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还没听出贾敬是不是同意,坚持问道:“你们府里有多少是你父母那时使出来的人,也该给他们留些面子才好。”
贾珍冷笑一声:“给他留面子?我这都在去送死了,他一个人也不知道,一个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说不定哪天就得命丧沙场了,还要什么面子?掉眼泪,光掉眼泪有个什么用!”语气中说不出的不情、不愿、不甘!
冯唐这才算是看明白了,敢情这位在贾敬那里也没得到什么助力,想着在自己这里套出有用之人呢。换上一幅同情的面孔:“即是你父亲那里也没有什么 ,那你也就不必非得去军中了。”
贾珍却不情愿地叫了起来:“可是我若不去军中,也不过还如原来一样过日子,还是得让那府里呼来喝去的。再说,她就白死了不成!我要给她报仇。”
得了,你是情种。可是对这样一个只知道沉溺于儿女私情的人,冯唐却是看不上的。他继续做出劝说贾珍的样子,心里却暗暗想着,该怎么把这信息说给义忠郡王听——眼见着宁国府是真的一点人脉也没有了,不必再费人力盯着他们府上。
倒是那荣国府,该提醒王爷小心些才是。还有那位已经进宫的荣国府大姑娘,也得提防些。
又说了些没盐少醋的话,贾珍见从冯唐这里也得不到什么助力,才不甘地起身告辞。临走时还提醒冯唐:“老伯也得离那府里远些。对我这一族之人,他们还能下这样的狠手,何况老伯与他们也不过是看在先国公爷的情份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老伯背后来一刀子。就是……老伯也提醒一声吧。”
至此,冯唐已经全信了贾珍要与荣国计一较长短的话——在自己这个明显与荣国府更亲近的人面前,贾珍都不遗余力地挑拔,何况别人。就是最后一句,怕也是想着让王爷出手,收拾了荣国府他才趁愿呢。
按着冯唐的想头,也是该给荣国府些教训。可是形势比人强,现在王爷的势力越发不如先义忠亲王在的时候了,只能先养精蓄锐,才能再图日后。
从冯家出来,直到远远地离了那府门,贾珍脸上才放松了些。可是他还不能回府,而是对着那些与宁国府有些交情、又与义忠郡王亲近的人家,一家家拜了过去,说得话也与在冯唐府里差不多:一是辞行,二是控诉荣国府不义,三是提醒大家小心荣国府一些。
他也不怕这些人家里,有人与荣国府是真心交好,会把这话传到荣国府去——这事虽然没有实证,可是荣国府尤其是王夫人是真的出手了,过几日等着贾元春封妃,别人不信也得信了他今日的话。
贾珍相信,如此一来,就算是荣国府听到了风声,也不敢真的问到自己头上。真敢问到自己头上来了,还方便自己直接与荣国府划清界线呢!
这样一来,别的都靠后,至少那省亲别墅别想着他出一两银子,更别想着还从宁国府划出一寸地方。
有那个钱,他让贾蓉多买点地,多置几个铺子多好。
美不滋地想着,贾珍已经回到了自己府里。就见门子已经换了人,虽然还不认识,可是他也知道定是焦大他们带出来的那些人。向人点了点头,贾珍也不停留,自回书房去了。
不想一进书房,就见贾蓉正一脸不忿地坐在那里,下首还坐着一个人,正是赖升的堂兄,荣国府的大管家赖大!
谁一回了自己家里,倒有人先大模大样地坐等着,还是来者不善的,还是个奴才,心气都不会太顺。贾珍看都没看赖大一眼,只问贾蓉:“让你办的事儿都办好了?”
贾蓉早自己站了起来,接了贾珍外头的大衣裳,小心地道:“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了。只是老太太不知道怎么知道了消息,请父亲过去呢。”
贾珍眉头一皱:“不过是收拾几个咱们府上的奴才,怎么还惊动了老太太?”话是在埋怨贾蓉,可是何尝不是说给赖大听?自己收拾的,可是宁国府的奴才,荣国府要来问,手是不是伸得长了些。
赖大在贾蓉面前能大模大样地端坐,可是见了贾珍还是早早地起了身。刚想与贾珍见礼,不想贾珍已经问起贾蓉来。主子说话,他一个做奴才的没有插嘴的地方,直到贾珍说完不该惊动了老太太,赖大才觉得自己这个荣国府的大管家,老太太心腹赖嬷嬷的儿子,可以出场了。
“这倒不怪小蓉大爷,”赖大尽量在自己脸上带上丝卑微,以示自己还知道本份。可是一个长期趾高气扬惯了的人,做出这样的态度,让人觉得十分做作与别扭。
贾珍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声:“哦?难道不是他办事不力,动静太大扰了老太太的清静?”
