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轻轻拍了拍手,似是自责道,“看我这老婆子居然胡说八道,自然是应该叫嫂子的。宁芷,梓宣还不叫人?”
听闻贾母如是说,两个丫头盈盈拜倒在梓莘跟前,对她行礼道,“宁芷/梓宣,见过郡主嫂子。”
梓莘笑而不语,目光却是看向身后跟着的墨竹与丹雪。不肖第二眼,那二人立即各自从手上褪下一只金镯递了上去。贾母目光一颤,却听梓莘又道,“今日无甚准备,这两支金镯本事一对,我瞧着有趣便让丫头带着玩儿。如今瞧见两位妹妹,倒是觉得更称你们,今日便赠于妹妹们玩吧。”
贾母张了张嘴,到底还是闭上。梓莘也不说是那贵重物件,强调是个小玩意儿。再说这二人虽是王氏姐妹,可事实如何大家心知肚明。何况就算真是葛氏侄女儿,比起郡主身边大丫头,也不好说谁比谁更金贵。这般倒教她难以出口训斥,可是梓莘越是如此,贾母越发认定她心中不悦,不免笑的更开怀。可笑了没多久,贾母忽然一个激灵,看梓莘眼神又是不同。她暗暗心惊自己方才没有冲动,更是认定方才是梓莘故意为之。若是她出口指责,倒是给了梓莘把二人送走最好借口。贾母当下暗抚胸口,拿定主意不再开口,只听着梓莘与二人闲扯。
这倒是贾母想多了。在听得贾赦之言,梓莘自然知晓王家送来二人缘由。若是贸然送走,那头不知道又会使出什么招数。贾赦虽是不惧,可这不怕一万就万一,倒不如收了这二人在贾母处,外头的事儿另作打算。当下便与二人闲扯,套些话罢了。
只是,过了二日贾母留葛氏侄女的小住的事儿在京中女眷内不胫而走。贾敏在初二回门,后因林府事儿众多,便在初二提前送了洗三礼,初三当天尚未出席,故不知此事。待她得了消息,已然是到了正月初五。闻的此事,贾敏也顾不得许多急急赶回贾府,便在贾母处见了二人。见二人果然一副小家碧玉的好模样,可那不经意一抬眉,抿抿嘴又哪里看不出端倪。贾敏不信贾母不知二人底细,却又见贾母稀罕二人的模样,气的无话可,只觉头痛。可真的不说,断然是不行。有外人在,贾敏也不好直言,目光扫向陆妈妈,陆妈妈接到贾敏眼神,片刻已经带着众人出去,只留贾母母女二人。
“母亲到底何为?”四下无人,贾敏不再顾忌,张口便有些咄咄逼人。
贾母眼皮一挑,心中也不悦起来。这两日被那姐妹哄着,她只觉满心欢喜,若不是理智尚存知道二人出处只怕真要收作义女。被贾敏质问当下贾母脸色微沉,冷回道,“怎得,这大年节,你又要来数落我吗?”
贾敏瞧着贾母这般态度也是吓到。往日里贾母对她只有和颜悦色,每每她劝说贾母,贾母虽是不喜却从未有过这般态度,心中倒是对那两个女子有些忌惮,薛家养女果然名不虚传。贾敏平了平心思,眼圈一红,扑倒在贾母跟前伏在她腿上嘤嘤哭泣起来。
这突来的转变,贾母已是转不过弯。自打贾敏十五岁之后,再也不曾见过她如此,当下心是被揪起,轻拍着贾敏,急急问问,
“这是怎么了?我的儿,难道如今谁还敢欺负你不成?”
贾敏听贾母语气还转,抽抽搭搭哭了一阵,这才微微仰头,红着眼道,“母亲可还记得治国公家的七姐儿?她素来与我不和,今日相遇,她特特恭喜我不日便要多了两位妹妹。我哪里知道她所言何事,便笑笑不语。却不想其中有这些个弯弯绕绕。母亲这般收留来路不明的二人,叫我以后有何颜面再出去走动。”
贾母脸色憋红,就要破口大骂,却被贾敏抢先,“母亲到底为何这般与大嫂添堵,又叫我外头不好做人。我方才听得二人名字可是叫宁芷与梓宣?若真是如此,母亲怎得好留下二人还不赶紧送走!”
贾母乐的见梓莘难过,却舍不得自家女儿委屈,听见此言,不由奇怪,“名字而已,虽是冲了郡主,只要不冲了天子名讳,旁人还叫不得了?”
贾敏无语哽咽,瞪着贾母说不出一个字。
贾母见贾敏这般,刚刚咽下去的气又蹭蹭往外冒,“你这般又是为何?难道我留下个合眼缘陪我不成?这名字又怎得?我就不信了,她的闺名还是人尽皆知,不许同名之人了?”
