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帽女子轻轻道:“唉,哪有那么容易?我已经老了呀。”她顿了顿,含笑道,“您没瞧见后面那小女孩么?小和尚喜欢小姑娘,怎会看上我这样一个人老珠黄的女子?”
她意有所指,春王老人目光不由一转,却见正堂深处,一个白衣绝色少女正婀娜扶帘,秋水脉脉的注视着方天至,而她听了帷帽女子的话,忽地满脸晕红,松开了手中纱帘。
春王老人看得怔了一怔,道:“唔……”
海侯府的侍卫终于听不下去了,为首一个反驳道:“休要胡言乱语,侮辱沈姑娘清白——”
他话音未落,那帷帽女子白影一闪,蓦地欺到他咫尺近处。
隔着烟雾般的薄纱,她的面容若隐若现,目光流转,含喜带嗔,几令万物失了颜色。那侍卫看得只觉身处梦中,恍惚间忽被人在衣领上一扯,两脚直挺挺拔地而起,霎时间倒飞了出去。
他大叫惊醒,天地倒悬之间,却见那石阶上的年青和尚已不知何时站到了他方才的位置上,而他僧袖微抬,两指正稳稳挟着一柄如水般的薄刃!
两侧侍卫呆呆瞧着这一幕,猛然回过神来,怒喝举剑向那帷帽女子刺去,四五道剑光中,她却咬唇轻笑,忽地足尖向后一点,飘飘然弃刃而去,只在原地留下一阵浸人幽香。
方天至将手中薄匕掷在地上,那匕首却如切豆腐般,无声无息地没入青砖之中。
他抬起头来,淡淡道:“好一把宝刃,丢了未免可惜。”
那女子嫣然道:“我可不是丢了,是送给你了。你怎么这样就扔了它?”
她的声音动人到几乎生出魔力,纵使在场众人都知晓她年纪不轻,可听了这娇语嘤咛,却仍免不了心旌摇荡,情难自禁。
方天至没有理她。
他早被女施主调戏惯了,此时倒不是语塞,而是在看自己的个人面板。
【减益状态:鬼绫香丹之毒 0天0时2分32秒】
【由于您已练成《菩提心经》,该减益效果已免疫,毒素将于持续时间结束后消失。】
适才那阵香风是毒?
还有这么高级的毒?
方天至心头转过数个念头,当先沉声向身旁人道:“快走——”
但槐序没有等他说完。
在方天至侧首的一刹那间,他忽地向前一踏,剑鞘中陡然吐出一道暗金的光。
晦暗月色与雪亮灯光交缠一处,他腰间的长剑已显出了真容,是一把花纹古朴的宽刃铜剑。他的剑招也同长剑一般古拙,只平平一撩,便如蛟龙出水般向方天至的颈项险恶扑来!
方天至触到了这阵风。他回头看了看,赞道:“好剑。”
说完这一句,他左手便自然而然地向来剑飘然一指。
这一指随心而发,浸染了他数百年前曾无敌于天下剑客的心诣,槐序看在眼中,心底竟生出一丝恍惚,疑心他四指虚握,是真握着一柄剑,并向他刺出了精妙绝伦的一招——
他不自觉迟疑了一瞬,有意回剑撤招应对,旋即才想:“他手里并没有剑。”
而这一刻,方天至气海涌动,指尖嗤地发出了一道破空剑气。
指力瞬发而至,槐序什么也没看到,手中铜剑却铛地发出一道金石交击声。
春王老人满脸惊愕,只听那剑兀自哀鸣不止,嗡嗡回响如湖心水波般层层荡遍中庭,而槐序右臂剧震,仿佛凭空劈到了华山一样,下一刻他手中紧握不住,沉重铜剑蓦地脱手迸飞,直劈进了身后三丈外的院墙瓦缝之中。
乌瓦瑟瑟作声,忽地哗啦一声成片裂碎,摔落到青砖上。
院中鸦雀无声。
而方天至身形不动,人却凭风借力一般倒退数丈,飘然落在峻德光明堂前,一拂僧袍,席地坐下。
槐序脸色灰败的失去了生机,双眼却明亮得吓人。他怔怔看着墙上的铜剑,半晌才缓缓回过头,用一种极为古怪的目光热切地望向方天至:“你这是什么武功?”
方天至合十道:“一指禅功。”
槐序问:“你……你学过剑?”
方天至道:“少年时曾学过。”
槐序点了点头,一步步走向墙边,将自己的剑取了下来。
还剑入鞘,他又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向二仪门外走去。
春王老人按捺不住,一顿杖身:“回来!你去哪里?”
