒,铃鹿收起东西。绷带拿在手里,她陷入了纠结。“该怎么包起来呢……”她自言自语地嘟哝着。伤口的位置有点微妙。铃鹿本是想直接多用几层绷带盖住伤口的,但苦于没有医用胶带,计划没法成型。而且她包里甚至连一般的胶带都没有!没办法,她只好选择把绷带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大岳丸的腰上这一种办法了。虽然很浪费绷带,也不方便,还不美观,但真的是唯一的方式了。她拍拍大岳丸的肩膀:“把背挺直一点。”“哦……”他闷声应着,按她说的做了。他听到绷带被扯开的声音,能清晰地感觉到铃鹿的双手绕到背后,这动作就好像她拥抱住了自己。彼此的距离倏地缩小,似乎还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声。大岳丸,很不争气地,脸红了。牙根都在打颤,他差点又要爆炸。如果不是凭着铃鹿山鬼王的自尊心和勇气果敢,他这会儿早就跑走了。他用力闭紧眼,任由心潮继续澎湃。辛辛苦苦缠绕十圈,为此几乎用光了一整卷绷带的铃鹿,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大岳丸的僵硬表情,突然很紧张。“怎么?是不是我弄疼你了?”她急切的说,“你脸好红啊……这就开始发炎了?”她想摸摸大岳丸额头的温度,却被他躲开了。低垂着头,脸却更红了。“不疼……不疼……”他囫囵说着,“就是刚才的姿势吧……怪让人觉得不好意思的……”“……诶?”这实在是出乎意料的答案。但看着他通红的脸颊,铃鹿却一点也气不起来,甚至还起了逗弄的坏心思。她悄悄凑到大岳丸耳边,以不怀好意的语调,小声调笑:“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在胡思乱想吗?”大岳丸明显地一颤,不出声了。就在铃鹿自以为说中了他的心事,洋洋得意之时,他倏地抬起了头,向她靠近,双臂越过她的身后,恼怒地看着她。这样的姿势,仿佛无形之中把她禁锢住了一般。铃鹿呼吸一滞,想说的话什么都说不出了,甚至也不敢喘息。大岳丸的面孔前所未有的近,直直看着她的双眼,让她莫名产生了一股羞煞感。心跳得好快。于是她很没骨气地别开了目光。“哈!看看,你也脸红了!”大岳丸振振有词地说着,一言一语像是在控诉她的罪行,“难不成,你也在胡思乱想?对吧!”“才……才没有……”“我不信。”“就是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夕阳把源赖光雕像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这道影子旁,有偷笑的源赖光和鬼切,还有两张羞红的脸。作者有话要说:菜 鸡 互 啄看到评论里有老爷说读到这里感觉有点混乱,其实现在是处于把所有的信息全部铺开来的阶段,30章到34章就都是信息整合了别问我为什么能给出这么具体的章节数,存稿多罢辽第27章 守护“怎么感觉事情越来越麻烦了……”铃鹿小声抱怨, 开始收拾起背包。原本还仅仅只是与妖魔鬼怪相关,现在连高天原的神明也牵扯进来了。什么蛭子命啊第四天魔王之类的……好像一切都是围绕着铃鹿御前出现的。她希望这不是她的错觉。提到第四天魔王,她突然想起来了。原本她以为自己和第四天魔王根本没有任何干系, 其实只是记忆出了错。实际上, 她曾经确实有去第四天魔王的神社参拜过。似乎是在小时候的某个正月的日子, 由母亲凛子领着去的。凛子是少有的对神明鬼怪心怀敬畏之心的人。在这个职业英雄层出不穷的时代, 人们对于神明的信仰早已淡去。与其将希望寄托于虚妄的神明,倒不如拜托英雄更实际一些。至少, 英雄会给予回应,但神明是否真的存在,都还不确定呢。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不过,很让铃鹿惊讶的是,第四天魔王居然准确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是八木铃鹿, 而不是铃鹿御前。在大多数人都把她认作是后者的情况下,第四天魔王却没有错认。难道这是父亲的直觉吗?清晰地看出她和自己的孩子没有任何干系?不过, 她真的感觉第四天魔王很奇怪。帮助什么的……“呐,大岳丸。”铃鹿轻声唤他,“我想问问你,你对第四天魔王了解得多吗?”“其实也不怎么了解。”大岳丸说, “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他, 只是从铃鹿御前那里听说过几次。”按照作为女儿的铃鹿御前的说法,第四天魔王是个相当懒惰的神明,相当怕麻烦。无论在什么事上,只要能高高挂起作壁上观, 就绝对不会掺和进去。对于周围的事也并不怎么在意。他所关心的, 就只有已经的一方小天地而已。至于神社开了多少家,信仰传到了多远, 这些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中。大岳丸还依稀记得,铃鹿御前似乎说过,第四天魔王有些排斥她与自己的交往,说是什么,神明同妖怪沾染过多,终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事实上也确实没得到好结果,谁都没有。他想。但这件事,他没有说给铃鹿听。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唔……原来是这样啊……”铃鹿了然般点了点头,随即又提出疑问,“不过,既然他是怕麻烦的性格,为什么还主动提出愿意给予我帮助?这好像和你说的不太一样啊……”“我也在想这件事。”对于第四天魔王的这种性格来说,说出提供帮助这类的话,不啻于自讨苦吃。后来还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按理说不该这么做”,便就更奇怪了。大岳丸暂且持有的猜测是,因为八木铃鹿实在和铃鹿御前长得相似,所以第四天魔王难以倾泻的父爱就转嫁到了她身上。毕竟,第四天魔王是相当宠爱这唯一的女儿铃鹿御前的啊。“然后,还有关于坂上田村麻吕的事情。”说到这个名字,铃鹿就已经忍不住叹气声连连了,“那家伙的话,我也很在意。源先生,你还能打听到更多吗?拜托了……”她真的无比迫切地需要知道坂上田村麻吕的动向。源赖光一捋发梢,微抬起下巴,说:“你想知道的话,自己去调查一下试试看吧?我毕竟只是个中间人,能得到的线索不多。不过,我倒是能想办法让你溜进藤原家,你可以埋伏在他的房间里。”他现在和藤原家可是培养出了极深的革命情谊——毕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嘛!源赖光的建议把铃鹿吓了一跳。“啊……啊?埋伏在坂上田村麻吕的房间里?”光是想一想,铃鹿就浑身不自在。现在她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充斥难了拒绝,她奋力摇头,恨不得把脑袋摇断。“不行不行,我真的不行!我对这家伙有着生理上的排斥感!这招绝对不行,我不同意!”大岳丸一手托着下巴,仔细思索片刻,说道:“我倒是觉得可以考虑一下。”“你在说什么啊!”铃鹿整个人都不好了,用力狂晃大岳丸的手臂,恨不得靠这一招把他摇醒,“你不是和我一边的吗!难道我们不是坚定的战友吗!你明明知道他在盘算着杀了我的事情啊!你怎么好意思说可以考虑呀,混蛋大岳丸混蛋大岳丸混蛋——!”“冷静点冷静点,我知道的。”大岳丸把手掌贴在她的额上,柔声安抚着她,“我只是说可以考虑而已。我不会把你置于险境的,好吗?”被好声好气地哄了几句,铃鹿的脾气总算是软和下来了,但还是愤愤地瘪着嘴,看来一时半会儿是不愿意拉下面子了。不过再怎么说,这都能算是阶段性的进步,足矣让大岳丸安心了。他原本还想再继续说下去的,但瞄到了一旁的源赖光和鬼切,便谨慎地噤了声。他在心里估量了下,接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同源赖光说的了。他主动地与源赖光辞别,拉着铃鹿开到一个寂静的角落里,继续先前未尽的话题。“我想的是,让你扮成铃鹿御前的样子,去吓吓坂上田村麻吕。我觉得这样应该能从他的嘴里撬出点东西来。”他说的头头是道,铃鹿也是无比冷静,甚至还冲着他露出了一丝友善的笑。……这究竟是什么史诗级的坏主意啊!“大岳丸同志,我觉得你这是在给我找了一条死路。”说真的,如果以现在这副模样出现在坂上田村麻吕面前,铃鹿倒还不觉得自己会死;可要是变成铃鹿御前的模样,那应该就要当场去世了吧。铃鹿是真的不知道大岳丸怎么会想出这种损招的。“噯,我会陪你一起的,你放心吧。绝对不会出事,就算出事我也第一个保护你,行吗?”大岳丸信誓旦旦地向她承诺,又顺便把源赖光搬出来了,“源家的那家伙显然是不想再帮忙了。想要知道更多,只能由我们自己打探。如果你实在觉得这念头太不可靠,那就再换一个吧。”“换……估计也想不到别的了吧……”言下之意,她妥协了。“那就今天晚上吧。晚一些的时候,我们溜进藤原家去。”铃鹿依旧忧愁颓废着,没出声回答,只微微一点头,姑且算是听到他的话了。既然行动时间确定是在深夜,剩余的时间就全都归于自由支配了。铃鹿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才好,便就先回了家。为了保证自己的小命,她特地翻出了年代久远的锁子甲。之所以说年代久远,是因为这是来自八木家爸爸年轻时淘到的古董。虽然不知道具体有多古旧,但功能性倒是一点也没有折损。她偷摸摸穿上了锁子甲,八木俊平也不知道自己的宝贝收藏中少了一件顶顶宝贵的玩意儿。夜深人静时,铃鹿出门了。锁子甲硌得她肋骨有点疼,但是出于性命的考虑,就算再难受,她也不敢脱下。大岳丸在家门口等着她,不知道已经等多久了。镰鼬三兄弟也叫嚷着说要跟着去。“我们能帮到你的!”三兄弟信誓旦旦地说。本来铃鹿是想着人越少越好的,以免唬不了坂上田村麻吕还被他看出端倪。然而想了想,依旧是出于性命的考虑,她同意了让三兄弟跟着。“都准备好了?”大岳丸问她。铃鹿扯了扯锁子甲,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但点了点头:“嗯!”“那就走吧。”轻声阖上大门,他们朝藤原家大宅走去。有了一小段路,忽然下起了雨。白天分明是个好天气,谁都没想到夜里会下雨,又恰好谁都没带伞。幸好雨也不大,走在行道树下,姑且可以避开雨水。只是很偶尔的,会有那么一滴落在头顶。他们无声地走着。原本这份沉默要一直持续到终点的,铃鹿却出声了:“大岳丸,你说你会保护好我的,对吧?”“嗯。我不会食言的。”她轻声一笑。“你果然是个好妖怪嘛!”大岳丸脚步一顿,停住了,扭头看着她。他的头发不知为何,居然被雨水打湿了,湿漉漉地紧贴着肌肤。铃鹿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究竟该如何描述,好像有几分凄然,又融进了几份悲哀。“好妖怪……吗?为什么会这么想?”他自嘲般的笑了笑,“你都不知道我以前做过什么……”“嘛……这不重要,而且我也不是很在意。”她用力拍了拍大岳丸的肩胛骨,调皮地一笑,露出尖锐的小虎牙,“而且我认识的是现在的你呀,现在的你是个好妖怪,和传说中不一样!”“你啊……说出的话和铃鹿御前似的……”“咦?你说什么?”铃鹿凑近了点,想要听清他的话。他却摇了摇头。“没什么。继续走吧。”他说。“好。”铃鹿跟上他的脚步,一边还在偷偷地东张西望着。现在已经很晚了,街旁的小店统统关紧了门,就连二十四小时便利商店的收银员也开始打起哈欠。重重街灯将他们的影子投成了好几个,交叠在一起。铃鹿揉揉鼻尖,不让自己的困意浮起。“大岳丸大岳丸,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她用手指戳戳大岳丸的后背,“如果我们被藤原家的阴阳师发现了,那不是很危险吗?”“是啊,会很危险。”他考虑到这个可能性了。不过他倒也不是十分担心。阴阳师罢了,乌合之众,一群曾经的手下败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会赢。但,还是要小心一些。他暂时还不想惊动藤原家。“不过,如果真被藤原家的阴阳师围攻了,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放心吧。”铃鹿很小声地说着,这些话语差点从大岳丸的耳旁溜走。他一怔。“保护我?”“对啊。”铃鹿眨了眨眼,困惑地看着他,“怎么,我说错话了吗?”难道是一不小心挫伤了鬼王先生的自尊?铃鹿慌了,战战兢兢地问:“你生气了吗?”“没。”他闷闷地应着,加快脚步,不再说更多了,心绪却是前所未有的紊乱。保护他什么的,这话听起来太蠢了。她果然还是个幼稚的小姑娘,净说些虚妄的傻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多余。还是保护好你自己吧。”多可笑啊,说要保护他…………但大岳丸,似乎已经有些相信这话了。第28章 信任抵达藤原家大宅时, 时针恰好停在了表盘的“2”上,不偏不倚。铃鹿不觉得多么困,但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嘘, 别发出声音。”大岳丸小声叮嘱说。铃鹿赶紧捂住了嘴, 认真点头。藤原家大宅周围设有各种阵法, 都是为了避免生人和妖怪的靠近而存在的。这些都是深奥的东西, 外行人铃鹿自然是看不出其中的门道,而身为海国籍妖怪的大岳丸, 对阴阳术了解得也不多。于是打头阵的重要任务,就交给了身形娇小的镰鼬三兄弟。恰好它们也很擅长这工作,乐颠颠地就跑去侦查了。铃鹿和大岳丸蹲在草垛里,默默忍受恼人的小飞虫在身边环绕。铃鹿紧紧团着身子,恨不得把自己缩到最小的尺寸, 然而不管再小,存在感还是不会消失的, 小飞虫依旧开开心心地在他们周围绕来绕去。“哎……虫子好烦……”她小声嘟哝着抱怨,很想抬手扇走,但又担心会弄出什么声响,只好憋屈地继续忍受。不多久, 三兄弟就回来了, 朝它们招招手。“找到可以进去的路啦!”在镰鼬三兄弟的带领下,铃鹿和大岳丸朝着幽深的藤原家大宅缓慢前进。布置在大宅周围的阵法就像是特工片里用以警戒的红外线,一旦碰触到,就会为藤原家的阴阳师鸣起警报。阵法虽说比红外线来得高效率更精准些, 但终究也存在着死角与空隙。他们此刻正在做的, 就是钻过这些空隙。镰鼬三兄弟身材娇小,能够轻松地从缝隙间钻过, 甚至还可以放肆地学着狮子跳火圈般的方式蹦过去。但对于相比之下显得比较大只的铃鹿和大岳丸来说,这事儿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镰鼬三兄弟一边指示着他们的行动,还在小声助威。铃鹿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快拧成麻绳了,而她又刚好不是什么四肢柔软的人。缓慢前行,她能听到僵硬的肌肉在痛苦地嚎叫,如果不是靠着一腔坚定的信念,她估计这会儿都快跪在地上哭了。铃鹿前进得艰辛,大岳丸比她还要更加困难。诚然,妖怪的身躯比人类更灵活一些,但是大岳丸头顶的鬼角的麻烦程度可不是轻易就能想象出来的。他不仅需要注意四肢的协调,还要小心鬼角碰触到阵法的边缘。有那么几回,他感觉他的脖子都快扭断了。看着他歪着头狰狞着脸的模样,铃鹿都快笑出声了,然而想到自己也处于类似的窘境之中,什么都嘲笑的心思都没有了。歪脖姿势保持了整整八分钟,大岳丸感觉自己的脖颈可能要就此维持在这个角度了。他忍不住叹气,喃喃说:“你要是个阴阳师就好了……”这样就能解开阵法,轻松走过去了。哪儿还要这么麻烦。“别……别说这种话嘛!”铃鹿感到自己的脸颊微微烧烫,羞煞极了,“你这么说,我感觉压力很大啊……”只是个普通的高一学生而不是牛逼哄哄的阴阳师,真是很抱歉哦!短短一段路,他们却花了比想象中更多的时间。大岳丸抹了把汗,拽起累瘫的铃鹿,拍拍她的肩膀,试图为她重新振作起活力。“我们快到了,他就在哪里。”大岳丸抬手一指,铃鹿顺势望去。那是西南侧的一栋低矮小屋,独立于大宅之外,似乎还挺清净。坂上田村麻吕哪里配得上清净的居所。铃鹿愤愤然地想。她顿时拾起了所有的动力,重新挺直后背。“走吧!”她咧嘴一笑,“让那个混蛋尝尝噩梦的滋味吧。”由于坂上田村麻吕所住的小屋外围也布置了类似的警戒阵法,所以铃鹿和大岳丸不得不把刚才的“工序”又重复了一遍。由于这实在是太丢人了,所以不再过多赘述。否则他们俩就真的没有什么脸面可言了吧。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一人一妖三镰鼬飞快地穿过缝隙钻进屋内,悄无声息地关上门。榻榻米上的坂上田村麻吕正在熟睡,呼吸声平稳,只是在门闭上的那一刻,忽然整个身子抖了一下。浑身热血瞬间冲上大脑,他们吓得动也不敢动。幸而坂上田村麻吕只是翻了个身,随即又睡着了。大岳丸在旁边打着手势,让铃鹿靠近床边。她磨蹭了一会儿,尽管心里的那几分紧张还没有彻底消散,但还是照他说的做了,还不忘使用异能,让自己看起来完全是铃鹿御前的模样。黑暗中她的背影,恍惚间竟然让大岳丸想起了铃鹿御前。分明他早已经不会把八木铃鹿错看成铃鹿御前了。他甩甩头,把奇怪的幻觉丢出脑外,带着镰鼬三兄弟躲到了暗处,将气息完全隐匿,这样不会被任何人发现。铃鹿慢慢地放低身子,跪坐在坂上田村麻吕的床铺边上。被褥隆起的弧度好像有点圆滑得不太自然,大概是他直接穿着甲胄而眠了吧,她想。真是诡异的警惕心。她不可避免地更慌了。不过,从这个角度看去的坂上田村麻吕,似乎倒是可以看出几分池面美男子的模样,毕竟睡着的他不会露出那骇人的目光和阴郁的表情嘛。铃鹿好像有些理解铃鹿御前为什么会移情别恋了——显然这个恋爱脑神明是耽于美色了!但是,她怎么觉得在长相方面,大岳丸更胜一筹呢……尖尖长长的鬼角多可爱呀……“八木!八木!”大岳丸小声唤她,催促着让她赶紧行动。她慌忙从妄想中抽身,掏出了一个小夜灯。这是她刻意带过来的。拧开开关,小夜灯会散出微弱的光,恰好能塑造出梦境般的虚幻感,也能掩盖住她与铃鹿御前之间截然不同的发色。像这种事情,大岳丸这个笨蛋才不可能考虑到呢!她闷闷想着。万事就绪。铃鹿深呼吸一口气,睁开双眼,前所未有的平静。“坂上田村麻吕。”她沉声念着他的名字。被褥中的人形颤栗了一下,坂上田村麻吕倏地睁开眼。那张如同梦魇般无数次折磨着他的面容笼罩在浅浅的微光中,垂眸看着他。他瞬间僵住了,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你果然还没死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五官扭曲了。“死了,早就死了。你的剑毫不留情地斩下我的首级,你忘记了?”铃鹿把手贴在颈上,仿佛能感觉到尖锐的疼痛,绕过整个脖颈,如同一只大手,紧紧将她扼住。她透不过气。啊……她为什么会知道铃鹿御前是这般死去的呢……现在是她在说话吗?还是别人在说话?铃鹿疑惑了。而坂上田村麻吕看着她,目光在颤抖,仿佛像是心虚,却依旧还是在不依不饶地为自己辩解:“这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杀了我?”冷静地,她重复着。她惊讶于自己的冷静。坂上田村麻吕沉默了。这份沉默不知蔓延了多久,他终于出声了。“因为你该死!”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骇人的恨。铃鹿喉头一哽,忽得似是涌上了一股泪意,但她忍住了。“没有谁是该死的。没有谁。”她的话语听着似有些咬牙切齿,“哪怕是你。”“那是神明的命令……神明说你非死不可!”他的眼中迸发出奇异的热诚,声音在微微颤抖,一种诡异的虔诚在他脸上绽开,“退治鬼王是天皇的命令,杀死天女是神明的命令……我便是那个背负着所有期待的人……神明就是这么说的……”“天……命?”这个词让所有人都一怔。铃鹿看着眼前诡异狂热的男人,不知怎么,心脏竟有些微微抽痛。她很想笑,却笑不出来。“天命……就是为了这种虚妄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哑声嘶吼,一声比一声凄厉。“为什么……一直以来,其实你只是在欺骗我吧……包括退治鬼王的时候,对不对?为了退治鬼王而利用我,为了所谓天命而杀死我——你在骗我!我那么相信你……我那么相信你!”她扑向坂上田村麻吕,双手掐住他的脖子,眼里淬着毒一般的恨意,却终是化作了泪。“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也曾……喜欢过你啊……”“因为,那是神的命令。”他冷静地说,在不被注意到的角落里,他的右手摸到了藏着的剑。看着她的双眼,听着她的痛苦,坂上田村麻吕是否有一丝心软呢?他不知道。没人知道。剑出鞘,他下定了决心。“今次我也要执行天命。”话音落下的同时,角落里冲出了几个黑影,直指向他的头部,毫不留情地撞上。坂上田村麻吕当即就被撞晕了过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大岳丸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捡起地上的剑,用力折断。可他仍是觉得这家伙十分碍眼,把他踹到了别处去。镰鼬三兄弟不忘落井下石,挨个在他身上踩了好几脚,末了还不忘吐口唾沫在他脸上。“这男人真垃圾!”一太郎愤愤然骂到,“说的都是什么屎话!”弟弟们在边上帮腔,暗自庆幸着,要不是他们动作快,估计这回铃鹿也要被他杀了。大岳丸并不想理会坂上田村麻吕,虽然他确实吐露了一些很有用的信息,但这并不代表着他的本质有所改变。况且,他竟然又想对铃鹿动手了……啊……还有铃鹿呢……他把折断的剑丢到边上,跨过凌乱的被褥,向她走去。在浅色的光下,她蜷缩着的身子看起来竟是那么脆弱不堪。发梢的末端在轻微着颤动着,她好像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大岳丸在她身边坐下。也不说话,只是坐着。他听到铃鹿的无声哭泣转为啜泣,而后变成撕心裂肺的痛哭,一声一声,像是无望的呼喊。轻轻的,大岳丸搂住铃鹿的肩膀。微不足道的温暖,她柔软的发丝落在了他的肩上。“没事的。”他说。铃鹿将自己蜷缩得更紧,异能逐渐消失,她回到了原本的模样。哭声停滞了一秒。“对不起,大岳丸。“对不起……”第29章 手与手突如其来的道歉。大岳丸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出这一句对不起, 分明她并没有任何理由说出这种话。他本想摆出不在意的态度,但心口还是不可避免地猛颤了一下,惴惴不安地跳动着。“为什么说对不起?”说着, 他停顿了一下, 深呼吸,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铃鹿用力咬着下唇,不知在究竟隐忍着怎样的情绪。她并不回答大岳丸为什么, 只是摇头。“不,我只是很愧疚罢了……对不起……真的很……”“嘘——!”他皱起眉头,似是有几分恼怒的模样,将手掌轻轻覆在了她的唇上,堵住剩下的话, 又故作厉声说,“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知道了吗?”铃鹿陷入沉默。她知道这问题的答案有多么简单,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那句“知道了”像是卡在了喉头,棱角划蹭着皮肉,钝钝的生疼。泪顺着脸颊滑落, 嘴唇在颤抖。直至许久, 她才轻声地应说:“好……”大岳丸不知道她的话是否当真印证了心中所想,或许她只是在糊弄也不一定。他无法探寻真实性,也没有办法知道她真正的心思。对于现下的诡异情况来说,她的应答便就是所有的证明了。至少……至少这时候她没有在否定我。他想。分明只是微不足道的片刻安慰, 此刻却给了大岳丸万分的慰藉。他轻拍了拍铃鹿的肩膀, 站起身,顺势向角落投去目光。坂上田村麻吕此刻正以一种诡异的扭曲姿态倒在墙角, 还处在昏迷之中,不知还要过才会从这场噩梦中醒来,但大岳丸可以肯定的是,他短时间内是不会醒来了。他略微放低了身子,听着屋外的动静。藤原家的人好像也还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现在是离开的最好时机。“我们该走了。”他小声说,“趁着天还没亮,我先送你回去。这个时间点,走在外面还是挺危险的。”他自顾自地为自己添上了后面的这句话,说完竟觉耳廓有些微微发烫。听着他的话,铃鹿却没有动弹,仍是跪坐在原处,低垂着头,不知是在哭泣,还是仍旧沉沦在寂静之中。大岳丸等了片刻,没能等到她的回答,只好再次催促了。“再待下去的话,就要被藤原家的阴阳师发现了。”抓着铃鹿的手,大岳丸用力把她拽了起来。而铃鹿只是轻声叹气,抽息了一下,并未给出更多的反应。大岳丸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番消沉痛苦的模样,但他们确实该走了。他用力握着铃鹿的手,抿紧了唇:“来之前你还说要保护我的,不是吗?不走的话,估计就真能有这么个让你逞英雄的机会了。”这话终于让铃鹿有了一点回应。“我又没说不走……”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小声嘟哝着,“什么逞英雄啊,我本来就是英雄……”虽然她还没有拿到职业英雄的资格证,算不上是什么正经英雄就是了。大岳丸藏起嘴角的笑,捡起她先前丢在地上的背包,随意往肩上一挎。“知道知道,你是英雄。”他拖长着声,像是在哄她似的,言语间却塞满了不言而喻的淡淡笑意,“反正有我在,是不会留给你逞英雄的机会的。”“说什么大话……”铃鹿用力揉了揉眼角,闷声揶揄说,“你也不看看自己被蛭子命打得多惨。”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已经恢复了元气。这下大岳丸彻底安心了。他朝镰鼬三兄弟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要回去了。出去的路比来时更轻松,不必再狼狈地穿过阵法间的空隙,沿着后院的小道一路径直走出了大宅。街上空无一人。世界仍在沉睡之中。大岳丸掌心的温暖驱散尽了铃鹿指尖的寒冷,一点一点也沾染上了暖意。紧握的手踏过昏沉夜空,初阳从地平线爬起,将黑暗驱散。赶在这座城市苏醒之前,大岳丸顺利地把铃鹿送回了家。“你的眼睛好像还很肿嘛。”他微微俯下身子,仔细盯着铃鹿看,“不会被你家里人看出什么不对劲吧?”“没事的。”她回答得那么快,竟让大岳丸感到一阵空落落的。啊,是了,他不该留在这里了。他怔愣了片刻,这才极不自然地松开手,别开目光。“那……那我走了……”他僵硬地转过身,迈开脚步。“等等!”他的手腕被攥住了,而那只握着他的手,却在微微颤抖着。分明是铃鹿叫住了他,此刻他却陷入了沉默。大岳丸不发一语,静静等待着她的话。