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的本来也就不是找书看,而是来找藏酒的地方的。军人么,没有不爱喝酒的,这可是舅舅的亲身经历。想想看也是,当你一连几个月都是跟一些糙汉子在战壕里日夜相处,除了喝酒还能干什么呢?
她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小酒柜,在其中一个书架下面的柜子里:几瓶不同种类的酒、几只酒杯。看了看酒标,有白兰地,也有威士忌、琴酒,倒是没看见伏特加,大概是太烈了,不合口味。
她倒了一点白兰地,浅浅的抿了一下:没有想象中那么辣口。
书房里的陈设没什么别致的,很普通。她坐在书桌后面的木椅上,想着芒达里安太太到底看上兰波上尉什么地方了:钱?他应该不是太有钱,顶多也就是几万法郎的家产;相貌?57岁的中老年男人再帅也是个老头子啦;爱情?这个太缥缈了。
接着又想,不知道第戎的房价怎么样,这栋小别墅价值多少?是兰波上尉花钱买的,还是这位太太花钱买下的?要说当年维塔丽·居夫是个单纯的乡下姑娘,免不了被兰波上尉的花言巧语骗了,芒达里安太太应该不至于这么单纯吧?不过也不好说,家境富裕备受宠爱的女孩可能更单纯一点,因为被保护的太好了。
要是房子是芒达里安太太买的,那兰波上尉就妥妥的是奔着钱去的了。
不过之前她说这是兰波家,好像芒达里安太太也没有提出不同的说法,路易这个骄傲的小破孩也没有指出这一点,所以,应该还是兰波上尉的财产。
她决定等下弗雷德里克过来送行李的时候,让他去打听一下房价,然后再做打算。
*
这半天过的挺快,她从书房随便找了本,拿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看了1个多小时。期间弗雷德里克把她的行李送来,她交待他去打听房价、看好舅舅,不许他再喝酒,然后明天上午他俩再过来。
之后芒达里安太太在院子里散步、吃下午茶,她也跟着去了。芒达里安太太问了她平时都做些什么,这没什么不好告诉别人的,就说了一下在家里要做家务,妈妈很辛苦,生活艰难。
芒达里安太太似乎没有料到他们过得能算得上“艰苦”,有些惊讶,“我以为……弗雷德里克会照顾好你们的生活。”兰波上尉的名字也叫弗雷德里克,大哥跟父亲同名。
维塔丽也很意外她居然这么说。“父亲有没有-->>
给我们生活费,你不知道吗?”
她有点不自在,“我不太清楚他的经济情况。”
路易在一旁不悦的瞥了她一眼。
“那你和路易靠什么生活?”不等她回答,维塔丽很快接着说:“前几个月因为战争的原因,沙勒维尔物价涨得很快,我们买不到面粉,也没有钱买更多的面包,整天吃不饱。”
芒达里安太太忙说:“我没有想过……你们……”她更不自在了。
路易这会儿总算不再呛维塔丽,而是充满同情的说:“怪不得你这么瘦!”
“上次阿瑟来了,你见过他吗?”
“阿瑟?是谁?”
“我的另一个哥哥,他来找过父亲。你没见过他吗?”
路易摇头,“可能那时候我们还没来。”说完他就蹙眉,一脸懊恼,似乎为了自己居然如此心平气和的跟维塔丽说话而烦恼。
*
兰波上尉回家后,4个人坐在一起吃了晚餐。
晚餐的气氛要比午餐好多了,兰波上尉跟芒达里安太太有说有笑,对路易和颜悦色,对维塔丽则是有点尴尬疏远。不过这不奇怪,毕竟之前10年没见了,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维塔丽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角度:这3个人还真像一家子!和乐融融,而她才是那个“外来者”、“破坏者”。哼!这事怎么能怪她插入的不合时宜?这个男人要是不作出抛妻弃子的事情,这对母子也不至于位置尴尬。但只怕兰波上尉压根没有这个觉悟。
维塔丽突然**对话,“父亲,什么是‘通奸罪’?”
兰波上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尴尬又恼怒:“谁教你这个词的?”
“我在修道院女校上学,修女们说,通奸是世界上最邪恶的事情,仅次于谋杀。”她冷冷的说:“通奸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一个男人、一个丈夫明明有妻子,却跟另一个女人性-交?”
兰波上尉勃然大怒:“修女们就教你这个?!”
