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黏在他身上,目送他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她还意犹未尽地抻着脖子。姜子牙走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打趣道:“姑娘,人走远了。”
“我知道。”她声音闷闷。
“说来,还不知姑娘姓名?”他双手拢袖,一双丝毫不见浑浊的眼里透着精明,与他一头斑白的头发正成对比。
“我名扶绪。”她行礼,“从凤凰台来,受师父命,来助西岐渡过一劫。”
“居然是凤君殿下驾到!”他大吃一惊,匆忙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
她扶起老人:“不必如此多礼。”
扶绪好歹做了这么多年凤君,受过无数人的叩拜。见此她的内心毫无波动,只客气地扶他起身,道:“既然都是天尊的徒弟,你我算是同门,以平辈相待便好。”
“老夫何其有幸,能与凤君平辈相称。”他叹道。
“哈。”她轻笑,一身白袍掩不住凤凰与生俱来的高贵清冷,“扶绪此番来,有两个原因。一是戴罪立功,二是下凡前,师父曾与我提过,西岐有一劫,只有我才能解。只希望丞相把我当做普通凡人看待,勿要将我的身份透露出去。”
“老夫明白。”他又行了个大礼,起身时邀请扶绪,“皆言自古英雄出少年。凤君殿下愿不愿与老夫一同上城楼看看,这群小辈是如何杀敌立功的?”
扶绪正有此意,当下便爽快的应了下来。
二人慢慢踱去城楼。
这一路上她见西岐城中民丰物阜,往来行人谦卑有礼,买卖安然有序,不禁赞道:“曾听闻西岐圣主仁厚爱民,城中治理得当,我本只有三分信。今日见来,此言不虚。”
“无论是先王,抑或是武王,皆是明主。”姜子牙捋着胡子,眼里满是赞赏与骄傲。
他们很快走到了城楼,上去后,城外的情形尽收眼底。
“姜丞相。”粗声粗气的大嗓门响在耳畔,扶绪向右看去。这人身着暗红色战袍,银灰色铠甲,黑盔红缨。比两个她摞起来都壮实的大块头往城楼一站,相当有气势。
“南宫将军,战况如何?”
这位南宫将军并没有将注意力分给扶绪半分,他哈哈笑着,一手指向城外:“姜丞相的师侄果然魄力非凡。这个骑着玉麒麟的,和那个三只眼睛的,真真是非同凡人啊。”
扶绪向下看,只见城楼外尘土飞扬,隐隐绰绰可见其中厮杀的人影。
骑着玉麒麟的黄天化倒是好认,一人一骑,与魔礼青和魔礼红二人缠斗正酣。
五个回合后,黄天化催着玉麒麟调头往城门赶,魔礼青持|枪紧追不舍。
黄天化收起双锤,脚踩玉麒麟,借力旋身飞向半空。他从胸口取出一个锦囊,从中掏出一个细小的物什,朝魔礼青喊道:“魔礼青,你先时用混元金刚镯掷小爷,害小爷去了大半条命。看小爷怎么报这个仇!”
手中华光闪过,一道金光刺向下方的魔礼青,他挥|枪避开,未等转身,腰腹一凉,随后疼痛贯穿全身。
低头看时,是杨戬的三尖两刃刀已至。
来不及哼出一声,他面朝地,倒在了尘土里。杨戬拔出刀,迎上痛呼奔来的魔礼红。
扶绪心下一动,他伤魔礼青的位置,正是她被魔礼青一箭射中的位置。
他是在为我报仇。这个念头甫出现在脑海里,她心脏便一阵狂跳,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魔礼青这位主心骨在大军面前倒下,不仅商兵乱了阵脚,连他弟弟们也乱了不少。魔礼红大喝一声,祭出混元伞,要收走杨戬的兵刃。
谁料他刚刚撑开伞,杨戬便收起了三尖两刃刀,左手按在额间天眼上。天眼睁开时带出一道强烈的金光,将魔礼红的混元伞撕成两半。日前被他收走的武器霹雳哗啦掉了出来。
“不稀罕与你这把伞计较,你就以为我真没办法了?”他身体向左转,与此同时,黄天化掌心里的暗箭再次射出。
魔礼寿与魔礼海被哪吒与黄飞虎缠住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见着魔礼红死在黄天化的暗箭上。
电光火石间死了两位兄弟,魔礼寿与魔礼海又悲又怒,自乱阵脚,最终也逃不过被取首级的命运。
四位大将全亡,商兵鱼溃鸟离,一崩不可收拾。
西岐大胜。
扶绪长舒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一直觉得,元始天尊的徒弟徒孙太能作弊了,动不动就复活死人……
第24章 相遇
大退魔家军队这一日,武王姬发便装赶至城门口,身旁跟着上大夫散宜生,鬼鬼祟祟窝在城脚,迎面遇上了慢悠悠走下城楼的扶绪与姜子牙。
姜子牙一眼就认出了这位龙章凤姿的大王,将要开口,先被他用眼神制止了。遮住面庞的折扇缓缓向下移,他无声的启唇:“相父。”手指微勾,示意他二人过去。
姜子牙走过去,也鬼鬼祟祟行礼道:“大王,何事劳烦您亲自过来?”
