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样的结果,贾珍几世为人,还有什么想不到的:“什么叫老太太养活了你。自从妹妹去了那府里,每年不进腊月,咱们府里就早早地送过去五千两银子,做妹妹一年的使费。怎么又是老太太养活着?妹妹主子奴才有几个人,那五千银子真能花用得完,还得老太太再添上不成?!”
“妹妹若是不信,现在就让人从账房里把帐本子搬过来看。妹妹是刚想起问这个话,我就是有心做假,也没时间不是。”
一句话堵得惜春无话可说。她就算是再不看重金钱,可是也知道自己一个月的月钱只有二两银子。只拿这个一对比,也就知道老太太养活了她的话,并站不住脚。
想了想,惜春又道:“可是今日嫂子只和老太太说,让我陪她几日。总不好老不回去的。”
贾珍不由笑了起来,可是惜春见他笑了,只当他是笑话自己,那小脸马上就阴了起来。贾珍忙收了笑,对惜春好言道:“就算是你嫂子对老太太说,请你陪她几日,可是这几日又没有定数。若是我与蓉儿都走了,府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还得妹妹帮着她震吓不听话的奴才呢,妹妹哪里走得开。”
听贾珍把自己说得这样有用,惜春脸上不由得带出些傲娇的神采来,看得尤氏心里都是一乐。对着惜春道:“刚才妹妹也见了给妹妹收拾的院子,就是不知道妹妹满意不满意。若是还有什么不足的,只管对大爷说,咱们也好重新布置。”
说到自己的新院子,惜春就更觉得满意起来:她在荣国府时,住的不是贾母正院里的偏房,就是王夫人房后的抱厦,哪曾自己一人得过独立的院子?何况那院子位置也好,景色也宜人。
贾珍听说尤氏已经给惜春收拾出院子来,问道:“给妹妹收拾的是哪儿一处?你不该自己做主,该让妹妹自己挑一处可心的才是。再说也不该自己做主布置,总得妹妹喜欢才好。”
尤氏对这样的抱怨听是多了,也不往心里去。惜春倒是感她的情,听贾珍抱怨,替尤氏说道:“那落月阁我很喜欢,就是布置嫂子也用了心的。哥哥什么事儿都不理,只管埋怨嫂子做什么。”
尤氏倒从来没得到过别人如此维护,听得心里一暖,面上还带着笑,眼圈却有些红:“大爷说得是。若是妹妹有什么不中意的,只管对我说,我让人改过来就是了。”
贾珍也对惜春这样投桃报李的行为很赞成:“可见妹妹回来,竟是替你嫂子报不平的。也罢了,总是你们姑嫂一条心,少不得我向你们两个都赔个不是吧。”
贾蓉听到这个话缝,自己站起来向着尤氏与惜春就行了个礼:“没有父亲给母亲和姑姑赔不是的道理,这也是我的不是。都是我没先与父亲说清楚,才让父亲误会母亲了。还请母亲看在我年纪小的份上原谅这一回。”
他这一出,搞得大家先是一愣,接着都笑了起来。惜春笑对贾蓉道:“你快些起来吧。这样的行事,倒象足了宝玉哥哥。”
贾蓉听话地直起了身子,向着贾珍问起了自己关心的问题:“父亲今日去秦家,结果如何?”
尤氏与惜春也都敛了笑,静等着贾珍的答案。贾珍看了看他们,又恨恨地瞪了贾蓉一眼:“日后这样的事儿,不必在你母亲与姑姑面前提起。外头的事儿自有男人挡着,如何能让她们妇孺跟着操心。”
贾蓉是让原主骂惯的人,就是尤氏也是经常被被呼来喝去。可是惜春却年纪又小,性子也还娇些,对贾珍不满意地道:“哥哥这是个什么话。若说外头的事儿都不必我与嫂子知道,那从一开始就不告诉我们不就好了。现在说一半藏一半的,想怄谁不成?”让尤氏与贾蓉,对这位大姑娘佩服不已。
贾珍听了,也觉得总得让她们心里有些谱,省得日后应对起荣国府一干人来,再说漏了:“我已经与秦家说好了,让那秦钟与你一起回金陵去。你在那里守完了一年的妻孝。听着没有什么动静再回京。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就悄悄派人回来,接了你母亲与姑姑一起回金陵。”
贾蓉不解道:“怎么倒带着那东西一起。也不是个省心的。”
“不学无术的东西。”贾珍对着贾蓉就骂了一声,你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心里没数?还好意思嫌别人不省心:“刚才说的质子一事,你就忘记了?那秦邦业是义忠郡王的心腹,把他的儿子放在身边,他就会对你有所顾忌,也就不敢在义忠郡王那里说咱们府上的不是。再者带了他去,凡事也能有个遮挡。”