“刚才……”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她干涩的话语,“刚才,在质问坂上田村麻吕的时候,我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可我却又像是被禁锢住了,尖叫着说出那些话语的人不是我,可却又全部都是由我说出来的。所有尖锐的情绪,愤怒、悲哀、仇恨……这些情绪,我全部都能感受到——这些情绪一起在我脑海里炸开了……”“我知道……”大岳丸的掌心摩挲着她的额头。其实他能感觉到她的痛苦。“然后呢……然后……”她的手颤抖得厉害,逐渐陷入冰凉。“然后,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愧疚感——对你的愧疚。那让我很难过,我忍不住地哭。我知道道歉没有用,从我嘴中说出的道歉没有任何的用处,但是我只能说出这样的话了……”她似乎哽咽了一下,缓缓地,垂下了手。心也好像随之下坠,跌到了不知何处。“为什么那样锐利鲜明的情绪会在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为什么我会说出那样的话……”她哽咽了,几乎说不出话,只能从呜咽声中挤出言语,“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大岳丸?关于铃鹿——关于一切的真相,究竟是什么?”神明的命令,逆时而来的人们。痛苦的大妖,毫无缘由的感情。她迫切地渴望知道一切,但这却让她陷入了更深的泥潭。前所未有的孤独感与恐惧感袭来,满目黑暗包裹住了天地,似是想要将她卷向更遥远的彼方。她只能紧紧地抱着自己。“我陪着你。”大岳丸握住了她的手。日光为他投下明亮的光,他的眼中是铃鹿从未见过的坚定。“我陪你,寻找真相。”他的每一字一句都砸在了铃鹿心上。天光大亮,她从梦中苏醒。原本应当是继续随波逐流的,却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怔怔看着大岳丸,久得几乎让她觉得时间已然停滞。而后,才缓慢地,却极为郑重地,她点了点头。“好。”第30章 跨越时间老师以可怕的速度说着知识点, 铃鹿匆忙提笔记下,写出的字都成了难以辨认的鬼画符。她都不敢停笔,生怕一停下, 就再也追不上老师的脚步了。她的脑袋昏昏沉沉, 隐约有些胀痛。今天的课程安排实在是过于无聊了, 没有外出的体育课, 甚至连能够发发呆的副课都没有。铃鹿在各种老师的念叨中度过了难以想象的可怕时光。加之前几天都在为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跑东跑西,根本没有认真听课的精神。说实话, 现在还能追上老师的尾巴,她已经感天动地了。悄悄打个哈欠,继续奋笔疾书。这时候放在桌肚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铃鹿本来并不想理会,毕竟现在的正事是听课。但她怎么也按捺不住疯长的好奇心,趁着没人注意的当口, 悄悄地把手伸进了桌肚。是夜斗发来的短信。点开一看,满屏幕的字。铃鹿的心跳了一下, 头疼得更厉害了,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开始看起来。“你说对了,那家伙就是蛭子命。”开篇即是重磅炸弹。铃鹿心口一跳, 几乎快要惊叫出声。隐下复杂的心绪, 她继续往下看。“凭借它的那双眼睛,它可以跨越时间的界限。”跨越时间的界限,这说法其实有几分抽象,颇有些意味不明。但如果用最简单的词汇描述, 该这么说才对——蛭子命, 是能够穿越时间的神明。而这从不是它与生俱来就拥有的能力。从懵懂的诞生之际,它就已经被抛弃, 顺着河川之流,它被带向黄泉,在那里度过了无以计数的年岁。它见证了不知多少的死亡与诞生,时间之流在它的眼前展开。它比任何人都更了解那讳莫如深的生死之事意味着什么。轮回刻入它的眼中。右眼用以窥探,看透过去与未来;左眼用以跨越,助它从崩腾不息的时间长流中跃起,逆流而行。“我们遇到的它,或许是从未来而来的。”夜斗说得是那么详细,详尽的描述将一切都解释清楚了。但看得越多,她就越不能平静。如果她一无所知,说不定倒还能够继续怀揣着勇气,然而现在知道了关于它的真相,却怯懦了。她心里浮起些许迟疑,愈发迷茫。她应该做些什么呢……心绪难宁。她咬紧着下唇,死死盯着短信上的字,却什么都没有看进眼里。她不安地上下滑动短信界面,这才发现夜斗的短信并不是到此为止。隔开了一大段空白,末尾还有一句话。“忘记讲了。高天原决定将蛭子命消除,第四天魔王就是为了这事儿才下来的!!!”他足足打了三个惊叹号。铃鹿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促使着他反复按了这么多次,但一定不会是出于置身事外的心情。夜斗先生,应该也很紧张吧?是了,他会觉得紧张,这也是正常的情绪。毕竟这是高天原的行动,是高天原做出的决定……等等,可蛭子命不也是神明吗?高天原为什么要消除自己的同类?呼吸一滞,仿佛被用力扼住了脖颈,无法喘息,单挑意识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神明杀死神明……迷雾之中,她的手中好像淌过了什么。温润的,那会是她试图找到的真相吗?“八木!上课不要玩手机!”粉笔头飞了过来,正中眉心。铃鹿被这一下打没了魂。任课老师愤愤然抽出名单,在她名字后面打了个叉。“课堂分扣二十!”“啊……抱歉……”铃鹿心虚地低垂着头,不敢再吱声了,生怕自己可怜巴巴的分数再次遭受断崖式打击。好不容易耐到放学,铃鹿一反常态,小跑着冲出校门,成了今日第一个离开学校的学生。这么急依然是有原因的——她想要去找夜斗。关于蛭子命的事情,铃鹿想还有很多想要问的。既然夜斗已经打听到了那么多,再多问些,应当也还是能够得到答案的,她想。但最终这个念头也没能成型,因为在校门附近,她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更正,是意料之外的妖怪。玉藻前躲在梧桐树的枝头,借着树叶挡住身形,但还是被铃鹿看到了。他闷声不响地藏进更深处,但这一招显然骗不过铃鹿,他便就不再继续进行这欲盖弥彰的行动,从树枝上跳了下来。拍落扎在衣袖上的叶子,他的目光好像有些躲闪。分明衣袖已经干净得一抹灰尘都没有了,他还是在不停拍着。铃鹿打量着他的行动,面无表情。“我说,你不会是在跟踪我吧。”“并不是。”玉藻前回答得很快,“只是恰好路过罢了。我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这倒是实话,他确实是碰巧路过的,只是恰好见到了铃鹿,朝动了留下看看的心思。他也没预料到自己心血来潮的偷窥行为会被当场抓获。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早知道就早点逃了。盯着铃鹿审视般的目光,他突然有点心虚,但其实他根本就不必有这种感觉的。“哦……”她闷闷地应了一声,把背包扶正,低垂着头,“那就当你说的是实话吧。”玉藻前微蹙起眉头。什么叫做“就当你说的是实话”?他说的确实是实话啊!他刚想为自己辩白,但铃鹿却已经转身走了。他一急,赶忙叫住她,却突然哑了声。他不知道应当如何称呼她。“……等等!”“什么事?”铃鹿扭头看着他,眼里满是疏离,似乎还有几分忌惮。但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他并不惊讶,依旧冷静,却还是有几分胆怯。“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小心地问。铃鹿眼中的警惕愈发明显。玉藻前感到一阵心酸,自嘲地笑了笑,向她摆摆手:“算了……当我……”“八木铃鹿。这是我的名字。”“是吗……”玉藻前心中的某处被软化了,他露出些微笑意,“我可以叫你铃鹿吗?”“随你吧。”她不自然地扯扯头发,目光无处落脚,“没事的话,我要走了。”“倒是有件事很想问问你。”他说,“如果不麻烦你的话。”铃鹿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心想着他这都已经说出了口,根本没有容她拒绝的余地。但她没有说出心里的想法,只是耸了耸肩膀,示意他可以开始说了。玉藻前清清嗓子。“前不久,似乎有一个庞然大物在同你战斗,对吧?”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说,“我并没有在刻意关注你,只是恰好看到罢了。”真的只是恰好。蛭子命的躯体实在太过庞大了,相隔一个街区都能窥见到它的一部分。玉藻前对它也怀揣着好奇。他记得自己过去没见过这样的东西。而与它对战的又正是铃鹿,他不得不更在意了。但铃鹿眼神看起来却是无法警惕,甚至还后退了一小步。“又是恰好?”她挑了挑眉,剩下的话不言而喻。又是恰好,要不要这么巧?玉藻前是百口莫辩,因为真的就这么巧。玉藻前的诡异行为和诡异话语,让铃鹿很想三缄其口,什么都不同他说,但心里却又隐隐觉得,把所有事情向他说了也无妨。他不会是敌人,他会继续帮助。两种完全相逆的念头在心里打架,最终后者占了上风。她略微踟蹰了一下,把从夜斗那里知道的一切都说给了玉藻前听。“你可别告诉别人,好吗!”末了还不忘添上这么句警告。玉藻前听着想笑,认真点点头,还同她做出了保证,绝不会把她的话转述给第三人听。不过,她说的这些,让玉藻前很是在意。他沉思了片刻,自言自语般地呢喃说:“究竟它为什么要把手伸入时间的长流中,将一切搅成一团乱呢?”这句话让铃鹿一下子敏感了起来,抓着他的手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在帮你梳理线索罢了。”他摇了摇头,又说,“如果这让你觉得不快的话,我们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铃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赶紧松开了手,不自然地别开目光,声音微弱:“并没有……请您说下去吧。”玉藻前感到手心一阵空荡。他攥紧了拳头,隐在袖中。“那么,我们继续分析下去。”他靠着树干,“首先,它为什么要从未来回到过去呢?”“一定是因为未来发生了让它后悔的事情吧。”想也不想,铃鹿说。玉藻前赞许地点了点头,又说:“它回到现在,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杀了铃鹿御前……也有可能是杀了我……这一点我不知道。”因为蛭子命所说的,就仅仅只是“铃鹿”两个字。范围太大了,甚至有可能不是她,也不是铃鹿御前。“但总归就是杀死某人。”玉藻前给出了断论。“你说得对。”“现在知道的一切就已经足够用来推断了。所以,发生在过去的事情会是……”他忽然停下了话语,抬眼看着铃鹿,等待她的回答。答案不言而喻。“未来,那个某人对它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她一怔,瞳孔倏地缩紧,“某人……杀了它!”死亡。这是铃鹿唯一能想到的愿意驱使着蛭子命跨越时间的界限,从遥远的未来回到此刻的动力。那个某人,或许是她,又或许是铃鹿御前。但铃鹿御前已经死了,所以……所以,这意味着,未来的她,杀死了蛭子命。作者有话要说:蛭子命的设定是我自己的魔改,它的能力简而言之就是穿越时间能力这部分的设定参考了漫画《summer time rendering》不过具体不太一样Str漫画好看!都给我去看!(超凶)第31章 等待是死亡迫使蛭子命出现在铃鹿面前, 这是个多么胆大而可怕的猜测。铃鹿觉得自己的大脑快要爆炸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虽然世上有牛鬼蛇神存在,但这姑且也是个科学观的世界吧……”她小声嘀咕着,越说越觉得心里没底, “等一下等一下……我记得它好像说, ‘为什么重来多少次都是这样的结局’, 这就意味着……”她抿了抿唇, 不再说下去了。她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猜测。蛭子命不止一次地回到了过去,尝试杀死她。或许它一次又一次地将时间向前推, 一次又一次地与她战斗。所以……所以才会知道她的全部行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闯进她的心中。“我究竟是遇上了一个多么可怕的家伙啊……”她无助地跌坐在地上,颤抖的手捂住双眼,她陷入黑暗之中,但她已经能够窥见即将发生的事了。“既然是这样,那么是不是存在着这样的可能——蛭子命将会出现在过去的某一天, 然后把我杀死?”那么她的存在也就会被完全消磨,她便不再是她了。可是……可是,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啊……不知道未来的她什么会杀死神明,也不知道未来的蛭子命被逼到了多么绝望的境地。分明现在的她一无所知,却被迫卷入了仇恨之中。她把整张脸埋在臂弯间。玉藻前也沉默不语,只是偶尔向她投去目光, 紧绷的嘴角未有一刻放松。沉思片刻, 他似乎想到什么了,唤了她一声。“铃鹿,我记得你刚才说过,它的右眼已经被你砍下了, 不是吗?”他抚弄着下巴, 继续说,“既然它是凭借了双眼才能够实现时间的跨越, 那么失去了一只眼,应该就不能在重现那样的能力了吧。”他淡淡说着,这番话语让铃鹿逐渐冷静下来了。她仔细地想着玉藻前的话,那阴暗的恐惧感,一点点被逐出心间。“是啊……是这样没错。”她抬起头,“我想起来了,夜斗先生说的是,蛭子命的左眼是‘跳跃’,右眼是‘窥探’。”而现在用以窥探的右眼在她的身边,只有昨晚的蛭子命,或许就没有办法再精准地跨越时间了。就像失明的人走在弯绕的迷宫里,纵然凭着一腔莽撞可以跌跌撞撞地前进,但想要走到出口总还是困难的。对于蛭子命来说,也是如此。失去右眼的指引,它无法莽撞多久。意识到这一点,铃鹿还不敢放下心。她把手伸进背包,胡乱地摸了几下,当碰触到那颗坚硬如宝石的右眼,确信它依旧还在自己手中,悬起的心才终于缓缓落下。“那么,我还能有机会……”从这一刻起,未来便就陷入了未知。对于铃鹿来说,未来便就是未知,但对蛭子命却不然。这是它从未经历过的。铃鹿隐隐觉得,她把蛭子命拉回了起点。现在他们处于同样的高度,谁也不比谁更强大。况且现在右眼在她手里,虽然不知道蛭子命下一次会以怎样的态度出现在她的面前,但她能够肯定的是,蛭子命一定会想要夺回这只用以窥探时间的右眼。那么,她的手里就拥有了筹码。用以建立沟通的筹码。无论真实情况究竟怎样——或许她确实是杀死了蛭子命,或许只是个微妙的误会——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和蛭子命谈一谈。把右眼紧紧攥在手中,她眼中的绝望化作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信念。“已经想好该怎么应对了吗?”玉藻前问她。铃鹿用力点头:“嗯!”玉藻前笑了笑,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却在将要碰触之际,顿住了动作,缓缓地垂下手。他怎么总是会忘记呢……这已经不是他的孩子了。他低垂着头,转过身,背对着她。“把胜利紧紧攥在手中吧,孩子。”他声音微弱,“我相信你。”铃鹿一怔,回头看他,却已经寻不到他的踪迹了。他离开得那么快,让她忍不住质疑自己是否当真同他进行了交谈。其实,她原本还有话想要问玉藻前的。但那不过只是愚蠢的、毫无意义的问话罢了。她一定是得不到答案的。她在原处坐了一会儿,待到日光渐暗时,才想起时间已经不早了,赶忙站起,径直走回家。她不准备再去寻夜斗了。这是她与蛭子命之间的事。尽管她也一无所知,但她更不想让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快走到家门口时,铃鹿看到了坐在自家屋顶上的大岳丸,一手托着下巴,表情懒散。见到铃鹿,他顿时来了精神,从屋顶跳下,在她面前站定。“坂上田村麻吕那家伙被吓破胆了。”他轻蔑地笑着,露出尖锐的鲨鱼牙,“他一直待在那间斗室里,都没敢出来。”铃鹿礼貌性笑了笑,问说:“他原来是这么胆小的人吗?”“印象里不是。”他说,“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才变成了那副鬼样子。”“你今天去监视他了?”“远远地看了一会儿而已。”他把垂在额前的碎发往脑后一捋,瞄了瞄铃鹿,只一眼就别开目光,沉默片刻,才闷声说,“你心情不好吗?”铃鹿没想到自己的心情竟然那么明显地表现在了脸上,一时间有些慌张,急忙否认:“啊……并不是。并没有心情不好。”“是吗?”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大岳丸也不好再问,便不出声了。“只是……”铃鹿咬了咬下唇,踟蹰片刻后,还是把刚才遇到玉藻前的事情告诉了他。顺便的,关于蛭子命的消息,也一并说出来了。可能是因为心里依旧很混乱的缘故,她说得颠三倒四,大岳丸认真听了好久,才勉强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说,现在的情况还挺危急的?”铃鹿点点头。“嗯……”大岳丸沉吟着,“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什么?”铃鹿抬头看他。“跨越时间,这本身就是一种相当‘叛逆’的行为吧。你也说了,蛭子命不止一次地回到了过去。”他有条不紊地分析着,“按照你之前说的那个理论,时间是一条河。想象一下,蛭子命一次又一次地逆流而上,一定会让河面溅起水花。所有那些出现在这里的过去之人,或许全都是它无意中扬起,又落入下游的水花。”“就是说,是它数度回到过去的这个行为,导致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你们出现在了这里?”“对。”铃鹿沉默了。并非因为怀疑而沉默,只是因为有点惊讶罢了。如此便可想明白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蛭子命——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前所未有的可怕重负倏地落在她的心上,压得她不得不跪倒在地,短促的呼吸只能让她的恐慌扩散得更快。是因为她,所以……“八木。“八木!”一连唤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大岳丸眯眼看着她,微微蹙起了眉头。“你在想什么?”他问。铃鹿揣着手,挤出一丝笑,摇摇头。“没什么。”大岳丸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但眉眼间全然都是不信。“如果觉得很困扰的话,要不要去找第四天魔王?”大岳丸这般提议,“他说他会帮你的。”“算了吧算了吧。”铃鹿想也不想就是疯狂摇头,“太麻烦了……”而且,她也并不认为第四天魔王真的会帮她。认真想想,第四天魔王先前说出的话,很有可能,只是空乏的许诺吧。她不想去亲自试探他的心思。如此一来,似乎她就陷入了极度的被动之中。在所有事情都同蛭子命有关联的情况下,想到寻到突破口,似乎还是要从蛭子命身上找出什么来。但现在的蛭子命,显然不会轻易出没。她呼出一口浊气,忽然想到前不久看过的小说中的一句话。“那么……”她苍白一笑。“就‘等待,并心怀期待’吧。”第32章 悖论大岳丸和铃鹿并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夜斗猫在树下。他们啃着铃鹿在家政课上烤的曲奇饼干,嚼得咔啦咔啦响。她的曲奇稍微有一点烤过头了,幸好没有影响到味道。高天原对蛭子命的追捕似乎已经开始了。铃鹿时常能看到神明。大概是出于掩人耳目的目的, 他们都披上了白袍, 遮挡住面容, 悄无声息地游走在各处。分明那是尊贵的神, 但却让铃鹿心生几分胆怯,每每见到他们, 都会刻意地绕开去。她始终还是在想着坂上田村麻吕的话。他说,是神明的命令,才让他杀死了铃鹿御前。会不会与她擦肩而过的某个神明,就是低语着为铃鹿御前下了死刑的主使者呢?她不敢去细想这件事。夜斗打了一声很响的哈欠,脑袋靠着树干, 眼皮耷拉,看来很是疲惫。“唉, 蛭子命的事情烦死了。”他突然说,“我本来还以为它会和惠比寿有什么关系的,还特地去问了问那个死小孩,结果他也不知道。”现在的惠比寿已经长到了叛逆的年纪, 对夜斗爱理不理的, 气得他恨不能跳起来暴打惠比寿一顿,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做野良神的愤怒。“惠比寿?”铃鹿这才想起,在传说之中,惠比寿是由蛭子命变化而来的, 这之间的关系, 大概有些像是破茧而出吧。“蛭子命和惠比寿之间,原来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吗?”她问。“嗯。”夜斗挠了挠后脑勺, “是某种误传。”“哦……”她低下头,想起自己还没有把关于蛭子命的猜测告诉夜斗。其实也并不是找不到机会,譬如像现在这种时候就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优秀的时机。她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罢了。原本她是想着再在心里措措辞,然后再和夜斗说的,但是拖得越久,勇气就变得愈发渺小。身为神明的夜斗,让她感到几分隔阂感。也并不是不信任夜斗。铃鹿知道他不可能会是恶徒,只是……只是……她预感一切会很复杂。如果知道的越少就意味着能够越安全的话,那么她想要尽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让夜斗避开困境。“八木,你最近怎么总是在发呆?”夜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树下的阵地转移到了这里,奇怪地看着她。铃鹿慌忙收起所有的心绪,冲他一笑,摇了摇头:“天有点热而已。”“是这样啊?”夜斗很自然地把手探进保鲜袋里,又拿出了一块曲奇,看着那些忙碌的神,轻叹了一声,“高天原对蛭子命未免也太上心了。呐,八木,你说,高天原究竟是为什么要消减蛭子命啊?”“我哪里知道。”她小声说着,给保鲜袋打上结,放进包里。夜斗还准备再拿,刚好扑了个空,只好尴尬地收回了手。“那你去问问第四天魔王呗。”他提议说,“他说他会帮你的,不是吗?”“您也可以去问他呀。”“他又没说会帮我。”夜斗撇嘴,小声咕哝着,“我和他不熟。”“我也一样。”她淡淡说着。“在找我?”长椅后幽幽飘来这么一句话,吓得坐在长椅上的三人都颤了颤。扭头一看,原是第四天魔王站在他们身后。第四天魔王依旧是那副疲惫的神色,头发倒是梳顺了,松垮垮地束在脑后。他左手捏着一块白布,和那些神明披着的白袍是一样的材质。或许他也是遵了高天原的命令而来的。她想。她感到一阵颤栗,扭过头,不再看他。夜斗从长椅上跳起,换上掐媚的笑,揣着故作亲昵的语调,蹭到了第四天魔王的身边:“您来的真巧,八木刚好有事要问您呢。”啊……啊?铃鹿看向夜斗的目光里充满了怨恨。谁能想到她就这么被光速出卖了呢?“哦?”第四天魔王斜睨了夜斗一眼,但随即就收回目光,盯着地面,“关于蛭子命的事情?”这话估计是问铃鹿的,总之夜斗没有回答就是了。沉默显得有些尴尬,铃鹿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天照大神看到了蛭子命的未来。”第四天魔王直接切入正题,“由于蛭子命一直都滞留在黄泉,所以多多少少有了点吸引妖怪靠近的本质。妖怪吸引得多了,它就变得有些像是风穴了——风穴你们知道吗?就是聚集着大量妖怪的魔地。然后呢,未来高天原对它下了决断,认为它的存在会影响到现世和彼世的平衡,所以决定杀了它。”说到这里,第四天魔王停顿了一下,好像是说累了,但铃鹿听着却觉得像是一声隐忍的哽咽声。“再然后——我现在说的还是天照看到的未来,你们别理解错了——再然后,高天原对其进行诛杀,但在蛭子命断气之前,它使用了看穿轮回的双眼,让自己回到了过去,并且现在似乎决心杀死那个遵从高天原命令而驱逐它的神……”“是谁杀了它!”尖锐的问询,出自铃鹿之口。大岳丸看到了她眼里的急切。第四天魔王一怔,目光躲闪。“一位高天原的神明罢了。”他说。不对。出现了悖论。蛭子命的目标是她,蛭子命想要杀死的是杀死它的神明。神明……但她并不是神明……“然后,之所以天照决定诛杀蛭子命,还有一个问题最重要的原因。”第四天魔王提高了音量,“它不停地跳跃时间,只为杀死仇人。这直接导致了时间线的紊乱,像你身边的这只妖怪就是时间线紊乱的产物。他早就该死了。”他的话语中似乎染上了一丝愤恨。大岳丸感受到他身上的敌意,但还不及探清,他又继续说下去了。“天照知道,它再将这样的愚蠢行动继续下去,会直接导致时间线的崩塌。届时现世或将不复存在。这才是高天原消减蛭子命的理由——为了维护现世的平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这原因过于沉重了,无论说着什么,好像都只是隔靴搔痒,是隔岸观火的轻巧话罢了。第四天魔王也不再说了。他陷入了更深的回忆中,痛苦让他一时半刻无法抽身。他缓慢地呼吸着,胸腔的起伏能让他清晰地感受到心跳。如此这般重复了几次,他看起来好多了。至少不再是苍白的面孔颤抖的唇。他恢复了神明该有的模样。他瞄了铃鹿一眼。他从铃鹿的眼中看到了轻蔑,想来她对于高天原的抉择并不能苟同。但他终是没有说什么。许多事情,已经不是他能够干涉的了。他在这个恰到好处的时间点噤声了,不再多说这件事,依旧是低垂着双眸,认真地拍打袖子上的灰尘。而后,似是漫不经心,又像是别有所指的,他轻声说:“我建议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在场的人愣了愣,片刻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大岳丸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第四天魔王,心口微微刺痛。很久很久以前,铃鹿御前就和他说过,她的父亲对他有些偏见。直到现在,这份偏见还没有消失呵。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了。总之,相当不好受。铃鹿莫名蹿起一股恼怒。她攥紧了拳,努力控制下想要冲上去的念头。“我该如何和他人交际,这也在神明的管辖范围中吗?”她几乎快要笑出声了,“说什么自以为是的话啊,你……”大岳丸轻轻拉住她的手。原本她还有许多尖锐的话语,恨不得一齐丢给第四天魔王,但大岳丸掌心的柔软,迫使她收起尖刺。抿了抿唇,她不再说了。