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自己老子将科举想得如此简单,好象自己真拿书读上两年就能读出个名堂一样,贾琏连反驳的兴趣都没有了。
他们一路行一路说,此时已经来到了荣庆堂。贾母一看来人中没有贾珠,问道:“珠儿精神怎么样?珠儿媳妇也先回你院子,等着太医给珠儿诊过了脉,他歇好了再来见我。”
李纨如何不惦记自己的丈夫?听了这一声吩咐,答应 着就扶了丫头出了门。贾政还上前给贾母道不是:“本想着让珠儿先来给老太太请安,是大哥说让珠儿先回房里洗漱,免得熏了老太太。”
原来贾政如此说话,贾母定是会把贾赦埋怨一顿,这次听了也是一笑:“他还真当我是纸糊的,自己的孙子都能熏着我了。”话风至此一转:“不过他想得也有理,珠儿身子本就弱,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不说,还得费尽心思写文章,让他洗漱一下,喝点热汤热水的也好。”
就见贾赦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得意,向着贾母道:“琏儿与宝玉也是有志气的。看到珠儿如此上进,也想着与他一样。我想与老太太商量件事儿,琏儿若是想着科举的话,就得一心读书。左右我除了大朝日也无事可做,就替了他管上庄子与铺子,好让他能一心读书。”
这话可让贾母十分吃惊:“琏儿也想着读书了?”
贾琏继续生无可恋:“是吧。”反正他自己说了也不算。
邢夫人忙向贾母笑道:“人都说成家立业。琏儿眼看着就要成亲了,这不也知道为自己日后打算起来了。这样也好,等亲迎的时候催妆诗也不用再请人作,琏儿自己就行了。”
贾琏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提前通过气了,怎么一个个把他读书的事儿咬得这么死。可是他一直怕贾赦,让他教导了几板子之后更是不敢反驳,只好再次当自己听不到他们的话。
他好歹在贾母跟前长了几年,贾母倒是能看出贾琏的心思。只是她老人家想的是,不管贾琏能把书读成什么样,有个读书的名声,将来就是捐官也能捐得高些。再说有个先生日日管着,怕是他就没心思用到那些丫头身上了。
因对碧桃道:“快去把我收着的那几套文房四宝拿出来,给他们兄弟三个一人分上一套。这才好,都是有志气的孩子,我就是白听听也是喜欢的。”
宝玉忙道:“不白听,不白听。琏二哥哥还要与我一起回金陵,考童生。”贾母更是笑着叫好。
王夫人在边上一声也不言语。以她看来,今日本是她儿子考完之日,大家就算是说读书,也该是夸她的儿子上进有出息,怎么现在倒都夸起了贾琏来?就算是老太太赏东西,她的儿子得了两份,贾琏只得其一,也不能平了她胸中郁闷。
以她看来,贾琏不过是看着贾珠科举自己气不过,嘴上哄了老太太的高兴,为的也不过是骗了老太太的好东西。若是没有他,那东西岂不是她的儿子们独得了?
偏贾赦此时还做出了不平之态:“老太太说得可是你收着的那几方端砚?儿子要了几回老太太都不肯给,现在宁肯分给孙子们。可见老太太只肯疼孙子。”
一个头发都快白的人,还和孩子们争那点儿东西,他也好意思!当然王夫人是不肯承认,她最不高兴的是贾赦要替了贾琏管起府上的庄子与铺子,这人不比贾琏年轻不知世事,从他手中要做手脚怕是难上加难。
而贾母倒是没想到为了几方砚台,贾赦竟连小时候都不大用的撒娇都使了出来,一时心下大畅:“算了,芍药去看看可还有多的,给你两位老爷也一人找一块出来,省得他们背后再说我偏心。”
宝玉忙道:“还有小侄子呢。”
贾母更乐:“好好,都有都有。偏你只知道往自己房里划拉东西,竟得了你大伯的一倍。”
贾政听贾母这样一说,站起来就想着向贾母道歉,贾母还能不知道他的作派,对他摆手道:“不过是大家说笑,当成什么正经大事。再说那些东西早晚就是给你们的,在我这里放着也不过是白招灰尘。”
贾政这才坐了下来,不过还是对着宝玉沉声道:“不知足的,怎么看了好东西就想着讨要。”
贾母脸就沉了下来,因想着贾珠好歹是他的儿子,才没发火。宝玉却是不怕的:“我替侄子讨东西,是盼着他和大哥哥一样呢。大老爷也不生气,是不是?”
贾赦很给面子地道:“这有什么好气的。明日你开蒙时,大伯还有好东西给你呢。”这个宝玉竟不象老二那么惹人讨厌,那就干脆让老二气上加气好了:“你想要什么东西?”
