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懂事的孩子身后,一定有太多的世态炎凉。看着惜春短短时间就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贾珍更觉得心疼:“你小小的人,凡事都是让哥哥嫂子做主的,有什么拖后腿的地方?别人问你,你只推到我们身上就是。”
惜春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只静静地听贾珍与尤氏是长是短地安排日后的行事。就这么静静倾听,倒让惜春觉出了些家的感觉来,若是自己父母都在身边,是不是也是这样,他们在那里商量事情,自己只管玩乐就好?
正想着,外头丫头来说,贾蓉求见。贾珍向尤氏两个笑道:“给你们开开眼,看看咱们家里这些好奴才们,可一个个都是财主呢。”
尤氏与惜春看看桌子上还放着的银票,自是知道贾珍所说的就是贾蓉要来给她们送首饰的事儿。贾蓉也不是一个人进来的,他身后还跟了一个捧着包袱的婆子。
那婆子身量粗大,显然贾蓉也是看中了她的力气。等她把东西放到了桌子上,就挥了挥手让人出去。贾珍也不抢贾蓉的功劳,由着他打开包袱,一样一样向着尤氏与惜春说那首饰是从谁家里抄出来的,哪样首饰又有什么好处。
贾珍看了一会,就说自己前面还有事情,要去书房。贾蓉知道他定是还担心荣国府插手一事,有心想要说什么,又想起贾珍曾说,外头的事儿自有男儿担着,不该让女眷跟着着急,也只好耐着性子继续与尤氏两个解说。
出乎贾珍预料的是,贾赦当晚倒是没出现在宁国府。不过想想也明白过来,贾赦毕竟不是住在荣国府的主院,再说与贾母也不如贾政来得亲近,贾母不想大黑天的还看他那张脸,也说得过去。
不过昨晚虽然怼过了贾政,可是贾母那里自己还是得打个花狐哨,然后才好与荣国府再不往来。带上贾蓉从赖家少出东西的册子,贾珍自己就来到荣庆堂里请见贾母。
贾母这一晚上也没睡好——她自贾代善去后,在荣国府里说一不二的惯了,还没让一个小辈如此下了面子。现在听说贾珍过来了,自是没有什么好脸色:“你是大忙人,不是说外头事儿多,怎么倒今日有空来看我这个老婆子?”
贾珍只当不知道她为何气不顺,只说:“前日尤氏来谢过了老太太,我为着出城去见老爷,没有一起过来。所以今日里来给老太太道恼。”
竟然不是为了昨天的事儿来给自己赔不是,这让还想着再端一端架子的贾母气越发上来了:“算了,你外头的事儿要紧,我这里有什么恼不恼的。”
贾珍听了,也是一乐:“就知道老太太是大度的。不过若是不来一回,也不是我们做小辈的该有的礼数。即是老太太不怪我,那我也就不打扰老太太了。”说着就想起身。
看他竟然真的说走就要走,贾母再不能装成无事,出口道:“你且站一站,我怎么听说,昨日里你好端端地就抄了那赖升的家?”
贾珍身子还没动窝,听到贾母这样一问,也就顺势回答道:“那个奴才实在心大了。自己在外头置田置地买宅子,我也都忍了。清水池塘不养鱼,这个道理我也知道。”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这奴才竟然将手伸到了我的库房里头。从他们家里搜出了多少我府上的失物。不光如此,那奴才嘴也不严谨,有的四处乱传闲话。这样的奴才不收拾,日后我那府里,真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
贾母听得眉头直皱:“他们也是当了多年差的老人,怎么行事还这么糊涂。不过东西即是已经追回来了,不如还是把人放了吧。”那语气与其说是求情,不如说是命令。
贾珍对着贾母摇了摇头:“老太太难道没听到我刚才的话?我收拾他,抄他的家,东西还在其次,是因为他那嘴不严谨,四处乱嚼说主子。一个做大管家的如此,下面的奴才都让他给带坏了。”
贾母也是一顿,然后才向着贾珍道:“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你只震吓他几句,实在不行赏他几板子就是了,何必还抄了他的家。”
贾珍却对这话表示不赞同:“也不是没说过他,不光是他,就是他那个婆娘也一样让尤氏骂过。可谁知道这两口子竟变本加厉,有的没的四处乱传。这样不省心的奴才,自然不好再留着。”
听他如此油盐不进,贾母也失去了耐性:“你府里能有什么事儿让他嚼说?即是他能说得出,那也是无风不起浪,你不说想想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到之处,倒先拿奴才出气。”
可算是说出来了,贾珍对着贾母就阴沉沉地一笑:“我一个做主子的,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也有我父亲教导,难道还由着他一个奴才说三道四不成?难道老太太做事,也都由着奴才说好才行的?”
