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个有眼色的。迎春略满意地点了点头:“上次我嫂子过来时带的东西你可都上帐入库了?”见吴娘子点头,才道:“按那个准备一份差不多的回礼来见我。司棋与吴娘子一起去库房里看看, 若是有新鲜的玩器,挑几样出来给姐妹们带过去。”
吴娘子干答应着,人却不动身。迎春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这事儿还要等着老爷回来做主才成吗?”若是这女人敢说一个是字,就直接换了她。
吴娘子也听出迎春口气不好,忙赔笑道:“上次舅奶奶过来,只是带了些药材与吃食。说来是亲家老太太疼太太的一片心意。可是,可是,若是按着那样的礼送回去,是不是简薄了些?”
呵呵,亏得从贾母到王夫人,都是讲面子好排场之人。就是不知道她们若是听到,连孙绍祖这样新荣暴发之家的一个管事娘子,都觉得拿给出嫁姑奶奶的礼物简薄,脸上可过不过得去。
冲着吴娘子不在意地挥挥手:“就如你说的,老太太疼我是她老人家的慈心。我想着孝敬老太太也只是我的心意,岂在东西的多少上?按那样的礼回了就是。”现在送得再多,也不过是将来便宜了抄家之人。
吴娘子得了实信,才小心地伴着司棋一起出了正房,路上笑对司棋道:“司棋姑娘知道几位亲家姑娘的喜好,一会儿还请多多指点。”司棋也客气地答应下来——现在迎春自己处理与这些管家娘子之事游刃有余,司棋乐得与这些人交好些,好从中得些消息。
孙家的库房司棋还是第一次进来,只见里面也堆得满满当当,东西只是大体的分一下类,要是找什么东西,还是得现开箱子才成。不由笑对吴娘子道:“嫂子得和管库房的嫂子们说一声,若是太太哪日里见了这库房是这个样子,怕是要生气。”
吴娘子就有些讪讪:“她们人手少,管的事儿也多,让司棋姑娘见笑了。”
司棋道:“倒不是为了这个。实在是找东西不大方便。等哪日里管库房的嫂子们闲了,不如往我们那里走一遭。太太的私库里东西虽然少,可是说找哪样,只对着帐本子就能找出来,不用个个箱子都打开。”
吴娘子并不觉得司棋是夸大。这几日里她也算是知道太太的厉害了:原来看着不言不语,高声说句话都脸红的人,一旦管起家来,全不象是刚接手的样子。更不象传言中在娘家完全没学过管家的样方:不管是采买上的情弊,还是厨房里的疏漏,这位太太都是明镜一般。几个采买的在老爷那里遮掩了过去,却让太太给指出了藏私之处。气得老爷直接开革了三四个人。
且这太太还有一宗好处,那就是只要原本没跟着几位通房姑娘狠踩过她的,都既往不咎,该用谁还是用谁。自太太管家以来,后院里一下子安静了好些。就是那些通房姑娘们,也不敢再挑三捡四,或是仗着老爷的宠爱非得指名要东要西了。她这个管家娘子,从中也省了好些的事。
这就是吴娘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那些通房们也不是没向孙绍祖报过委屈,想着还如往日里一样多吃多占些。可是才起了头,迎春就扣了那通房的月钱,还直接告诉她,这次抬姨娘没她什么事儿了。
孙绍祖有心从外院里拿钱贴补那通房,又让别的有上进心的通房密告到了迎春这里。迎春也不多话,只说自己肚子痛,非得让孙绍祖亲自带了通房们为孩子念经祈福。最要命的是,光念经是不中用的,还得斋戒,把个孙绍祖素得见到老母猪都觉得是貂蝉了。自此再不敢做贴补通房之事。
迎春又与孙绍祖商量,说是上一次自己肚子疼,大夫都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怕是有人嫉妒自己,在自己吃用的东西上动了手脚。孙绍祖想彻查,迎春又以家和万事兴为由拦了,只要求把这些姨娘们搬得离自己远些。
不过是收拾个院子的事儿,孙绍祖自是不在意。却不知道迎春是让人收拾院子了,却是把府里西北角的三个院落打通成一处,正房只留了两处,预备着将来提上来的姨娘用。别的通房只能一人得两间屋子。不过现在院子还没有收拾完,也看不出效果。若是收拾完了,迎春完全有信心让那些通房们内斗去。
至于迎春自己,自然是要养胎兼赚钱,难道还指望着她与孙绍祖来一个虐恋情深?!
司棋带着自己挑出来的东西回了正房,就见迎春还在纸上勾勾画画。忙道:“太太又不听劝了,绣橘跑哪儿去了,怎么也不拦着些。大夫都说现在太太不能太过费心思。”
迎春看着她手上抱的东西,问道:“都挑出了什么好的?”
