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巴黎,菲利克斯舅舅给他从头到脚买了一套新衣新鞋,弗雷德里克穿着新西装还是很不错的,看上去已经像是一个成年男人了。
“你回家以后想做什么?”第戎开往沙隆的火车上,维塔丽问他。
“这个……大概是去找份工作吧。”像阿瑟一样,弗雷德里克也不愿意再回到学校。阿瑟是认为在沙勒维尔学院已经学不到什么更高深的知识了,弗雷德里克就只是单纯的讨厌学习。
“我听妈妈说,你要去服兵役。”
“对,要到我年满20岁之后。”说到服兵役这事,他有点烦恼。法国目前实行的是义务兵役制度,20岁到25岁之间的男性都要在军队中服役,现役期限3年,36个月之后可以选择继续待在军队里,或是回家转后备役。他是长子,肯定要去服役,不然就得阿瑟去服役,可阿瑟肯定不会愿意在军队里待上3年。
在军队里的好处是会有一小笔津贴,不瞎搞的话,津贴足够他零花用了,毕竟在军队里,整天只能穿军装,是军队花钱,包括吃饭、日用等等,基本不需要自己花钱。
“你要走了,阿瑟也不会总待在家里。”她叹气。
阿瑟不愿意一直待在家里,就看他时不时想往巴黎跑就明白了。弗雷德里克要是去服役,阿瑟又不在家,妈妈就会越发严厉管束两个女儿。那可能还是去修道院学校好一点呢!
弗雷德里克摸了摸她头顶,“怎么?你也不想待在家里?”
她点点头,“我想去沙勒维尔学院上学,可他们应该不会收女学生。我想上学。”
“沙勒维尔学院都是一些坏孩子。”他以一副“这个我懂”的语气说:“别去学院。你现在有钱了,可以请一个私人家教。”
“但好的老师不太容易找。”她叹气。
“让阿瑟——”他刚说到弟弟的名字,忽然想起来,阿瑟这小子大概还没回家。他们到了第戎之后就给沙勒维尔的母亲写信,母亲的回信寄到了第戎拿破仑大街附近的邮局,没有寄到兰波上尉家。阿瑟还没有回家,但已经离开巴黎,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
“阿瑟去哪里了?妈妈写信都没提到他。”
“谁知道?大概又跟那些人在一起吧。”
兰波太太在信里说的不多,就提了一下阿瑟离开了巴黎,但大概-->>
是不敢回家吧,再说维塔丽也不在家,他就去别的地方浪去了。
兄妹俩各有心事。
维塔丽想的是上学,她现在手里有钱了,完全可以到私人教师家上课,家里条件不好,最好能有什么在家授课的私人教师。她是想过去沙勒维尔学院上学,但一来学校可能不愿意收女生,现在政局混乱,就是想从行政或是法律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都会很难,还不如简单点,找个私人教师;再说了,学校里的环境确实不会很好,她要是作为唯一一个女生入学,绝对会遭遇校园霸凌——霸凌这种事情可不是什么新鲜事物。
弗雷德里克想的不是服役,而是找工作。兰波太太无奈接受他不回学校的事实,但不会接受他整天待在家里,已经跟他说过,从第戎回去之后,他就要出门找工作了。但他能做些什么呢?想想都很烦恼。
*
沙勒维尔。
兰波太太没想到他们去了三周,还真的要到了3万法郎!这笔钱本来就是以他们4个子女的抚养费的名义要来的,当然要交给兰波太太。在家的三个孩子都忙着跟妈妈提要求,弗雷德里克的要求很简单,有肉就行!伊莎贝尔想要每天吃饱,吃肉,要穿漂亮裙子;维塔丽也要求每天吃饱,然后还能有钱去上学。
弗雷德里克和伊莎贝尔都很好打发,尤其伊莎贝尔得知姐姐给她带了从巴黎买的新裙子,美得不行,马上回房间换新裙子;但维塔丽的要求就有点难办了。兰波太太跟维塔丽和弗雷德里克在客厅里商量了很久。
这次的大功臣无疑是维塔丽,要不是她撺掇着菲利克斯带他们去第戎,这3万法郎可不会从天而降。有钱有什么不好呢?有钱可以过得更好一点,也能弥补被丈夫抛弃的损失。如果没有爱情了,那么有钱也行。
阿瑟10岁左右就显示出了学习上的天赋,现在维塔丽又一心想要好好学习,兰波太太动摇了:没准维塔丽也会是一个有天赋的孩子。她是不懂女孩子太聪明有什么好处,但一定比那些蠢女孩要好,这是很朴素的常识。
于是定下来,写信让阿瑟回家,带维塔丽去见一些私人教师,有几个沙勒维尔学院的老师也会私下收学生;定下来私人教师后,由弗雷德里克负责接送维塔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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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塔丽很高兴:第一个小目标已经达成,第二个小目标也胜利在望!
