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仅有的变化,就是那位太乙真人的神使,叶挽秋。
虞娴朝侧前方看了一眼,并不意外地发现今天她也来了。
她说不好这种预感到底是什么,但是总觉得这位神使出现得有些蹊跷,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又恰好是出现在那次事情以后,让人很难不去猜想其中的种种关联。
可另一方面,太乙真人本就与如今的神界来往甚少,甚至绝大部分新升上来的仙灵都是没见过他,只是单纯地知道有这么一位上尊神灵而已。
如果这位神使正如她自己所说,是从小长在乾元虚境,被各位古神和太乙一起养大,没有去过外界所以无人认识,那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
她拨弄一下鬓边的黑发,敛起神色想到,不管怎么样,自己和哪吒的事,终归只是时间问题。至于哪吒三年前曾说过的那个婚约,真也好,假也罢,只要一日没有尘埃落定,她就总还是有机会的。
正想着,她看到已经接过太子令的哪吒在天帝的示意下起身而立,端过仙侍送上来的一杯贺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可他却只觉如同凉水,完全没有半分味觉反应。
呈酒的仙侍退让开后,太乙便离席上前来,和天帝互行一道简礼后,轻挥拂尘示意叶挽秋走上来:“她是我的神使,叶挽秋。自小便一直跟在我和几位古神身边长大,所以不曾与各位仙友碰面。”说着,他微微侧头道,“挽秋,快来见过天帝。”
叶挽秋照做,又依着太乙的意思,将手里捧着的贺礼送到哪吒面前。
第一眼的时候,哪吒注意到的是簪在她头上的那支红莲花步摇,还有半隐在手腕薄纱下的金镯。
这两样饰物都和他有关,此刻也都戴在她身上,光是看着就让他心生欢悦。
然而紧接着,哪吒就注意到她今日的装束。
珍珠白的长裙如倒垂盛开的百合花,流畅的线条延伸到腰部时被收紧成纤细的弧度,低垂的领口如花萼般遮裹在胸前。即使还有件素纱外衣也没起到什么该有的作用,反而衬得锁骨和靠近胸口的肌肤愈发白净无暇。
“恭贺三坛海会大神。”她说着,将手里的檀盒打开,露出里面被神力缩小后的灵器,“这件九龙神火罩原是乾元虚境的镇境之宝,今日仙尊特将此宝赠与三太子,以贺三太子封神之喜。”
言毕,她屈膝行礼,微微弯腰,捧着檀盒递到哪吒面前,被他面无表情地接过来,递给旁边的仙侍收下去。
“哪吒敬谢师尊。”
“起来吧。”
关于叶挽秋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哪吒完全没有印象,也不想去关心盒子里放的到底是些什么。他的视线在她半遮半掩的锁骨和胸口处停留片刻后便移开,神情也由一开始的略略怔愣迅速转为惯有的冷淡,眉尖微颦着,甚至有种浅浅的厌恶感流露出来。
这种和自己预料完全相反的反应,着实让叶挽秋有些不知所措。蔚黎她们还信誓旦旦地说这身衣裳很衬她,穿去参加封神祭不会有错。
可哪吒的表情看起来,根本就是被踩中了什么雷区,和“高兴”“欣赏”一类的词汇,一点也不搭边。
她退回太乙身边,跟着再次行礼后回到席间坐好,看到哪吒的脸色依旧难看,不由得下意识地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装束。
干干净净的,没哪里脏也没哪里破,更没什么其他问题。
难道说男女审美真的存在着天然鸿沟差异,她觉得漂亮的,哪吒却觉得很难看?
可就算觉得不怎么样,也不应该是那样的反应吧?
何况……真有那么不堪入目?
叶挽秋纠结地抬头,看到虞娴正好起身,将贺礼亲自捧着送到哪吒面前,还唤来仙侍斟杯祝酒。喝完后,虞娴将酒樽放回去,却抬起手抚着额角,像是相当不胜酒力的模样,身形轻晃间,伸手搭扶在了哪吒绕着混天绫的手臂上。
“多谢三太子。”她低着头,音容温婉。
“不必,公主还是入座歇着比较好。”哪吒面无表情地回答,嗓音沁冷。
看着这一幕,周围的仙灵们又是一阵带笑的窃窃私语。
重新落座后,白舞凑近虞娴轻声道:“原以为三太子和他师姐关系极好,今天看也不过如此,三太子不照样没怎么给她好脸色看。公主殿下无需烦心了。”
“就你会说。”虞娴笑着略略推她一把。
这给你能耐的。叶挽秋忍不住翻个白眼,怎么不就地来个托马斯全旋劈叉下腰。
她端起面前的酒一口闷完,伸手将头上那支红莲花步摇取了下来,勾着散垂而下的黑发理顺,收回视线。
正礼结束后便是设在碧寰宝殿里的歌舞和宴会,叶挽秋一杯接一杯地喝得多了点,逐渐感觉有些闷晕但还不至于会醉,于是悄悄凑到太乙身边问:“仙尊,我能不能出去透个气?”
