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让那三个眼大心空的丫头见了,不定在心里怎样笑话自己这个做主子的。有的时候,有些眼皮子浅的人,还就是只敬罗衫不敬人,那就着了罗衫给她们看。
就算迎春的嫁妆,是荣国府仓促间对付出来的,可是布料这种占地儿又多,看着又光彩夺目的东西,自然是王熙凤的首选,倒是准备得不少,就是四季衣裳也占了好大一部分。此时迎春让绣橘加意找了一下,穿上大红的深衣,着上同色襦裙,再套上浅紫色的比甲,竟然衬得刚醒过来的脸色都好了三分。
“平日里奶奶就是不爱打扮,这样一装扮出来,又哪里不如人了?”绣橘看着装扮好的迎春,嘴里也称赞起来。迎春知道她所说的那个人,定是指得大观园里的姐妹。
姐妹,呵呵,现在大家都已经自身难保了吧?就算是姐妹们知道了她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可不过是替自己伤心难过一回。就算是能出门的贾宝玉,平日里也是姐姐妹妹地各种爱惜,可是又何曾见他替出嫁的二姐姐出过头来?
摇头挥去自己的想法,迎春不在意地道:“现在不过是各人过各人的日子罢,谁又能帮得了谁,谁又能救得了谁?咱们想着日子好过些,还得靠自己。去把那三个背主的给我找来吧。”
绣橘听得心下惨然,现在是大爷不在府中,奶奶说话还有三分底气,可是等着大爷回来了,又将如何?不过那三个小蹄子行事,眼里也实在是没有主子,让奶奶震吓她们一下也是好的。
不一会儿,三个丫头已经站在了迎春的面前。迎春只管盯着她们看,倒都不愧是荣国府出来的,估计当日贾赦也有心向自己的姑爷赔罪,这三个相貌就算是在那十几个姨娘里,也算得上是出挑的。
她这里一面看着一面心中评价,可是那三个丫头却有些站不住了——就算是迎春再懦弱,名义上也是她们的主子,手里也攥了她们的身契,比起府里的大爷来还有权利处置她们。
平日里她们不把迎春放在眼里,不过是仗着自己都是荣国府的家生子,老子娘不管得不得脸,可也算得上是府里的陈人。若是迎春多说她们一句,就闹着要回府去,说是自己服侍不了姑娘。可是刚才听说迎春将那些姨娘都赶出去了,想来这次是发了狠,心下早虚起来。
“刚才你们主子都要死了,你们去哪儿了?”迎春心里评价了个大概,才开口问这三个丫头。
扑通扑通的声音传来,是这三个丫头跪下的声音。就听一个大些的道:“回奶奶,我看大爷行动不象,就想着是不是去二门上找人回府里报一声信,请家里的老爷、少爷们过来解劝一二。”那两个也有说去唤人的,也有说是去找大夫的,总之各各都有理由,都比绣橘这个只知道守在主子跟前,替主子挡了两脚的丫头想得周全。
绣橘脸上颜色都变了,就要开口骂人——原来在荣国府的时候,一听丫头婆子说个理由,迎春也就息事宁人了,都是司棋出面震吓住这些人。后来司棋被撵出去了,她不得不学着司棋的样子,对着这些人连骂带吓地,才让这屋子里没走了大褶子。若是姑娘再如原来一样,轻轻放过这三个丫头,下回有事儿,更抓不着人了。
迎春拍了一下绣橘,示意她不要说话,自己开口道:“难为你们倒是忠心的。不过我却有些信不及。从绣屏开始说,你去二门找的是谁,和人是怎么说的,那人去没去荣国府,若是去了现在府里还没来人,老爷少爷们又是怎么说的。你们两个也是一样,做了什么事,找的是谁,结果如何,不妨都和我说清楚。”
“若是说不清楚,”迎春又是一笑:“你们的身契,可都在我这里放得好好的呢。这样撒谎的人,我可用不起。”
第202章
贾迎春自己在屋里问着自己的丫头,没发现自己院子外头, 已经围满了打听消息的人——这太太刚被老爷教训了一顿, 居然一不请大夫, 二不自己哭泣,还有心审起丫头来, 全不是住日里的行事之风, 不能不让那些姨娘们上了两分心。
不过也只是上了两分心罢了。想着孙家本就是武将之家, 又多年守边, 规矩本就粗疏, 要不也不会还未娶妻,已经有十来个姨娘放在院子里。在后院的这些姨娘们看来, 要不是迎春刚才展露出的容颜把她们都比下去了,这两分小心都不必加。
“不好生在自己院子里呆着,都守在这里做什么?”一个粗声大气的声音传来, 把那些围着迎春院子的下人婆子吓了一跳。她们都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先没一个人敢回话,全跪在地上, 头伏得低低的。
来人正是那个把原主打昏过去的孙绍祖。他自打了迎春,心下畅快了些, 又出去与狐朋狗友痛饮一番,把自己将会把荣国府的女儿赶出正房、要用正房与小妾们一起取乐之事,当成自己的光辉事迹吹了一回。也不管那些人看他的眼光如何, 只当大家都在佩服他厉害, 才志得意满地回了自己家里。
正要一鼓作气地把那女人迁出正房, 不想却碰到了一群丫头婆子对着正院指指点点。他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加上正是酒气上涌的时候,直接问了出来。
这些丫头都是各个姨娘派来打听消息的,现在听到孙绍祖发问,声音里还有怒气,哪里还敢回答?都低下了头装起了鹌鹑。不想此举更是惹恼了孙绍祖,抬脚给了跪得离他近的一个丫头一脚:“问个话都不知道回,你以为你也是这院子里的太太不成?”