“母亲若是这般,我也明说了。您真看不出来二人出处?自打去年头上,这薛家养女竟是摆到台面上,可是被各家正方太太记恨上了。母亲见多识广,哪有不知道的。”贾敏收起心中不悦,劝道,“这二人定然是非奴籍,怕是要当以重用,怎得就给就陪您住了。那头自然是醉温之意不在酒。”
“哼。都说女生外向,我瞧着古话没错。如今你倒是全然站在你大哥大嫂那头。我知道又是如何?这二日,她们伴我身边最是贴心温顺,给你了大哥是他福气。郡主虽是了不起,可他也不是仪宾,而是荣康侯,真要娶上几个妾侍有何不可?”
贾母缓和神色又沉了下来,只觉得贾敏还不如外人贴心。一开始她确实存了小心思,可这两日相处,想着那两个丫头对于自己真心实意,只觉得不好委屈了她们。就算给了贾赦也要是那过明路有文书的贵妾才行。
贾敏轻叹,拉起贾母手,好似小时候那般轻轻摩挲,口中幽幽叹道,
“母亲,我哪里是因为她了。我是您身上掉下的肉,是您骨血化成的。我做这些也是为了您。”
贾母正要开口反驳,贾敏又是哀怨开口,“我知道,我知道,您不想听我这些说辞。可母亲,这此事儿真正不同。您想想,薛家养女之名历来已久,可怎得如今到了明面上,还敢这般递到您跟前?”
贾母也不迟钝之人,听贾敏之言,便是眼皮一跳,只听贾敏又道,“母亲,她们的两人名字摆明了是要给郡主难堪,可是光只有郡主吗?这打狗还要看主人,郡主是谁人照看的?这封号又是从何而来?幸好现在没有传到外头去,若是被人知道了,母亲您这超品夫人要如何自处?家里闹成如何都无干系。可扯上天家,哪里还有小事之说?”
贾母闻言,便如醍醐灌顶,立即明白其中关卡,不由面色惨白。贾敏到底心疼母亲,便伸手帮她顺气。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二人怕是没有那么容易送走。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好生看惯,万一有个好滴拿出错处,直接送去二嫂那头。这点是母亲做好,对外说是收留了二嫂表妹。”
贾母气息已平,心中却还是不甘。贾敏不解贾母心结,想着借此机会撸顺,又问,
“母亲,这倒是为何?你为何如此不喜大哥?难不成大哥不是你亲生,而是父亲外头带回来的?”
贾母闻言,哭笑不得一张拍在贾敏肩上,“休得无言,你们兄妹三人都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
“那是为何?”贾敏步步紧逼。贾母扪心自问,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似是变得如此。
“你也是有儿子,以后你就明白这婆婆心思。”贾母说不出所以然,便先到林家那三个哥儿,随口搪塞。
贾敏见贾母神色缓和实在厌倦了这一次次的重蹈覆辙,转了话题,又问,”母亲也不是那无心之人,这次怎么竟然着了道?“
贾母见贾敏问起,倒也不隐瞒,便把王氏子女富贵不可挡的事儿说了,又说了元春这般天赋异禀,怕是将来大富贵的。
贾敏听了扑哧一笑,道,“母亲,你也不想想今上年纪几何,我大秦又是素来注重嫡长。就算这元丫头未来贵不可档,又有何用?”
贾母听见不靠谱说辞,又在她肩上一拍,“谁人说是今上。”
贾敏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瞧着贾母,愣愣问道,“母亲魔障了吧。郡主身份尊贵,大哥是荣康侯没错,可这元春又非大嫂所出,怎得会轮到她?”
“谁说不行?我且听你的,都不插手。可若是你二哥坐上三品大员。便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贾母到底最喜贾敏她的话还是听的进去。这一次,贾敏没有反驳,只觉贾母太过异想天开。不是她轻视贾政,她从未觉得有贾母说的可能。
“母亲,这远丫头才多大?等她有大作为又是要到何时?倒不如看看眼前。”贾敏说的小心翼翼,一边瞧着贾母神色,见她神色平缓又道,“母亲,我是您的女儿,在您跟前,哪怕夫君哪怕哥儿们都是要退了一射之地。大哥大嫂对我虽好,有怎得会越过了您去。”
贾母气息已顺,又见贾敏这般,眼里哪里还有旁人,她轻拍着贾敏背脊,叹道,
“你父亲是为你寻了一门好亲事。我今儿才明白他当日计算。也是我儿有福,林家这一脉几代单传,你却是添了三个健硕的哥儿。斐哥儿又这边成气。”
贾母话未说尽,贾敏依然听明白了。她轻叹一口气,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林母与贾母全然不同。可她知道,这是万万不能说的。思虑片刻,贾敏又道,
“哎,也是母亲福气,膝下除了元丫头尽都是哥儿。若是多几个丫头也好伴着母亲,能得母亲亲自教导,日后也能受益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