听了这番敌意十足的话,第四天魔王并不闹,也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示,甚至连眉毛也为抬一下,依旧是那副恹恹的模样。“我是为了你好。”他说,“铃鹿的死,虽然不能全然怪罪于他,但也同他有点干系的……无论怎样,你还是少同妖怪接触吧。我是为你好。”那句话,他重复了一次。但无论他再说多少次,铃鹿都不会愿意听进心里。她倔强地别过头,任由泪水蓄在眼眶中,让视线变得朦胧模糊。大岳丸不敢出声。他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虚假的谎言。但第四天魔王却那么说了……他松开了握着铃鹿的手,一阵空空荡荡迅速在心间占地为王。他好像能更清晰地思考了。或许,让尊贵的天女与他这样一个妖怪牵扯在一起,当真是他的错吧。气氛一度十分僵硬。夜斗意识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偷偷溜走了。而第四天魔王也在某个时刻消失无踪,想来是回到了高天原。铃鹿用力擦擦眼眶,视线重又恢复了清澈。她偷偷看了一眼大岳丸,看他仍在沉思之中,便出声唤了唤他。他沉默着,一声不响。铃鹿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猜测大岳丸和她想的,是同一件事。隐隐有些慌张在心中扩散开来,她用力摇摇大岳丸的手臂,硬是把他从迷茫中晃醒了。“你别去听他的话!”铃鹿看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他又不了解你——也不了解我。他只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角度进行无聊的批判罢了……总之就是别去听!铃鹿御前的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和你接触也绝对不是坏事!选择谁作为朋友,这是我的选择。”她正声地说,紧紧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听进了大岳丸的耳里,而后落入他的心里。看着铃鹿坚定的双眼,他哑然无声,如同失语了般,面对这份坚定的信任与信念,他竟什么都说不出口。唯一所想的,就只是紧紧抱住她罢了。第33章 长梦终醒“大岳丸啊大岳丸——!”铃鹿走在他的身后, 扯了扯他的衣服。她似乎心情挺好的,大岳丸能听出来她的脚步声格外轻快。他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了。仿佛任何神明鬼怪的事情都已经同他们无关了。他停下脚步,等铃鹿走到身边了, 问说:“什么事?”“你最近去过海边吗?”大岳丸奇怪地看着她, 并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我就是在海国的妖怪啊。”他说。“不是说这个啦。”铃鹿摆摆手, “你在海边长大, 这我当然知道。我想问你的是,来了东京之后, 你看过海吗?”大岳丸摇摇头:“没。”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后,麻烦事一连串地出现。他知道大海很近,但却从来都没有去亲眼看过。从东京沿海卷来的大浪,是否会带来着铃鹿山的气息呢?他有时会去想这件事。对于铃鹿山的现状,他多少还是有些好奇的。听到他的回答, 铃鹿的眼睛亮了起来,翘起嘴角, 抓起岳丸的手臂轻轻晃着,像是撒娇似的,央着说:“那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去海边玩, 好吗?一个人去海边可太孤单啦!”反正铃鹿是耐不住这种寂寞。她心里总有种迷之偏见, 独自在海边散步是会被路人以奇怪的目光对待的。也不知道这种观念是怎么在她心里生根发芽的,总之铃鹿一直都没敢独自去海边就是了。于是在怂恿大岳丸这件事上,她显得格外卖力。“今年的花火大会好像也是在海边办呢!烟花你没看过吧?烟花很漂亮哟。”大岳丸静静听她说着,心跳不知不觉越来越快, 带着些微的怯懦, 在胸膛内一刻不停地鼓动。这好像,是他第一回收到同游的邀请吧。在铃鹿这里, 他收获了很多从未有过的初次经历。“怎么样?怎么样?”她在身旁来回蹦跶,期待着他的答复。大岳丸似乎也染上了她的心花怒放,忍不住笑了,向她点点头:“好。”“耶!”铃鹿小声欢呼,“那么我们就说好了?”“嗯。”他的回答总是很简短,悄无声息地隐藏起心里的期待,但铃鹿总能看出些端倪来的。她也忍不住笑了。“真希望那天可以快一点到啊。”她悄悄道出大岳丸心中所想。其实这也是她的心事。大岳丸揉揉她的脑袋,柔软的发丝穿过指间。他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对,你说得没错。”话语间满满都是宠溺感,把铃鹿这只小猫抚得妥妥帖帖,说不定连尾巴都已经翘到天上去了。不过她很快就把得意的小尾巴收起来了,捋顺头发,对大岳丸说:“好像已经不早了,我先回家了。明天见啦!”她冲大岳丸挥挥手,听到他也说出“再见”后,才笑着跑开了。大岳丸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行道的尽头,脚步声一点一点再也听不到了,才转身离开。铃鹿缓缓停下脚步,嘴角的笑逐渐淡去,最后的一丝笑意也不复存在。站在无人的街道,头顶是明亮的街灯,投下的她的影子看起来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圆,却画地为牢,好像将她囚禁在了其中。被灯光吸引的小飞虫周而复始地在毫无意义的飞行轨迹上画圆。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仿佛世界被沉入了深水之中。不,哪怕是在水底,也还是能够听到水流的声音吧。她想。她默不作声,等待着。街灯的光闪烁了几下,似乎是接触不良。四下陷入黑暗,幸而不多久便又恢复了正常。空荡的街道不再只有铃鹿一人。铃鹿没有回头。“你来了?”她的问话得不到任何回答。身后的巨大黑影径直朝她冲来,身躯的一部分化作尖锐的矛,瞄准的是她的心脏。她侧闪一避,躲开了这次攻击。在下一次的攻击降临之前,她张开了紧握的手。“你的右眼,在我这里。”她说。蛭子命的动作停顿住了,仅剩的一只眼看着她,并不言语。铃鹿不知道着代表了什么,但或许这意味着机会。在这一天早些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蛭子命在自己的周围埋伏着。她是故意把蛭子命引到这里的。高天原的神明不在,大岳丸不在,第四天魔王也不在。哪怕他们之间毫无对话的可能性,她也足够为自己创造机会。灯光为右眼镀上了一层的明亮色泽,投下的浅色阴影打在铃鹿的掌心之中。她的手在颤抖。仅仅只是让蛭子命看到了这只右眼,她就立刻收了回去。她看到了蛭子命眼中掠过的愤怒。她当即就明白了,蛭子命想要拿回这只眼。那么,她便就真的能够拥有机会了。但她不敢为此庆幸。清了清嗓子,她准备开口,蛭子命却毫无防备地攻了过来——依旧是瞄准了她的性命。铃鹿实在无法预见它的这一次攻击,只能狼狈地躲开,右肩撞上了路灯杆,钝钝抽疼。“等一下!等一下!”她大声说着,试图让蛭子命冷静下来,“我不想和你战斗——看,我都没有使用异能呐!我之前想和你交流,可以吗?我觉得你是无辜的。如果你是想要夺回右眼的话,我可以还给你。只是……请先和我谈谈吧!”蛭子命站在数米之外。听到她的话,似乎是嗤笑了一声,并未停下攻击。“你不觉得这样太极端了吗!”又是狼狈的逃避,她蜷缩在树下,瞪着蛭子命,眼中终是显露出了几分恼怒,“我需要知道你渴望杀死我的理由。我明白的,你想要为自己报仇,但在完全无知的情况下失去性命,这我不能接受!未来的你,应该也是在无知的状态下被高天原裁决的吧!”最后的一句话,仅仅只是铃鹿的猜测罢了,听起来带着几分嚣张的自以为是。蛭子命停下了动作,却不吭声。趁着这个机会,铃鹿赶紧抛出了第一个问题。“究竟是不是我杀了你?”第四天魔王只说,是某个神明杀死了蛭子命,而蛭子命寻仇的对象却是她。他显然是想要隐瞒什么,铃鹿想要知道他藏起的秘密。蛭子命笑了。身躯上那万千只漆黑的手向上抓爬着,却怎么也无法攀上顶峰。“啊……”它发出了一声并不像是应答的声音,“我必须杀了你。”铃鹿一怔。类似的话,她从坂上田村麻吕那里听到过。那一刻的痛苦又回来了,重负压在胸口,令她难以呼吸。她用紧握的拳抵在胸口,蛭子命的右眼正在与她的心脏一同跳动。“没有人的性命是必须被夺走的。”这是她对坂上田村麻吕说过的话,她不得不再重复一次,“哪怕是……”蛭子命没有把她的话听进耳里,依旧在自顾自地说着,像是呢喃自语。“遵从高天原命令来杀我的时候,你倒是没有在想这种大道理……高天原背叛了你,你却还是愿意巴巴地做他们的走狗。铃鹿,你真可怜啊……”怜悯的句尾,想来这一刻的它应该是露出了悲哀的神情。它一字一顿地说。“明明,我们都是被高天原杀死的。”它的话语像是尖锐的刺,一下扎进了铃鹿的神经,她浑身抽疼。那么一个瞬间,她的大脑痛到几乎快要爆炸。那从掌心缓缓淌过的真相,似乎开始慢慢显露其形。“你……你说什么……我不明白……我不明白……”这是她在痛苦的间隙中仅能吐出的字句了。蛭子命将她的痛苦看在眼底。并不嗤笑,也不怜悯,只是看着罢了。许久后,它说:“你的迭代还没有彻底完成呢,就已经把一切都忘记了?真可笑……那种仇恨都能忘记。是半妖的躯体蒙住了你的双眼?看来第四天魔王为他的孩子找错了躯体。”“……我不懂你的意思!”她尖声咆哮着。脑中响起了很多人的声音,或熟悉,或陌生,一齐炸开。蛭子命仍是看着她。“你懂,你什么都知道,只是你不愿意去这么告诉自己罢了。”“不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好痛苦……好痛苦……整个大脑都在痛苦地呼喊,关在其中的名为记忆的野兽不停地在冲撞牢笼。右眼散发的光从指间透出,蛭子命无比冷静的话语绕在耳旁。“愚蠢的神啊,睁开双眼——你该从虚妄的梦里醒来了。”野兽闯出牢笼,有一瞬间,她的记忆陷入空白。知觉也已几近消失,如同坠落进了冬日的冰河,刺骨的寒凉让每根神经颤抖,几乎要将她的灵魂与躯体完全脱离。不……不……原本,这两者就是分离的。她想起来了。生着狐狸模样,勇敢护在她身前的男孩,那是她的长兄。白鹿名为白原,薙刀名为千原,那是她的神器。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只是被拼凑出来的,可悲的生命体罢了。借以蛭子命的右眼窥见到的那些破碎的记忆,全部都是属于她的。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身体的名字是爱花。灵魂的名字,叫做铃鹿御前。作者有话要说:不同的灵魂和身体拼凑出了八木铃鹿说真的这个设定我自己看了都觉得狗血(x第34章 温柔地杀死神明。其一冬日, 林间。积雪压垮了枯枝,行走在苍色天地间,能听到不堪重负的树枝被折断的声音。这里游荡着亡魂与妖怪。妖怪捕食亡魂, 他是被猎杀的一方。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妖怪越来越多, 亡魂却在逐日减少, 他侥幸躲过了几次妖怪的攻击,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逃多少次。风愈发寒冷,仿佛凝成了尖刺, 将他刺成千疮百孔。狼妖的嚎叫在林间回荡,积雪被踏碎,它们逐渐靠近。逃,快逃。他漫无目的地向前奔跑,褐色树干从他身旁掠过, 变得普通绸带一般,将他紧紧困住。狼妖的声响无处不在, 或许早已经将他重重包围了起来。他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但他仍是不停地跑。他知道他不能停下。呼——吸——呼——吸——狼妖追上来了,一口咬住和服下摆,幸而仅仅只是咬碎了布料。他踉跄了一下, 摔倒在地, 这段路恰又是下坡,他不受控制地滚了下去。狼妖停住了脚步,远远看着他,龇牙咧嘴, 似是心有不甘。啊……活下来了……前所未有的疲惫让他忍不住闭上双眼。“喂。”有人踢了踢他的腿, “你是谁的神器?”“什么?”他听不懂这话。懵懵懂懂地睁开眼,他看到了站在身旁的女人, 穿着深红色的羽织,戴了一顶立乌帽子,手里的长柄薙刀被她当做了拐杖。雪地之中,她是唯一的色彩。她仔细打量着他。“看起来刚死不久嘛……”她喃喃着说,一拍大腿,蹲了下来,冲他咧嘴一笑,“来我这儿当神器吧,怎么样?我虽然不是特别有名气的神,不过我这儿可不会亏待神器哟。”“……你会保护我吗?”他慌忙爬起,急切地问。她似乎有些惊讶,困惑地看着他,眨了眨眼。“唔……一般都是神器保护神明来着……”她说,“但是,我肯定会保护好你们的!怎么样,要来吗?”“好!”他没有多想。“那么,给你取个名字吧。”雪越落越大,视野变成了朦胧的纯白色。帽顶不知不觉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几乎快把帽子压塌了。神明轻轻拂去积雪。她为亡魂赐予的新名字,叫做白原。亡魂成为了神器。神主名为铃鹿御前,这个名字他将永远记住。神主是温柔的神明,但似乎更像是个长不大的调皮少女,很多的事情,甚至要向他寻求意见。白原是神主的第二个神器。在他之前收服的神器——那把长柄的薙刀,名字叫做千原,人类的形态是个年少的小女孩,同神主之间的关系如姐妹般亲密。譬如像是在雪天里被当做拐杖使用时,千原就会毫不留情地抱怨,表示这才不是薙刀的正确用法。白原对神主怀揣着敬畏之心,不像千原那般亲热。他的忠诚无声无息。化作神器形态的白原,是一只巨大的白鹿,能够将神主轻巧地驮在背上,跨过山地林间。后来,听千原说,神主来到人间,是尊了天的命令,要将人类化作魔国。听起来似乎是很艰巨的差事,然而执行命令的神主本人,却对这件事根本不上心。“因为这很无聊嘛,把人类化作魔国什么的……”她看着远方的地平线,恹恹地说。“我啊,想去有趣的地方,做有趣的事。”这是铃鹿御前一直怀揣于心的想法,说是信条也没有什么错。所以她征服了海上的风浪,踏上铃鹿山的土地。所以她罔顾父亲的反对,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妖怪。但这般的恣意枉然,却并不是高天原想要的。“同妖怪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根本不像是个神……”“难道准备背叛高天原吗?”“太可笑了。”神议之上,高天原的神明们细数着铃鹿御前的罪过。拢总起来,仅四字而已。神明失格。第四天魔王把他们对铃鹿御前的每一句指责都听进了耳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神明们说出的罪名,都是可笑的主观臆断,除却他的孩子确实是任性地爱上了异族之外,没有哪一条罪名是站得住脚的。他多想辩解啊,可这一刻他却不敢出声。现在他什么都不能说。虽然参与神议的诸神都遮挡住了尊容,但一旦开口,他们便就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届时或许会激怒他们,这样便就只会把爱女推入深渊……是的……保持冷静。保持冷静……“那就驱逐了吧。对高天原有异心的家伙,本就不该留下来。”一个很平静的声音说着。谁都听得出这是谁——火照命,对高天原最忠诚的神明。静默。无人出声。第四天魔王怔住了,呼吸也随之停滞。现在,是他坠入了深渊吧。说什么驱逐呢……这只是一个好听的字眼罢了。换一种说法,就是执行死刑。心里迫切地想要说出否定的话语,但第四天魔王却突然无法言语了。他紧咬下唇,期待着其他的神明提出异议。依旧是沉默。许久后,传来了答复。“赞同。”“我也是。”“确实不能留着她了……”言语间,他们为铃鹿御前裁决了死刑。第四天魔王聆听着即将到来的死讯,却什么都做不了。没有人会听他的话。在多数人达成共识的情况之下,少数派的声音是永远也无法传出去的。当然了,尊贵的神不希望自己的手上染上鲜血,于是他们挑选了一位最合适的刽子手——坂上田村麻吕。他们无数次地告诉坂上田村麻吕,杀死铃鹿御前是天的命令。忠诚的刽子手,一直在无比认真地造成高天原的命令。但以人类之身杀死神明终是有些困难,神明决定介入。同杀死大岳丸时一样,火照命夺走了她的武器——她的神器。先是将她的神器囚禁,而后是询问一些问题。譬如,你的神主是否想要背叛高天原。——不可能!再譬如,你的神主是否与妖怪勾结在了一起。——并……并没有!无论他们问出怎样的问题,千原与白原的回答都是否定。但火照命的神器依旧以高高在上的模样站在面前,不停地重复问询那些他们早已经给出确切答复的问题。直到重复了无数遍,火照命的神器才离开囚笼,留下千原白原依旧囚禁其中。“该怎么办啊,白?”千原蜷缩在他的身边,声音都忍不住颤抖,“他们好吓人,我……我有点害怕……”他轻抚着千原的额头,柔声安慰着:“别怕。铃鹿大人会来带我们出去的。”说出这话时,自己是否也心怀期待呢?他也不知道了。只离开片刻,火照命的神器又回来了。先前,似乎听说她的名字,叫做诚清。身为火照命的神器,她几乎完美复刻了火照命的神态——骄傲,且自负。她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向他们走近。“天已经下了决断,你们的神主必死无疑了。”她的笑更张扬,“所以你们也该去死了,没人会想要将死去神明的神器纳入麾下……知道吗?“去死吧。我这可是为了你们好。”高天原发生的所有事情,铃鹿御前分毫不知,只是在神器死亡的可怕痛楚中,她似乎窥见到了什么。但这双眼终究看不到真相了。坂上田村麻吕手起刀落,将她斩首。神明就此陨落。作者有话要说:留一半下一章写第35章 温柔地杀死神明·其二对于死亡, 人们总惯用某种温柔的说法给予自己慰藉,譬如像是,亡者化作了夜空中的星。第四天魔王总是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哪怕立足在铃鹿御前被杀害的地方, 他依旧鄙夷着这种天真的期待。如果亡者当真能成为星的话, 那他的孩子, 大抵已经从空中坠落了吧。因为, 他连爱女的尸骨也寻不到了啊。是他来得太晚了。躯体早已消失不见,仅留有残破的魂魄驻留在原处, 不知在依恋着什么,久久不愿消散。愧疚感让第四天魔王恨不得当场就去死。他知道是什么害死了女儿——是高天原自以为是的正义,也是身为父亲的他的懦弱。但他不能死。或者说,他死不了。断气后即刻就会换代,他是拥有信仰的神明。届时, 便就不再有人记得铃鹿御前了。那些刽子手不可能记住她。在他们眼里,她只是一个潜在的叛徒罢了, 高天原做的一切全部都是正确的。哪怕仅是为铭记她的存在罢……哪怕只是为了不要忘却她的死亡……这份羁绊牵扯着他留下这条性命。在双重痛苦的打击之下,第四天魔王强打起精神,将铃鹿不愿消失的灵魂全部收集了起来,尽管这也无法再拼成他的铃鹿了, 甚至连完整的灵魂也不是。他并没有怀揣什么狂妄且不切实际的可笑念头。他不过是想着, 留下爱女的灵魂,当做某种悲哀的慰藉。那残破的灵魂陪伴了第四天魔王许久。漫长的孤独,消耗他所有的期待与对爱的感知。直到希望的火苗出现之前,他都只是行尸走肉而已。重新燃起期待的契机, 是他发现了一个无辜孩子的躯体。他其实并没有刻意地去寻, 只是恰好在下界时遇到了而已。完全是巧合。那孩子遭遇了无妄之灾。因着被阴阳师打散了魂魄的缘故,她仅剩下的, 便就只有一个空空荡荡的躯体了。她无法再轮回转世。但这具空荡荡的躯壳中,竟还留着强烈的思念。对父母与长兄的怀念。虽然是半妖的身躯,却有着比任何人都透彻的纯净,足以容纳神的灵魂。那孩子有着同他的孩子相似的面容。第四天魔王动了怜悯之心。他想要帮帮这无辜的小女孩。就在这一瞬间,第四天魔王想到了一个狂妄的念头——可以拯救两个无辜者的念头。失去了身躯而仅剩灵魂的神明,与打散了灵魂却空剩躯壳的半妖,或许交融在一起,可以化作新的生命吧。他想。将这个新生命投入轮回道,历经完整的一生,对于爱花和铃鹿来说,都将是一次崭新的重生。于是第四天魔王真的这么做了。他将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付诸实践。半妖的身躯与神明的灵魂融合得前所未有的好,仿佛从来都不是一个拼凑出的生命。或许,是因为她们的心中,都有着关于“爱”的最柔软的一部分吧。第四天魔王的手中托着一个崭新的生命。他在等待,等待人间最好的时代来临。他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在幸福中长大。百年动荡变迁,人类步入异能时代,职业英雄横空出世。背负着双重救赎意义的孩子,被这个时代最高风亮节的英雄的家人收养,在个性时代的影响下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个性。第四天魔王知道她会成长为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如果时间的长河就此崩腾向前,八木铃鹿的现在不会像现在这样混乱。没有逆时而来的故人,也没有尝试夺走她性命的悲哀的神。她会保持着一无所知的状态,以优异的成绩地从学校毕业,以职业英雄的姿态踏入这个世界,继承她最尊敬的原叔的坚定意志。成为职业英雄的第五年,蛭子命驱逐行动开始,高天原的神明向另一位神举起屠刀。但神明们无法杀死蛭子命,甚至没有办法对它造成任何切实的伤害。随着英雄时代崛起,神明的信仰日渐式微。神明的强大,似乎也不能再算作强大了。而蛭子命从不倚仗着信仰之力,或者说,它的信仰之力微弱得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它所展现的,是上古神明所应有的实力。加之被它吸引的那些妖怪们不时环绕在周围,高天原陷入了僵局。便就是在这时候,高天原意识到了八木铃鹿的存在。蛭子命一直以来都误会了。并不是铃鹿归顺高天原,而是高天原向她投去了青眼。铃鹿的异能,在化作铃鹿御前——化作原本的姿态时,实质上,是重现了过去的自己。在她化形成其他神明时,从某种角度来说,只能算是某种拙劣的模仿,无法坚持太久。但在化作铃鹿御前时,却是真正的解放。那是属于她的力量。那是信仰鼎盛时,神明应有的姿态。以这般的强大,高天原相信她足矣驱逐蛭子命。对于铃鹿来说,这桩弑神的大逆不道之事,只是高天原给她的委托——因为在高天原叙述整件事情时,有意无意地省略了蛭子命身上无辜的那些成分。她对蛭子命展开了追杀,它被逼迫到了不得不动用双眼的力量遁入过去消失无踪的困窘境地。直到那一刻,铃鹿也不知道,她只是一把被高天原利用的刀。蛭子命也不知道。它所清楚的只有一点,八木铃鹿会杀死它。在整个高天原之中有这种能力的神,除了她,便就只有天照大神了。如何避免自己的死亡呢?当然是先清除能够威胁到生命安全的家伙呵。利用看穿轮回的双眼,蛭子命一次又一次地跨越到过去,试图寻找到八木铃鹿的弱点。它确实可以直接在铃鹿的异能尚未完全觉醒时杀死她,但它不愿意这么做。它终究是怀揣着神明的荣耀,不齿这种卑劣的行为。可是每一次的失败与重新尝试,都让它心间的恨意层层堆积。这些恨意化成了扭曲畸形的情感,将它逼入执念的死巷之中。最后,落到了这般惨淡的现状。蛭子命看着八木铃鹿,过去与未来在这一刻交汇。然而一切已无法挽回。第36章 是我的错“现在, 你什么都知道了。”蛭子命看着铃鹿,那仅剩的单眼,似是将要落下泪来。它是为了什么而哭泣呢?这是无解的问题, 铃鹿不愿去探寻答案。现在的她也无法这么做了。大脑一阵阵地抽疼, 这是空前巨大的信息量涌入大脑所带来的痛楚。她疼得手脚也麻痹了, 意识也混沌了, 唯有用力呼吸,才能让她拥有活着的实感。粗重的呼吸声宛若凶兽的嘶吼。现在哪怕呼吸也是痛苦的。她蜷缩成了一团, 紧紧抱住自己,但却只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哪怕眼泪都已经冰凉了。“不是……不是……”她用力摇头,发梢抽打着脸颊,简直就像是为自己扇了几巴掌,“这不是我……这一定不是我……”那般沉重的命运, 竟是她所要背负的。无论是出于震惊还是痛苦,她都无法接受。但她心里却也知道, 这都是真的。被阴阳师杀死的是她,被高天原驱逐的也是她。“高天原的走狗,现在,你的决定是什么?”蛭子命并不理会她的痛苦, 将凝成的利爪抵在她心口, 只要稍一用力,她就会丧命,“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如果这一次无法杀了你的话……”蛭子命心中的直觉不停地叫嚣着,如果不能在这里杀死铃鹿, 会消失的那一方, 便就是它。或许它可以再一次遁逃进另一个时代,但没有右眼的辅助, 那只不过是愚蠢的负隅顽抗。所以,一定要……“所以,我们为什么非要站在这种对立的境地之中呢……”呜咽着,她说。她缓缓挺直身子,仍旧在流泪,通红的双眼看着蛭子命,好像已然绝望,但蛭子命知道她还没有绝望。“你心里很清楚,究竟是谁夺走了你的性命。你明白的。它也夺走了我的性命。”那微弱的声音几乎快要消散在风里。她的眼泪停下了,取而代之的,似乎是某种更丑陋的情绪。蛭子命的动作僵住了。铃鹿所说的话,它当然明白。它一直都明白。心有明镜,却深陷迷雾。它看到铃鹿动了动唇。它多希望铃鹿不要说出答案啊。“别说……”“杀死你的,不是未来的我,也不是现在的我,是高天原……”“快闭嘴!”蛭子命厉声呵之,但那嘶吼的尾音却戛然而止。铃鹿看到一道银白的光从它躯体的中端浮现。蛭子命被一分为二。而后,更多的银光织成细密的网,将它**碎骨。前一秒还站立在铃鹿面前的、活生生的神明,轰然倒塌,庞大的身躯化作黑泥,而后又变成了水,最后消失无踪,左眼兀自落在地面。它死了。铃鹿跪坐在地上,未尽的话语仍在唇齿之间,但应当听这话的人,在她眼前死去了。把目光放远,再放远些。站在近处的火红色神明,收起了他的大太刀。便就是这把银白的刀,把蛭子命的性命从此世间斩断。飞扬的眉眼,傲气的神情,他的脚下是猎猎火焰,如同踏火而来。火光将神器大太刀也镀上了同样鲜艳的色彩。铃鹿知道这把神器的名字,她叫做崎音。神器诚清宣布死刑,神器崎音拿起屠刀。“喂,那边的小姑娘!”他冲她喊,“没事吧!”铃鹿也知道他的名字。“火……照……命……”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撕磨她的大脑。神经在颤抖,名为仇恨的毒汁涌入血管。啊……是了……是了……是崎音杀死了她的神器。是火照命提出了要将她驱逐。“嗯?是我的信徒吗?”火照命一挑眉,盯着蛭子命被杀死的地方,他并未注意到任何异样,自顾自地说,“虽然危险分子已经被驱逐了,不过这里还不是很太平,你赶紧回去吧。”危险分子。真尖锐的词啊。过去的自己在他眼里,是否也是个危险分子呢?所以才想要让“驱逐”这个词落在她的身上。“为什么……”没有任何回音传来。火照命已经离开,这里只她孤身一人。回荡在空旷街道的,也只有她自己的质问。蛭子命的左眼依旧静静地安置在地上,折射出街灯的光,怎么也不愿同身躯一起腐烂。