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能、王柱心下叫苦,又不知道自己的破绽在哪里,加上本是惜命的人,只好听了贾环的安排,留在客栈养病。谁知一日不好、两日不好,足足过了七八日,才算是把腹泻止住了。偏此时贾环留下的银子,已经买药花得差不多了,去金陵自是不够,只好先回京去。
摆脱了王夫人安插的小厮,贾环四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赵国基,在听林家给的两个小厮说那两个人给贾环的饭里下药时,差一点没忍住,想着直接将那两人送官算了。还是贾环拦下,免得王夫人过早得了信,再派了别的人来。又是林家小厮,不知道从哪儿捣鼓出了药,反下到那两人的饭里,立竿见影地让那两个家伙有苦说不出。
这也算是托了贾政与王夫人沟通不畅的福:贾政就没告诉王夫人,赵国基会跟着去的事。至于林黛玉送两个小厮给贾环,就是贾政都不知道,也就更无从说起。所以王夫人想着,那两个小厮比贾环年纪大,又是两个人对付一个,总能如愿,所以连个年长些的长随都没派,就让三人上路了。
等王夫人见到那两个好不容易回京小厮,发现他们已经与贾环分开了十来天了,再想派人追上去,是万万来不及了。只好让人给金陵老宅送信,让那边的人盯紧了贾环,最好让他参加不了明年的童生试。
那边王夫人如何发狠,贾环并不知道,现在他与赵国基已经坐上了南下的船,每日在船舱里用功。舟楫不平,二人无法练字,每日人手一本林如海批注的四书五经狂背。
贾环不仅要自己背,还得将赵国基不认识的字教给他,看不懂的地方讲给他。赵国基对贾环的记性与理解能力,表示十分惊奇,一样都是看书,怎么他就记得那么快,还讲解的头头是道?
就在赵国基的疑惑之中,经过近两个月的水路,贾环他们终于抵达金陵。一下船,四人脚下都有些发飘,好象脚下的地面还在颠簸。贾环连想都没想过要回荣国府的老宅,赶紧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是干净的客栈,把大家安顿下来。
“哥儿,咱们怎么不回老宅?何必花这个冤枉钱。”赵国基有些不大明白。
贾环摇着头道:“那些看宅子的,哪个不是太太使出来的人。咱们要是回了那里,别说是出门读书,就是他们做的吃食,你敢吃吗?”
想起周能、王柱两个给贾环的吃食里下药,赵国基就打了个哆嗦,还是算了,花点钱就花点钱吧,总好过随时担心自己的小命。
休整了两天,贾环让两个小厮出去打听青山书院在什么地方,离这里有多远。赵国基对自己能不能进青山书院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毕竟自己与贾环的差距差得有点远,而人家孙大人的荐书里,也没有自己的名字。
贾环心里也没有底。
他当时所以说让赵国基考科举,也是因为觉得他年纪还小,多读点书总好过在家里混日子——赵国基在荣国府的时候,学的只是服侍人,还是服侍自己这个外甥。所以一出了府,他对自己能干什么、该干什么一点谱都没有。那还不如先读点书,将来自己买个铺子,自己记个帐、做个掌柜也好。
现在赵国基读书的兴趣上来了,也很卖力气,可是底子太差了。他又不象是贾环,本身有金手指,记忆力就不说了,那理解、归纳能力也是无人可及。现在就让赵国基参加童生试,就好象是让一个小学毕业几年的人,现在说让他参加高考,他自己也答应了,也愿意努力,可是中间差的初中、高中的内容,不是说补就能补得上的。
以赵国基现在的水平,怎么也得再好好学个三两年,才敢想下一步的事。为了怕将来赵国基去了青山书院受打击,贾环决定现在就与他说开。
听了贾环的分析,赵国基沉默了一会,才笑道:“三两年就三两年,反正要不是提前脱籍,得到我孙子那辈才能科举呢,现在从我这辈儿就能科举,已经是赚了。”
贾环没想到赵国基竟然这样想得开,忽然觉得自己如此决定别人日后之路,有些霸道与草率。于是对赵国基道:“舅舅,是我自己想当然了。现在你好好想想,自己将来究竟要做什么。”
赵国基想了想道:“我还是想试试,看自己究竟是不是这块料。就算是青山书院不收我,那我就在书院边上租间屋子,自己看书、练字。要是书院边上有私塾的话,我就上私塾去,反正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我原来是做什么的。”
“好。”贾环点了点头:“那我们明天就上青山书院去。说不定人家孙先生连我也不收呢,到时候咱们还得一起去私塾呢。”
赵国基却对贾环有信心:“不可能,你念书那么厉害,人家肯定会收下你的。”
于是第二日,两人按小厮们打听好的,到青山书院去求见孙先生。没一会儿,已经有下人来领他们进书院。书院依山而建,并没有什么华丽的建筑,也没有什么奇景怪石,只有处处曲径,片片绿荫。白墙青瓦在绿树的掩映下,传出阵阵读书之声,让人平生静谧安祥之感。
孙大人的族侄孙先生,年纪与孙大人差不多大,身上没有孙大人的官威,书卷气更盛些。此时他正在看孙大人的荐书,贾环与赵国基一起等着他看完,就是出气也不敢大了,民引得人家对自己反感。
放下荐书,孙先生先是问了贾环一些学业上的问题,贾环这些天在船上的功夫不是白费的,回答得头头是道,引得孙先生频频点头。
接着孙先生又问:“我已经知道族叔的意思了,那么这位是怎么回事?”是想买一赠一还是怎么的?