之前她想要上学,最大的阻碍是兰波太太,妈妈可能不觉得女孩需要学习知识,但可能是3万法郎让她高兴,居然这么容易就让她松口了。
修道院女校能学到的知识非常有限,环境也不好,她早就不想待在修道院了。至于伊莎贝尔,她可能还得去修道院女校待上两年。
*
两天后,收到信的阿瑟回到玛德莱娜沿河街5号甲。
他个子不高,兄妹4个的个子都不太高,弗雷德里克现在只有1米7,阿瑟更矮,只有1米6。维塔丽快到13岁,身高只有1米2,而且,还没有开始发育。
阿瑟对他们去了一趟第戎,带回来3万法郎表示惊讶。
“他……他怎么样?”
“谁?”维塔丽明知故问。
阿瑟不太情愿的说:“父亲。”
“他?他过的很好。只是以后还能不能过的这么好,我可不知道,我也不关心。”
阿瑟叹了一口气。
“你呢?你还没说,这次去巴黎怎么样?”
他烦恼的挠了挠脑袋,“不怎么样。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那些人看我的诗。确切的话,我认为他们看不懂。”
“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你能看懂我写的诗吗?”
维塔丽想了一下,“勉强算是能‘看懂’。”
“这是一种——一种不太能说得明白的感觉,没法解释。我写的,就是我想表达的。你得一个字一个字的去‘看’。”
“这个我知道。”
“你读过诗歌吗?”
“读过一些。”
“比如?”
“Lord拜伦。”
阿瑟一笑,“他还行。但我跟拜伦不一样,我是——我希望能够‘长久而清醒的让所有的感官混乱’——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是说,我应该成为一个从未有过的人,一个天才!我是诗人,这毫无疑问!我是‘我’,而我又不是单纯的‘我’。我是‘通灵者’,这可能很疯狂,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第16章 沙勒维尔
“能明白一点。”维塔丽实事求是的说。
阿瑟懒懒散散的歪在她床头,“妈妈不会明白我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我想要别人知道我,但不需要他们能理解我。”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换成妈妈容易理解的话,你是想要别的诗人那样的‘名气’,还是最实际的,想要钱?”
他似乎有点困惑于要怎么回答,想了一下,才说:“我不知道。我想要钱,但靠写诗——”他清楚的知道靠写诗可没法养活自己。
“写诗肯定不能在短期内获得很多钱,除非你是拜伦那样的诗人。”
“钱”是俗物,但阿瑟并不羞于谈“钱”。“是啊,这我知道。但你要知道,总有一些东西比‘钱’的价值要高很多。”
维塔丽点点头。这个问题她从去第戎之前就一直在考虑了,她斟酌了一下要怎么说:“我可以给你年金,一年——300法郎,这算是我给你的,不用你还我。”
阿瑟意外,“你有这么多钱?”
“你一直都不知道我有多少钱。”她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个钱袋,是上次阿瑟给她的100法郎。
“这是100法郎,你先拿着。弗雷德里克手里现在有450法郎,你可以找他要50法郎。你拿了钱不要乱花,要到需要的时候才用。噢,还有,你可以用这些钱好好吃饭,别总是不吃早饭。”
阿瑟笑嘻嘻的接过钱袋,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的好妹妹。”
“你记住把你写的东西都拿回家来,别随手乱扔。你要是以后成了有名的诗人,说不定我可以靠卖你的手稿赚大钱呢。”
阿瑟抱住她大笑。
*
阿瑟是个很勤奋的人,走哪儿都不忘随手写写写,有时候是诗歌,有时候是一些短小的散文,更多的是写信。他给维塔丽写信、给兰波太太写信、给朋友们写信,去了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情,都会写信跟别人说。他的信写的很细致,遣词造句简单又精美,维塔丽敏锐的发现,他只说了到了巴黎,加入了一支游兵散勇的“部队”,但对在部队里的事情几乎只字不提。
她就觉得,阿瑟是不是在部队里遭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个子不高,长得又纤秀,像个女孩,会不会——
不能想不能想。
阿瑟带她去了几位有学问的教师家里拜访,其中也有沙勒维尔学院的老师。他们都对阿瑟不再回学校表示遗憾,也都提到,阿瑟应该先把毕业会考考了,拿到合格证,然后等巴黎局势稳定下来,去考巴黎的大学。他们一致认为阿瑟应该去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