铃鹿的信仰微微颤动起来,拖着僵硬的身躯,一点一点向蛭子命的左眼靠近,将它紧握在掌心。原本,是应当和蛭子命进行和平的交流,然后再把右眼还给它的,但现在它却已经被杀死了……就死在她的眼前。那只曾经将她推向死亡的手杀死了蛭子命。不……在窥见到的未来,火照命应当不具备杀死蛭子命的能力,否则就不会向当时身为职业英雄的她发去委托,让她去成为刽子手……是因为她说出了让蛭子命分心的话吗?是因为她让蛭子命心绪不宁,所以才给了火照命可乘之机吗?所以,是她……如果再想下去的话,其实很容易就能意识到,过去的一切痛苦会发生,也都是因为她……如同当头棒喝,铃鹿无法再继续思考了。大脑陷入空白,她怔怔地跪坐在原地,街灯投下的光圈让她一阵眩晕。影子边缘慢慢变得模糊,但却又在某一秒倏地变得清晰了。这似乎是她尚存于世的证明,可她已然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她确实早就该死了。此刻正在跳动的心脏维系的只是两个苟延残喘的生命,谁都没有得到救赎。急促的脚步声从街道尽头传来,一点点靠近。大岳丸看到了街灯下的那个身影,跪坐在地,脑袋低垂着,发梢几乎快到碰触到了地面。眼熟的校服,他知道这是谁,却忽又觉得,这不像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人。这里只有她。或许曾有过别人在吧,他想。他是听到了奇怪的动静才折返回来的,可现在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大岳丸放慢了脚步,涌动在空气中的可怕气氛让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悄无声息地走到铃鹿身边。“你没事吧?”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岳丸问她,“发生什么了?”听到他的声音,铃鹿猛颤了一下,通红的双眼看着他。她早已流尽了所有的眼泪,但看到他清澈的眸子时,不受控制地哭出了声。她甩开大岳丸的手,蜷缩成一团,尖叫着后退。“对不起……大岳丸,对不起……对不起……”“到底……”大岳丸忽然也哽咽住了,说不出话。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发生了什么?是蛭子命出现了吗?”他问。铃鹿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摇头,而后依旧是哭泣。她嘴里不停重复的,只有一句话。“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是的,确实是她的错。“我害死了你,是我背弃了和你约定的誓言,是我听信坂上田村麻吕的诱惑……羽衣的死也应当责怪于我,是我打碎了手镯,所以阴阳师才会发现我们的家,所以羽衣才会被他们杀死……是我的错……”她紧紧握住大岳丸的手,扭曲的关节呈现病态般的青紫色,“还有千和白……还有他们……我说过要保护他们的,可他们却是因为我才失去了性命。是因为我……”“八木……八木!”大岳丸用力摇晃她的肩膀,将她强行从自我怨恨中拽了出来。铃鹿说的话,他能听懂的部分不多,甚至可以说是一句也听不懂。但他很清楚,一旦陷入这样的自责,无论是否当真是她的错,她都很难再清醒过来了。他小心地为铃鹿拭干眼泪,托着她的下巴,轻声呼唤她的名字,直到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没事的,好吗?没事的。不会是你的错。”顿了顿,他说,“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她低垂着眼,凌乱的碎发挡住了她此刻的神情。“你没有找错人……”嘶哑的声音在颤抖,其中的绝望听得大岳丸竟也心口一颤。铃鹿深呼吸了一口气,稳住声线,一字一顿地重复:“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找错寻仇的对象。我应该被你杀死。”强忍着说完这几个字,她再也忍不住了,歇斯底里地哭着喊着,如同宣泄般把所有的所有都说了出来,哽咽声中残破字句拼凑出残忍现实。在说完一切后,他们陷入了默然,就连彼此之间的呼吸声也再也听不到了。街灯内里老旧的灯丝发出微弱的电流声,这是意料之中的沉默。铃鹿能感受到大岳丸的指尖一点一点失去温度,比海边的礁石还要冰凉。他的表情会是什么模样呢?铃鹿不知道,也不敢知道,但姑且猜测一下,大概是咬牙切齿的,是满目仇恨的。也是,他会有这种反应也挺正常的,毕竟她也在厌恶着自己,也在仇恨着自己啊。诸多的死亡,甚至包括自己的死亡,全部是因为她的错……“但这和我没关系!”打破沉默的吼声。铃鹿愣了愣。她听得懂这句话,但怎么也无法理解这话的意思。想要看一眼大岳丸的表情,却又因着恐惧而不敢抬头。垂下的发丝遮住了所有的光,她多希望能把自己往黑暗里藏得更深一些啊。“这和你也没有关系。”一双温柔的手笨拙地将她散落的长发理到耳后,黯淡的光闯入视野。她好像看到大岳丸在笑,但再仔细一想,这时候他如何能笑得出来呢?他一定很生气……一定……“我认识的你,叫做八木铃鹿。”大岳丸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却砸进了铃鹿的心里。“不是铃鹿御前,也不是爱花,只是八木铃鹿。”他顿了顿,好像是哽咽了一下,随即又听不出任何异常了。“而八木铃鹿没有做错任何事……没有错!知道了吗?”铃鹿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柔软的长发落在大岳丸的胸前,他原是想要让铃鹿给他回答的,此刻也放弃了这个念头。就让她休息一下吧……而那藏在树后的狐狸尾巴,早已经消失了踪迹。第37章 想回去吗依旧是那无比寒冷的冬日, 狼妖的咆哮回荡在林间。铃鹿孤身向着林深处前进,厚厚的积雪几乎没过了膝盖,每迈出一步就会陷入雪洞中。她走得艰难而缓慢, 而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终点究竟在何处。她只是走着, 漫无目的地前进。她眼见林间的神社被天雷击中, 亮色的球状闪电如天火般降下。烈烈火光中, 巫女对着她露出笑容。她不敢停下。继续向前。疾风化作的狼妖包围住了一头白鹿,尖锐獠牙撕裂皮肉, 白鹿被吞吃入肚,可那巨大的鹿角依旧兀自向空中探去,混沌的眼看着她。被折成两段的薙刀躺在雪地里,在她走过的那一刻,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浮空而起, 毫不留情地刺进她的胸口。不疼,她没有感觉到疼痛。她只是开始怀疑, 自己是否还有能力继续前进。真冷啊……这条路好难走……无论是死去的白鹿还是燃烧的神社,已然被抛在脑后,成为无法再追溯的过去。铃鹿继续往前走,继续……重重叠叠的枯枝, 眼前仅有单调的色彩。她一直走着, 一直走着,跨出了森林的边缘。她看到了大海,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是那么刺耳。大团大团的阴云压在海平面,像是将要坠落的模样。在那海中央, 有一个身影。宽阔的后背, 尖锐的鬼角,八尺琼勾玉剑折射出水波的光泽。铃鹿呼吸一滞, 向他奔去。海水同林间的雪一样冰凉。缓缓地,他转过身。额前的碎发遮挡住了他的所有表情,铃鹿唯独能看到的,是他那紧抿的唇。距离倏地缩短,他出现在了眼前,将手中的两把长刀刺入她的心脏。铃鹿忽然想到,这原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是她卑劣地夺走了。痛感停滞了几秒,才闯入大脑。铃鹿清晰地听到他说——“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海水灌入伤口,她醒了。窗外黯淡的日光透过浅黄色的窗帘,看起来今天是个好天气。现在还早。铃鹿侧躺着,心脏仍在阵阵悸动,那鲜明的疼痛似乎刻在了骨髓里。在梦的尽头,大岳丸仇恨的目光,直到此刻还让她感到无比恐惧。她用力按着胸口,心跳不安地在她的掌心中喧闹。梦里的细节还很清晰,只要闭上眼,稍一调动记忆,就又会再一次重现在眼前。可她分明是想要忘记的。就像是过去所做过的所有梦一样,她希望时间也能磨平这场梦生着倒刺的棱角。她再也睡不着了。从床上起来,拉开窗帘。外头的天空和梦中一样阴沉,她会误以为是晴天,这简直是个可笑的错误。大岳丸同她说,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她的错。但在梦里,他却又说出了截然相反的话。究竟是他口是心非,还是她不愿意饶恕自己呢?她也不知道了。父母尚在睡梦之中。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此刻这栋屋子的气氛不可避免地变得沉闷,让铃鹿坐立不安。她披上外套,轻声走出家门。清晨的空气中带着浓重的水汽,她忽然想起来,坚持了很久的晨跑,最近似乎被她忘记了。因为那时需要烦心的事情太多。现在似乎没有值得烦心的了。诸事落定,造成一切的蛭子命已经被天讨伐,铃鹿御前的死因也知道了。她甚至还知道了更多……别去想这些。她甩甩脑袋。街上空无一人,只回荡着她的脚步声。她想起了蛭子命被杀死的那一晚,也是这样空空荡荡的街道,只有她一个人在。别想了……别想了!她颤抖着掏出手机,试图胡乱看些什么来让自己分心。她看到了来自八木原的短信。分明是前几天发来的消息,但不知为什么她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她莫名开始紧张了起来,深呼吸几口气,才鼓起勇气,点开了短信。“最近过得怎么样,小铃?”铃鹿已经能想象出八木原说出这话的语气了,哪怕此刻他并不在眼前。她的鼻子有点酸,但她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老师和我说,你的状态好像不太好。如果有什么不能和爸妈说的事情,就尽情告诉原叔吧——原叔可不会告诉别人哦!下周就是运动会了,咋样加油了,小铃!”末了还添上了一个颜文字,很不像是八木原这个年纪的人会有的作风。铃鹿深呼吸了一口气,收起手机。八木原的安慰让她很开心,但也仅限于此了。那些事情也不能说给他听。可能对谁都无法倾诉吧,她想。继续向前,街角尽头,有一个身影在等着她。铃鹿一怔,缓缓停住脚步。能听到他在唤她。“我听说蛭子命的事情了。”他说,“也听火照命说,他见到了一个举止很奇怪的小姑娘,所以我想……”他顿了顿,低垂着眼眸,像是不敢与她对视。“你已经知道一切了吧,铃鹿?”铃鹿也别开了目光。沉默片刻,才点了点头:“是的,第四天魔王。”第四天魔王背过身去,他的长发比往日更加凌乱。他一声不响,很难让人猜出他在想什么。“唉……我早就想到了,总有一天,你将知悉一切。”他的声音愈发微弱,“因为你一直都是很聪慧的孩子……”铃鹿不答。只是这话让她泪湿了眼眶。第四天魔王一直是个和蔼的父亲,和玉藻前一样……“会沦落到现在这种情况,全都是作为父亲的我的错,所以……我希望,你别去怪罪别人。”他哽咽了一下,“怪罪我就好……”“你没错。”铃鹿打断了他,“谁都没错。”是她的错。第四天魔王一怔,闭上了眼。他倒是宁愿铃鹿说出些难听又任性的话来,就像以前那样……啊,他又忘了,八木铃鹿不是他的孩子。他摇了摇头。“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想要询问你。”他走近了些,压低声说,“蛭子命的那双眼睛,是否在你手里?”铃鹿心口猛跳,她抿了抿唇,看着第四天魔王,确定他的眼中并没有任何敌意,这才应了声“是”。她把蛭子命的双眼好好地收了起来。虽然好像这种觉并没有什么意义,蛭子命并不能再原谅她了,甚至也算不上是什么缅怀,但她还是这么做了。至少这能让她心里稍微舒服一些。第四天魔王轻抚着她的额角,像过去那般给予她小小的安慰。“虽然蛭子命已经消失了,但它跨越时间造成的那些异常却无法消失。”他说。铃鹿愣了愣,才明白这话的意思。就是说,那些来自过去的人,还没有办法回到他们的时代。“蛭子命的双眼现在也依旧能够发挥作用,可以将那些人送回他们应在的地方。”第四天魔王继续说,“只是现在需要有一个人这么做罢了。”“您是想让我来吗?”第四天魔王微微摇头:“不了,由我来吧。那会很沉重的……”“不!”铃鹿后退了一步,僵硬地站着。第四天魔王的手空落落地滞在空中,如是许久,才收回了袖中。“让我来。让我来……”她用力喘息着,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会发生这种事也和我有关系。至少这件事……让我来做吧。”她陷入了奇怪的固执之中。第四天魔王不知道这是否是件好事,又是否会让她觉得更加轻松。他不再说什么了,向她颔了颔首。“如果遇到了困难,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铃鹿,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留下这句话,他离开了。但铃鹿却下定了决心,不会向他乞求任何援助。但应当如何使用那双看透轮回的双眼将逆时而来的人们送回到过去呢?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不过这件事倒是可以先往后放放。铃鹿找到源赖光,把能够回去的消息告诉了他,并请求他帮忙找到其他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们。各处都散落着来自过去的人们,想要全部找到,一定是相当困难的任务,她只能尽力而为。至于寻找过去妖怪的任务,就落在了镰鼬三兄弟身上。最后,再由她亲自把这件事告诉大岳丸。见到大岳丸的那一刻,她竟是前所未有的紧张,紧张得想要逃跑。海浪声和他的眼神,努力地想要忘却,此刻又变得那么清晰。一时恍神,梦中的背影与现在的他重叠起来了。“你在发什么呆?”大岳丸用力敲了下她的眉心,把她敲醒了。只是心脏还在怔怔颤动。是了,现在不是梦中,大岳丸也不会做那样的事情。紧张感一点点流失,用以感知情感的心脏在这一刻变得有些空洞。“喂,大岳丸……”铃鹿轻轻拉住他的手腕,却忽然哽住了。一股强烈的悲伤涌入心间的空洞,将其填补,却让她变得更千疮百孔了。看着大岳丸,她失去了开口的勇气。但她终归不能一直沉默,就像大岳丸也无法一直留在她的时代。她早就知道这一点,只是不愿去想罢了。现在正是把最现实的事情摆上台面的时刻。她挤出一丝笑容。“你啊,想要回去吗?”第38章 记忆深渊——你想回去吗?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罢了, 在这种时候说出口,听起着竟像是蕴含了某种蛊惑的意味。铃鹿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或许是这句话本身就带着一种无尽的诱惑感吧。无论如何, 她都已经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带任何私情了。铃鹿很清楚, 她绝不可以用自己的情绪大岳丸的决定, 那是不公平的。大岳丸的未来, 应当由大岳丸自己去抉择,她没有任何权利干涉。但大岳丸看起来似乎是没有理解她这话的意思, 不解地歪着头看她。“回去?回哪里去?”“回铃鹿山,回到你的故土——回到你正常的时间线。你完全可以把现在发生的一切当成梦。嗯,一场梦。”她的声音意外得相当平静,就像某种陈述的口吻,仿佛在说着些和她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实际上, 确实也没有多少关联吧,她想。大岳丸一怔。这分明是意料之中的话, 是他先前也在苦恼的事情,但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提及呢……铃鹿低垂着眼,没有看他,心里估摸着他大概会在那些方面感到迷惑, 而后才继续和他解释说:“第四天魔王告诉我, 用蛭子命那双能够跨越时间的双眼,能够将那些不幸被带到这个时代的人和妖怪送回他们的时代。蛭子命的双眼在我这里,我揽下了这件差事,择日将把所有人都送回去。以上具体情况我已经告诉了源先生, 所以我觉得很有必要也和你说一声。毕竟, 你和他们的性质是一样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自己也难以觉察到的不自信。“是这样啊……”大岳丸仅仅只是应了这么一声, 便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他也移开了目光,看着遥远的地平线,不做声。他在思考铃鹿的话。其实他总在想,在自己以这种离奇方式消失无踪后,铃鹿山的大家究竟怎样了。他们是慌张还是冷静,他们对自己的消失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没有他的庇佑,是不是会难以抵抗外来者的侵犯……果然啊,他还是放心不下那片小小的土地啊。铃鹿也在思考自己的话。她记得大岳丸说过,他消失的时候,正是铃鹿御前骗走两把鬼剑大小神通,准备联合坂上田村麻吕将他杀死的时间节点。也难怪他不愿多言了。把他送回到他的过去,这意味着要让他历经不可避免的死亡。就算大岳丸现在知道了自己是必死的结局,他也根本没有办法躲多远。铃鹿御前和坂上田村麻吕想要杀死大岳丸的心是那般决绝,决绝到无论什么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心意。这简直就像活生生把他推上死路——就像是,铃鹿又一次杀死了他。铃鹿浑身发抖,如同被扼住脖颈般根本喘不过气来。她发自内心地感到退群。她真的不想再对大岳丸降下这样的恶了。“关于这件事……”大岳丸慢慢地说。他的每个字都让铃鹿心颤。决定了,当他说出同意的那一刻,她就立刻给出否定。不能这样看着大岳丸死……“说起来,这事也不急吧。不是说,非要在几天之内完成,对吧?”他如平常一样风轻云淡地说着,“如果不着急的话,可以过段时间再把我送回去吗?我现在,还有些很在意的事情。但我会回去的,我肯定会回去。”他的话不自觉地重复了两遍。说完后,他垂下了眼,偷偷看向铃鹿。大岳丸看着她的表情逐渐变得不自然,如同咬牙切齿一般。她攥紧的拳在颤抖,但终是渐渐平息了。她颓唐地坐着。“你真的……真的想回去吗?”她把声音压得低沉,“你不是非回去不可,你可以留下的。回去做什么呢……你会死的,你会死的!我会杀了你,是我和坂上田村麻吕杀死了你,这怎么也无法改变!你肯定躲不了的!”她歇斯底里地说出这些最真实的现实,怒吼出的每一字句都在无比用力地剐蹭着她的胸腔,制造出疼痛无比的难愈擦伤。“八木……八木。”大岳丸将手覆着她紧握的拳,那突出的骨节不知为何让他一阵心疼,“你不是铃鹿御前,你也不会杀了我。”骨节在微微作痛,他的话并没有听进铃鹿的心里。“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不是!”大岳丸的语气是铃鹿从来没有听过的坚定,无论是言语还是目光,其中都是对她的完全信任。他始终是以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有那么一刻,铃鹿当真要以为,过去的一切确实不是她的错了。不过也只是一刻罢了。铃鹿抽出手,双臂环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间。“你别回去,好不好?”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沉闷,“我不想你死……真的……回去的话,你真的会死。如果留下了,你也能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代好好地生活下去,甚至活得不错……就当我是个自私的家伙吧。大岳丸,你可以稍微考虑一下我的话吗?”最后的一句话,铃鹿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卑微地恳求他。但哪怕是卑微恳求也无妨,就算让她跪倒在大岳丸面前也不要紧。无论如何,铃鹿绝不要再一次将大岳丸推向死亡。大岳丸把她的话在心里想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从铃鹿的话里听到了一丝不太真切的愧疚。他宁愿听到的是愤怒与不满,而绝不是愧疚。大岳丸抿了抿唇。原本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却还是默默地噤了声,向她点头。“我会考虑的。”“谢谢……”这根本不是什么值得感谢的事啊,他想。*源赖光和镰鼬以惊人的效率,在三天之内就寻到了许多因蛭子命的时间穿越而出现在东京的受害者。这些受害者的数量比铃鹿想象得要稍微少那么一点。人类方的数量大约是不到二十个人左右,不包括式神。其中藤原家就占了一半,剩余的一些,要不然是无辜的吃瓜村民,要不然就是不入流的小阴阳师。妖怪方的数量就更少了,仅屈指可数的几个。按照镰鼬三兄弟所说的,本来他们寻到了不少,但有很多妖怪都不想回去。它们似乎是觉得这里更好。“你们呢……你们想回去吗?”铃鹿问它们。在一旁听着的大岳丸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似乎满不在意,但这话确实蕴含着着奇怪的成分。三兄弟瞪大了小眼睛,傻愣愣地看着她。“我们为什么要回去啊?”一太郎理所当然地说,“我们已经是你的式神了啊。”“话是这么说没错。我只是觉得,你们可能会更想回到过去的家吧。”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如果你们想过去的时代,我也可以送你们回去的。没关系,不用在意我。”“但是我们三兄弟挺喜欢你的,你这儿也真的挺不错。”一太郎眨眨眼,“你人这么好,你们家的饭菜也好吃……等等,难道是因为我们吃太多了,你才说这种话吗?!”一太郎这话顿时为三兄弟拉响了警戒。三只镰鼬面面面相觑,同时慌了。三太郎掰着小爪子,来来回回数了几遍,弱弱地说:“我们昨天好像是吃了六碗饭没错……”“那吃得是挺多。”大岳丸在一旁打趣着。他实在很难想象这三只小老鼠吃到肚皮滚圆的模样。“我们以后会少吃粮食的!”二太郎一拍大腿,赶紧做出了保证,“我们也会好好给你干活的,可别把我们送走啊,我们还想继续当你的式神呢!”“我们仨可喜欢你了!”三太郎也一扫慌张和颓唐,蹭到二哥身旁一起求情,“我们有这——么喜欢你!”它努力伸长小手臂,凭空画了个圈出来,试图说明它对铃鹿的喜欢有这个圆这么大。一太郎和二太郎也赶紧学着它的拍马屁方式,伸长手臂开始画圆。场面变得一度十分有趣,三兄弟笨拙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在做广播体操的小学生一样。铃鹿心口的阴云被它们有模有样的动作赶跑了,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弯下腰,轻轻抚摸着他们的耳朵。“谢谢你们愿意留在我身边。”她轻声说,“吃八碗饭也没事啦!”“耶!”镰鼬三兄弟欢呼着蹦了起来,兴奋得在院子里跑起酷来。看着它们这般欢快,铃鹿嘴角的笑意却一点一点垂下了。从那欢悦的嬉笑声中,她想到了别人。但她知道自己立足于怎样的现实之中。“这一次……”她喃喃说着,“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这原本只是一句自言自语罢了,却恰好落进了大岳丸的耳中。他心猛跳了一下。她果然还……他确实不能离开。至少现在不能。在铃鹿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究竟是谁之前,他绝不可以轻巧地甩手离开。就当这是一种虚妄的自信吧——大岳丸知道,能够将铃鹿从回忆的深渊中救出的,就只有他了。作者有话要说:我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我要去打斗技(叹气)第39章 饭团乌泱泱一群人站在铃鹿面前, 好奇地看着她。其中包括坂上田村麻吕,只是他的眼神却在躲闪,但当看着她时, 又含着些微的恨意。铃鹿没有看他。今天也并不准备再和他说些什么了。她甚至准备把坂上田村麻吕随便丢进某个时代。眼前这些都是亟待送回的“受害者”们。但他们现在的表情, 倒像是在质疑铃鹿是否真的能帮到他们似的。铃鹿被他们看得紧张, 很不自在地盯着鞋尖, 忽然发觉鞋带松垮垮的快要松开了,赶紧蹲下去, 慢悠悠地把鞋带系紧。说实话,对于她的能力心怀质疑的,不只有这些阴阳师们,铃鹿本人也很不确信。蛭子命的双眼被她紧紧握在掌中,她甚至有些不敢松手, 仿佛只要张开手,宝石般坚硬通透的青色眼眸就会化作粉尘消散在空中。当然了, 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她只是在胡思乱想罢了。但她很清楚,这双眼从来都不是她的所属物。她是否真的能够使用这样强大的力量吗?她很不安。呼——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现在不是心慌的时候。“那我开始了。”她说。依照第四天魔王所告诉她的,她将注意力完全凝集在了眼眸中,隐约仿佛连意识也遁入其中。掌中的双眼缓缓散发出微弱的浅光, 抽象的意向注入脑中, 眼前的景象分明并未有任何改变,但她好像已经看到了时间的长流。她需要做的,是潜入水流之中,溯流而上, 找到受害者们应在的时代区间。最先送回的是藤原家的阴阳师。他们要回到海国鬼船入侵平安京的时间点。她笨拙地寻了许久才寻到精确的时间点。一团黑影倏地在空中展开。周遭的人吓得后退数步, 惊恐不已地看着她。“这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铃鹿赶紧向他们解释,“只要穿过这团黑影, 就可以回去了。”藤原家的阴阳师没有回声,只是悄悄地攥紧了符咒。铃鹿知道他们在警惕,这样的警戒心也不是毫无理由,她可以理解。“那我陪你们一起吧。”她说着,一脚跨入黑影中,“来吧。请相信我。”见她做出这样的保证,态度也姑算得上诚恳,藤原家阴阳师姑且放下了戒心,跟在她身后走去。跨入黑影中,有那么一瞬,他们完全被笼罩在了黑暗中。但只要再向前迈一步,便可见到光。从黑影中脱身而出,这里是平安京,藤原家的大宅外。慌张地穿梭在每个小院之间的阴阳师们在为了退治大岳丸而奔走不停。铃鹿眨了眨眼,总有种虚晃感。跨越时间什么的,实在是太不真实了。不过这确实是现实,她不必再担心是否会出任何问题。以同样的方式,她送回了其余的那些人。最后送源赖光离开时,他忽然回头对自己笑了一下,可这笑中却并没有温暖的笑意,倒像是看透了什么似的狡黠的笑。