他这话正好让来给贾母请安的贾赦与贾政听了个正着。贾赦还没说什么,贾政已经一脸正气地站了出来:“珍儿,你是怎么与老太太说话的?老太太如何行事,还轮得到你一个小辈来指摘不成?”
贾珍对上他就更没有压力:“即是老太太行事,我一个做晚辈的不能指摘。难道我这做主子的行事,那赖升就有说嘴的地方不成?说来我是老太太的晚辈,总还是主子。可是那赖升,才不过是我府上的奴才呢。”
贾赦已经自己默默坐在了一旁,只看着贾珍与贾政两个辩驳。贾母听了更加生气:“是了,你是主子,更是这贾家的族长,我是说不得你了。”
贾珍寸步不让:“倒不是说老太太说不得。只是合了律法与理法的,我自是听从。可是若是不合律法与理法的,一来我是三等将军,朝庭的命官,不能不守律法。二来我是贾家的族长,若是一个做族长的都不尊礼数,怕族人也不服气。”
这两样不光是贾政的软肋,就是贾母也说不出让他只按自己的话行事,不必守那两样的话来,一时只坐在那里暗暗生气。
贾母心里不是不惊疑,她实在想不通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贾珍,为何会突然就不肯再给自己面子。而他一旦不给自己面子,自己竟然已经没有任何能拿捏他的地方了。
不对,还有一处,那就是秦氏!贾母就如抓到一救命稻草一般,把自己刚才有些弯下的腰板,又挺了起来,向着贾珍说道:“贾珍儿,你也说了,你是贾家的族长,行起事来一族的人还都看着你呢。也该给这一族的人做出样子来才好。也别怪那赖升两口子说嘴,有些事你确实行得过了。”
对上贾母那若有所指的目光,贾珍却淡定从容地又是一笑,竟然还不是刚才那阴沉沉地笑,而是真正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一般,十分柔和地向着贾母问道:
“老太太,您倒是说说,我哪样事儿行得过了?”
还要不要脸?这样的事,不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吗?谁家会把扒灰之事拿到桌面上来说?没得脏了自己的嘴。
不过屋里倒是有一个不怕脏了嘴的。贾母把目光转向了贾赦,这也是个不知道羞臊的,不过正好让他来对付眼前的贾珍:“那些事我也只是听说,老大,你来说说珍儿。也让他日后收敛些。”
莫明就被点名的贾赦,看看贾母,又看看贾珍,才问道:“说什么?”
贾母让他给气得恨不得摔了自己的茶杯:“说什么,还能说什么?不就是那个、那个……”
贾珍倒有些同情起贾赦来,看吧,遇到这样的事儿,也头的可就是贾赦了。他不等贾赦再开口,直接向贾母道:“老太太也不必为难大老爷了,没准他还不如老太太听说得多呢。谁让老太太几十年来,在这两府里都这样耳聪目明的。”
“至于老太太所说的事儿,我即是敢行,也就不怕人说。可是却也不是谁都能说。一个奴才,吃着我的喝着我的,还伙同着外人算计与我,我就是容不下。还有,听说赖升的那个媳妇,昨天让老太太留下了?还请老太太让我带回去一体处置了。”
这样无耻的话,更把一向把面子看得天大的贾母惊着了,她怒向贾珍道:“不过是个奴才,也值得你这样一大早上来我这里吵闹?咱们两府一向一体,你还想着为了一个奴才,就与我翻脸不成?”
贾珍却没有让贾母这番话给唬住,他向着贾母点了点头:“为了一个奴才,我自是不会与老太太翻脸。可是为了那奴才嘴里嚼说的人,我却是能与老太太翻脸的。”
“老太太,自从贵府的二太太去我府里几次,那秦氏的病一次重过一次的时候,你就该想到,咱们两府,离着翻脸不远了。”
第248章
虽然宁荣街上走动的人不多, 可是还是有人看到宁国府的家主贾珍, 怒气冲冲地出了荣国府的大门,连马也不骑、车也不坐, 就那么自己一路快步回了宁国府, 就象是荣国府有什么令他厌恶的东西,让他巴不得早早离开。
不一会儿,又见贾珍带了几个小厮,一起打马从宁国府里疾疾驰出, 不大的功夫人影都不见了。
宁荣街上的人看不到贾珍的身影, 可是兵部的人倒是见着了。他本是个三等将军,说是归兵部提调也正常。只是他也没多在兵部停留,只是将一封请上边疆为国效力的折子, 交到了一个职方司的主事手里, 就又匆匆离开了兵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