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大看向贾珍的眼睛,已经异彩连连。他只当贾珍平日里是藏了拙,也不当着人说破,只道:“请大爷先挑人吧。”
贾珍也不客气,直接挑了六个力气相对小些的——他自己有巨力术防身,那几个力气大的,想来身手也会好些,就留给贾蓉那个弱鸡,保他平安好了。
贾蓉看不出来,焦大还能看不出来吗?他对贾珍的定位越高一重,只是仍不点破,只对那六个人道:“大爷看得起你们,挑你们随着大爷一起出入行走。你们自小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别丢了我们这些人的老脸就是。”
那六个人已经跪下,膝盖是着了地,可是上身还是挺得笔直:“愿为大爷效死力。请大爷赐名。”
贾珍听说这几个人还没有名字,不觉得想起自己第一世时,一直没有完成的愿望来,恶趣味又起,一路排名地叫了下来:“你们从此就叫:现言、古言、衍言、现耽、古耽、原耽。”这六人听了,谢了大爷赐名。
贾珍再不多说,向焦大示意一下:“蓉儿就交给你了。”自己带着现言、古言、现耽、古耽四个一起出门,留下衍言、原耽两个听消息,好等着自己回来的时候,再学给自己听听过程。
等骑马离了府门,贾珍才想起一件事儿来,对现言道:“我倒忘记了,你们对京里的道儿可熟悉不熟悉,各府里都在哪儿能知道吗?”
现言可能还不大习惯与主子说话,听到贾珍问话,脸上还出现了些许的不好意思,倒让贾珍心里好笑。可是人家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十分靠谱的:“回大爷的话,我们兄弟对京里的道路还都知道,就是府里相熟的各位大人家里,都住在什么地方,也算清楚。”
贾珍在马上点了点头,又问:“你们可有认字的?”别到时候接个帖子,都看不明白是谁投来的,或是自己想去张家,他们倒给送到李家去了。
那几个人一起都点起了头,还是现言回的话:“倒是跟着学了几个字,常用的都会念。”
这就行了,贾珍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要求。看来焦大他们对这些人还真是上心。只是想着教这么些人习武,还要教他们认字,这中间的花费可是不少,这几个老头子是从哪儿来的钱呢?贾珍心里将此事记下,想着自己回府的时候,再好生问问焦大,总不能让几个下人自己贴银子为自己训练下人。
打马来到了冯唐府前,贾珍示意那个现言上门去投帖子,贾珍自己只坐在马上等着回话,也是想着看看现言这个第一天上任的小厮,可会不会与高门豪奴打交道的意思。
只见现言下马之后,先是将马交到自己同伴手中,又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才走向冯家门前。早有冯家的门子,看到远远来的一行人,已经打量起来。也有认识贾珍的,看到现言过来,也含着笑迎上前。
那现言并不因别人带笑,就自高自大起来,背着身虽然让贾珍看不到他的脸,可是从冯家那个奴才脸上放大的笑容里,也能看出,现言一定不会是板着脸的。
就看现言抢先对来人行了个常礼,把手里的帖子双手递了上去。冯家的门子赔着笑向贾珍看了一眼,还远远地打了个千,对着现言说了句什么,才拿着帖子,如飞地向着门内而去。
现言并不着急回来给贾珍覆命,而是略站了一下,等着又一个门子到了跟前儿,才伙着人一起来到贾珍的马前。现言自去同伴那里接了自己的马,而冯家门子早到了贾珍马前,利落地打了个千:“是贾大爷,今日来得好早。还请爷先进门房里略坐一坐,喝杯茶,我们老爷一会儿定是亲迎的。”
这也是世家规矩,没有说不经主子同意,就放人入府的。可是也不好怠慢了客人,先请到门房里饮上杯茶,歇一歇脚。
贾珍对现言的表现很满意,自己拍马上前了两步,等着离府门近了,才下马,随着冯家门子一起来到门房。早有人送上茶来,贾珍只打量几眼这屋里的摆设,就想起自己一会儿若是见了冯唐,该如何说出自己的打算,好便宜将来行事。
所以把自己谋求投军之事的第一站,放在冯唐这里,贾珍也是有他自己考虑的。毕竟几世以来可以看出,这冯唐也算是义忠一脉的死忠了,而且这人比起秦邦业来,在义忠郡王那里说话的份量,也就更重些。
昨日里贾珍用保全血脉说动了秦邦业,可以将话传进义忠郡王耳中,使他不会出手搅得贾珍投军不能。今日来见冯唐,可就是为了让义忠郡王相信,贾珍所以去投军,并不是自己手里真有什么人脉,而是为情所累,查出了荣国府的动作,才想着效先祖之行,自己去军中拼个立足之地,好日后为秦可卿向荣国府讨个公道。
不大一会功夫,就听到外头有人笑道:“还想着珍大哥得在府里消沉几日,没想到今日竟然登门。也不早说,我好让人备了席,也请几位朋友相陪。”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有红楼四侠之称的冯紫英。这倒也说得通,冯唐现在虽然不大得志,可是却是与贾敬一辈的人物,没出亲自来迎自己这个晚辈的道理。
贾珍脸上虽然也有些笑意,可是面上却挂了些轻愁,让那笑意只浮于表面:“不过是来向冯老伯辞行,哪儿有心思喝什么酒。”
冯紫英有些奇怪地问道:“好好地,也没听说你要去哪儿,怎么就说起辞行之事来了?”又把手向贾珍一延,请他先行。
这冯家原主也不是来了一次两次,前头又有小厮带路,贾珍只与冯紫英一路行一路说话:“你也知道一二,我现在心里正不是滋味,又没什么脸儿在京里走动,想着出门些日子。别人那里也还罢了,老伯这里却总得辞行一下,才不负了咱们的交情。”
冯紫英还想再问,却见贾珍脸上皆是萧瑟之意,就有心调侃也不好开口了,伴着他慢慢向冯唐书房中来。
进得屋子,冯唐也放下了手中之事,正等着他们两个。受了贾珍的礼,他才开口问道:“怎么今日你府里忙完了?有空到我这里坐坐?”