铃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摆出这番模样,在她能够参透之前,源赖光就已带着他的式神离开了。“奇怪的家伙……”铃鹿小声嘟哝着。她没有深想这件事。她很累了,跨越时间带来的疲惫感比预期之中更加强烈。况且,还是不止一次地跨越。她瘫倒在长椅上,已经疲倦得连手臂都不想抬起了。可能还是高估自己了,她真的不应该一次性就把这么多人送回去。还有几个妖怪等着呢,她还要再重复好几次同样的行动。她侧着脖颈,把脑袋枕在了长椅靠背的边缘。这个姿势看起来有点扭曲,但实际上对她来说舒服到了极点。迷迷糊糊的,她感觉意识越来越沉重。在午后温暖的日光下,她一不小心睡着了。如果不是脑袋一不小心从靠背上滑了下来,倏地把她惊醒了,她可能会一直睡到天黑吧。“你不睡了吗?”大岳丸坐在长椅的另一端,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铃鹿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懒得再动,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呶,这个给你。”大岳丸朝她一伸手,递上一个由叶子包着的三角状东西。“什么东西啊……”铃鹿小声嘟哝。“我不知道。”大岳丸坦诚说,“那三只老鼠拜托我拿给你的,说是从别的妖怪哪儿学来的?”这东西倒是有些沉甸甸的,冰冰凉凉,捏起来感觉内里似乎是柔软的质感。铃鹿坐直身子,脖颈稍微有些酸痛。她拿在手里盯了一会儿,才犹豫着动手拆开。解开清脆的叶子,包在其中的是一个三角形的饭团,意外的捏得还挺好看。“是它们做的啊……”她忍不住笑了,“妖怪做饭团,感觉真奇怪。”“饭团是什么?”大岳丸问她。“你不知道吗?是呢,铃鹿山上应该是没有稻米的。”铃鹿掰下一半饭团,递给大岳丸,“给你尝一下吧。”“谢谢……”大岳丸小心翼翼地接过,向她道了声谢。饭团捏的松松散散,又是格外柔软的质感,大岳丸拿在手里都不敢用力,差点没尊尊敬敬地捧在手里。他偷偷瞄了铃鹿一眼,看她很自然地拿着饭团,小声说出一句“我开动了”后,就把饭团送进了嘴里。哦……原来是这样……学着铃鹿的模样,大岳丸也在心里说了一句“我开动了”,而后把大半个饭团塞进了嘴里。他吃得两颊鼓鼓囊囊,可能正是出于这个缘故,他不自觉地发出了“咕哝咕哝”的声音,俨然是一副认真品尝味道的表情。但在铃鹿看来,他这副模样却很像是秋天认真囤食的小松鼠——还是不吃到膘肥体壮绝不会停下的那种。“噗……”铃鹿忍不住了,赶紧吞下嘴里的饭团,放肆地大笑出声。突如其来的笑声让大岳丸很困惑。他差异地盯着铃鹿,两颊依旧鼓鼓囊囊,口齿不清地问:“怎么了?”原本铃鹿笑个一会儿也就停了,可听到大岳丸含糊的说话声,就像是被碰到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样,怎么也停不下来了。她笑得东倒西歪,还一度不小心扑到了大岳丸怀里,吓得他差点从长椅上跳起来。他赶紧咽下饭团,扶正铃鹿的身子。他不知道为什么铃鹿笑个不停,总之他是一点也笑不出来就是了。“我就这么好笑吗?”他抱怨似的问。“没有没有。怎么会。”铃鹿深呼吸几口气,总算是停住了笑声,不正经地向他道歉,“不好意思啦。”她笑得实在太久了,大脑有些缺氧,意识恍恍惚惚的,让她感觉像是在梦里,眼前所见都镀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但她却觉得心口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所有的重负都被笑声赶跑了。好像很久没感觉到这么轻松了。“这东西,没味道呢。”把剩下的一半饭团放在嘴里好好尝了尝,专业品鉴家大岳丸给出了这样的评价。“米就是没味道的嘛。”铃鹿继续小口小口地吃着,“你喜欢吗?”“嗯。”大岳丸说,“这有种很新奇的口感。”他停顿了一下。“你会做吗,这东西?”“什么?”铃鹿眨了眨眼,“你是说饭团吗?”大岳丸点点头。提到这个,铃鹿按捺不住露出了得意的表情:“我可是很擅长做饭团的哦,看不出来吧?”“确实。”大岳丸盯着地面,又闷声不响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小声问,“下次可以做一次给我看吗?我对这个叫饭团的东西真的很好奇。”铃鹿看着他的耳尖微微泛起血色,又缓缓褪去。他用的词是“下次”。铃鹿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什么——但这一定意味了什么。眼前虚晃的朦胧感倏地消失了,心口却依旧弥漫着轻飘飘的轻快感。铃鹿收回目光,看着手里的饭团,抿嘴笑了。“好。”作者有话要说:夭寿啦大鱼丸吃鬼切啦!(谐音梗)第40章 溯流而上已经过了傍晚, 周遭仍有些闷热,小飞虫无意义地绕着景观灯的光飞来飞去。铃鹿还没有回去,因为她有别的事情要做。现在轮到送那些妖怪们回家了。她特地把送回人类和妖怪的时间错开了, 以免这两方相见会闹出什么矛盾来。说真的, 她可不想当阴阳两界的调解员。大岳丸和铃鹿排排坐在长椅上, 等着镰鼬把“受害妖”们带到面前。不过三兄弟的速度有点慢, 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还是没有见到它们的踪迹。等待了一会儿, 镰鼬三兄弟倒是还没见到,困意却猝不及防地降临了。铃鹿没能抵抗住这般强大的敌人,一不小心又睡过去了。在睡意的驱使下,她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小幅度晃悠起来,大岳丸在一边看着, 无比怀疑她是否会被自己给晃醒。晃悠着晃悠着,她的脑袋靠在了大岳丸的肩膀上。像是瞬间安稳了一般, 铃鹿睡梦中依旧蹙起的眉眼顿时舒缓了,呼吸声亦趋于平缓,听得人无比安宁……除了大岳丸。大岳丸一点也不安宁。在铃鹿的脑袋枕上肩膀的那一刻,他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 近乎达到临界状态。他不敢挪动, 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被她倚靠着的半边身子尤其僵硬。他的思维开始往很诡异的方向狂奔——他开始在心里清点起了铃鹿山的财宝。小到不如半块指甲盖大的金砂,大到足矣能够支撑山洞的铜柱,他把每一项物品都清算了一下。期间他还一不小心回想起了源赖光的雕塑。他觉得现在自己的半边身子也和那尊雕像一样僵硬!“铃鹿铃鹿!我们来啦!”镰鼬三兄弟一路狂奔,欢快地叫着, 恨不得一下扑进铃鹿怀里。然而在看到他们时, 三兄弟忽然停顿住了脚步。“你们俩……”三兄弟后退一小步。“我们明白了。”再后退一大步。“不打扰你们咯!”“你们在说什么东西!”大岳丸气得一把捏住三兄弟的后颈皮,把它们提了起来。铃鹿也被这动静吵醒了, 揉揉眼睛。“你们总算来了。迟到了哦。”她故意板起一张脸,但声音里还带着睡意,听起来便缺了几分威严感。大岳丸感到那桎梏着身体的僵硬感好像已经消失,但心头怎么却是空落落的呢?他垂了垂眸,不再多想,把镰鼬三兄弟放下了。一从大岳丸的手中重获自由,三兄弟就迫不及待地凑到了铃鹿身边。“铃鹿铃鹿,我们做的饭团,你吃了吗?”它们睁着期待的小眼睛问她。“当然啦。”铃鹿挠了挠它们的下巴,笑着夸赞说,“很美味呢,谢谢你们。”三兄弟嘴角的笑容更加得意了,胡须都卷起了骄傲的弧度。不过得意归得意,它们可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伸出小爪子往不远处的树下一指,那里聚着几只妖怪,怯生生地看着铃鹿,眼里满是期待,却不敢轻易靠近,也不知道是出于羞煞还是害怕。这其中还有一只格外高大的妖怪,头顶都碰到了树冠,却又比任何妖怪都要更加害羞,怯懦得甚至都不敢去看她。要送这么个大家伙回去,该把黑影的面积扩展到多大啊?铃鹿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大家过来一点吧。”铃鹿向它们招了招手。蛭子命的双眼,现在铃鹿能够用得相当得心应手了。只是使用的时候,愧疚感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悄然产生。她又回忆起了蛭子命的死状。幸而这次她很快地就清醒了过来,否则怕是会出什么意外吧。没有耗费太多时间,铃鹿就把这些妖怪们全部送回去了。“啊……好累……总算是结束了……”她瘫倒在椅子上,气若游丝般地说,“不行不行,我感觉我走不回去了。”听了这话,大岳丸一本正经地问:“难道你准备在这里过夜了?”“那倒不会……”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语调也变得懒洋洋的了,“再休息一会儿吧。等我有力气走路了,再回家去。”“那我陪你待一会儿吧。”说着,大岳丸在她身旁坐下。镰鼬三兄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偷偷溜回去了,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却意外的让铃鹿倍感安心。有大岳丸在身边,就好像不用担心太多事了——前提是不要去想她曾经对大岳丸做过什么。一旦去想那些事情,就会痛苦无比。所以千万别再去想了……“你把所有人都送回去了吗?”大岳丸的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她愣了一下,才点点头:“差不多吧。不过我想,应该还有些人和妖怪是源先生与镰鼬它们没有找到的。唔……那些人的话,就以后再说吧。”总之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考虑这件事。她太累了。她不知道蛭子命在跨越时间时,是否也会感到这样沉重的不适感。每一次溯游而上,她能否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阻力,冲撞着她的大脑神经。她仿佛站立在层高极低的空房间,可怖的压迫感让她难以喘息。相比之下,疲惫感似乎还好一些了。或许蛭子命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吧,铃鹿在心里推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小布包,将这双眼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正想拉紧袋口,却忽然犹豫了。她盯着袋中的眼珠,像是纠结了片刻,才将其中的右眼拿了出来。其实这两只眼是完全相同的,外人根本看不出左右之分,只有铃鹿心里有着明确的区分。右眼躺在手心,它曾让铃鹿窥见到了自己破碎的记忆。心里忽然诞生了一个猜测。“如果只用右眼的话,其实可以窥见到特定某段时间的过去吧——以‘现在这一刻’作为基点的过去。这应该是可行的,我想……”她喃喃着说。就像是开启了上帝视角那样,并不会干涉到正常的时间进程,只是从第三者的角度旁观罢了。大岳丸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赞同说:“确实是有这个可能。”她把右眼托在指尖,手一抖,险些掉落在地,幸好她很快就拿住了。“那么,如果是你的话,你想要看到哪一段过去呢?”铃鹿笑了笑,看着大岳丸。话语平静,她的心脏却跳得奇快。有那么几个片刻,她竟很不想知道答案。她可能真的不该问出这种问题。但大岳丸却格外认真,摸着下巴开始沉思起来了。“嗯……”他沉吟着,慢慢说出自己的答案,“我消失之后的铃鹿山?哈哈,开玩笑罢了。”他笑着摆摆手,铃鹿却把他的话放在了心上。尽管大岳丸现在是一副嬉嬉笑笑的模样,似是满不在意,但铃鹿确实看到他的眼里掠过了一抹伤感。铃鹿别开目光,攥着右眼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你还是很在意铃鹿山的妖怪吧,对吗?”很轻声的,她问。大岳丸沉默了。许久,他才点头:“对……”在这件事上——在任何什么事上,大岳丸都不愿骗她。他确实在担忧着铃鹿山,这是不争的事实。没有什么值得遮掩的。“呼……是这样啊。”铃鹿低垂着头,露出了一丝难以觉察的笑。不知为何,她有些庆幸。坐在她身旁的大岳丸,依旧还是那个记忆中温柔的少主,会为了铃鹿山的诸位而战斗的大妖。未来的他也一定不会改变,他永远会是铃鹿山的庇护者。所以,自始至终,就只有她变了……她抿了抿唇,掩起笑容。“那……我们就看看吧,没有你的铃鹿山变成了什么样。”大岳丸听得怔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但铃鹿却侧过了头,避开他的目光。“其实我也很好奇。你知道的,不会有哪个传说愿意大肆描写被驱逐的妖怪的未来,更别说是关于妖怪的族人这种根本没人会愿意在意的事情了……”毕竟,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写下历史。而胜利者们又总是不愿意为败者多费笔墨的。“其实也不用费这个心。”大岳丸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我知道他们都死了。”在初被卷入时空乱流而被带到此处时,他就已经窥见到了这样的结局。所以先前,他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他确实在意铃鹿山,但他也知道在意已无用。“不。全员阵亡的结局,是你被我……被坂上田村麻吕杀死的情况下出现的。”铃鹿有条不紊地说着,“可现在的情况是,你在这里。这意味着,从大小神通被骗走的那个时间段起,你就从铃鹿山消失了。如果继续保持这个状态,那么结局一定是不一样的。”这是大岳丸并未考虑到的——他的消失会为铃鹿山带来怎样的变数。“所以,你想看吗,那个在你消失后的铃鹿山?”第41章 运动会铃鹿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所以大岳丸也听得很明白。他知道,那对于他来说,是未知的未来——或许也是永远无法知悉的未来。能够窥探的机会只此一次。铃鹿看着大岳丸, 等待他的答案。“我的消失确实会成为改变铃鹿山结局的因素, 但认真想一下, 其实只有两种可能性——全员阵亡, 或是苟活于世。”他缓缓说着,“也就这两种罢了。”铃鹿下意识地很想反驳, 然而却好像也想不到任何否认的话,便也渐渐放弃了这个念头。“笼统地说,你这种说法也没什么错。”她说,“但可能性还是很多的,如果考虑得更加深入一些的话。”不过也还是无法从这两个选项中出逃。所谓的可能性, 也只是死亡率的高低罢了。但去思考这种事情是相当残酷的。这话都已经说出口了,铃鹿才有些后悔。或许不该提这事的。“是这样没错。”大岳丸仰着脖子, 整个身子都倒在了椅背上。他看着夜空,可惜连星屑都无法窥见。夜里饿天气不太好,大团大团沉重的云雾压在触手可及的高度。“八木,很多时候, 心怀无知是件好事。”他的声音无比沉静, 带着铃鹿从未听过的严肃。他是在很认真地说这件事。于是她也很认真地听了。“全知全能的人也不一定幸福。很多时候,知道的太多,反而会带来不必要的痛苦,不是吗?”他扭头看着铃鹿。她的表情随着自己的话语而一点点沉寂下来。她或许是在思考着这些话吧。这话的意思铃鹿很明白。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所以……”她咳了两声清清嗓子, 又揉了揉鼻子, “所以,你不想看, 对吗?”大岳丸微微颔首:“在这件事上,我想保持无知。”知道得越少,所牵扯的也越少。这样,回去以后他就不必被过多的信息所左右了。回去……虽然他之前答应了铃鹿,他会考虑留在这里。他确实考虑了,但也仅限于考虑。他知道他总归是要回去的,因为他本就不属于这里。那死亡的结局,可能就是他难以避免的命运吧。他会直面这样的结局。如果可以,他将正面击溃命运的制裁。但在与命运抗衡之前,他要想办法安置好铃鹿山的妖怪们。至少,不能让他们落到全员阵亡的下场。所以,还是心怀无知更好。知道的太多,他的判断力便会不可避免地**涉,影响着他难以做出最直白的决策。在这件事上,他不自觉地沉思了许久,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铃鹿一直都没有说话。她可能也在想着自己的事情,目光空洞得骇人。大岳丸想起,她最近总是会陷入这样的兀自思索中。她从不说她在想些什么,大岳丸便也难以得知,但想来绝不可能会是什么轻快的事情。气氛有些凝重。大岳丸想说些什么改善一下两人之间的氛围,顺便也让自己从沉重的决定中抽身。他拼命搜刮大脑中的所有话题。盯着夜空看了好一会儿,竟然还是什么都没想到。在这方面,他总是很笨拙。忽然,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一颗星,散发着明亮的黄光,悠悠然从东南侧的天空向北方移动。他倏地一下坐直了身子,怔怔地看着这颗星横跨天空。在星光彻底消失在目之所及的范围内之前,他赶紧叫了铃鹿一声。“喂,有颗很不对劲的星星啊!”他的语气不自觉地焦急起来了,“它在动啊在动!难道是流星?”铃鹿懒洋洋地抬眼瞄了一眼,窥见到他口中的“星星”的正体后,很轻地笑了一声。“流星才不是这样的呢。”她用手比划着,画出一条抛物线,“是这样子落下来的啊。那只是飞机的灯光而已,甚至都不是一颗星星。”“……飞机?”大岳丸猝不及防地又被解锁了全新的知识盲区。“就像字面意义那样,能飞在空中的东西,是种交通工具。”大岳丸讷讷听着,被她所说的惊讶到了。他很想惊叹一下这个时代的奇异,但又害怕说出这话会显得自己十分像是个蠢货,于是他乖乖噤了声。“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叫运动会的东西,好像就是后天了吧,对吗?”他突然想到了这件事,便问她,“我听到街上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嗯。”铃鹿点头,“你这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怎么还要特地问我?”“想要得到当事人的确切答案罢了。”铃鹿撇了撇嘴:“真无聊。”她的反应意外的逗笑了大岳丸,不过他很快就掩下了笑意:“既然你已经期待了那么久,那就好好努力咯。”“嗯……”她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八木原之前好像也说了类似的话。她也并不是反感这种话,能收到他人的鼓励,她其实很开心。只是,在现在这种时候,鼓励似乎无形之中成了厚重的期待。而在期待之上,还有更多更沉重的事物压着她。大岳丸说的没错,心怀无知确实是好的。如果她不知道那些过去的话,她或许也是可以怀揣着轻快的心情期待着体育祭的。可惜,她已经知道的太多了。确实还是无知更好。“说不定后天我还可以去你学校看看?”大岳丸突然说。铃鹿吓了一跳,慌忙从自我沉思中抽身,向他疯狂摆手,诚惶诚恐地说:“这就别了吧!要是没发挥好,可不就在你面前丢脸了吗!”她才不想拥有这么羞耻的体验呢。大岳丸忍不住笑了,想要摸摸她的脸颊,半途中却停顿住了手,转而揉了揉她的脑袋。“知道了知道了。”他无奈地哄着,“很晚了,你该回家了。”确实不早了。“我知道。”她站起身,抚平裙摆的褶皱,“不用送我啦,我自己回去。”这时候她才忽然想起来,因着她入学考试成绩排名第一的缘故,她被选为了运动会开幕式上代表所有一年级进行公开宣誓的“优秀学生代表”。同学们大抵会对她的这个“优秀学生代表”心怀异议吧,因为她最近的行为确实和好学生相差甚远。上课发呆被点名,上课玩手机被扣分。这真的不像是好学生会做出来的事情。但这是惯例,就算铃鹿自己也一点也不想接受公开宣誓的重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宣誓稿里写的内容都是些相当高光伟正的话。铃鹿看了几遍,努力把每一个字都背了下来,但却好像没能把这些话记在脑中。运动会的第一日,天气格外晴朗。校领导总能挑中每一年中最惬意的那一个晴天作为运动会的开幕日。铃鹿的父母齐齐请了假。父亲八木俊平甚至还穿上了西服打起领带,一头金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正式得仿佛像是要去参加某人的结婚典礼。凛子在边上念叨不停,担心着铃鹿是不是会在运动会里受伤。毕竟,运动会可是很动真格的。“去年不是有个男孩子伤得特别重吗……小铃可千万别变成那样啊!”他们都比当事人铃鹿更加慌乱。铃鹿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紧张确实是有那么一些,但不足以升格为慌乱。期待似乎也有一些,但微弱得难以察觉。于她来说,今日好像也和平常的一天没有什么区别。从家到学校,再到露天体育馆,铃鹿一路上都拿着宣誓文稿,生怕真站到了台上会把背下的一切统统忘光。一旁的同学们讨论着自己为体育祭制定了怎样的锻炼计划,个性又进步了多少。铃鹿这才想起来,她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八木同学!”站在场外的白城凛向她挥了挥手。他身后站着的,是那个一直脸色很臭的爆炸头学长。“要加油哦!”她听到出久对她说。她勉强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什么,只是目送着他离开了。深呼吸——冷静下来。铃鹿环顾四周一圈,并没有看到那对熟悉的鬼角。他确实没有过来。是了。她特地叮嘱过大岳丸,说不想让他来运动会。铃鹿在心里暗自庆幸他认真执行了自己的话,却也有些隐隐的失落。可能她心里还是希望他可以注视着自己吧。“接下来请一年级学生代表八木铃鹿同学进行宣誓。”她把稿子叠成了小小的一块,捏在手里。纸块尖锐的边缘扎得手心有点疼,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一步一步,踏上演讲台。向台下一瞥,一张张面孔让带来的压迫感使人害怕。铃鹿努力止住颤抖,笨拙地把话筒放到适合自己的高度。“我,八木铃鹿,作为东京市立第二高中一年级学生代表,在此宣誓——”到了这种时刻,她倒是冷静下来了。她流畅地把稿子上的那些话语都重复了一遍,相当游刃有余。“在这一次的运动会中,我们将……”遥远的树下,站着一只白鹿,明亮的双眼看着她,鹿角上铺了一层落叶,可现在根本不是落叶的季节。话语停滞,铃鹿也看着那只白鹿。无声的寂静。白鹿的身形恍惚了一下,忽得化作雾气凭空消失。铃鹿的心脏沉沉坠下,下意识地想要追过去,然而台下的目光却让她停住了脚步。她意识到这是哪里,她又该干些什么。她慌乱地垂下眼,躲开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颤抖的气音透过麦克风被传得很远。集中精神——集中精神——“我们将……将……贯彻体育精神,展现二中学生的英姿……以上。”迫不及待地说完,铃鹿逃一般地下去了。她躲开所有人的目光和关切,站回到班里队列的最末端。周围有窃窃私语声,但她听不清那些声音到底都在说些什么。这似乎只是个小插曲,并没有人放在心上。毕竟,站在所有学生的面前进行宣誓,这确实是一件很容易感到紧张的事情。他们对铃鹿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谅解,然而铃鹿满不在意。她还在想着那头白鹿。她知道的,那是她的神器白原。他在化作神器形态时,就是那么一只巨大的白鹿。她不知道白原的出现是否只是她的幻觉,抑或是别的什么。可能是白原和千原始终对她心怀怨恨,所以才要不停地折磨她吗?又或者,是她在折磨着自己……答案不甚明了,铃鹿也不敢再去想了。况且,运动会即将开始。她现在没有胡思乱想的闲心。今年运动会的第一个项目的设计与定向越野很相似。在全体育场包括外围设置了三百二十八个信号点,每个学生可以用配备的采集器收集信号点,限时二十分钟,信号点收集数量最多的前三十二位学生可以获得通往下一场比赛的入场券。在比赛的二十分钟内,对其他参赛者进行任何程度阻挡、抵抗,哪怕是攻击,全部都是可以的。大屏幕上放出了信号点分布的地图,但只展示了五分钟,而后就撤下了。这是一场考验记忆力和速度的比赛。枪声鸣响,比赛开始,所有学生从体育馆中心出发。三百二十八个信号点,想要全部记住,对于铃鹿来说绝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她也根本没有去费心记忆,而是只留意了几个靠近边缘的点。边缘地带总是要去的,况且异能状态下她的移动速度并不慢,完全可以超过大多数的学生。至于中心区域分布稀疏的信号点,她准备直接放弃。当然了,如果有机会的话,她还是会想要去碰一下运气的。她想要寻找的第一个信号点,在靠近室内排球场的灌木丛里。有几个人和她一样盯上了这个信号点,甚至想要阻断她的路,但却先一步被铃鹿的大神通分裂出的剑阵挡住了。竖立在空中的剑阵宛若坚固的结界,将那些人完全隔断,也阻止了他们靠近室内排球场的念头。依照着记忆里的位置,她蹲下身,用手拨开灌木细硬的枝条,一眼就找到了被放在枝杈上的信号点。“哟——八木同学夺下第一个信号点!真不愧是入学考试的第一名呐,照着这个势头继续奋进下去吧!”这些激情洋溢的话,铃鹿根本没有听进耳里。她赶紧从灌木从中退了出来,顺手把扎进头发里的小树枝给拔了出来,继续前往下一个点。为数不多记住精确位置的另一个点,在另一个体育场里。那里同时分布了大量的信号点,因而聚了很多人。对于那些异能并不出众的学生来说,这里无疑是最适合他们的“战场”。其实他们也清楚自己大概也拿不到冠军,这么努力也只是想着要至少赚得一点,别拿着零分的难看成绩被惨惨淘汰。体育场里被布置成了灾难过后的场景,坍塌的大楼与废墟,这意味着信号点会被布置在任何地方,可能被埋在了砖块下,也有可能是在摇摇欲坠的办公楼里。更可怕的是,这片区域还设置了不定时的地震。虽然震感不强烈,但也足矣让信号点移位。这为本来就不方便的地形更添了许多不便。在来到体育场之前,铃鹿根本不知道这儿的地形会是这么复杂。但现在折返就太过浪费时间了。她咬着牙,把富贵险中求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然后一头扎进了废墟。印象里,那个信号点在靠西南侧的位置,再具体的信息现在也没什么用了。她绕着大致的位置查了一圈,并没有找到看到任何线索。信号点会发出闪烁的微弱红光,但她一点光都唯有看到。现在就像是盲人摸象一般一无所知。铃鹿决定孤注一掷,到旁边一栋歪倒的建筑物里碰碰运气。走入其中,铃鹿才发现这栋大楼比外表看起来更加脆弱,墙面的裂缝大得都快能够钻进一个人了。走到二楼以上,地面都有已经歪斜得呈四十五度倾斜,向上的楼梯变成了近乎垂直的角度。