这话可就比刚才更让人难回了,毕竟两府虽然在一条街上,可是各府的面积都不小,再说贾母身处内宅,若不是在宁国府安了耳目,又怎么会这边宁国府收拾几个奴才,那边她老人家就知道了?
赖大脸上更挂不住:“并不是别个。不过是我那弟媳妇见家里让小蓉大爷带着人,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抄了,想着自己两口子在府上这么些年,也算是兢兢业业,为了主子鞍前马后地出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向老太太报了报委屈。”
贾珍并不理赖大的话,直接向着贾蓉骂道:“没用的东西,不过是几个偷盗的下人,你还能放走一个。还扰了老太太,这就是你办的事儿?”
贾蓉那里分外委屈起来:“并不是我没让人将那赖升家的看起来,只是赖嬷嬷竟然亲自过来,非得要带那赖升家的去给老太太回话……”
贾蓉越说,那声音就越低了——赖嬷嬷再是在贾母那里有体面,可名为上也还是个奴才,还是个别人府上的奴才,当着他这个做主子的,就硬生生地把人给带走了,怎么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贾珍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贾蓉一眼:“没用的玩意。正是因为府里这些个下人,四处嚼说主子的是非,捕风捉影无所不为,才让你收拾的。怎么,倒把个正主给老子放走了。去,快些去看看顺天府下衙了没有,只说咱们府上出了逃奴,请顺天府里的老爷帮着捉拿。”
居然还能这样操作?你不是明明知道那个婆子就在荣国府里吗?贾蓉跟不上贾珍的思路,直接愣在当地。可是赖大却不敢如他一般不说话——那赖升的媳妇可是他老娘从这府里硬带走的,顺天府真的追究起来,他老娘不是拐带着是窝藏之罪!
何况就算是看着荣国府的面子,那顺天府的不敢上门拿人,可是让官府之人在荣国府里出入一回,就是赖嬷嬷再得老太太的青眼,也得落些不是。
赖大忙给贾珍跪下了:“大爷息怒,大爷息怒。还请大爷示下,我那兄弟两口子倒是做下了什么不是,我看着能帮他描补的,一定尽力替他描补。”
在赖大看来,他这已经算是低到了尘埃里,还给了贾珍一个大大的许诺,不管怎么样,贾珍也该知足才是。
可是贾珍却并不如他所想的一样,他可正想着此事贾母不插手还好,若是插手的话,他就坐实了自己今天一天对人说的话——让宁荣两府实实在在地生分起来!
第247章
贾珍这里才不管赖大是怎么想的, 一个做奴才的, 在贾母面前再有脸面,在他这个宁国府的家主面前, 还是老老实实地给自己跪着吧!
就听他对着贾蓉喝骂:“你老子在外头跑了一天回来, 热水也没喝上一口,你就在这里唠叨个不休,是想着让老子饿死吗?我死了,于你有什么好处?”
这样的指桑骂槐, 就是赖大刚开始当差的时候, 因他母亲是贾母的陪嫁丫头出身,都没有受到过。现在当着面就让贾珍如此发作,就算是还跪在地上, 赖大也把自己的上身挺直了, 想着与贾珍分辨两句。
贾蓉知道刚才父亲不是真的在责骂自己, 见到赖大挺起身子, 还以为他要对贾珍不利,自己站到了贾珍面前, 还对外头喊了一句:“现道, 进来服侍父亲洗漱。”
现道, 这是个什么玩意?贾珍不解地看了贾蓉一眼,贾蓉向他解释道:“我听了父亲给小厮们取名,也跟着把我那几个小厮给起了名字。”
贾珍不能告诉贾蓉, 自己为什么会取些这个时代人觉得怪异的名字,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刚才贾蓉又没有一点犹豫地站在了自己面前,也让贾珍觉得有些感动,就只向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那现道已经进来了,可是怎么看,怎么也不是一个小厮、或者原来贾家人眼里正常小厮的形容,倒象一个是一个雄武有力的护卫。
但是人家做起事儿来,却也还算是熟练,没有什么刚接手的生涩。就算是赖大跪在那里的些碍事,现道也是对着他视若无睹,该打水打水,该更衣更衣,半点也没慢了脚步。
贾蓉终是面子薄,又想着这赖大好歹也是荣国府的大管家,向着贾珍道:“父亲即是还没用饭,那我让他们给父亲摆上来吧。赖大管家来了这么长时间,估计府里也离不得他。不如请赖大管家先请回吧。”
贾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贾蓉的说话。赖大也知多留无益,总算贾珍没再说去顺天府报案捉拿逃奴之事,也就势站起身子,又向贾珍与贾蓉行了礼,才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