贾环道:“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读书,从来没有分开过,所以我得了孙大人的荐书,就想着看看能不能一起拜在先生门下。”
孙先生又看了贾环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就是脸色都没变一下,直接考问起赵国基的学业来。赵国基本来与贾环就有差距,面对先生又紧张些,答得就嗑嗑巴巴。
孙先生面色仍没有什么变化,转问赵国基:“读了几年书了?”
赵国基更不好意思:“原来是与环儿一起在家学里,不过因为家里的原因,原来也只是识了千多个字。真的读书也不过是近两个月的事。”
贾环脸都绿了,自己刚和人家说两人从小一起读书,现在你说你才读了两个月,算什么事?好在孙先生脸色仍没有什么变化。想了一下,先生自己拿出纸来,贾环赶紧上前替人磨墨,先生看了他一眼,等墨墨得差不多了,抬笔写起字来。
等那墨迹干了,孙先生将那张纸放进一个套封里,递给赵国基:“这是荐书,写给前面私塾的赵先生的。你不适合进书院,不过赵先生那边的私塾倒还合适。等你在私塾学上一年,我看看你的进度再说。”
没说贾环,可是大家都知道贾环进书院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了。果然接下来孙先生就说出对贾环什么时候进书院,来书院之前要准备什么,不能带小厮进书院等等琐事。贾环一一应下,就是赵国基也跟着点头。
孙先生见赵国基一味为贾环高兴,并没有什么怨愤之色,也觉得这是一个心性纯良的孩子。虽然论起读书来起步晚了些,可也还不算太迟,若是个聪慧的,三两年后也不是没有一试之力。因道:“平日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让贾环说与我听。”
贾环与赵国基再三谢过孙先生,才道别回去准备明日入书院之事。出了书院,又至私塾,将孙先生的荐书交与了赵先生。那赵先生想是十分信重孙先生,也不问赵国基学业进度如何,只让他明日上学就是。
等回了客栈,赵国基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对着贾环道:“两位先生好大的气势。”
贾环一笑:“那是你自己心虚。只是日后我们两个不能一起了,不如就在私塾附近租个宅子。一是你来回方便些,等我休沐的时候也好有个落脚之地。”
因为刚听了两位先生说了入书院与私塾一年的费用,赵国基有些担心:“你在书院一年的束侑是一百两,我在私塾一年又是三十两,再加上吃用。环儿,咱们的钱够吗?”他出门时,老娘给了他一百两银子,算下来不大够。
贾环让他放心:“我离府时公中给了五百两,老爷又给了二百两。路上花用了不到七十两,就是咱们在这里住上两年,也尽够了。”
赵国基就将自己那一百两银子拿给贾环,让他保管着。贾环并不推辞,免得让赵国基心中生出自己花用贾环银子的感觉,再堕了志气。
剩下的时间又是两个小厮跑出去问房子,因时间太急,贾环以高出市价两成的价格,在赵国基私塾边上租下了一个一进的小宅子。赵国基觉得价钱太贵,还想等上一等,贾环劝他:“咱们现在要紧的是早日上学,再说一年二十两银子,也说不上多贵。”
赵国基嘟囔道:“这个宅子也太小了些,让哥儿受委屈了。”
贾环一笑,他并没有自己是国公门弟公子的自觉,也就不觉得委屈。反正日常这宅子只有赵国基带着两个小厮住着,他是住在书院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