铃鹿几乎不像是走上楼梯,而是手脚并用地攀上楼梯。铃鹿简直怀疑这栋建筑之所以还能够保持“屹立不倒”的状态,全都是因为它坚强的自制力能维持成这种状态,完全是平衡力的精巧之作,只要再来一场小型地震,摇摇欲坠的平衡就会完全崩塌。铃鹿深谙这一点,所以在走动时格外小心。她不希望自己的体重成为破坏平衡的因素之一。一路走——或者说是爬到楼顶天台,铃鹿才发现这里不只她一个人在。与她同班的男生比她早一步发现了这个地方。且在同时,他们找到了信号点——悬挂在顶楼边缘的排水管道上,被设计成了不发光的模样。从现下的站位来说,是那个男生离信号点更近一点。然而顶楼的倾斜程度比其余几层更厉害,达到了将近五十五度。铃鹿站在倾斜角的上侧,而男生站在下侧。如果要同时冲向信号点,那么更轻松的人会是铃鹿,因为这段路对于她来说是可以依靠惯性冲刺的下坡,而对男生来说确实艰难的上坡。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这栋建筑物或许能够撑住一个人的体重而不坍塌,但如果是两个人,那就很难确定了。况且,他们站立的位置还是顶楼,一旦闹出巨大的动静,坍塌的几率将会是前所未有的高。他们对视着,呼啸的风盖过了呼吸声。他们都在等待一个时机。僵持了片刻,对面的男生忽然出声问道:“八木,你现在有几个点了?”铃鹿怀疑他刻意出声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抿了抿唇,她还是选择诚实回答说:“一个。”“我也是。”他笨拙的一笑,“看来是不好意思求你让我啦。”“就算是求我,我也不会让你的。”铃鹿俯低身子,将重心压低,做出冲刺状的姿态,喃喃说,“因为……因为我也想赢啊……”撇开所有或沉重或真诚的期待,她心中的胜负欲正在不停叫嚣。她想赢。不是因为前任职业英雄侄女的身份,也不是为了呼应他人的期待,仅仅只是出于自己的胜负欲罢了。先发制人。她开始冲刺。同伴的男生也冲向信号点。他的脚步迈得很大,恰又是控制空气的异能,使其化作前进的动力,加快速度。眨眼之间两人的距离倏地拉近,彼此与信号点之间都是触手可及的距离。铃鹿试图用剑阵阻挡他前进的轨迹,但却被他控制着的空气弹开了。她不厌其烦地一次次筑起剑阵,她知道这样拦不住他,但当他使用异能时,速度总会下降那么一些,虽然并不明显。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半秒空隙,她也想争取到。现在是她占了上风。她快速拿出采集器。猝不及防的,剑阵中蹿出火焰。天顶劈下惊雷,闪电几乎要将天地一齐贯通。火焰中的巫女站在铃鹿面前,纯白的衣袖已被火焰吞噬。那无法熄灭的神罚之火,将一点一点爬上她的整个身躯。铃鹿知道火中的巫女是谁——她无数次地出现在自己的梦中,她也曾短暂地停留在自己的生命中。如果不是因为神明降下天罚,她一定可以留得更久……缓缓的,巫女抬起手臂。焦黑炽热的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她好像也沾染上了火焰的温度。“我的孩子,你要……”她动了动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铃鹿却能清晰的听到她说……“活下去。”巫女彻底被火焰吞没,空余赤红中一个焦黑的人影。铃鹿多想拯救她啊,但那火焰却又是那般剧烈。铃鹿什么也做不了。地面剧烈震动起来,新一波地震来了。精妙的平衡彻底被打破,整栋大楼在重力的作用之下逐渐倾斜。“喂!八木!”男生躲到了边上,大声喊着她,“楼要塌了,快逃!”没有回音。从刚才开始,她就陷入了诡异的呆滞状态中,明明能够采集信息点的,却在即将成功之时停住了。男生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地面倾斜至了七十度,她空洞的双眼依旧没有任何神采。如此极端的倾斜程度让她难以站定,踉跄了一下,顺着坡度不受控制地滑了下去。男生想要拉她一把,但终究是什么都没有抓住。“八木!八木你快逃啊!你要掉下去了!”铃鹿听不到,她的耳旁唯有火焰的烧灼声,眼前依旧是重重的业火。轰然巨响——大楼化作废墟,扬起的尘沙凝滞在一处。监控器捕捉不到铃鹿的身影。作者有话要说:订阅这一章留评送红包入v的事项没弄好所以导致大家要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得知入v的事情,而且我自己也没来得及存够万字章节,真的是很对不起了qaq因为有倒v章节所以在完结之前不会设置防盗,可以放心地跳章买(?)第42章 闲言碎语“咦?八木同学怎么不见踪迹了?”担任解说的麦克老师感觉有些奇怪。刚才的地震和坍塌, 按说很容易躲开才是。哪怕是一鼓作气地往楼顶一跳,也姑且能够全身而退,但她竟然就站定在了原处一动不动。怎么, 是准备和那座解体的大楼共存亡吗?别在这种时候上演革命情深啊!观众席嘈杂无比。八木铃鹿可谓是这场体育祭中最受瞩目的学生了——毕竟刷新了入学考试成绩的她, 还兼备了八木原侄女的身份。有很多人对她寄予厚望, 却没想到她在第一轮就遭遇了这种完全可以轻松避免的意外。一时间, 惋惜声与失望的叹息骤起。监控器拍摄的画面难以穿透粉尘,根本无法看到铃鹿的踪迹, 借助了热感应图像才确定了她的具体位置。核心体温正常,心脏跳动略微有些慢,但这些数据都维持在正常的水平线上。这意味着她暂时没事。第一轮的比赛照常进行,并未被这一小插曲影响。救援小队立刻赶到坍塌现场,在一块水泥板下找到了铃鹿。或许是出于惊吓, 也有可能是因为被下落的砖块砸中,她晕过去了, 身上稍有一些擦软组织挫伤和剐蹭,但并无大碍。当她在医务室醒来时,广播里恰好放出了这么一句语气无比激动的解说。“第一轮比赛还剩五分钟!最后的十八个信号点,究竟是否会成为某些同学逆风翻盘的机会呢?”铃鹿躺在病床上, 闻着消毒水的气味。麦克老师说出这几个数字在她眼前不停盘旋又盘旋, 最后“咚”一下从半空中落下,坚硬的棱角砸得她发昏。班主任和八木原,以及父母都围在床边,或是关切或是担心地看着她。在仅仅十几分钟之前, 他们还对自己心怀期待。现在所有的期待都消失了。所有的……全部都……没有了……她都干了些什么啊……此刻的她依然能够清晰回忆起站在楼顶时的恍惚, 这阵恍惚一直持续到了她与大楼一起坠向地面,直到她陷入昏迷的前一刻才甘心消失。而那出现在眼前的幻象, 她也记得很清楚。无论是火中的巫女,还是曾是神器的白鹿,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她已经不是一次看到这种幻象了。“还剩下最后三分钟!”“小铃?听得到妈妈说话吗?”她回过神来,看到了凛子哭红的双眼,胸口阵阵抽痛。不顾大人们的反对,她强行坐了起来。“我要退赛。”她淡淡地说。很意外的,听到这话以后,她倒是那个最冷静的人。“我肯定会输。与其在第一轮就被淘汰让别人嘲笑,还不如自己退赛来得更体面一些。”但这个“体面”也只是相对来说的体面罢了,是一种拙劣的保全面子的方式。她认为自己算是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毕竟,她已经没有逆风翻盘的机会了。八木原久久不语。“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把你的意愿传达给体育组的老师。”尽管她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冷漠平静,但八木原却能看到她眼中的失落与悔恨。是啊,她当然会失落,当然会悔恨。无论是谁,都不会想要遭遇这种意外情况的……但八木原没有说什么,和班主任离开了,不多久广播里就传出了校长的声音,宣布着铃鹿因为受伤而退赛的消息。末了,他还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惋惜,并且做出了将注意学生在比赛中的安全问题的承诺。全然是大人的说辞。铃鹿想。消毒水的气味怎么也习惯不了,还是充斥在鼻端,她感觉自己的大脑神经都快被麻痹了。她独自躺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出去透透气更好一点。恰好父母出去买东西了,她完全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地离开。翻身下床,无意间,她的余光扫过了摆在床边柜子的小镜子——镜里是铃鹿御前的模样。她猛得一踉跄,撞上柜子的边角,险些惊叫出声。镜子剧烈地晃动了几下,摔落在地,裂成好几块,没一块上都映着她的脸。她后退着,跌坐在床上,心脏不安地悸动着,而后慢慢归于平静。她知道的,镜中的自己之所以会是这副模样,是因为异能状态还没有完全解除。对……就只是出于这么一个很简单的原因而已。“没事吧,八木同学?”医务室的老师格外关切地说。铃鹿慌忙摇头:“没事没事,抱歉打碎了您的镜子。那个……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麻烦您转告一下我父母,可以吗?”“诶?可是你才刚醒啊,还是多休息一会儿比较好。不用着急的……”“我没事!”铃鹿尖声打断了他的话,这音量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低垂着头,讷讷地重复着,“我没事……拜托您了……”留下这句话,她如同逃一般跑出了医务室,一路沿着台阶向下,慌乱的沉重脚步声回荡在狭小的楼梯间,仿佛在一刻不停地追捕着她。解除异能……解除……这副模样快点消失啊!这个重复了不知多少回的简单行为,不知为何在这时却失了效,根本不起作用。她依旧还是铃鹿御前的模样,挂在狐耳旁的金色铃铛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而发出响声,如同某种不耐烦的催促。铃鹿逐渐焦躁起来,连楼梯间的空气都变得相当闷热。她抬手抹去额角的汗,她已经不知道尝试过几次了,却依旧无法恢复原本的模样,就算她再怎么回想着之前的经验,也还是无济于事。她放慢脚步,挂在腰间的大小神通的剑鞘尖端,随着她缓慢的步伐,一下一下砸在台阶的边缘。走到一楼,再从东侧门出去,连通的是露天体育场。现在已经进行到第二轮比赛了,澎湃的喝彩声飘在触不可及的空中。铃鹿把头垂得很低,只盯着地面的灰尘,快步走在看台下的边缘。大概是有几个观众察觉到她了,她能感觉到有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别去看,也别去在意。她加快脚步,一路走到八木原所在的位置,才胆敢微微抬起头,但却还是在躲避着他人的模样。“原叔。”她轻轻扯着八木原的衣袖,“我发现我没办法解除异能,已经试了很多次了还是这样……”八木原拉着她走到看台的阴影下,躲开毒辣的日光。“是这样啊……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铃鹿轻轻摇头,微弱的话语声几乎被欢呼声完全盖过:“我挺好的。”“关于这个问题,你去找二年A班的班主任问问吧。就是那个铃木老师,你认识的。”欧尔麦特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帮她擦去额角的汗,“他的异能是‘异能无效化’,应该能帮到你。”“我知道了。”“啊……小铃,等一下。”八木原追上匆忙离开的铃鹿。“今天退赛的事情……原叔知道你肯定不甘心,也肯定觉得不开心。这件事是学校和我们老师的失误,真的很抱歉,”他紧紧攥着手帕,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嘛……还会有下次的。到了那时候,再让所有人看看八木家的女孩有多么厉害吧!”短短的几句话,八木原却停顿了好几次。他很担心自己的话语是否会含有某些尖锐的、不恰当的词语。他不希望这些词句给铃鹿带来二次伤害。铃鹿背对着八木原,他无法看到她此刻的表情,只能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她沉默着,忽然抬手飞快地抹了一把眼角,依旧没有转身。“谢谢,原叔。”她的声音略有些沙哑,“那就等到明年吧……明年再让他们惊讶一下。”“对!对!”八木原总算是安心了。一路目送着铃鹿的身影离开体育场,他才放心地坐回到自己的裁判席上。体育场外围聚着些出来透气的观众,还有在第一轮就被淘汰的一些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欢快地讨论着关于赛况的事。“没想到八木居然第一轮就被淘汰了,好笑死了。”只是很恰巧的,铃鹿从树下走过,同在一颗树下的讨论声钻进她的耳里。那般清晰,就像是直接凑在她的耳旁说的那样。她停下脚步。树冠的阴影投在她的脸上,打下或明或暗的光斑。她静静听着他们的话。“就这还是入学考试的第一,A班就她一个人被首轮淘汰了吧,就算退赛都挽回不了她的面子。”“听说A班的X君说,八木这人神神叨叨的,还独来独往,特别诡异。”“嚯!原来是个怪胎啊!”“那个八木就是逊啦!”哄堂大笑。这其中的很多话,铃鹿过去都听过。片面的评价始终伴随着她。分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分明他们什么都看不到。绕过树干,铃鹿看到了他们嬉笑的脸。这群人也是同校的学生,但不是A班的。她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可能偶尔在校园里见到过几次,可她也不怎么想得起这些长相了。对于他们来说的自己也是如此,仅仅是不相识的同学而已。“有什么话不敢当着我的面说吗?在背后嚼舌根……难道是把自己当成了老鼠?”她慢慢地从树干后走出来,站在他们的身后,冷漠地看着。大神通已微微出鞘,此刻正在不安地颤动着——不,是她的手在颤抖。他们被铃鹿的出现吓到了,慌忙后退,尴尬地移开目光,试图装作无事发生。“你们总喜欢在背后说三道四……谁都是这样……人人都是……”她像是在隐忍着什么,“现在我已经站在你们面前了,你们快点继续说吧。我给你们这个机会!”他们不自觉地挤在一起,或面面相觑,或别开目光,像极了暴雨来临前窝缩成一团的小鸡崽。“怎么,不再继续巧舌如簧了?”铃鹿小声嗤笑着,露出了从未有过的鄙夷神情,“你们也不过只是第一轮就失败的家伙罢了,我们都一样,谁也不比谁‘高贵’。”留下这么一句话后,铃鹿就离开了。大神通被推回刀鞘内,她的指间依旧残留着过于激动而血液受阻的酥麻感。会做出刚才的举动,完全是冲动感趋势的结果。现在肾上腺素也已经完全褪去了,铃鹿逐渐冷静。他们一定还会再说自己的坏话的,铃鹿想。那些满怀偏见的话语或将永远伴随着她。真悲哀。或许她也不该去指正那些人,因为指正也并不会改变什么。况且,她是真的很逊。心间满是这种沉重的念头,她花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才走到教师的办公楼。二层尽头的办公室,就是铃木老师的所在地。门没有关,微微敞开了一条细缝。铃鹿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铃木老师确实在里面。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待到紧张的心跳渐渐放缓,才推开门,放轻脚步,走到铃木的办公桌旁。“您好……”她怯生生地说,“我是一年A班的。那个……我没办法解除异能——哦对,我的异能是变身类型的。虽然暂时是没有什么影响,但是保持太久的话,还是会给我的身体带来负担的……啊,对了,是俊……是八木老师拜托我来找您的。请您务必帮我一下。”说罢,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她真的很希望可以赶紧变回原本的模样。尽管现在这幅模样也是她——所有的模样都是她,但她真的不愿意面对这样的自己。看着这样的装束,只会比任何时刻都更容易想起她的过去。可那痛苦的曾经,她已经不想再在脑海中重现了。“你的事,刚才八木老师已经和我说过了。你先找个地方坐一下吧。”相泽消太开始翻箱倒柜寻找眼药水。“你叫八木铃鹿,对吧?”铃鹿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铃木往眼里滴了几滴眼药水,余光偷偷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同事的这位侄女,状态好像很诡异。但真要细细指明究竟是哪里诡异,他却又说不出来了。总之,就是很不对劲。抽空和八木老师说一声吧,他想。揉揉眉心,铃木稍许坐直了身子,睁开眼。然而他盯到了干眼病发作都没能解除铃鹿的异能。如果不是对自己的身体及异能状况有着足够的自信,铃木真的要怀疑是不是他的异能出现了什么问题。“先停一停……先停一停……”铃木仰起脖子,用力一挤瓶身,滴下的眼药水成了一条小水柱。他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能感到眼球在液体的滋润下重焕生机。铃鹿依旧低垂着头,不敢看他。“老师,您也没办法解除我的异能,对吗?”“唔……”铃木悄悄别开目光,竟然感到了一阵心虚。都已经尝试了这么多次,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显然他是不能帮上忙了。但是直白地把这些话说给她听的话,未免显得有些残忍了,而且铃木也实在是拉不下这个面子。沉吟了片刻,他才说:“我估计是帮不了你了。不过你不用着急,我去帮你问问别人。”他认识的人里,多少有那么几个正在进行异能学研究的学者。他们肯定能有答案。“给我留个电话吧,如果问到了什么,我到时候再和你说。”“好……谢谢您……”铃鹿闷声应道。对于铃木的话,她其实并不怎么相信,但还是从他手中接过了笔,慢慢写下一串数字。“那么我就不打扰您了。老师再见。”铃鹿轻轻关上门,脚步声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铃木捧起马克杯,走到饮水机旁,按下冷水开关。马克杯被一点点注满,铃木还在想着异能消除的事情。真奇怪啊,为什么自己的异能没能起一点作用呢?难道那就是她本来的模样吗?实在是太困惑了。异能捧起杯子,喝下一大口水,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旁坐下。写了一串电话号码的黄色便签纸放在桌子正中央。看着端正的字迹,铃木陷入了困惑。这……是谁的号码?等一下,先前是不是有什么人拜托他做什么事?记忆中关于某人的那一处渐渐褪色,化作平淡的惨白。作者有话要说:鱼丸下线一章第43章 神器走出办公楼, 正午的日光让铃鹿眩晕了一瞬。她停下脚步,在原地怔愣了片刻,待这股不太舒服的感觉消失以后, 才继续向前走。但她也仅仅只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罢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或许她应该回到医务室, 父母都在那里等着她, 可她心底却对医务室有几分抵触感。一想到充斥在鼻尖的消毒水气味,就会不自觉地泛上一股恶心感。而且, 她也不太想面对父母。确切的说,并非是不想,而是不敢。他们的担心和关切,铃鹿发自内心地想要感谢,只是她确实愧对了他们的期待。没能成为令他们骄傲的孩子, 铃鹿为自己感到羞耻。还是先离开这里吧。她想。铃鹿从原处折返,向校门走去。为了避免父母担心, 她特地发短信向他们报备了一声,说是想要出去走走,过会儿就会回家,也请他们可以先回去了。这会儿第二轮的比赛已经结束了, 正是中场休息的阶段。整个校园内满是从场内涌出的观众, 铃鹿被这般人数众多的景象吓了一跳,顿感一阵无地自容的羞煞。她慌忙垂下头,避开所有人的注意力,沿着小道一路快跑, 到了校门口才敢停下。向警卫室的大叔出示一下学生证, 就能够被准许放行了。走出警卫室的时候,铃鹿好像听到他说了一句什么, 应该是惋惜且鼓励的话语吧,她没能听清楚。离开学校,目的地又变得模糊不清了。虽然和父母说了自己马上就会回家,铃鹿现在却并不怎么想回去。她索性挑了一条从没走过的路,准备先胡乱闲逛一会儿,将多余的精力全都被发挥完了,再考虑回去的事。街上的行人不多,足矣让铃鹿从体育祭观众的压迫感中得到一丝喘息。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两旁未知的街景让她很好奇,一时间竟有些忘记运动会的失利了。街对面有一神社,从她站立的这个角度恰好能够越过门口看到神社的内部。神社里零零散散有几个参拜的信徒。她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停在神社外的奉纳箱前,颤颤巍巍的手指从布包里捡出一枚硬币,投入箱中。而后合掌,向神明祈祷。硬币掉落箱底,这一声清脆的碰撞声穿透了汽车引擎的轰鸣,落在铃鹿耳旁,将她猛然惊醒。这是火照命的神社。老人在向火照命祈求庇佑。火照命难道真的会倾听他人的愿望并予以实现吗?不可能吧。他可是曾把神明推上了死路的家伙啊……她不止一次地回忆过去,不止一次地意识到自己的错。但错的就只是她吗,她的错当真就值得一死吗?不,不是。根本不是。说出了自己存在背叛高天原可能性而应当被驱逐的火照命,还有那些附和他的话的神明,他们也错了。如果他们指责铃鹿御前的罪名当真属实,那他们也背负着一样的罪。仅仅只是因为潜在的可能性,仅仅只是因为自己心中秉持的“正确”与“清白”,而去葬送无辜的性命,这难道不是错吗?不止如此……不止如此!她知道的,她记得很清楚,为什么母亲会死,理由也是相同的。侍奉神明的巫女爱上了妖怪,正如铃鹿御前爱上海国之妖一般——这是错的。而后,为了继续维持高天原的正确,天为做错事的那一方降下了罪罚。虽说高天原想要处决的应是玉藻前,巫女本不该死,但高天原不可能只向一方降下处罚,这一点铃鹿心里很清楚。哪怕在天罚中死去的是玉藻前,巫女也依旧会受到天的惩戒。但就算要惩罚越界的巫女,应该不至于是死罪。所以在巫女为玉藻前挡下天罚,落下的天雷杀死了神明理应保护的人类后,高天原就再也未插手玉藻前和两个无辜孩子了。因为天的惩罚,也“越界”了。于是天才收了手,没有继续惩罚玉藻前。这些事情,是爱花——是过去的她很难知道的。唯有站在高天原神明的视角,才能够将一切正义外衣下的虚伪看得通透。是的,落到今日这般地步,是她的错。同时也是高天原的错。无论是高天原还是铃鹿自己,哪一方都不是绝对正确的。想到这里,铃鹿忍不住扯出了一个嘲弄的笑。心脏在不停狂跳着,那些站在神社里的信徒们落在她的眼里,就像是一群关节灵活的塑料小人,被他们信仰的神明们不停摆弄着。她大口大口呼吸着今日室温三十度的空气,通身的血液也因此而染上了热度,理智更是沸腾不止。繁杂的思绪缠绕在大脑中,驱使着她跨过人行道旁的栏杆,快步穿过呼啸的车流,站到了神社前。呼吸难以归于冷彻。说不定火照命现在就在神社里,她想。她猜错了。火照命是信徒众多的神明,单就东京地区的神社数量便就不少了,不可能坐镇在每一个神社中,倾听信徒的愿望。再说了,他是个极自负的家伙,且又是高天原顶峰中的核心人物,通常情况下是不会轻易来到此世的。铃鹿还是踏进了神社,才想起这件事的。在神社难以见到火照命,能见到的只有他的神器。神器们遵从神主的嘱咐,履行神社管理者的职务。譬如,这个神社的管理者,就是火照命的大太刀——名叫崎音的神器。而这名叫崎音的神器,此刻正站在神龛前,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铃鹿的目光。铃鹿忍不住扬起笑容,崎音的眼里掠过的却是惊恐。原本在她想起以火照命的秉性应该不会亲自坐镇神社的时候,她还有些失望呢,心想着没办法与他进行一次亲切会晤了。但现在她不失望了。遇见的是火照命的神器——曾经处决过神器的神器,这不是更好了吗?她的笑容愈发僵硬,嘴角扭曲的弧度几乎已经不能再称作是笑了。“我记得你。”她拖长了声,慢慢地说,“很久很久以前,你就跟在火照命身边了。”“铃……铃鹿大人……”名叫崎音的神器躲开她的目光,僵硬地躬着身,向她恭敬地行了礼。铃鹿知道崎音为什么惊恐,在她眼里自己早已经死了。她也是为铃鹿御前的死推波助澜的黑手之一。直到这一刻,她还能轻易地回忆起神器被一齐杀死时传到她身体里的痛苦。真疼啊……疼得好像意识都快从躯壳中剥离了,疼得连死亡都开始跑到眼前嚣张地张牙舞爪。身为神主的她所感受到的一切痛苦,全部都是神器遭遇的绝望。他们也曾是那么疼啊……深呼吸。往日的记忆逐渐淡去,铃鹿看着眼前这张低眉顺眼的面孔。铃鹿看着她收起慌乱,换上尊敬的笑,听到她说:“没……没想到您居然愿意屈尊出现在这里……铃鹿大人,难道您换代了吗?”尽管她看起来全然是温驯的模样,语气却还依旧透露着惊慌。“你在害怕什么?”嗤笑着,铃鹿说,“我记得你杀死我的两个神器时,一点也不害怕啊。你那时的胆子去哪儿了?”铃鹿还能想起她对自己的神器说的话,她眉梢的得意还历历在目。——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究竟是为了谁好?铃鹿心里知道答案,她很确定崎音也一定知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崎音挺直了腰,不知从哪儿得了底气,大声说,“你到底是谁!铃鹿御前很早以前就死了……”“你杀了我的神器。”铃鹿抽出大神通,刀尖指着她的心脏,“现在我要向你讨回这笔旧债,我希望你已经把我的话听清楚了。”崎音眼里的惊恐变成了愤怒,瞪着铃鹿,双颊涨得通红。她动了动唇,应该是想说些什么。铃鹿猜测,她想说的应该是“你怎么敢对火照命的神器动手”之类的话。铃鹿并不想从她的嘴里听到任何一个字。她挥剑打断了她。“一线!”崎音在身前划出境界线,但只坚持了一秒,下一刻就被铃鹿斩碎。“太失礼了。”无比冷静地,她说。溅起的鲜血沾在铃鹿的脸上,明黄的双眸中空无一物,却使人生畏。“你的神主没有教过你,神器不配对神明划出‘一线’吗?看来火照命是个差劲的主人,你也是一条差劲的狗。”这话激怒了崎音。她孤注一掷地冲了上来,怒吼着:“不许诋毁我的神主!”她终究只是一把武器,一个工具。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她根本无法对抗铃鹿。尽管她那般努力地反抗了,却始终无法逆转下风,最终落得惨败。她无力地倒在地上,身躯早已千疮百孔,现在仅只有一丝残存的呼吸维持着她的性命。“你的神主没有来救你。你来猜一猜,他这会儿正在做什么事?”就像铃鹿并没能拯救她的神器一样,而她又在做什么呢?啊……真疼……铃鹿跨坐在崎音身上,膝盖压住她的手臂,让她无处可逃。尽管她也确实无处可逃了。将小神通高高举起。接下来铃鹿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以崎音现在的状态,哪怕不刺穿心脏,只要随便划上一刀,她就会死了。