槐序停下脚步,向老人淡淡道:“我打不过他。你也打不过。青女更打不过。”
春王老人如同给他掐住了脖子一样,正无话可说,那帷帽女子却温柔道:“那也不尽然。”
她话一出,不止槐序,在场众人俱都望向了她。
那适才被方天至拽开的侍卫对她已十分骇怕,正凝神细听,却忽觉脖子有点痒。他忍了一忍,奈何那痒劲儿仿佛钻到了他的骨头里,他几番忍耐不住,便抬起手挠了挠。
这一挠,他只觉仿佛脖子上刮下来一大块东西,低头一看,一大张血淋淋的皮正躺在手掌心上。他瞧了一会儿,才迟疑地拿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啊!!!”
那侍卫肝胆俱裂的大喊一声,一面挠痒,一面捧着自己脱落的脸皮,连滚带爬地扑到中庭空地前:“救命,我的皮,我的皮掉了!”
方天至坐定不动,叹道:“阿弥陀佛!”
而春王老人瞧了那侍卫一会儿,喜道:“青女,你下毒啦?”
那帷帽女子笑道:“槐序真是块呆木头。他怎么不想想,小和尚武功这样高,怎么打他一下,又跑回去坐着了?”说话间,又有几个适才闻到香风的侍卫忍不住痒,惨叫着撕裂了自己的皮肉,而她如若惘闻,只盈盈向方天至瞥了来,“小和尚真是定力非常。”
她的嗓音忽而又软又腻,“你……你身上痒不痒?要不要我替你轻轻地吹一吹?”
方天至背着雪亮灯火孤坐,长睫微垂,仿佛镀了层银屑一般。
听了这话,他忽地笑了一笑,容色如常道:“檀越敢过来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一神水算是郁金香里贼鸡儿牛逼的毒了,但也是液态的。纵观古龙武侠,仿佛除了迷香,少有气态的毒,倚天屠龙记就更没有了,顶多是无色无味而已。通告一下,我打算把别的武侠也综到郁金香里,写一次同一个世界里的综,还没这么综过,尝试一下,靴靴!
上一章把你们炸出来,评论竟然是上上章的一倍还多惹!
真是一群坏屁屁啊……【盯
第99章
方天至话音一出,三人不约而同地静了一静。
青女微一迟疑,轻柔道:“沈楼主,您老人家怎么看?我瞧这小和尚又像要骗我过去,又像希望我不要过去。”
季秋三月,青女出而司霜雪。
方天至趺坐不动,安之若素地望着三人。心中则想,原来春王老人姓沈。他几人身份相若,这般看来,想必都是白玉京十二楼主之一了。而这白纱女子号青女,应是排在第九位上。
春王老人两条下撇白眉轻轻抖了抖,不冷不热道:“我瞧嘛,他应当是唬你的。如果他没中毒,武功自然高过你了,干嘛不来捉你,反倒坐在那等你过去?”
青女微微点头:“好像是这个道理。”可话锋一转,又婉转道,“可是……”
春王老人问:“怎么?”
青女楚楚动人地叹了口气:“可是我还是有点怕。万一他是骗我的,这样一个厉害的和尚,我拿他有什么办法?”她妙目顾盼一周,将身畔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都深深看了一眼,“两位楼主都排在我前头,不如给小女子出出主意?”
槐序不听她把话说完,便冷冷夺声道:“我已输了!”
青女正要反驳,忽见他脸色极是苍白,仿佛有些魂不守舍一般,便将话又咽了回去。槐序有点剑客迂气,她心里颇有几分清楚,当下也不去怂恿春王老人,而是淡淡一笑道:“唉,不要伤了和气。那就我去好了,二位在我身后看着罢。”
方天至道:“诸位商议好了?”
青女回过头来,隔着轻纱道:“你若真中了毒,本当从头脸开始痒起。可若以深厚内力压制,护住五脏六腑,那么毒气下行扩散,手脚当奇痒奇痛,如鼠蚁轻噬一般。”
人身上犯痒,多半越抓越痒,越在意越痒,最好是不去想它。
中庭那几个侍卫早痒的舌头都自己咬掉了,如今皮肉不全,如血葫芦般瘫在血泊中呻吟。青女故意仔细说会如何痒法,不过是希望能瓦解方天至的定力,或是起意试探虚实,却引得他们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来。
方天至见这惨状,心中微生不忍,但此刻也不是治人的时机,便合十轻唱一声:“阿弥陀佛。”他并不理青女的试探,只顺着心底筹谋,缓缓道,“贫僧是出家人,实不愿与人多起争斗。固守于此,一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二来也是惜老怜弱,不忍放手不管。贫僧身后这间屋子里,不过只有一个弱女子,一个老人,一个病人,一个哑妇。三位施主若还心存一丝善念,不如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罢。”
春王老人闻言嘿嘿冷笑:“弱女子?这几头杂毛畜生做恶事的时候,不知有没有放过弱女子?”他将杖底在青石上一震,口中大喝道,“姓章的老狗,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说得对是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