那丫头的姨娘进府的时间也长了,连带着她对孙绍祖的脾气也知道一二,明白此时万万不敢呼痛,也顾不得地上是干净还是埋汰,面前有没有石子,头磕得乒乒做响:“回老爷,太太今日里生气,说是看着姨娘们发烦,不用我们姨娘在跟前服侍。我们姨娘担心得了不是,才让奴婢在这里等着。若是太太有了吩咐,姨娘也好早些过来,免得惹太太再生气。”
这就是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就算是面对孙绍祖,这丫头也不动声色地给迎春上眼药。别的丫头听她这样一说,都纷纷点头,声称自己家的姨娘都是这个主意,所以她们这些人才都等在这里。
十来个丫头众口一辞,就算是明理的人也会被蒙蔽,何况孙绍祖这样的混人。他把挡在眼前的丫头一脚踹开,自己大步迈进了院子。
与外面的人声不息不同,这院子里却是不见一个人影。只听到正房里隐隐传出几句说话之声,却因离得还有几步,听不清是说什么。孙绍祖心下更气,几步走到正房前,一脚踢开了房门。
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愣,迎春的身子本能地打了个哆嗦,绣橘也是颤抖起来,却还是紧紧依傍在迎春身侧。三个跪在地上的丫头见来人是孙绍祖,本来还跪得低低的身子,突然拔高了些,腰枝因上身挺拔,越显得纤细,就连胸脯也挺高了几分,嘴里却委屈地唤了一声:“老爷。”一双双美目都转向孙绍祖。
迎春此时已经控制住了这身子本能的害怕,对几个丫头的表现心下觉得好笑,也不看看此时进屋之人脸色,就想着惹人怜惜?再说怎么也得眼里有上两分水汽,再欲落不落地才能营造梨花带雨的效果吧?这种演技还想着勾引人?差评!
若说迎春与绣橘是害怕孙绍祖,才不敢出声,可是孙绍祖却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一身正红的女人。他也不是只打过迎春一次,这次还比前几次都重些,这个女人现在不是应该窝在床上默默地流眼泪,连个声音都不敢发了来吗?
现在她竟然在让自己的陪嫁跪着,看到自己进来,除了身子抖了两下,连声问侯都没有?!不过,孙绍祖脑子里蓦然有一个念头:这个女人这样打扮还真是好看。
想到就做到的孙绍祖,看都没看地上跪着拗造型的丫头,迈步来到了迎春面前。迎春的身子本能地向后闪了一下,绣橘已经站到了她的向前:“请老爷安。你们三个还不快些起来,打水给老爷洗洗?”
又是这样,本来应该是自己媳妇说出的话,从一个丫头嘴里吩咐出来。就算结果都是一样,可是孙绍祖心里还是别扭了一下。刚要再发火,就听到他那个木头一样的媳妇说话了:“老爷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可是事情有眉目了?”
这也是迎春没话找话,总不能就让孙绍祖这么直眉瞪眼地看着自己,要是再看不对眼,说不得自己又得挨上一顿。不过这对孙绍祖又是一个新鲜的体验,要知道他这个媳妇,可是一向不敢过问自己的事情,怎么自己今日里给她一顿,竟把人打开窍了不成?
犹豫之间,本想着直接给迎春的那一巴掌也就打不下去了。地上三个丫头本来还想看好戏,谁知道老爷只是唔了一声,竟然坐了下来。
迎春一面小心地打量着孙绍祖,一面对地上的丫头道:“刚才绣橘说的你们没听到不成?绣屏去打水,绣帘给大爷、哦不是老爷倒茶来。”
地上的丫头终于动了起来,不过那个没被迎春点到名字的绣笼不知是不是跪的时间长腿麻了,起身时竟然歪了一歪,好巧不巧地砸向了坐在不远处孙绍祖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