芒达里安太太放下刀叉,捂着脸匆匆离开餐厅。
路易苍白的小脸气得通红,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也跟着离开餐厅。
维塔丽还是一脸无辜,一脸冷漠,“芒达里安太太好奇怪啊,我又不是在责怪她什么。”
“你给我闭嘴!”兰波上尉的表情狰狞,似乎很想把刀叉扔在她脸上。
“父亲!”她马上换上惊惶的表情,“您别生气,我真的就是不懂。”
“你妈妈到底怎么教育你的?”兰波上尉看上去忍着怒火。
“妈妈没空管我,家务活就把她累坏了。我们没有钱吃饭,更没有钱雇佣仆人,夏天收麦子的季节,我们还得回罗什村下地。伊莎贝尔上次砍到自己的腿,流了好多血,差一点她的腿就保不住了。”下地割麦子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她们十几岁的孩子做,但想来兰波上尉并不知道这一点,不妨碍她瞎说一通。
又说了一番生活艰难,她小小年纪就得做很多家务活,伊莎贝尔才10岁,也得做家务。冬天的水多冷啊,可没有多余的钱买木柴或是煤块,只能用冷水洗衣服,还得跪下来擦地板,这对孩子来说是多么辛苦的工作啊!
兰波上尉一直板着脸,神情严肃,又有点不悦和不耐烦,似乎对此无动于衷。
维塔丽越说心里越是恼火,但又不能发火;再看到兰波上尉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更恼火了:这个男人居然一点怜惜之情都没有!对啊,他不过就是爽了几次,付出了几枚**而已,没有亲手抚养过孩子,怎么会觉得她会跟陌生孩子有所不同?她真的不该对他抱有什么希望。
可能是军队生活使得他养成了冷漠的外表和冷漠的心,但更有可能,是这个男人本身就是一个“坏胚子”!
她停了下来,不说了。心里十分憋屈:这鬼日子真难过!找人要钱也非常难过!可她又不想放弃自己的权利,再难受也得忍着,直到完成这次的目标。
兰波上尉见她不说了,这才低沉着声音说:“去向芒达里安太太道歉。”
她很不耐烦,放下刀叉,推开餐盘,站了起来,“给她难堪的不是我,是您,我的父亲。您做出了不合乎社会道德的事情,结果受到指责的却是芒达里安太太,我想这不用我来告诉您吧?您跟她和路易住在一起,路易却不姓兰波,她也不姓兰波,别人会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她不给他说话的时间,立即接着说:“我吃饱了,父亲,我想早点睡觉。”
兰波上尉从没遇到过像她这样的女孩,还是顶着他的姓氏的女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只好让她离开了。
第13章 第戎
上楼,回了自己房间——这么说好像也不太正确,只是她暂住的房间。
这间房间可比沙勒维尔的出租房好十倍,房间布置精美,床品都是细棉布,怎么也要1个多法郎一米吧,一条床单少说也得要10个法郎,品牌意识已经有了,品牌营销手段也有,会在报纸上做广告,稍微有点知名度的床品不会低于20法郎;
床是四柱大床,垂着帷幔,颜色是清新的天蓝色,带暗纹,这套帷幔没有50法郎买不到。
唉!一想到“钱”维塔丽就很是心痛,她自己只有1300法郎——噢,再加上上次阿瑟给她的100法郎,只有1400法郎。在12岁的女孩来说是一笔“巨款”,但在巴黎,最好的酒店房间一天的房租是12法郎,1400法郎也就只够住3个月酒店;只够一个学生维持最低生活水平两年,真的不算很多。
她又想到阿瑟,这个哥哥心野了,沙勒维尔小城留不住他,兰波太太或是兰波上尉都不可能理解他,她也只是勉强能够理解他,天才总是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他需要钱,她不希望他因为钱的问题受困于人,哪怕是受困于他们的母亲,也不行。阿瑟受不了“被困住”,她也受不了。
她现在年龄还小,到了6月她才年满13岁,她没法现在就离开家。
可要怎么才能弄到多多的钱呢?她目前没有什么好想法,只能先要回抚养费,至少抚养费是名正言顺的权利。
房间里点着煤油灯,黄铜的灯座,圆鼓鼓的灯罩。煤油几乎没有臭味,煤油灯的光线也比蜡烛要明亮的多。这种新型照明工具在现在是个新鲜事物,时髦的人家才用。兰波太太就舍不得买煤油灯。
她打量了一小会儿煤油灯。
时间还早,才7点,距离睡觉时间还有那么一会儿。做些什么呢?好像也没什么可做的。她打开放在床边的行李袋,里面放着她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一些旅行用品,牙刷,口杯,喝水的杯子,装着发带和梳子的布袋——钱袋她总是随身带着,睡觉也得放在枕头下面——还有一个装有爱弥尔·左拉《黛莱丝·拉甘》的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