贾珍就全换成了苦笑:“老伯还替我遮掩呢。此事就算是难于开口,可是即是已经出来了,又搭上了一条人命,想是该知道的也全都知道了。”
冯唐看向贾珍的目光,也就带了丝鄙夷,面上倒还端得住:“谁还没有个头脑发热的时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何况人即已经去了,人死如灯灭,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也都可以遮过了。”
贾珍就似听进去了一样,强收了脸上的苦意,向冯唐道:“今日小侄上门,倒不为了别的。不过是想着不能让人一直寄在庵堂之中,有意让蓉儿送灵回金陵去入土为安。而我自己,也想着去边疆效力了。”
冯唐脸上的颜色终于变了:“这是胡闹。就是你那嫡妻去时,你不是一样续娶了,何况是……”
贾珍摇了摇头:“这怎么一样。原来我那嫡妻,也不过是父母之命罢了,为的是延育子嗣。可是她,终是不同的。”
冯唐就有些吃惊地看向贾珍,对他们这样人家来说,一个女人,又怎么会影响了一个男人至此?他试探地问道:“再是不同,也不过是个女人。”
贾珍却还摇头:“这是不同的。何况她本是不该死的,都是那些人,为了自己家里的富贵,一个个地来逼迫于她,才将人逼到了绝路。我现在是个没本事的,可也不能看着她这样白白送了命。总得去军中挣一挣,若是有一日能如先祖一样,哼,一个荣国府,一个只在宫里做女史……”说到这里,他好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直接闭了嘴。
可是能透露的信息,还是让冯唐听了个正着,那就是秦可卿之死,与荣国府脱不了干系不说,还是为了那被荣国府送进宫里的大姑娘,才出手逼死了秦可卿。
冯唐做出不信的样子:“你们两府一向都是宁荣一体的。总不至于吧。”
贾珍脸上就现出了气愤:“什么不至于。我知道冯老伯与那府里的关系,比我们府上还亲近些。只是老伯还是想想吧,她们为何非得把个好好的嫡女送进宫去?反正这样的人家,我是只有面子情了,就是我那个妹妹,也已经让我接回府里养着。别让我出头,等我真有了出头之日,我们两府有桥归桥路归路的一日。”
他这话说得很郑重,让冯唐不得不信他说得都是发自肺腑。又怕他手里是不是有先宁国公的人脉,这一去就是鸟入山林、龙归大海,还做出劝人的样子:
“就算你祖父在军中还有一二旧识,怕是也多年没有联系了。何况你现在是个什么年纪,也不是年轻时能以力相搏的时候。”
贾珍听冯唐这样说,脸上就又现出苦涩来。好象又怕人看出来,那苦涩转瞬即收。可是冯唐一直注意着他,就见贾珍脸上强做出了些笑意:“昨日里我已经去问过我父亲,不想我父亲因是科举出身,平日里对军中之事也不上心。祖父走得又急,什么也没不得及与他老人家交待。”
冯唐还有些不信,问出的却是:“怎么你父亲竟同意了不成?”
贾珍就苦笑一下:“我们府里的奴才是个什么德性,这些年冯老伯也不是不知道。若不是这些奴才多嘴,那府里又怎么会知道!”话里又透出了阴狠:“哼,左右不过是些奴才,我现在收拾不了那府的人,还收拾不了自己的奴才不成。现在我那蠢儿子,就抄着那些奴才的家呢。我不愿意听他们鬼叫,这才上门打扰老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