“去吧。”太乙应允道。
殿外的空气要比里面要来得冰凉畅快许多。叶挽秋一边用手拍拍脸,一边走上御道,绕进空无一人的万芳园,坐在云石砌成的花坛边,面对着一整个天池的馥郁莲花,萤火点点。手上的金镯碰撞上坛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抬起手腕转了转,正想把那只镯子取下来仔细看看,却发现无论她怎么尝试都没办法把它摘落,反而把手腕皮肤蹭得通红一圈,又痛又麻。
望着隐约闪烁在镯子上的火莲神印,叶挽秋忽然有种感觉,这金环怕不是打算把自己的三魂七魄都给栓得死死的。
还没等她想完,一条红绫忽然从侧后方灵活地游窜过来,卷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拖进哪吒怀里。冰凉的呼吸撒在她的肩颈处,带来微微的痒和瑟缩感。
和刚刚比起来,他的神情依旧没缓和多少,视线在她垂散下来的长发上停滞一瞬后,问:“我给你的那支头簪呢?”
“收起来了。”她没看对方地回答到。
哪吒沉默几秒:“不喜欢?”
“不是。”她别开头,“步摇很好看,只是衣服衬不上,戴着也是糟蹋。”
“谁说的?”
“你说的啊。”叶挽秋从他怀里挣脱开,面对着他靠在凤凰树下,目光却只望着旁边的夜辉藤萝。
哪吒听完她的话,眉间皱痕更深:“我什么时候说过?”
“我呈礼给你的时候啊。”她低落又有些不甘地回答,“你当时看我的样子,就差没在脸上写,‘你穿得简直没眼看’这句话了。”
“怎么可能。”他很果断地否认,表情更差。
“可我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直到现在,你脸色还是这么难看。”
哪吒闭下眼,叹出一口气,重新望着她:“所以你才把头簪取了?”说着,他忽然瞥见叶挽秋露在素纱下的手腕,绯红得不正常,顿时眼神深黑,“还试过取镯子。”
她愣一下,摇头:“有一说一。取头簪是因为这个,镯子不是。我就是单纯地想拿下来看看,结果怎么都弄不下来,所以多试了几次就蹭到了而已。”
哪吒注视着她好一阵,看不出来对于这个解释接受得如何。
叶挽秋有点着急地去捉住他的发尾,轻轻扯了扯:“你倒是解释一下,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高兴?”
“你穿这件很好看。”他很干脆地说到,让叶挽秋有点没反应过来,紧接着道,“但是我不喜欢你在这么多仙灵面前穿它。”
“……我没听懂。”
他伸手沿着她半掩在素纱下的锁骨线条描摹,慢慢向下滑过靠近胸口的肌肤,停驻在缀着细碎花朵的领口边缘,冰凉的触感像霜花落在身上,激得叶挽秋有些抖。
“封神祭上那么多仙灵,是不是都看到了?”他平静地说着,语调却森寒如雪,听着让人头皮发麻。
平心而论,这件衣裳的领口是类似桃心抹胸的裁剪设计,因此确实要比叶挽秋平时惯穿的低一些。但即使不是祭会,平时会穿有这种领口衣裳的女仙也多了去了,连蔚黎和松律的衣裳有好多都是这样,也没见有谁觉得不正常。
“这能看到什么?”叶挽秋难以理解地朝自己身上看一眼,“而且就算要看,那也是看你啊,你才是今天的主角。何况我看其他女仙都是这么穿的,就这么一块摊煎饼都嫌小的地方,相互看看又不吃亏。”
哪吒,“……”
她还在絮絮地往下说,然而哪吒却没有了继续听完的耐心,干脆上前一步将她按在面前的凤凰树干上,低头封住那张忙乱不已的桃花色嘴唇。
积蓄许久的酒劲被他身上又清又烈的冷调莲花香勾得有些上头,叶挽秋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满是醇酒的池塘,被头顶郁郁葱葱的莲花群压裹得喘不过气,本能地想要去争夺那点救命的氧气,却被对方恶劣地揪着不放。
就在她以为也许自己会溺死在这里的时候,哪吒终于松开她,伸手抬起她的下颌,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
好不容易得来的呼吸自由让叶挽秋忍不住拼命喘气,感受到对方冰凉的薄唇在她耳侧流连细吻,夹杂着略显模糊的声音:“可我不喜欢。祭会上那么多仙灵,我能看到,他们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