贾蓉让他骂得心服口服,不住地点头认自己不学无术。贾珍又想起一事,对尤氏道:“这次蓉儿走,多给他带些银子,好让他在金陵悄悄地置办些田地与铺子,就是宅子也买个小点的,离咱们在金陵的老宅远着些,以防万一。”
又对贾蓉道:“那些银子给了你,也就把这一府的后路给了你。你是自己风月浪荡了也好,为了你母亲与姑姑日后真的置办了家业也好,都随了你。只是你真浪荡之时,多想想你姑姑,才多大的人,为了你就放下那一府玩熟的姐妹,什么也不说地回府来。说不定还得受人的指点。”
说得一屋子的人都伤感起来,贾蓉也站不住,对坐着和那三个跪下磕了个头:“请父亲、母亲和姑姑放心。若是长辈这样为我打算,我还只顾着自己浪荡,可成了什么人。若是我再不干正事,就如此佩。”说着把自己腰上挂着的一块汉玉揪了下来,狠狠地掷到地上。玉应声而碎。
把个贾珍心疼得呀,心里直骂败家子,这可是汉玉,就算是在这个时代,没个五六百的银子,也没处寻去。面上还得带了感动:“好,好,只盼着你记着今日的事儿,就算我真上了沙场,也放心把你母亲与姑姑交给你了。”
尤氏与惜春也让贾蓉快些起身,又商量着该给贾蓉带多少银子回金陵。贾珍知道这位贾蓉吃喝玩乐在行,真处理起事务来还是少了些历练。可是现在也无人可用,只好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因思无人可用,心下又想起一人来,向贾蓉道:“你是个不大听劝的,身边的小厮也都只知道跟着你胡闹。不如让焦大随你回南吧。”
别人还罢了,这个焦大,却是让贾蓉头疼不已的人物。向贾珍苦着脸道:“那个焦大,比我脾气还大些,一喝了酒就知道胡沁。带了他,还不知道他说出些什么来,不如只养着他吧。”
贾珍就摇头:“平日里他也没有什么差事,只看着别人在府里耀武扬威地使威风,可不就心里有怨气。若是这次委了他重任,只让他看着你些,他得了差事也就好了。”
贾蓉刚才不想带焦大,也是看在贾珍这一日对他实在和颜悦色上。现在听他不肯听自己的,也就不再辩驳,只想着自己加些小心,不让那焦大挑出不是来就完了。
即想起了焦大,也就想起了这府里与荣国府的千丝万缕联系的奴才们。头一个不能放过的,就是那个赖升,一个贾母心腹的侄子,倒做了宁国府的管家,也不知道该说贾敬是精明还是糊涂。
他转向尤氏道:“事情紧急,说不得咱们这些人都得辛苦些了。这府里的奴才,在我走之前都得梳理一遍。也省得只剩下你与妹妹在府里,使不动那些二层主子。有那咬牙难缠,四处说是非不做事的,你都给蓉儿列出来。还有就是你与妹妹不可耳朵软了,谁上你们那里说项求情,也都不必理会。”
尤氏与惜春也就点了头。看天色实在不早,尤氏劝道:“大爷也忙了这一天了,事儿哪儿有一天都做得完的。不如先用些东西,早些歇了,明日再操心不迟。总不好还没谋划完,大爷倒累倒了。”
得她一说,贾珍才觉出饿来,笑向尤氏道:“你不提醒我倒忘了,正是饿了。你与妹妹用过了不曾?”
惜春听得抿嘴一乐:“都什么时候了,还没用过。哥哥自用吧,我与嫂子明白了,谁来与我们说话,我们都是不知道哥哥为何如此行事的。只等着哥哥自己办去。”尤氏也就吩咐人快些给贾珍摆饭,又让人清了院子,才带着惜春回了内宅。
这里贾珍一边用饭,一边还与贾蓉算计着,该怎么收拾府里那些奴才,又从谁开始收拾起。商量了一回,还是让人去把那焦大叫了过来,好向他言明让他随贾蓉回南之事。
焦大大晚上的让人叫起,本来心上不大愿意。等着听说是送秦可卿的灵回南,心上更是不乐。贾珍看向他道:“我知道你心里想得是什么。细情我不好给你说,只告诉你,这一次你与蓉儿回南,是要在南边给府里找一个退步。”
这就让焦大身上一个激灵,看向贾珍的眼睛里哪儿还看得出醉意?定定看了一时,问道:“难道是义忠郡王那边,要对府里动手不成?”
得了,贾珍心里再把原主拉出来骂了十八遍——你说你想着跟人一起谋逆,是不是该悄悄行事,机密一点?可是现在府里的奴才都知道了,还有什么人不知道?等时机一成熟,当今不收拾你立威收拾谁?
也不问焦大是从哪儿听来的,贾珍向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正是,若非如此,不过是个贱人,何用蓉儿特意跑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