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决定尽快出版阿瑟的第二本诗集,《彩图》。
当一件事情吸引了公众注意力,而又没法靠辟谣来解释,最好的办法不是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制造另一个热点来转移视线。
出版商本来不想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再出版一本诗集,觉得应该至少间隔两年。维塔丽不同意,说一般文人出版诗集或是有时间间隔,是因为压根没有写出下一本,既然阿瑟已经写完了《彩图》,为什么还要压着不出呢?根本没有道理好吗?不仅要赶紧出版新的诗集,还要制造新的报纸论战,把群众的注意力转移到诗集上面来,转移到阿瑟的文学创作上来。
就算新诗集也没法转移八卦群众对名人性关系的注意力,还有其他的热点,比如,阿瑟写了一篇皇帝的遗孀和继承人在英国生活的纪实报告,只要找到敢刊登文章的报纸就行。巴黎报纸不敢刊登,也可以在伦敦的英文报纸上刊登。普通群众永远对皇室生活感兴趣,不管在什么年代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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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尔德在小酒馆跟朋友们高谈阔论的同时,隔了几条街的另一条街道上,青鸟之屋。
这是一栋朴素的两层小楼,木制,租给了牛津大学学院(Uy College)的学生加百列·奥兰。
维塔丽没有按照他计划中的那样到牛津来,阿瑟明确的告诉他,在他们订婚之前都别想。后来他也反应过来,他俩要是不订婚,确实不合适住在同一屋檐下,哪怕有阿瑟在,也不行。他要是想将来能跟她订婚、结婚,就必须考虑到她的名声。奥兰太太可能不介意儿媳妇出身太低,但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传闻,这事就没戏了。
对于阿瑟出版诗集的事情,加百列很是上心,兰波家出了一位诗人,实际等于提升了阶层,不再是“贫穷且沉默”的普通人,维塔丽也就不再是个普通的美丽少女,而是“著名诗人的妹妹”。
8月,他年满18岁了。父亲专门找他谈了一次,说希望他能在毕业后再考虑订婚的事情,如果到时候他还喜欢兰波家的女孩;维塔丽需要专门到伦敦来学习社交礼仪,奥兰家虽然没有了地产,但爵位还在,加百列将来会成为第五代奥兰男爵,维塔丽得有成为男爵夫人的必备知识;
他们会在订婚前见一见维塔丽,但不宜过早,大概在订婚前半年,这样会留足够的时间让维塔丽学习礼仪什么的。
之前加百列担心父母可能会认为维塔丽出身太低,说不定会像《茶花女》里的迪瓦尔先生那样,“劝”维塔丽离开;而以维塔丽的性子之强烈,可能会带他私奔也说不定。他甚至还挺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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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母不会在意她出身太低吗?”欧仁随手乱翻着《地狱一季》,但视线却看着墙壁上挂着的维塔丽的肖像油画。
英国、法国都有很多以画肖像画著名的画家,维塔丽10月来英国,加百列找人画了一幅她的肖像画,送回家挂在自己房间里。之前奥兰夫妇只见过维塔丽的黑白照片,彩色的油画肖像让他们更有直接的印象。
青鸟之屋里的这幅肖像画,是一位法国画家的作品,之前这位画家画过儿童时期的欧仁,是皇家御用肖像画家之一。
“可能是在意的,但我们已经不是法国贵族了。”
画像背景是一株白色山茶花树,维塔丽穿着嫩黄色的绸缎长裙,肩头披着非常淡的薰衣草紫色的薄纱披肩,露出白皙的手臂和洁净的脖颈,丰腴的胸部半遮半掩,坐在一张藤椅上,膝上倚着一只神态慵懒的金色波斯猫;她的头发浓密,发色是较深的金棕色,蓬松的编了一个发辫,偏垂在肩上;画家极好的表现出了她明亮的蓝眼睛、小巧笔挺的鼻梁、红润的双唇,和那种纯净优美的少女气质。
单从外貌上来说,维塔丽无懈可击,有着讨人喜欢的美貌,看上去温柔又优雅;还带有婴儿肥的脸庞尚显稚嫩,但已经是无可争议的美人。
欧仁也承认她很美,是那种欧仁妮皇后也会喜欢的美丽。皇后审美观很好,在巴黎宫廷的时候,皇后身边的女侍从和女官、女伴们都是美人,非美人不能进入皇后的陪侍圈,也没资格成为她的“好友”。
皇后自己也是公认的大美人,欧洲宫廷最美丽的两位皇后,一位是法兰西帝国的欧仁妮,一位是奥匈帝国的伊丽莎白,两位皇后经常被欧洲民众拿来比较,就连两国皇储也经常被拿来比较。