武王摇头,压低声音:“战况如何?”
提起这个,姜子牙脸上溢满毫不掩饰的笑意,他“哈哈”两声,自豪道:“英雄出少年啊,大王,这群小辈各个皆有降龙伏虎之风,不得不佩服!”
话中的意思就是这群小辈这么英勇,又怎会打败仗呢?
仿佛在杨戬与黄天化来之前,被魔家四将打得屁滚尿流的不是哪吒他们一样。
但听姜子牙说着“降龙伏虎”,扶绪的脑海中却忽然现出一个人的影子——
聿潜。
她抿了抿唇,思考着,若是遇上了这条难缠的千年妖蛟,还真说不准谁胜谁负呢。
幸亏他不为截教所用,否则着实是个大麻烦。
想起遇到他的那两次,她就肝儿颤。
神思一转,又想起女娲娘娘对她说,等她再去娲皇宫之时,就将凰族与妖蛟的恩恩怨怨都讲与她。看来她要寻个时间回娲皇宫一趟了。
“也多亏有相父的计谋。”武王俊朗的面庞也带上笑,“刷”地一声展开折扇,在这并不炎热的天里扇得好不快活,“有你们在,实乃孤王之幸,实乃西岐之幸啊!哈哈哈!”
“臣不敢。”姜子牙谦虚道。
几人客套够了,武王方想起姜子牙身后站了一个被忽略已久的陌生人。
他上下打量扶绪一通,将扇了一会的折扇合上,在手心敲了敲:“这位小兄弟,孤王看着你眼生得紧,你是?”
“呃……”姜子牙不知该怎么解释,顿了顿,斜瞥扶绪一眼,道,“他是、他是臣日前收的新弟子。姓杨,单名扶。”
扶绪上前一步,低头拱手,恭恭敬敬道:“杨扶参见大王!”
先前曾听仙僚提起过,人间的帝王身上皆罩着一层凡人肉眼不可见的护体气泽。只要朝代气数不尽,帝王的任何危难都可在紧要关头化险为夷。
凡人的寿命短暂,朝代更迭宛如花开花谢,她做神仙这几百年,今日是头一遭见到活的凡间帝王。
他周遭的护体气泽极其醇厚,泛着淡淡的青光。武王年纪轻轻,身形挺拔,容貌上乘,一笑一动蕴着毫不掩饰的抱负与野心,身上既有青年人的蓬勃朝气,又持着身为一国之主的亲切与威严。
她的“参见”与恭敬皆是发自内心的,这样一个令各路英雄甘心臣服的男人,不容小觑。
“原来是相父的弟子,快免礼。”武王丝毫不端着架子,虚扶她一把。
有这样的劲敌存在,难怪都说殷商气数已尽。
正说着,城门缓缓打开。
扶绪转身,第一个进城的便是让她心心念念的男人。
黑色外袍被兵刃割出大大小小的口子,混着血与泥,脏破到她不忍直视。
可他眼里星光不灭,唇角眉梢藏着桀骜。明明身处喧嚣中,却仿佛与天地隔绝开来。
一人一刀,铮铮傲骨,孑然而行,巍巍独立。
盯得有些发痴,直到那人走到她们面前,向武王三人行礼后,虚拍她一把,低声问道:“你怎会在这里?”她才回过神来。
匆忙移开视线,眨了眨发涩的眼睛,掩住发红的面颊:“我随丞相来的。”
直到许久以后,扶绪在凤凰台关禁闭,百无聊赖的时候,总能想起今日的他。
无论后来他对“凤君”多么冷淡,她也没有怪过他半分。
有些人一眼见到,就轻而易举地迈进了心门,从此再也放不开了。
能修得正果的神仙皆是六根清净,摒除了烦恼、嗔痴与爱欲,心如磐石。而她心不净,修为便永远停在了这个层次,无论关上多少年的禁闭,都是无法突破的。
她本不在红尘中,却甘心为他走了一趟红尘,引出天道种种刁难。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
武王带着姜子牙一干人进了宫,她以伤患不便进宫为由,先行回了丞相府。
阿忆早在门口站了许久,见她回来,脸上忧愁开心各掺一半,嗔道:“阿扶,你身上还带着伤呢!毒都不知清没清理干净,怎可往外跑!”
看着阿忆又怒又气的模样,扶绪在心里“啧啧”感慨两声。美人生起气来都是美得非同凡响,扶绪若是个男人,定也属于色令智昏那一种。
“我知道错了。”扶绪从善如流地道歉,皱起眉,装作难受的样子,“伤口痛得很,我一定再不乱跑了。”
阿忆到底是心疼她的,拉着她进了屋子。关门前还左右看看,确保没有闲人在附近晃悠,才小心地把门关上。
“丞相素日留在宫里,与大王商量诸多事宜,几日都回不来一趟。”阿忆一边解开她腰上缠的细布,轻轻为她上药,一边喋喋不休着,“即便回来也不要人伺候,月钱从不克扣。下人们在丞相府里,清闲的快要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