司棋嘁了一声:“看着库房不小,可是里面的东西不是奴婢说,怕是太太看不上眼去。倒是有几样新鲜花样的料子,给几位姑娘一人匹,正好做件秋衫穿。”
这倒也是,迎春看那料子倒是苏锦,花样也有折枝花卉的,也有百蝶穿林的,还有一匹竟是浅绿的底子上,织出了深深浅浅的竹枝来。不由笑道:“这个必得给了林妹妹才好。”
司棋也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着,才单另拿了出来。”
迎春猛地想起,此时怕是黛玉已经被那掺了败参的人参养荣丸败坏了身子,这一世自己连自保都难,也不知道这钟灵毓秀之人,能熬到什么时候。质本洁来还洁去,此时她竟盼着荣国府还是快些抄家,别让这清洁女儿生生地让一群黑心之人搓磨得香消玉殒。
司棋见她神色突然惨然起来,以为她是想起旧日姐妹相处时的情景,忙道:“太太也别太挂念姑娘们。等着过再过些日子,太太的胎坐稳了,回府去看看也使得。”
那样没有一人真心惦记的府邸,就是金砖铺就也不过是冰冷所在。迎春摇头道:“你回去还能看你老子娘,我回去看谁呢?”
“总还有姑娘们。”司棋也跟着叹了一声。
“姐妹们也是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你见可有谁是真正开心顺意的?”迎春忽地恨起警幻来,就是她几本破册子,就让这些女儿赔上了青春与性命。
前几世里她没有这样的念头,不过是自己和处境不管怎样说,都有可拉拔人之处。就算是不能全改了姐妹们的命运,却也能救得一二。这一世她竟是一个也使不上力,可不就把那始做蛹者恨了个十成十!
“算你还天良未泯!”脑海里突然响起了迎春最讨厌的声音,竟然是天道!迎春不由问道:“系统呢,你把它怎么样了?”
“不是已经告诉过你,要把它禁闭些日子?”天道似乎不大耐烦。
迎春大是不解:“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还不够吗?”却再也听不到天道的回答。这样突然的出现又消失,让迎春除了给它一声国骂外,再无它法。
司棋不知道迎春脑内的交锋,只觉得她脸色更加难看,忙道:“太太也忙了这半日,不如上床上歇歇?”
迎春摇了摇头,觉得黛玉之事怕是刻不容缓,若是再没有什么行动,这位傲娇的小姑娘,还是得生生被病痛与绝望要了性命:“去把你叔叔家的小儿子叫过来。”
秦显共有两子,大儿子与司棋差不多大小,已经接管了迎春嫁妆中那个小庄子。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儿子,平日里迎春也让他跑跑腿,好给他发一份月钱。现在听到迎春又要叫他,司棋也知道迎春这是有事让他办。
让人去叫人之后,司棋才道:“太太不能亲自回去看老太太与太太,这礼单还是要亲自写了才好。”
迎春无法,只好提笔先写礼单。不过是四样吃食,还有些个略贵重些的药材,想必药性总比贾母那里放腐了的强些。不过以荣国府诸人的富贵眼,怕是一听药材的名字,就会堆到库房里。这就不是迎春要操心的事儿了。她更在意的,是把哪匹料子送到哪位姐妹手里。
司棋见她将料子上都标了签子,才一拍脑门:“也是我糊涂了,竟然忘记了两位奶奶。”
知她说的是李纨与王熙凤,迎春不在意地摇头:“不必。这府里的东西,怕是入不了两位嫂子的眼。再说这不过是我与姐妹们之间往来,嫂子们送了,太太们呢?”四个人里就没有一个真心为原主打算的,何必白送她们东西。
对自己主子现在的脾气,司棋这两天也摸清了些,就是个自有主张不听劝的。她不知道主子现在的脾气好还是不好,可是不吃亏、自己活得顺心总比原来加了小心还落不了好强多了。
没等着绣笼收拾好,秦显的小儿子已经在窗下等着吩咐了。迎春快快地打发了绣笼去打王熙凤的脸,自己才提笔又写了两封信出来。将信封好,对着秦显的小儿子道:“这信一封给户部李侍郎,一封给礼部孙侍郎,可记清楚了?”
那小子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若是人家不接奴才的信怎么办?”
这还真是个问题,迎春想想道:“你不必自己出面,只找个年岁小些的叫花子,许他些钱,让他举着信往那门房手里一递,什么话也别说就跑,可记住了?”
是人都有好奇之心,如此神秘地递上的信,就不信那门房敢不给当家老爷看。只是这信的效果如何,迎春也只能说看黛玉的造化了——求不得内应,现在她只有替黛玉求外援一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