不过,现在么,失去了国家的皇储,可是一钱不值呢。
欧仁尽量不去想这事。
他的身份高贵,但却没有领土,实际上地位尴尬,包括未来妻子的选择也很尴尬;从他的身份来说,他只能选择有“公主”头衔的女孩,甚至还没有什么选择余地;奥兰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可以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出身很低的女孩,很多时候他相当羡慕奥兰。
比阿特丽丝公主身份尊贵,但在18岁的男孩看来,只能说的上“端庄清秀”,远远谈不上“美丽”。维多利亚女王年轻的时候就算不上美丽,众多子女都只是相貌普通;而欧仁的母亲可是以美貌著称的呢,这就很让他觉得“不甘心”了。
加百列不介意皇储盯着维塔丽的画像看个不停,男人嘛,虚荣心强得盖过一切,小女友是个人人称赞的小美人,当然是很让他骄傲得意的。维塔丽当年只是沙勒维尔农村的瘦小野丫头,再漂亮其实也很有限,不过自己的眼光很好,一下子就看出来她将来会成为美人。
“她还是吃的很多吗?”欧仁以一种亲昵的嫌弃口吻问他。维塔丽的胃口很好,他们在一起吃过两次晚餐,当然是很多人一起,维塔丽的食量超过其他女孩。
“她还是那么好胃口。”
“她已经有点胖了。”
“这话你可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小心她又会一句话让你脸色难看。而且,我不觉得她胖了。”
维塔丽对食物的喜爱简直溢于言表,不知道是不是普法战争那段时间有一度吃不饱肚子令她深深恐惧,她信奉少吃多餐,每天吃4餐,每次要吃8、9分饱,而他们认识的其他女孩通常只吃7分饱,所以她们总是保持纤瘦的体型。维塔丽实际是有些圆润的,光看她圆滚滚的小脸、肉乎乎的手臂就知道了。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自从她开始发育后,胸部就一天比一天丰满,身材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是女性的身材,不再是小女孩的扁平身材了。
欧仁想起维塔丽从来不以为他是皇储,有话直说,这也让他对她印象极为深刻。在她眼里,他和加百列、和阿瑟他们是平等的,没有身份阶层的区别。她平等的对待他们,这其实很好。
他放下手里的诗集,“她自己的呢,什么时候能出版?”
“快了,明年——大概3、4月份。”
“法文的?”
“法文。”
“你看过了吗?说的是什么故事?”
“没有,她只让阿瑟和出版商看过,噢,福楼拜和左拉应该也看过。”
“她什么时候再来牛津?或者伦敦?”
“圣诞节不会过来了,她要留在克罗斯瓦庄园陪伴福楼拜。”
“或者你可以邀请福楼拜来英国。”
“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
“不太清楚。”
“是跟那个荷兰人有关吧?”
加百列警觉,“你去打听她了?”
“用不着专门打听,”欧仁走到维塔丽的肖像画前面,仔细端详,“有人从巴黎给我写信,提到了她。”
可恶!
他不担心欧仁跟他抢夺维塔丽,皇储的身份在那儿,他不可能跟维塔丽结婚,而维塔丽也绝对不会成为皇储的情妇。但那个荷兰人……该死!他没想到文森特·梵·高被古皮尔公司调去了巴黎公司,梵·高在古皮尔的巴黎公司做了半年,前不久辞职了,跟维塔丽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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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罗斯瓦庄园,鲁昂,上诺曼底省。
维塔丽放下钢笔。
手酸,没有打字机的年代,一切靠手写,想要从头到尾誊抄一遍稿件还是非常累人的。
跟导师福楼拜那种精益求精、再三删改、不到自己超级满意不会拿出来的态度不同,兰波兄妹都是那种先打好腹稿、落纸基本不会做大改动的写作方式,顶多是在誊抄的时候调整一下段落顺序、替换掉不太合适的词语之类。
阿瑟的半自传体上个月才全部完成,而刚巧,她也是从英国回来之后,将自己处女作的结尾写完了。
她将的上半部拿给出版商看,10月的时候也带给阿瑟看过了。阿瑟狂吹了一通彩虹屁,夸她写的很不错,不过还是打死都不松口给她看他自己的。
哼,不稀罕!写完了不还是要先给她看?
写完之后,自己也很满意,于是花了半个月时间仔细誊抄一遍。因为没有打字机也没有复印机,交给出版商之后,出版商会让职员用印刷体字体再次誊抄,将誊抄稿送去印厂,排字工人按照誊抄稿件排出铅字活版,有多少页就要排多少版;先要试印几份,交给印刷厂校对或出版商校对,确认无错字后,正式开始印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