她的生死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小神通停滞在空中,刀尖折射出的寒芒忽明忽灭。杀了她。她该死。铃鹿心里的声音在叫嚣。就像她杀死千原和白原那样……杀了她!作者有话要说:你的好友鱼丸正在断线重连中第44章 拥抱——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那是一句旧日的话语。小神通砸下, 一声沉重的巨响,崎音感觉到溅起的木屑掠过脸颊。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料之中的疼痛降临。锋利的刀刃竖立在她耳旁, 刀尖深深扎进, 仅分毫之间的距离, 有一缕发丝被斩断了。原本她的性命也该被就此斩断。但是却没有。崎音能听到刀刃卡在木质地板中颤抖时的轻微碰撞声, 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种结果。“神明大人”的表情难以窥见。她想逃,却被用力压住了肩膀。“卑劣的神器, 恭喜你,你的死期被我延后了。”可这根本不是什么值得恭喜的事情。铃鹿的笑声异常干涩,一声一声剐蹭着崎音的神经,她被迫使着不得不去听铃鹿的话语。“记住,把我接下来所说的, 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他,还有所有高天原的神明听。”深呼吸——真疼……视线所能见到的一切都交叠在了一起, 变成模糊的色块,但她没有让这滴眼泪落下来。“过去的一切,不是我的错——是高天原的错!我会……”她咬紧了牙,“让高天原知道, 你们究竟错得多么厉害!”崎音怔愣地看着她, 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直到铃鹿的一声怒吼使她回过神来。“听明白了吗!”她讷讷点头,丝毫不敢有任何违抗。她心里很清楚,无论什么时候, 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一方始终是神明铃鹿。只要她愿意, 可以毫不犹豫地改变心意杀了自己。现在的她,就只是个传话的信鸽而已。而想要找到一只新的信鸽, 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无论如何,她想要活下来——活着去见她的神主。铃鹿站起身,握着刀柄,用力将其拔出。冰凉的刀刃一度碰触到了崎音的脸颊,恐惧感几乎驱使着她逃跑。她看着铃鹿慢步走出神社,身影消失在街角的尽头,但那急促沉重的呼吸声却好像还在耳旁作响。她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已经死去的铃鹿御前会这般出现在眼前。或许,应该去问问她的神主……日头渐渐升高,投下的影子变成了小小的一摊黑色印记,盘绕在脚下。铃鹿停住脚步,她觉得自己很像是被影子禁锢住了。疲惫感一点一点充斥满自己的皮囊,她不想再往前走了。她真的很累。羽织外衣上多出了一道深色的水滴形轨迹,看上去很像是被溅到了水,但浓重的铁锈味怎么也散不去,于是她便也怎么也忘不了这是鲜血。她的手上也沾染了这些深红色的温热液体,怎么也擦不干净。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铃鹿的手就会杀死一个生命,尽管她并不无辜。回想起那一刻在心里回荡的杀意,竟依然让她感到无比恐惧。那不像她。那是谁?她心里没有答案。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兀自站在日光下,她却被阴影笼罩,日光无法透入。她看着影子被一点一点拉长,耳旁响起了声音。“你到底在发什么呆啊?”大岳丸瘪着嘴蹙着眉,表情并不是很好看,显然是叫了她太多次,所以很不耐烦了。“啊……”铃鹿下意识地惊呼出声,不自觉往旁边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颤抖着背过身去,避开他的目光。“你又怎么了?”大岳丸收起不耐烦的表情,言语间有些警惕,踟蹰了一会儿,他决定直白地说,“八木,你最近很不对劲。”依旧躲着他的目光,铃鹿低声说:“是吗?我倒是觉得自己很正常。”大岳丸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是在言不由衷地逞强了。在这种状态下,显然问不出什么来。他只好被迫放弃了再继续询问的念头,但却又不能什么都不说,便转而询问了她运动会的事情。当说出“运动会”三个字的时候,他能感觉到铃鹿陷入了僵硬。而后便又是沉默。“失败了。”她说,语气比她预想得更加冷静,甚至还没忍住的轻轻笑了一声。“是惨败哦。”“哦……”大岳丸只能闷闷地应一声。更多的,他好像说不出来,但他知道铃鹿绝不可能只是出于运动会的失败而变得像是现在这样。究竟是因为什么……灵光乍现。他从刚才就感觉铃鹿有什么不对劲,且是一眼便能看穿的相当明显的不对劲。“你怎么还保持着这副模样?”他问,“你不累吗?”一语重击。铃鹿的心脏迅速下坠,落入无底的深渊。垂下的金发遮挡住了她此刻的表情。急促地呼吸着,但枯竭的肺部根本无法攫取任何氧气。每说出一个字都让她感觉到胸腔在阵阵发痛,尽管如此,她还是做出了回答。“因为,解除不了。”声音微弱的像是吐息,“你很讨厌吗,这副模样?”大岳丸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细线。隐隐约约的,他好像已经看穿了什么。他似乎可以知道,笼罩在铃鹿头顶的阴云究竟有着怎样的名字。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他说:“别说这种奇怪的话。”“你肯定很讨厌这副模样,也很恨我吧。”她继续说下去,任由这双刃剑深深刺入彼此的心里,“就算你直白地说出讨厌之类的话语,我也不会怪你的。因为我也很讨厌自己,在这一点上我们没有区别……”“别说了!”大岳丸试图拉住她的手腕,刚攥在手里,却又被她抽走了。这一刻的她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冷静,就连说出刚才那些无比真实的话语时,她也没有感到任何异常的情绪在心里肆虐。说实话,她还以为自己会哭的。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一个小小的进步。他们之间仅一步之遥,谁都不敢向彼此靠近。一方的靠近势必会导致另一方的逃避。尽管知道铃鹿说出的只是逞一时之快的气话罢了,却让大岳丸心里浮起一丝难过。会说出这种话,是不是意味着她依旧还是不相信自己呢?信任缺失——这是个很悲哀的字眼。他想要等铃鹿冷静下来。他也要让自己冷静。站在人流的边缘,他们沉默无声。似乎过了许久,铃鹿像是收拾好了心情,抬起头,看了大岳丸一眼,随即就移开了视线,看着街的尽头。那些漠视而过的行人接连从她眼前掠过,没有任何一个人向她投入目光。没有一个……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几乎将她压倒。“他们看不到我……”她用力喘息着,眼泪随着急促的呼吸而不停涌出,一步一步后退,她的声音是那么无助,“大岳丸,他们看不到我了!我究竟是神明还是妖怪……”“八木……八木!”大岳丸紧紧抓住她的手,无论她多么挣扎着想要逃开,他都不曾松手。慢慢地,她放弃了挣扎,放声大哭,说出口的话语是破碎的质问。“当你看着我的时候,你究竟看到了谁?”她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你看到的是不是铃鹿御前呢?”她用力抓着大岳丸的手,指节泛着苍白,如同她此刻的脸色,“当我看着你的时候,我也会想起铃鹿御前。就算我再怎么努力地让自己忘记那些记忆,都还是根本无法忘记……我忘不了,我忘不了!你肯定也无法忘记吧……那为什么你还能这么亲切地对待我呢?我知道那是我——是我做了这一切。”“嘘——别说这种话。”“是我……全部都是我……”“不。不是。”轻轻地擦干她的眼泪,然后抱住她。不同个体之间的情感难以相通,可这一刻大岳丸却能清楚的触摸到铃鹿心里所有的尖锐的痛苦。是那些坚硬的尖刺把她扎得千疮百孔,无端的愧疚和痛苦的回忆又将这些空洞填满,让她变得不再像是原本的自己。轻抚着她的长发,大岳丸听着她那撕心裂肺的痛哭转为微弱的呜咽。“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你不是铃鹿御前。你只是你而已,一个很普通的人——是会义正言辞地向我解释,自己不是铃鹿御前的倔强小姑娘。”呜咽变成颤抖的呼吸声。大岳丸从不将八木铃鹿认作是铃鹿御前,多希望她也能意识到这一点。他松开怀抱,笨拙地将铃鹿杂乱的鬓发捋到耳后,轻轻地捏了下她的脸。“现在,冷静下来。集中注意力,听我说的。”用力地吸了一口气,铃鹿看着他,认真地点头:“好。”“想一想你是谁,你的名字是什么。”“……”铃鹿愣了愣,一时竟沉默了。有那么一刻,她竟想躲开大岳丸的询问。但很理所应当的,她没能成功。“不能不回答!”他好像是生气了,拔高声说,“你的名字叫做八木铃鹿,知道了吗?不是其他别的,不是铃鹿御前,也不是爱花,就只是八木铃鹿。”“八木……铃鹿……”她讷讷地重复着,鼻子一酸,忍不住又落下泪了。这是多么简单的问题啊,以前的她一定可以很轻松地回答出来的。可为什么,现在是大岳丸帮助她意识到答案的呢?她真是……太愚蠢了啊!“不用哭,不丢人。”大岳丸安慰着,“现在,解除你的异能吧。”伴随着他的话语,神明的外壳逐渐褪去,露出蜷缩其中的,弱小的铃鹿,所有的重负倏地消失了。八木铃鹿,依旧是八木铃鹿。四下是探寻的目光,他们奇怪地打量着这个哭得眼角通红的女孩,但很快就移开了目光,赶赴他们需要前往的目的地。铃鹿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着自己的手。掌中的鲜血已然消失。“看吧,变回来了!”大岳丸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铃鹿低垂着头,向他走近。下一刻,他被紧紧地抱住。“谢谢……”铃鹿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强有力的心跳声像是海国的浪潮。“有你在,我很高兴。”第45章 父亲深夜, 铃鹿房间里的窗户被敲得砰砰作响。幸而她并没有睡着,否则一定会因为被吵醒而心情极糟吧。翻身下床,小心地拉开窗帘。在大岳丸误入房间的乌龙事件过后, 窗帘的整个状态变得相当岌岌可危, 要是一不小心太过用力, 就会出现窗帘整块掉落的尴尬情况。心想着还能再撑一会儿, 铃鹿也就没有舍得换新窗帘了。她把窗户推开一条小缝,突然出现的第四天魔王停滞在半空, 把她吓了一跳。这简直就是恐怖片般的出场方式。铃鹿捂着心口,惊恐感还没有这么轻松消失。她很想抱怨一两句,但看到第四天魔王紧抿的唇与肃穆的目光,想说的话都噎住了。她怔怔地看着第四天魔王,心觉大事不好。“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从窗户的缝隙间, 传来他的询问。“唔……”这话实在是出乎意料。铃鹿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 他口中的“不太好的事”意味着什么,毕竟这词的定义实在是有些太宽阔了。见她支吾了半天不说话,第四天魔王着急了,将窗户完全推开, 走了进来。“火照命都气疯了!”一落地, 他急急地说,“高天原的神明也都懵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关于你的事,也不知道你怎么就复活了。”啊……是这件事……铃鹿躲闪着他的目光,不发一语。她心里并不觉得这是一件“不好的事”。第四天魔王对她这幅态度早有预料, 但看到她真的摆出了问心无愧的模样, 心里更着急了。“我知道你那是意气用事,可高天原不知道啊!就在刚才, 高天原举行了神议,而我被排除在外了。”他躬着腰,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清晰地传入铃鹿的耳里,“你知道这意味了什么吗?他们很有可能会再次驱逐你啊!”最后的一句话,从第四天魔王的口中说出时,听起来很像是绝望的叹息。驱逐——这个冠冕堂皇的词,第二次降临在了铃鹿身上。不知为何,她居然比任何时候都更冷静,第四天魔王的话没有打垮她。第四天魔王在她狭小的房间里不停踱步,铃鹿能感觉到他的忧虑。是了,毕竟在这次的事件中,他可是坐在“主谋者”宝座上的那个啊,如果高天原当真要问责,他也会被牵连,或许还会被处罚。如此一想,他的这种异样担忧,就有迹可循了。不知踱步到了第几个来回,第四天魔王终于停下了脚步,颓然垂着手,肩膀也已佝偻,几乎被这身沉重的和服压垮。“该怎样才能保护你啊!”沉重的一声叹息,他无助地呐喊。铃鹿一怔。他又重新开始踱步,来来回回地走着,讷讷说:“如果单只是让我换代,那也无妨,确实是我弄出了这么一连串的事情。我没什么好怕的,可是你该怎么办……”他的背影不复过去的挺拔。是铃鹿猜错了。她大错特错。现在眼前的,并不是尊贵的高天原神明,只是一个无助的父亲罢了。记忆中那个伟岸的身影从未改变,他依旧是无比懒散,却愿意为她收拾所有的烂摊子的父亲。是他准许铃鹿御前拥有了神明不该拥有的自由。分明那些过去的记忆是那么难以忘却,她却忘记了回忆中美好的部分,任由丑陋的过去不由分说地在心间肆意乱长。鼻子一酸,铃鹿无声地落下了泪。她啊……真是太差劲了。“唉,到底该怎么办……你怎么哭起来了?别哭别哭,爸……我肯定能想出办法来的,好吗?”他一如既往地看到了眼泪就慌张,笨拙地向她做出承诺。但铃鹿却是摇头,让他更慌张了。“我有,一定要做的事情。”擦干泪水,她眼底映出的,是坚定的光辉,“所以,您不用担心我。请先照顾好自己吧。”这句话,过去的铃鹿御前也和他说过。只是语气更轻佻些,像是某种不用心的敷衍,所以第四天魔王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过。没想到,竟然会是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下再听到。心里依旧是担忧着,第四天魔王放不下心,但他却隐隐感觉到了铃鹿的信念。他也愿意去相信这份信念。“所以说,你想干的究竟是什么事?”隔天把整件事转述完毕后,大岳丸第一句问出的就是这话。铃鹿不快地瞟了他一眼:“你倒是多关心我一点啊!”大岳丸困窘地垂下头,小声说了句抱歉。但其实铃鹿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双臂环抱着腿,铃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沉默了一会儿。“大岳丸,你看到这腐朽的天了吗?”她忽然问。大岳丸没有反应过来。又听到她说:“我想要攻破这腐朽的天,告诉他们究竟错得多么厉害。”大岳丸不语。铃鹿的话有点把他吓到了。那是个极狂妄的念头。向高天原问责,实在是太疯狂了。他下意识地很想否定,但最后却还是选择把否定的话语放进心里。至少要先听过铃鹿的理由之后,再说出自己的论断。“我以前听过一个说法,‘神明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过去我也笃信这句话,但却不是了,高天原的那些神明,包括以前的我,都做错了事。”她把手指交叠在一起,说出这些话让她莫名的有些不安,“高天原想要驱除‘异己’的神明,本质上应当是正确的,这也是他们信念中的‘正确’,可是执行的方式却错了,大错特错。无论如何,都不能用性命去奠基高天原的正确。”手指的经络被扯得微微发疼,感觉不太舒服,但铃鹿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接着说。“从过去到现在,从铃鹿御前,到蛭子命,再到现在的我,这样的正确始终在沿袭,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她顿了顿,呼出一口浊气,“我想要,让高天原意识到错误。”大岳丸认真地听完了她的话。“所以,你想用怎样的方法呢?”“嗯……”铃鹿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我还没想好——我毫无头绪。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比高天原先行动。如果无法抢占先机而陷入了被动的境地之中,我的声音肯定就无法传到他们的耳中了,所以……”她抿了抿唇,剩下的话其实不言而喻了。大岳丸把她说的所有一切都回想了一遍,坐直身子。“所以,你应该需要更多的力量吧。只有你一个人的话,是没有办法对抗天的。”铃鹿点点头:“这方面我会想办法的。”大岳丸看了她一眼,垂下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只说:“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你想逃避天的追捕,倒是可以去找玉藻前帮忙。他应该能有那样的能力。”“我确实想去找他一次。”铃鹿补充说,“不过不是为了这件事。我有一句话想要转达给他。”“什么话?”“告诉你的话,会感觉很害羞的。”她把脸藏在臂弯里,“就是一句很天真的话罢了……”但却是一定要说给他听的。想要传话给玉藻前,那么前提便就是找到玉藻前。然而他是个相当神出鬼没的家伙,并不容易寻找。先前从妖狐嘴里套出的消息称玉藻前喜欢站在高处,到地标性的高层建筑物楼顶多半就能找到他,但铃鹿总觉得现在他应该也没有这么个闲情逸致了。在很不经意的某一天,铃鹿见到了玉藻前。铃鹿总觉得,是他刻意来找自己的。玉藻前变得好像略微憔悴了一点,狐耳半垂,狐尾的毛发没有了印象里的光泽。铃鹿觉得他的状态不太好。“嘛……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挺想看看你的。”他轻声说着,偷摸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移开了目光,“会不会打扰到你?”“不……怎么会。”铃鹿看着他,心里已经感觉到了什么,“你啊,不会是已经知道了吧?”知道了关于她的一切——还有爱花的一切。沉默之中,玉藻前点了点头。但他又慌忙澄清说:“我不是想要来打扰你的生活。我只是……”只是被那个事实折磨的不得安宁,想要再看看她,了一桩念想罢了。因为,爱花并没能长到这个年纪啊……“也说不上什么打不打扰,反正我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了。”铃鹿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挠了挠后脑勺,支吾着说,“想来看我的话,也没事。”玉藻前怎么也想到会听到这话。他呆呆地看着铃鹿,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啊……有句话想转达给您。”铃鹿说,“是爱花没能来得及转达的。“她说,很高兴你那一刻没有回家。”那是残存在记忆末端,最后的一丝念想。心爱的父亲不在家,那些阴阳师不会发现他,父亲能活下来。幼小的她,在彻底踏向死亡之前,这般幼稚地想着。从不怨恨自己的死亡,只为他的存活而感到庆幸。玉藻前的嘴唇忍不住颤抖,泪水从面具中漏出。天变得阴沉,不由分说地下起了雨,铃鹿撑起伞。倾斜的伞面为他遮挡住了雨水。“你的眼神不一样了。”很忽然的,她听到玉藻前说。但她其实并不太懂玉藻前的意思。“是因为那个叫做大岳丸的妖怪吗?”铃鹿感到脸颊微热,她轻轻点了下头。玉藻前也忍不住笑了:“他是个不错的孩子呢。”他的手掌拂过铃鹿的眉眼,那都是他记忆中的模样。虽有不舍,但他终是垂下了手。“铃鹿,我为你送上祝福。”他说。“我祝愿你的眼神永远如此清澈。”作者有话要说:藻哥:大岳丸是个好孩子呢,就是太菜了,连我的胧车都打不过鱼丸:你可憋说了!第46章 镇墓兽空气中带着一股难耐的燥热感, 尽管有淅淅沥沥的小雨,但却是一点也没有冲淡热度。镇墓兽伊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等待着黑夜赶紧降临。到时候, 就能阴凉下来了吧, 他想。他实在快被热得受不了了。自从偷跑的邪神再度被高天原封印, 他那自由自在的好日子就到头了。高天原以玩忽职守的罪名, 勒令他重新镇守此处,哪怕直到神愤之炎彻底消失, 他也不能离开这里。如果胆敢违抗,那么他就会成为邪神的午餐。伊吹可不想被邪神的九只蛇头扯成九块,于是只好收敛起性子,乖乖地听从高天原神明的指令,不敢再从这里离开一步。至于过去那些逍遥的日子, 也都已经成了过去。他再也不能厚脸皮地伸出爪子向路人讨要小鱼干,也没办法再凑到阴阳师耳边轻轻说上一句“阴阳师不要偷懒喵”之类的话了。回想起过去, 伊吹就忍不住地想要感叹一句,往日不再。现在他所以拥有的,就仅仅只有这片方寸之间的空地。没有好吃的小鱼干,也没有愿意听他差遣的笨蛋阴阳师, 甚至连一个访客都没有。从重新回到这里, 履行镇守职责的那一天起,谁都没有来看过他,仿佛大家都忘却了镇墓兽的存在。他看着对面山头的桃树在春日抽出新枝,在深秋褪去枯叶, 浅粉色的繁花相隔数十里之外都能看到, 冬日的枯枝与苍茫的天近乎化作一体。后来,那株巨大的桃树被山上的村民砍去了。在桃树倒下的那一刻, 伊吹好像听到了它的痛哭。从此往后,就只剩下他独自矗立在天地之间,镇守着违背了高天原意志的邪神。严谨地说,实际上他也不算孤单。在他身后的这扇沉重的玄铁大门后,还一个“伙伴”存在,只是伊吹从不将他视作伙伴,他也从没在意过自己就是了。那位邪神倒也算是挺老实的,从被再度镇压直到现在,已经很久都没有发出声响了,如果不是常能听到鳞片剐蹭地面时发出的滑腻声响,伊吹当真会以为他不存在。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孤单到了极点,连尽头也无法窥见。现在的伊吹已经别无所求了,他就只希望能有什么人能来看看他,就算只是从自己身边走过微博都可以,哪怕来访者是高天原的神明也无妨。无论是谁过来,他都能摆出一张笑脸,亲亲昵昵地蹭蹭他的腿,再喵喵叫上几声。这可不是在讨好哦!当然了,伊吹心里很有数。他费心讨好是没用的,高天原又不会让自己从镇守邪神的职责中解放出来。哈——他又打了一个哈欠,眯起一双小眼睛。他歪着脖子,抬起后腿挠挠头顶,决定收起自己不切实际的妄想。反正也没人会来的嘛,多想什么呢……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一点一点,向他靠近。伊吹抖了抖耳朵。脚步声那么清晰,但他很怀疑只是自己听错了。这儿不会有人来的。他想。穿破雨幕,朦胧的身影向他走来。他睁开双眼,细竖的眸子看着她。嗯……她和以前高天原的那个叫做铃鹿御前的神明,长得真像呢……铃鹿收起伞,用力甩了甩,将雨滴甩干后,才慢慢折起伞。走到这个位置,就不会再淋到雨了。玄色的大门矗立在她眼前。分明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岁,大门竟未有一点点生锈。其上,刻着繁复的咒文,铃鹿看不懂多少,但她姑且能理解这代表了什么。守在门口的就只有一只圆滚滚的三花大肥猫,看起来好像很不对劲似的,不过铃鹿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这里封印着八岐大蛇,过去曾和她一样,是被高天原无辜放逐的神明。不过今次的第二次镇压,倒算得上是罪有应得。他没有沦落到死亡的下场,依旧苟活于世。至于为何他会是这般结局,原因不明。可能是因为比起被轻易驱逐,活在孤独中是更难熬的刑罚吧——无论是对于八岐大蛇还是伊吹来说,都是如此。“喂,你谁啊。”伊吹仰着脑袋看她,幽绿的眸子里满是警惕。能够见到一个大活人,他确实挺开心的。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忘记自己的职责。虽然变不回镇墓兽英俊潇洒的模样,只能以这么一副猫咪的形象承下镇守邪神的重任,但他可还是很认真地把自己当做镇墓兽的啊!“唔……原来您会说话呀。”铃鹿把伞倚靠着大门放好,向他鞠了一躬,“很抱歉打扰了您,镇墓兽大人。”这一声“大人”把伊吹哄得心花怒放,尾巴不自觉地翘了起来,晃来又晃去。当看到铃鹿把手伸进背包里,伊吹的尾巴翘得更高了。“是这样的,我有事想拜托您。”铃鹿把小鱼干推到伊吹的爪子旁,“可以放我进去待一会儿吗?我不会把他放出来的哟。”“哼——”伊吹眯起眼,胡须一颤一颤。尽管他的爪子已经按住了小鱼干,但他还是一声不吭,也不说是“准”还是“不准”。铃鹿赶紧把整袋小鱼干统统拿了出来,孝敬给伊吹。“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问。铃鹿支吾了一会儿,答不上来——与其说是答不上来,倒不如说是不想回答。伊吹知道她的心思。他不再问了,叼起小鱼干。“到时候要是被高天原发现了,可别把我供出来。”“谢谢您!”铃鹿揉了揉他的大肥脸,把伞放在他身边,“我很快就出来了。真的很谢谢您。”推开沉重的玄铁大门,铃鹿走入其中。她的身形消失在了暗色之中。门复又阖上了。空气浑浊,能窥见到的就只有黑暗,没有任何一点光芒。铃鹿慢慢地往深处前进。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她能够感觉到一切。在最深之处,囚禁着邪神。此次前来,是想要向八岐大蛇祈求帮助。想要在高天原向自己动手之前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如果只靠她一人,显然会是件无比困难的事情。无论是出于自保,还是最后不得不演化成暴力手段,她都需要更多的力量。夜斗是不能去问的,铃鹿不想将他牵扯进自己的狂妄念头中。同毘沙门天也不熟,不可能将这件事告诉她。而第四天魔王正处于自身难保的阶段,铃鹿不想叨扰他。他已经为自己做了很多,铃鹿无以回报。她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一件——让他置身事外,不要让他染上自己的狂妄想法。所以才想到了八岐大蛇,虽然以前他们之间也仅仅只是点头之交的关系罢了。不过,能够这么顺利地走到此处,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呢。或许是镇墓兽也在反感着自己的工作吧。一片黑暗之中,八岐大蛇睁开了眼。那冰凉的躯体缠绕在铃鹿的脖颈上,耳旁是嘶嘶的吐信声,她能问到一股潮湿的气味。僵在原处,不敢挪动半分。八岐大蛇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巨大的空间中。