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人心难测,此世她来得又晚,怕是黛玉在外的名声比前几世里还坏了几分。就是不知道这二位是不是还能如那世里一样,对她有一丝香火之情。
“对了,”为了看看自己写信的效果,迎春吩咐秦家的小子道:“你就在那两府外等着,过个个把时辰再走。看看那府里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秦家的小儿子接了信去了,司棋有些奇怪:“太太认识这两家的大人?”
“什么大人?你认识什么大人?”孙绍祖竟然在此时进来了。
迎春有些奇怪地问道:“不是说你出门办事去了,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孙绍祖听到这儿就有些生气:“本来约好了神武将军,谁知道他临时有事,竟然爽约了。”
神武将军?不就是那个冯唐吗?迎春对此人还真是不大放心,这可是那个将要起事的义忠郡王的死忠来的。现在孙绍祖竟然要与这人搅在一起,岂不是要上了义忠郡王的贼船?
“没见到也好。”迎春的话脱口而出。就见孙绍祖已经立起了眼睛:“你一个内宅妇人知道什么。”
说来这孙看内宅的规矩不怎么样,可是内外之事却分得挺清楚。就是帐房也分了内外,迎春说已经开始管家,也不过是只管着内宅的花用,对孙家究竟有多少家底,还不大清楚。这或许才是这个时代正常的家族模式,而不是如荣国府一样,内外帐房不分,都是当家太太一手管着,才会出现许多同人文中,怀疑王夫人卖了祭田之事。
迎春听到孙绍祖的话,没好气地道:“若不是为了孩子别一生下来就没了爹,老爷爱与谁喝酒与我何干!”
孙绍祖听她说得大有蹊跷,脸色也缓和了些:“怎么回事?”
迎春自是不好说过两天那个义忠郡王就要起事,还是注定失败,现在跟着他混那就是自己找死,只能从旁处解释道:“我在娘家的时候,就发现神武将军一家,与老爷他们并不亲近。要知道从我家大姐姐进宫之后,荣国府就已经算是圣人的人了。”
孙绍祖能从一个边军,到京中来补官,头脑还是有些的。听到迎春的话,已经自己坐下来犯起了寻思。迎春更关心地是秦家小子送出的那两封信,也坐在一边发起了呆。
好半会儿才听孙绍祖问道:“你们家里与神武将军家不来往?”
迎春抬眼看了一下他,才恹恹地道:“毕竟是我祖父用过的老人,怎么能不来往。不过是年节时走一份礼的事儿。平日里除了他们家里的次子与宝玉有些交往,别人是不联系的。”
别说是孙绍祖,就是司棋也很奇怪自己主子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原来在府里的时候,也没见自己主子打听这些事情。不过再想想自迎春接过管家之事后,事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又把诧异收了起来。或许她的主子,原本就是心里有数,只是没有机会表现。
孙绍祖却有些狐疑,当日他迎娶迎春,也是为了与荣国府拉进些关系。若是按她所说,那冯唐并不是一个好的亲近对象,可是怎么自己的老丈人却没有告诉过自己?
“你父亲也知道此事?”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让贾赦给骗了。
迎春仍是提不起精神:“父亲每日里最爱的是古董、扇子,并不管家里交往之事。倒是我哥哥,”虽然这两个字说出来有些沾牙,可是让孙绍祖与贾琏接触一下也不错,正好可能提醒一下贾琏,王熙凤平日里行事不谨之处:“倒是我哥哥,这些年和二老爷一起迎来送往的,还明白些。”
敢情自己用力巴结的,竟然是个在府里作任事不管的。孙绍祖心中更气几分。也不再理迎春,站起来往外就走。
迎春却不能让他这么便宜地就出门:“老爷若是见了我哥哥,也替我问问我那陪嫁铺子的事儿,怎么这么长时间,竟然连一两租金也没见。”
孙绍祖鼻子里哼了一声,出门去了。司棋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自己的主子:“太太,已经是这个时候了,也该留老爷用了饭再走。”
“看到他你太太就吃不下饭了。”迎春不在意地回了一句。司棋无法,只好扶了迎春上床歇着。
迎春这里还只是忐忑于两封信的结果,却不知道到了晚间,李、孙两位下朝之后看了门房递上来的信,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这信是哪里来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问自家的门房。
