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人悄悄地议论了起来。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大家平日里对荣国府之事都是视若无睹。可是现在贾敬当众指出来,就谁也不能当成不知道了。
贾赦被贾敬如此挖苦,也不过是摸了摸鼻子,退后一步离贾敬远点也就算了。可是贾政却是最好面子之人,被贾敬如此揭了面皮,少不得分辨一句:“那是因为家母要我就近孝顺。”
贾敬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再不理他。大家的议论声却不远不近地传来:“荣国府得有多大,想孝敬母亲还得找个近的地方。若是分府出去的话,是不是就不用管母亲了?”
“怎么袭爵的不住正房?”
“一品诰命长子媳妇不能管家,还得五品的敕命次子媳妇来?”
贾政觉得再不能在这里呆下去。抬脚正要走,门外宁国府的秦管家过来了:“老爷,小蓉大爷,顺天府的衙役过来了。说是那赖升已经招出了幕后指使之人。”
所有人的目光,又从贾政身上转向了秦管家。贾敬问道:“即是知道了幕后之人,怎么不去拿了?到咱们府上来做什么?难道那人是在咱们家里不成?”说完眼神向着跪在贾珍灵前的贾家人身上一扫,好象秦管家说出此人是谁,他就让人当场抵命一般。
秦管家头上也全是汗,又不敢擦,只好低了头,让那汗自己落到地上:“回老爷,那顺天府的衙役说,说……”看着都在等他下文的众人,不敢开这个口。
贾敬也不管自己的身份了,上去就给了秦管家一脚:“这个时候还要什么脸面,老子儿子都让人给害死了,你还想给谁留脸?”
那秦管家得了这一脚,连呼痛都不敢呼一声,向着贾敬叩头道:“是。衙役们说,赖升招供是他那个婆娘,听到那府里赵姨娘与身边的人闲话,回来对他说的时候没加小心,才让下人听了去,又在府里传开了。”
贾敬额上青筋暴跳。他是打死也不相信赖升的话。可是明明贾蔷一直在顺天府那边守着,还是只得了这样的答案,可见还是有人要放荣国府一马。
可是他贾敬不想放。就见他两眼冒火地对上了贾政:“贾政,还我儿子命来。”用不符合自己年纪的敏捷,一把扼住了贾政的脖子。
惊呆的众人反应过来,从贾敬手里把贾政抢出来的时候,他那脖子上已经青紫一片,连连的大口喘气:“你疯了不成?”
贾敬眼里恨间不消:“你让你那小妾传话,害了老子的儿子,老子就算是疯了,也拉着你陪葬。”
就算是把贾政从贾敬手里抢救了出来,也没有人为他说上一句话。就算大家不知道他那个小妾说得是什么,可是也知道能让一个奴才对主子动手的,定不会是什么好话。而有这样的妾室,贾政还真的象表现得那么方正吗?方正的人会治家不严、内帏不修?
秦管家已经快瘫了:“老爷,您先息怒。刚才顺天府的衙役去了那府里提人对质,可是没有人理会。想着咱们府里是苦主,想求着咱们府里与那府里说上一声,还是得把那赵姨娘带到顺天府去才能结案。”
听说顺天府的人不是只来通知自家一声,而是还要带着赵姨娘归案,贾敬这心气也算是平了些。他就算是不在家中,可也知道那婆娘是给贾政生了一儿一女的人。若是今日她往顺天府里走上一回,贾政闺女的名声可就算是……
“贾政,难道你们还要包庇那个婆娘不成?”他瞪着贾政,大有贾政敢不让那赵姨娘去顺天府,就再冲上去掐死他之意。
贾政身子就是一缩,对着贾敬道:“她好歹也是后宅女眷,总不好出头露面。这也关乎到了咱们贾家的颜面呀,敬大哥。”
贾敬现在恨荣国府里的所有人,说出来的话更是不留一点情面:“一个丫头出身的玩意,算得上什么后宅女眷!”
那是给我生了两个孩子的人。贾政心里暗吼,却不敢把话真得说出口——赵姨娘确实是家生子出身,现在卖身契还握在王夫人手里。
不对,那婆娘没事说宁国府的事儿做什么?还正好让赖升家的给听到了?就算是她平日里想着与赖升家的攀话,人家都不见得理她好不好:“敬大哥,这内里定是还有隐情。等小弟回去问明白了再来与你回话如何?”
贾敬啐了他一口:“有隐情,有什么隐情?你不防在这里当着诸位亲朋的面说个明白!还有你若是不愿意你的“后宅女眷”抛头露面,只管自己去与顺天府大人说去。”
贾政再也无话可说,他这样的人,如何能去顺天府行走?还是因着让人告下之事?!贾敬才不看他的脸色,已经又把眼睛看向了一直装不存在的贾赦:“老大,你是家主,你来说说看,那婆娘要不要去顺天府?”