“来了一只小狐狸啊……”他好像在笑。铃鹿有点害怕于他,但还是鼓起了勇气。“被高天原放逐的邪神。”她说,“我需要你的力量。我想要让高天原意识到他们的错。”这话一定是触及到了什么,铃鹿感觉到他的呼吸停滞了一下。缠绕着她的蛇身退去,八岐大蛇站在她的面前。“确实是一只狂妄的狐狸。”他轻轻地笑了一声,“高天原也辜负你了?”“你可以这么理解。”“当真是永远不愿改变呢,这腐朽的天。”他低声叹息,“伸出手来。”一枚鳞片放在了她的手心里。“这是我的一部分力量,暂且借给你。”他说,“待你斩破这天,记得回来,把一切都告诉我。我也想知道,高天原怎么辜负了你。”他消失在了更深处。铃鹿藏起鳞片,快步离开了。她可不想留得太久,留到八岐大蛇反悔。从那玄铁大门离开,闷热的空气让铃鹿一时有些不太习惯。伊吹正在无比认真地用着前爪摩挲脸颊,并没有在意她。那一整袋小鱼干,他也只吃了一个。铃鹿重新撑起伞,悄声离开。“喂,你。”伊吹把她叫住。“我不知道你准备干什么,也不想知道。但是,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先三思一下哦。“别做出让自己和别人都后悔的决定。”伊吹的话萦绕在铃鹿心间——可这分明只是一句微不足道的话罢了,她为什么要去在意?一路走下山,临近家门口,雨停了。她收起伞。再抬起头时,空荡荡的门前出现了几个身影。身着纯白和服的少女站在八木家门口,另有两人站在她身旁,面上覆着白纱,难以看清面容。少女那如日光般的浅色长发散在肩头,听到了动静,她抬起头,眸中映出天空的颜色。“八木铃鹿,对吗?”她的声音缥缈得像是来自天边。伞停滞在半空,铃鹿怔怔地看着少女。铃鹿未曾见过她,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从来都没有。但是,却知道她的名字。那是每一个神明,哪怕是人类也会铭记的名字。“吾名天照,代表高天原的意志,与你相见。”作者有话要说:认真讲,我家猫和伊吹长得真的还挺像的就连圆滚滚的肚子也像……第47章 天平铃鹿从未见过她, 但那名讳却是极响亮的。天照,高天原之主,诸神之神。人间尊称其为天照大御神。那个窥见到了蛭子命逆反的未来, 而对它下了驱逐之令的, 正是她——对高天原神明们的作为了如指掌, 却不声不响, 任其实现的,也是她。而今说着“代表高天原的意志”这样的话, 冠冕堂皇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铃鹿好像能够猜出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快逃!已经来不及了。天照的神器正立在她身后,那凌厉的目光透过面纱,直直地刺入铃鹿心口。“根据此次神议的结果,高天原决定……”天照开口了。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依旧是那般淡漠的口吻, 她就像是在说着与自己完全不相关的事情。一阵胆寒在心口疾速蔓延。“准许你,进行誓约仪式。如若判定的结果是天的错误, 那么我会为那些涉事的神明降下惩罚。”判定天道的占卜仪式,唯一能对天的裁决提出异议的方式——此即为誓约仪式。天与异议者,各贡献出三个神器作为占卜的祭品,共进行三次判决。错误的一方, 其祭品将被斩首。“鉴于你只是一个人类, 并无神器,因此誓约仪式将不会沿用旧制。”天照说,“你与天,仅进行一次裁决。天一方供出的祭品, 是我的神器;你需要奉上的祭品, 是你的性命。”以性命为赌注,仅此一次的裁定。铃鹿知道, 誓约仪式是绝对公平的存在,无论是她还是高天原,都无法干涉其结果。这意味着,如果她确实是正确的,那么她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肃清腐朽的天,那些神明会意识到自己的错。但如果……她输了呢?那便就是死路一条,再无回转的余地。是她罪有应得。她该死。指尖不住地发颤,铃鹿攥紧了拳,颤栗感一直传到了肩胛骨。“决定好了吗?”天照看着她,目光却并没有聚焦在她身上,“因为你只是一个人类,或许我可以破格考虑,让其他的性命代替你,作为献给天地的祭品。”“不用了!”铃鹿丢下伞,抬起头,直视天照,“就用我的性命吧。毕竟,是我在挑战天。”没有人需要为她的决定而去死。阴云密布,似乎又要下雨了。“此次占卜需要占明的是,天对铃鹿御前的驱逐,是否正确。”南面的天空落下惊雷,天照的话语没有停下。“天地即为秤的两端,天以神器御剑为码,代表正确;地以八木铃鹿为码,代表错误。被否定的一方将会献出自己的生命。”心脏跳得好快。不安。却不恐惧。“以天地明天道。天,御剑;地,八木铃鹿——”是她做错了吗?她是不是罪有应得呢?“——天的决策正确与否,以誓约来判定吧。”一片静谧。似是躯体爆裂的声音,铃鹿听到站在身旁的神器御剑倒下了。很沉闷的一声响。“天是错误的。”铃鹿是正确的。阴云散开,日光为她与天照撒下温暖的光辉。天照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惊讶。是了,这是理所应当的结局。是天错了,一直都是。天照的神器收拾着残骸,不发一声。铃鹿觉得自己仿佛身处梦中,一切都太不真实了。“根据此次誓约仪式的结果,我会处决那些神明。”天照说,“其中,火照命将被强制换代,全部神器被驱逐为野良。新一代的火照命,成年之前,将由天代为看管。这个结果,能让你满意吗?”听着天照的话,铃鹿略有些惊讶。她起先没有想到,对于高天原的神明来说,也会经历这样的结局,一时间竟动了些恻隐之心。但那是他们应得的。在他们将夺走性命视作维护正确的手段之时,他们就应当想到,同样的事情也会落在他们自己身上。所以也无需后悔。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是,为什么要与我进行誓约仪式呢。”这是铃鹿唯一奇怪的事情。顽固的高天原,想到的,竟然不是驱逐。真不像天的作风啊。“高天原在反省,我亦在反省。”天照淡淡道,“曾经有一位神明与天进行了誓约仪式,结果也是天的错误——看来天并非是始终正确。”“可蛭子命……”“驱逐蛭子命,是因为在各种未来的情况之下,它都会对高天原产生危害。”她说,“所以,做出了那种决定。你还有事想要问我吗?”铃鹿沉默了片刻,摇摇头:“没有了……等一下!”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第四天魔王会被怎么样处置呢?”“将死去的铃鹿御前送入轮回道,这也是大罪一桩。他被逐出了神议之列,暂且将滞留人间,无法再插手高天原的决策。”“唔……”铃鹿怎么觉得,比起惩罚,这更像是对第四天魔王的宽恕呢?“还有别的问题吗?”铃鹿用力摇头:“没了。”这次是真没了。天照微微颔首,从她的眼前消失。一切都平息了。分明她手中还攥着八岐大蛇的鳞片,她也曾狂妄地考虑过,用暴力的手段直接让高天原的神明集体换代,不过这倒是不太可能的。——别做出让自己和别人都后悔的事情。很忽然的,想起了伊吹的话。她现在应该已经没有应当后悔的事情了吧…………不,似乎还有一件。*与天照的誓约仪式,铃鹿告诉了所有人。先是玉藻前,然后是第四天魔王。最后,还要说给大岳丸听。“我早就告诉你了,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轻轻抚摸着铃鹿的额头,大岳丸说。他的语气像是有些得意似的。于此,便就算是诸事落定了吧。他想。天意识到了错,铃鹿也明白了自己究竟是谁。那些旧日的记忆,彻底消散,不会再折磨任何一个人了。那么,应该也是时候了……虽然他一不小心陷得有些太深,现在抽身时感到一阵刺骨的痛苦,但他确实应该走了。不再继续打扰铃鹿的生活,迎接终将到来的死亡。他一手撑着脸,悄悄地,把眼角擦干。“呐,铃鹿,我在想……”“后天。”铃鹿打断他的话,“后天,有花火大会哦。你说过要陪我去海边的,对不对?我们一起去吧!”她的眼中闪烁着期待。是了,答应过他的。身为海国之主,他可不能食言。他将未能说出的话藏进了心里,轻轻点头:“好。”“太好啦!”不由分说的,铃鹿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还格外亲昵地蹭了蹭他,许久都不愿意撒手。大岳丸不争气地红了脸,却也贪恋着她的温暖。很快,就连这份温暖都要消失了。是错觉吗?他好像听到了铃鹿的呢喃声。“真的……太好了……”作者有话要说:誓约仪式出自《野良神》漫画第71话天照说的“曾经有一位神明与天进行了誓约仪式”,说的就是这一话的内容第48章 花火从八木家走到海边, 大概需要三十分钟。约定的时间是七点整。时针刚指向“五”,大岳丸就已经蹲在了八木家的围墙下。这个点的日光还毒得很,照得他脸颊通红。唉……感觉有点丢人呢……在这种难得的日子, 按理说总该穿着得体的衣服吧, 可他竟然还和平常穿得一样前来赴约, 实在是太窘迫了!大岳丸现在只希望铃鹿别唠叨这件事, 否则他也会无地自容了。镰鼬三兄弟在边上咕哝着说他来得太早,言语之间多有揶揄的意味。如果不是因为实在太紧张, 三兄弟这会儿早被大岳丸的铁拳制裁了。三兄弟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直到铃鹿的出现才让它们乖乖闭上嘴。今天的铃鹿穿了一件豆绿色的浴衣,是很朴素的样式,却衬得皮肤格外白皙。长发被盘成了髻,斜斜插着一支通透的粉色簪子。大岳丸的心脏跳得更快了。“那个……我看起来不奇怪吧?”铃鹿尴尬地笑着, 不敢抬头。“不……”“不奇怪不奇怪!今天的铃鹿很漂亮呀!”大岳丸的话被镰鼬三兄弟抢了。铃鹿的头垂得更低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到大岳丸身旁, 不动声色地牵起他的手。“那我们走吧。镰鼬三兄弟厚着脸皮凑了上来:“你们去看花火吗?我们也要去!”铃鹿挨个把三兄弟从腿上拽下来,板起脸,故作严肃地说:“这次只有我们俩去,下次再带你们。”“哦哦, 我们明白了。”它们摆出一副了然一切的表情, “这叫做,二人世界……”“我们快走吧!”在镰鼬三兄弟说出更可怕的内容之前,铃鹿赶紧把大岳丸拽走了。天晓得它们接下去的思维能发散到什么程度!一路上,行人不少。等走到海边时, 最优秀的观景地已经被先来者抢占了。寻不到好位置, 他们索性走到了远一点的地方。海岸的南侧角落空无一人,能听到的只有海浪与海鸟的声音。虽然离烟火燃放点有些距离, 但胜在清净。这份清净正是他们想要的。“你累了吧?”大岳丸拉着她在礁石上坐下,“说真的,我都不知道花火是个什么东西。”“马上就能知道啦!”铃鹿紧紧握着他的手,抚过他手上的伤疤,想象着他曾经历过的一切。“有点痒。”尽管这么说着,大岳丸却没有松开手。微小的光点以惊人的速度飞向天空,拖下长长的尾巴,再飞到最高点时,忽得消失了光亮。追随着光亮,此刻却不见了,大岳丸有些失望。在期待沉入深渊之前,火焰之花照亮了夜空,片刻的明亮还未消散尽,相继更多的花火在空中绽开。花火的光芒映在大岳丸的眼中。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他贪婪地欣赏着,嘴角不知不觉地翘起了从未有过的弧度。铃鹿看着他,却没有笑。在接连不断的焰火声中,铃鹿悄悄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头。啊……快要结束了……待最后的花火失去光辉,她依旧倚靠在大岳丸身边。“原来花火是这样的东西啊!”他很兴奋似的,“真让我惊讶。”“你开心吗?”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快被海浪声盖住。大岳丸轻轻笑了一声,捏捏她的脸颊。“当然啦。”他说,“谢谢。”“你能开心,真的太好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握着大岳丸的手越来越紧,“然后呢……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嗯……其实我也有事要同你说。”铃鹿坐直了,看着他,急急地说:“我先说,可以吗?”大岳丸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紧张。实际上他也挺紧张的。那些话,前天就应该说出口的,留到今日才说,实在滞后了太久。如果再拖延下去,痛苦感会更强烈的……但这么几分钟,还是可以耽搁的。他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深呼吸——铃鹿看着他。“我做了一件你不想做的事。”她比想象中的更冷静,“记得吗?你之前对我说,保持无知更好。但是……总之,我用蛭子命的右眼,看到了你不在铃鹿山的那段历史。”大岳丸的心脏猛跳了一下。他很想制止铃鹿接下去的话,但她不能。铃鹿没有给他中断话语的机会。“在你消失之后,坂上田村麻吕和铃鹿御前发了疯地找你,但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叫做久次良的妖怪知道了他们想要杀死你的企图,于是伪造了你的死亡。”她很快地说着,“坂上田村麻吕并不相信那些证据,但是铃鹿御前却说服了他。她说,你一定是死了——哈,她可能是良心发现了吧。”他们谁都笑不出来。“然后呢,久次良带着铃鹿山的妖怪们踏破风浪,移居去了别处——他们很想念你,他们在等待着你。”并不是出乎意料的答案呢。大岳丸笑了笑:“后来呢?后来变成什么样了?”“然后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你。”她松开大岳丸的手,目光坚定,却忍不住落下了泪,“因为我要把你送回到那个时间点,所以我不会告诉你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铃鹿山的一切,应该由你自己去经历。”“你……”“我知道的!”铃鹿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背过身去,她已是泪流满面。“我知道……我知道你想回去,就算要面对的结局是死亡,你还是会回去,对不对?但是我不愿意!听到了吗,我不愿意!”近乎歇斯底里的,她哭嚎着。“我知道你想保护铃鹿山的大家,可是我就是不想看你去死,我不想铃鹿御前杀了你,我不想……我不想,再也见不到你。”心脏抽痛。对于大岳丸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也舍不得铃鹿啊。舍不得她带给自己的一切,舍不得他们曾经历过的一切。也舍不得,早已消失在夜空的花火。真想拥抱她啊,但大岳丸却失去了这个勇气,所能做的,竟只有兀自站在原处,无助地听着她的痛哭。“可我知道你心里的念想,我也在意你的念想。所以,请让我将你送去那个铃鹿御前放弃杀你的时间点,好吗?这样,你的命运就可以逆转了。”她拽着大岳丸的手指,几乎像是在哀求了,“然后,努力活下来,回来见我。”——活下来。大岳丸的心脏猛颤了一下。这是他不曾想过的词语。“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自私——说出这种话,让你活过这么漫长的岁月,还狂妄地要你回来见我。这太自私了,不是吗?可是我真的不希望你在我的生命中消失啊……”大岳丸哽咽了。他是很想说些什么的,他也应该说些什么,但却早已无言。他所能做的,只有抱住铃鹿,让彼此的心紧紧相贴。“从此往后,你的未来将全部都是未知。你一定要守护铃鹿山的所有妖怪,而后……“来见你!”大岳丸向她许下承诺。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是完结章啦第49章 终焉铃鹿走出教室, 险些被扑面而来的寒气冻得喘不过气来。是了,这一年都快过去了,天气会变得这么冷, 也很正常。“八木?”同伴的女生向她招了招手, “我们要去吃芒果芭菲, 一起去吗?”铃鹿笑了笑, 系上围巾:“抱歉啦,我还有事情要做。”“哎呀, 好可惜。那就只能下次啦。”“嗯,你们要玩的开心哦。”走出教学楼,温度就更低了。铃鹿捧着保温袋,把手指缩进了袖子里,一点也不敢被冻到。距离夏天的海边, 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是他还是没有回来呢……摇摇头,铃鹿不再去想这件事了。一路走到第四天魔王的神社, 她的鼻子被冻红了。第四天魔王坐在神社正中央,表情颓废。“今天……也好忙……我死了……铃鹿,我要死了!”一见到铃鹿,他忍不住抱怨了起来。天照给他的惩罚, 可以说是相当严厉了, 懒懒散散的第四天魔王再也无法懒懒散散,这简直难受到了极点,每天除了忙碌就只剩忙碌。说真的,他好想换代……“您可别抱怨啦。”铃鹿在他身旁坐下, 从保温袋里拿出一份蛋糕, 递到他面前,“呶, 给你吃。”第四天魔王唉声叹气不断,还故意别开脸不去理她,然后手却很诚实地把蛋糕拿了过去。“下次再做得甜一点,行不行?”第四天魔王发表高见这般说。“已经很甜了。再多加糖的话,就不健康了。”第四天魔王瘪了瘪嘴,不再说了,认真吃着她在家政课上做的蛋糕。看到依旧鼓鼓囊囊的保温袋,他突然不高兴了。“别和我说,你还给那只狐狸准备了一份?”他醋了。每当感觉到铃鹿对他的爱向玉藻前那儿稍微倾斜了一点,他就会表现出这幅模样,让铃鹿哭笑不得。“您怎么连这种事都在意啊。”第四天魔王又不说话了,这次是出于心虚。毕竟人家玉藻前也是父亲嘛,铃鹿对他好点也是应该的。为了这种事置气,实在没意思。第四天魔王的自我安慰成功,他整个神都舒坦了。收好吃剩的垃圾,又同第四天魔王说了会儿话,铃鹿离开了的神社。该去找玉藻前了。“咦?给我的吗?”玉藻前很惊讶地接过蛋糕。无意之间,他瞥见到袋子里还有一份。他看着铃鹿,一双眸子似笑非笑:“还在等他?”“当然啦。”铃鹿回答得理直气壮,“我说好要等他的。”在最后一次使用蛭子命的双眼时,铃鹿将大小神通还给了大岳丸。——一定,一定要回来见我!她说。说完这话后,她送走了大岳丸。她总想着,或许大岳丸明天就会出现在她面前,和她说着“我回来了”之类的话。但明天总是没有到来。她从夏天等到了冬天,马上又是新的一年。或许他死了,或许他早就不在意自己了。又或者,他正在赶来见自己的路上!“我倒是知道他的情况。”玉藻前神秘兮兮地说着,“你想知道吗?”“不了吧。”她笑了笑,“心怀未知更好一点。”“你想要一直等着他吗?”“嗯。”“倘若他一直不出现?”“那就一直等着呗。我不缺时间。”这幅躯壳是半妖的身体。这意味着,铃鹿拥有的时间比他人更多。倘若……他当真无法再出现了,那就用余生去思念他吧。这样的回答,虽然很悲哀,但却让玉藻前很欣慰。“你和我真像。”“当然啦,我和你一样漂亮嘛!”她调皮地笑了起来,露出尖尖的小虎牙。袋子里的最后一份蛋糕,是留给大岳丸的。但他今天好像不会出现。看来只能自己享用了。真可惜。回家之前,她绕路去了海边。独自坐在礁石上,她吃完了剩下的蛋糕。今天的海浪有些大,她看不到任何游泳的人,也看不到他。好想他……太想念他了。真想快点见到他。要和他说的话,有那么那么多呢。再不快点出现,可就要越积越多了。天逐渐暗下,她站起身。该回家了,她可不能在海边度过一整个夜晚。铃鹿绕过公园,穿过广场。在温暖的街灯下,站着一个奇怪的家伙。他穿得比任何人都单薄,但谁都不觉得他奇怪。因为,谁都没有看到他。铃鹿停下脚步。对于他的出现,其实她并不惊讶。只是有点可惜,过早地把留给他的蛋糕吃了。他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没有改变。铃鹿向他走去,嘴角的笑意藏不住了。“你不冷吗?”她问。“还好。”依旧是记忆中的声音,他笑着说,“海水可比东京的空气冷多了。”铃鹿摘下围巾,一圈又一圈地绕在他的脖颈上。格纹围巾和他产生了一股奇怪的违和感,她忍不住笑了,将他抱住。“现在不冷啦!”“对啊。”大岳丸的吻落在她的额上。“我回来了。”这一次,不会再面临生离死别的抉择,也不再有漫长的等待。从此往后,他们所要面对的未来,全都将是未知。但心怀未知,是件好事。—END—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感谢大家两个月的陪伴,能看到这里,能看到我现在写下的这些话,我很高兴。对于说出了放弃的话的我,大家还愿意继续支持,我真的非常非常感动。写给大岳丸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番外有三则,第一个番外放在正文,剩下的两个在作话,不要忘记查收哦~需要坦诚告诉大家的是,末尾的大纲被我砍了一截。在铃鹿向蛇蛇寻求帮助和天照进行誓约仪式之间还有一段剧情,是铃鹿利用蛇蛇的力量,联合鱼丸和玉藻前一起打上了高天原,杀了很多神器,死去的神器在蛇蛇的力量之下变成了蛇(这句话好像有点绕?)。但使用蛇蛇的力量让铃鹿的整个身体变得很破败,因为这毕竟不是她的。一路杀到天照面前,铃鹿要求进行誓约仪式,依旧是以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但是输的是铃鹿(因为杀上高天原的行为是错误的)。玉藻前替铃鹿挡下了这一次死亡,临死之前让她逃走,要她一定得活下来。就在铃鹿准备逃的时候,火照命提着鱼丸的首级挡住了她的路,并且要杀了她。在临死之前,铃鹿利用蛭子命的双眼回到过去,放弃了杀上高天原的念头,同时得了ptsd总是做噩梦,甚至影响了正常生活。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天照再次出现,要求和她再次进行誓约仪式,因为天照看到了铃鹿杀上高天原的未来。对,删掉的就是这一部分。之所以删去,是因为觉得鱼丸已经让铃鹿从黑变回白了,再很黑的跑去杀高天原,好像有点没理由。而且铃鹿是拥有英雄信念的人,应该也不会选择这种不太理智的手段。其实我开坑之前,最想写的就是这一段了结果被我自己删掉了1551感觉好可惜啊。希望删除了以后,观感没有变得太奇怪吧。总之,和大家的陪伴,就这一刻就结束啦。真的很感谢大家。无论是现在看文的诸位,还是未来看到这里的诸位,我希望你们知道,是因为你们的存在,我才拥有了孤身行走在写文道路上的勇气。言语很匮乏。但真的,很谢谢大家。彼岸有马2019.8.18++++4.13补充:全文修改完毕。主要是改掉了我英的部分,还修改了很多错别字,以及语句不通顺和剧情bug。然后修改的时候发现“呐”这个字我用了好多次。一开口就知道是老二刺猿了.jpg太多呐真的好别扭,所以全改了。还有很多地方也很想改,但实在是有心无力_(:△」∠)_第50章 番外※ooc警告1.《关爱空巢老蛇》“话说起来, 那个小姑娘。”一片黑暗之中,八岐大蛇小声嘀咕。“她现在打败天了没有?如果打败了,是不是会把我放出来?“如果没打败, 我是不是该去帮帮忙?不对, 我现在都出不来啊, 怎么帮忙!“唉……“她倒是努力一点啊……“听到了没啊小姑娘, 我正在给你加油呐!你可要争气一点哦!”然而,无事发生。空巢老蛇, 真的很孤单。作者有话要说:2.《急救指南》在夏日的尽头,铃鹿再一次出现在了镇墓兽伊吹的面前。“怎么啊,你又来了?”伊吹甩着尾巴,腰围看起来又涨了一圈。他的语气带着嘲弄和嫌弃,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看呐,她又来啦!不知道有没有带小鱼干。就算没有小鱼干也不要紧,人来了就很好啦!伊吹抬起前爪揉揉脸颊,不让铃鹿看到他正在偷笑。铃鹿赶紧换上掐媚的笑,送上小鱼干,以及珍珠奶茶一杯。伊吹斜睨着眼,把这杯奇怪的饮料上下打量了一遍。“你又有什么事要求我?”“是这样的。”铃鹿掏出大蛇的鳞片,塞进伊吹爪子里,“我希望您能帮我把这玩意儿还给里头的那条大蛇。”“……你想我死是不是!”“怎么会!”铃鹿捧起珍珠奶茶,塞进伊吹的另一个爪子里,“大哥,嚯奶茶!”“哼……”谅你也算读的懂空气!伊吹依旧保持着那副高冷模样,慢慢地,慢慢地,把吸管凑到了嘴边,嗦了一大口。这一口,就喝下了一杯。铃鹿震惊,当即就很想给他竖个大拇指。然而伊吹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好。“唔……咕……”说不出完整话语的伊吹,只能指指自己的脖子。铃鹿立刻明白了。“放心,我学过急救!”铃鹿信誓旦旦地说,“我帮您把卡在喉咙里的珍珠弄出来!”急救第一步,将被急救者倒立。这第一步,铃鹿就失败了。天知道伊吹竟然这么沉!一把都抱不起来!咬紧牙关,卯足了劲。铃鹿憋红着一张脸,竟然把伊吹成功抱了起来。用力拍几下脊背,伊吹顺利地把珍珠吐了出来。万事大吉。只是铃鹿快累死了。“你也太肥了……”“给我闭嘴喵!”3.《有角的生物》其实在彼此重逢的冬天之前,大岳丸就已经来过东京了。具体是哪一天,他记得不太清楚。总之那时是怀揣着想要先去探探路的心思,大岳丸才短暂地离开了海国,一路游向东京。此时“和平的象征”仍在为了安宁而战。但大岳丸记得,第一次和铃鹿相遇的时候,她的叔叔就已经不再是职业英雄了。看来他来得有点早。不过他也没抱着一来就能见到铃鹿的念头,这次过来只是探探路而已,探路探路。“唉……”自我安慰救不了他的失望。还要再等多久啊……对铃鹿的系念,已经叫嚣了好久,几乎快要冲破心口。好想再次见到她,想把所有的思念,全部告知于她。“哇!山羊!”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小姑娘的声音。这种无意义的童言童语,大岳丸没有放在心上。他不是很喜欢小孩。小姑娘没有放弃。迈开小短腿哒哒跑着,她绕到了大岳丸面前,眨巴着明黄色的大眼睛,梳了两条小辫子。可能是她刚才玩得太疯了,微卷的金发从皮筋里逃了出来,小辫子也垂下了。大岳丸吓了一跳——这是铃鹿啊!现在的她大概就三四岁的模样,短手短脚,可爱极了。不过她没看出大岳丸的惊讶,在原地调皮地一跳一跳,问他:“呐呐,大哥哥是不是山羊呀!”“啊……啊?!”“因为你头上有角呀!”她咧嘴一笑,指着他的脑袋,“你一定是山羊精吧!”大岳丸说不出话。原来小时候的她,脑回路这么清奇吗?他蹲下身,揉揉铃鹿的小脑袋,好声好气地说:“我不是山羊。”“哦……”她好像有些失望,小辫子都耷拉了下来。不过只过去了一秒,她就又恢复了刚才活力十足了模样。“我知道啦我知道啦!“你是龙,对不对?”她又蹦跶起来了,“因为龙也有角呀!”看着铃鹿这般兴冲冲的模样,大岳丸实在不好意思扫她的兴。“那个……我……我也不是龙。”“好吧……”铃鹿瘪着嘴,“那你是什么呀?不过不过,我知道你是妖怪哦!”“以后你就能知道了。”他站了起来,“好了,我送你回家吧。”他笨手笨脚地帮铃鹿扎好辫子,牵起她小小的手。“大哥哥,我明天可以来找你玩吗?你的角看起来真的好好玩!”“明天我就不在了。”“那什么时候能见到你呀?”“嗯……很快了吧。”在未来的某一天,她还会再见到自己的。那时她会是什么表情呢?“很快,我就会来找你。”大岳丸向她许下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