再有几次的经历,贾宝玉还是不得不佩服贾赦拉仇恨的能力。贾政这边刚骂过自己,他那里偏让自己说要什么东西,这是不看着贾政打自己一顿不罢休是不是?
就跟你自己没有儿子似的,宝玉小脸已经又板得平平:“和琏二哥哥一样就好。”你别忘记你还有个儿子要读书。
贾赦也就记了起来,又想着贾琏自己读是读不出什么名堂来的,问贾政道:“老二,珠儿的先生可还在府上?”
王夫人听了心中更气,刚得了东西,现在又惦记起人来了,好半天没张的嘴终是张开了:“自去年冬天珠儿身子不好,不能随着先生读书,那先生就回家过年去了。又知道今年珠儿下场,就没再过来。”
这也说得在理。众人都当她只是因贾政不惯俗务,才出头解释一下。贾赦就摸着胡子去想自己这次该去求谁给自己儿子举荐先生。让王夫人想借此打击一下大房的拳头,如落在棉花地里一般,不上不下地。
好在外头已经传来了一片问安之声,却是贾珠两口过来了。也不过就是给贾母与众长辈问了安,就被重新撵回房里将息着去了。又因李纨胎还不稳,一并回去,让贾母嘱咐连晚饭都不必过来的。
不提贾赦如何可京城地给贾琏找先生,迎春与宝玉却已经开始了读书生涯。李先生本来以为只教一个女学生,现在又饶了一个,心下不大欢喜。
等教了两日,发现宝玉不光不似刚开蒙的孩子一样时时哭闹,教的东西也是一遍就记住,不由是大起爱材之心,将自己的精力向他移了大半。
堪堪三五日,一本三字经已经让宝玉背得滚瓜烂熟,若不是怕先生吓着,注释他都能背出来了。就算如此,也比大他两岁的迎春进度快了不少。先生怕误了他,虽然两个人,也给二人分开讲书。
好在迎春不是争强的性子,见宝玉比她学得好也不恼,还不时地让宝玉在先生问她书的时候,给她打点小抄之类,二人倒也和乐。
就是贾政听说宝玉读书有天份,也心下高兴,见到他更和悦了些。偏贾赦是自己比不过贾政,也不能让自己儿子输了贾政儿子,听说宝玉书读得好,非得让那李先生也先指点着贾琏,哪怕加倍地送了银子过去也是情愿的。
宝玉见他不得法,少不得又引着他想起贾代善在时的谭先生来——一个能把贾政都掰过来的牛人,对付一个小小的贾琏更是不在话下。
至于贾琏与谭先生能否相处愉快,期间贾赦用不用时时举着板子监督,就不是他该操心之事了。
因为元春入宫的时间到了。
前一日迎春就小声问过宝玉:“你不是说能让大姐姐不入宫,怎么明日大姐姐还得走?”
上次已经让这丫头泄了一次秘,宝玉这次岂能再说与她听?自己也做出沮丧的样子:“我已经尽力想了,可是还是不成。”
迎春也跟着一起沮丧,两人只好一起去元春屋子里看她。就见元春摸着自己房里的东西发呆,倒让二人心里不好受起来。
还是抱琴发现了他们两个,对元春道:“姑娘,二姑娘与宝玉过来了。”
元春被叫回了神,向他们两个看过来,脸上又堆起了笑:“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今日里放学放得早。”
迎春告诉她:“我们惦记大姐姐,先生让我们先回来了。”
元春听了眼圈一红,不过还是拿出长姐的款来:“读书就该专心,怎么为了这点小事分心?下次可不许了。”
迎春将自己埋进元春的怀里:“是大姐姐要走,不是小事。”
宝玉一见二人有要哭之势,忙上前道:“我也没别的送姐姐的,这是李嬷嬷给姐姐做的,说是能安神。姐姐千万带上。”
元春想说宫里不让随便带东西,可是到底是自己弟弟的一片心意,怎么能说得出口?接过来珍重收好。宝玉还嘱咐着:“李嬷嬷说里头的东西都是上好的,宫里不让带,姐姐每天晚上拿出来看看、闻闻,就当是和我们在一处了。”
这下元春好不容易忍下的泪冲眶而出,哽咽着道:“好,姐姐每日都看,每日都闻。”
迎春也从自己怀里掏了一根络子:“这个是我新学的样子,姐姐别嫌弃。”声音也是颤微微的。
元春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两眼,才郑重地让抱琴把两样东西都收到自己要带进宫的小包袱里,转而嘱咐两人在自己走后,要好生孝敬老太太与老爷太太们,两人要相互友爱不能拌嘴,要好生读书,她自己看不到,听到消息也是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