贾赦十分无辜地道:“毕竟是老二内宅之事,我也不好插嘴。不如让顺天府的衙役随老二回府,等他们商量之后再说如何?”
让顺天府的衙役随着贾政回府,怎么想都如押着他一样。这让贾敬心下满意了一分:“好,我给你这个面子,如此你们就回府商量去吧。”摆手做了个送客的姿态。
秦管家这才上前,对着贾赦与贾政一哈腰:“两位老爷随奴才来,衙役在这边。”二人无法,只好随着去了。
这边贾敬好歹算是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向着还留在灵堂里的众人拱手道:“让大家看笑话了。失礼之处,还请大家多多海涵。也请大家嘴下留德,不要向外散说。”
诸人纷纷还礼,又劝慰贾敬一番。谁知道他刚撵走了贾赦兄弟,心下还不平呢,对着也看呆了的冯唐道:“冯将军刚才也看到了。不管是谁,原来与我府里关系多亲近之人,凡是参与了伤我儿子性命的,我贾敬一个也不会放过。异日金殿之上,冯将军与我,就如今日贾政与我一般。”
冯唐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想着对贾敬说两句冠冕的话,一时也不知该强硬到底好还是姿态放低些好。又听贾敬直接道:“如此你与我宁国府就是敌非友。所以还请冯将军爱惜些颜面,自己走出我宁国府!”
现在不是与贾敬意气之争的时候,冯唐觉得自己还是快些回去禀告自己的主子,怕是这宁国府不光用不得,还得时时提防着了。还有就是那十万两银子,贾敬即是提了出来,将来真上金殿的话,自己可该如何应对?!
第198章
宁国府还在有条不紊地接待各方祭拜之人, 京中却四处有人在摔瓷器泄恨。
离他们最近的,就是荣国府里。贾政不得不如同被押解一样,随着顺天府的衙役回了自己的家, 还得让门房小心招呼不得怠慢, 这才急三火四地跑到荣庆堂向贾母讨主意。
贾母能有什么办法?她知道此事是谁的手笔, 难道贾政就猜不出来不成?可是偏偏他们谁也不能把此人说出来——让王夫人传这话的,正是贾母本人, 而贾政也得借王家之势才能住稳了荣禧堂。就是两人共同的指望元春, 能不能一步登天, 都得看王子腾够不够给力。
不得不说,王夫人这一手玩得实在是高明, 让贾母与贾政不得不认下此事就是赵姨娘自己嘴碎不谨慎。不论顺天府会给赵姨娘定下个什么罪名, 她在贾政房里多年荣宠都将成灰,贾环也再不会有与贾宝玉一争的本钱。
“你去和她说,府里会好生看待她那一儿一女。若是她乱说什么, 那可就不光是府里还有没有姓赵之人的事儿。”贾母摔了自己面前的杯子、茶壶后, 如此对贾政说道。
贾政对赵姨娘还是有些感情的, 心里一面把王夫人骂成一坨翔,一面对贾母道:“是不是请那府里的敬大哥过府说说,总都是一家人。”
看着如此年纪,还如此“天真”的儿子,贾母不知道心累不累, 说出来的话却透着疲惫:“若是他有意,那顺天府的人都不会再来咱们府上,还是与你同来。他这是要与咱们府里彻底撕破脸呀。”
不过想了想, 贾母还是嘱咐了贾政几句话,那就是让赵姨娘在公堂之上, 不防把自己传的闲话是什么说出来。哼哼,宁国府不是要与自己府里一拍两散吗?那就如他们所愿!这样的话一说出来,听的人才不管赵姨娘说得是真是假,直接就能传得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贾政表情沉重地下去吩咐赵姨娘。贾母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一直没有露面的贾赦,心更累,忍不住把自己的靠枕都扔到了地上。
而义忠郡王也已经得到了冯唐详细的汇报。他的气魄比贾母大,把自己的书房给砸了一圈:“他怎么敢,他们怎么敢!”气愤的义忠郡王,指着冯唐嘴真哆嗦。
暗处行事他并不怕了谁,可是不等于明面上他就能与当今直接对上。现在还不是时候。猛想起那日里秦可卿让人传回来的信,言明贾蓉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而贾敬是快心疼疯了的,最好别让冯唐去那府里露面才好。自己的见识,竟然比不过一个私生女。义忠郡王再摔一样玩器。
“郡王,唯今之计,咱们只有等了。”有幕僚上前献策。
“又是等,天天等,要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义忠郡王出离愤怒了,他已经等了太长的时间,也是因此才会让那些原本跟在父王身后的人,一个个地想另寻门路。若非如此,他何必非得与一个纨绔过不去。还不是想着杀鸡给猴看,让那些有了异心的人,好让余下的人不敢心生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