门房的回答也很一致:“是一个小乞丐扔下就走了。并没有说是哪家里送来的。”
李侍郎得了回复,想着信里的内容,心下难平。时间有时可以让人忘记一些东西,可是也会让一些东西因沉淀变得更加醒目。尤其是被回忆的人已经不在,想起的难免都是此人的好处。
何况那信也写得实在让人汗颜:
把酒言欢忆旧游,谁念探花足风流。
说甚同科金兰厚,莫道乡情桑梓谋。
从来人在恩情周,人去孤女熬更漏。
高门冠带求谁救,黄土一抔掩忧愁。
探花是谁?孤女是哪个?不用人言,在李侍郎心里就有了名字。至于送信只让小乞丐过来,信中只字不提自家与父亲的名讳,正是那孩子明理之处。
她不知道自己上门求助,会得到一个什么结果,只好写诗试探。可怜一个孤女,要在怎样午夜辗转之下,百求不得之中,提笔匆匆写下这几行文字(大雾呀,明明是迎春急着送信出门,字迹缭草)。
这些年,李侍郎不是没有想过,林如海的遗孤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只是他与荣国府素来没有什么交往,而那一家又是出了名地不交际,所以根本无从打听。
本以为怎么也是自己的亲外祖家,又带了林家所有家财上门,怎么也会让那孩子平安喜乐。可是谁知,竟是个“熬更漏”的下场。
好一个熬更漏!再读这三个字,李侍郎只觉得自己脸上做烧,对着门外叫道:“来人,备车。”门外刚有人答应一声,又听门子来传话:“老爷,孙大人来拜。”
李侍郎一想也就明白了。当日里与林如海的关系,若说自己只是同窗的话,那么孙侍郎可是即是同窗又是同乡,比自己还亲厚两分。
倒是个聪慧的孩子。李侍郎微笑起来:自己是同窗金兰厚,那孙侍郎可不就是桑梓谋么?嘴里道:“不必备车了,请孙大人到书房。”
不知道李、孙二人如何商议,迎春听到秦家小儿子说是自己在两府外都等了一个多时辰,都没见到什么动静,也没见到两府里的老爷回府,才一拍脑门:自己只顾着着急,倒是忘了这二位都是要去衙门里办差的。
看来只能静等事情的结果了。迎春将自己的这一次失误,归于这些天日日与人斗智斗勇,才导致算计不周。也就按下不提,用心听起绣笼的回报来。
这位绣笼,得了迎春的差遣,又带了礼物上门,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平日里贾母哪儿把一个小小的丫头放在眼里?听说她是迎春让回来给请安的,才拔冗见她一面。
她去的时候恰是贾母等人刚用完午饭,正消食的当口,见她让人带进来,贾母等她磕了头,才问道:“你们姑奶奶身子可好?”
绣笼站起身来回答道:“回老太太,我们太太身子已经大好了。大夫说,太太的胎也稳下来了。只是还不能多走动,所以太太就让我回来给老太太、太太们报个喜信,也请老太太、太太们不要惦记。等太太身子再养得好些,就回来给老太太、太太们请安。”
听她口内太太不离嘴,邢夫人与王夫人两个脸色都不大好看——前几次迎春回府,她们还听孙家的人叫奶奶,怎么这次绣笼这个陪嫁的丫头,就已经开口叫起太太来了?哪怕你说声姑奶奶,也比听上去竟是与自己平辈了一样强些。
只是贾母没有在这上面纠缠,她们两个也不好多说。又听贾母问起绣笼,迎春请的是哪个大夫,现吃的是什么药,与姑爷之间可还有磕碰?最后一句问话成功地让绣笼红了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把前面的问题先回了:
“请的是街上有名的妇科大夫,听说名气很大。老大夫为人还和气,太太吃了他的药,身子才一日强过一日。”
贾母并不问迎春为何原来的身子那样差,只说:“身子好了就好。该请个太医的,街上的大夫到底不知道根底。”
王熙凤刚才已经看出了绣笼脸红,也知道她为何脸红,终不愿意在贾母面前露出她识人不清来,笑道:“老太太只心疼孙女,想着什么好东西都给孙女留着。只怕二妹妹也不是不想请太医,只是姑爷毕竟还没补官,这太医不好请。”
贾母也就笑了:“是了,可不是我糊涂了。”向着王熙凤道:“即如此,明日里你让人拿咱们府里的帖子,请个太医去给你妹妹看看,也是你们姑嫂好了一场。”
绣笼见王熙凤终于开口,也赔笑道:“正是,上次二奶奶去看了我们太太,让太太欢喜了两三日。若是这次二奶奶还过去,我们太太不定怎样欢喜呢。”
王熙凤让她奉承得眉开眼笑:“那我明日就走上一遭,老太太就准了我这个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