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随着贾敬喊出让贾母还贾珍的命来,灵堂里的人都惊呆了。大家都知道贾敬已经潜心离家修道十几年, 期间除了在惜春的出生时回来一趟, 他就再没踏入宁国府一步。怎么今天一回来就让贾母还贾珍的命?
也有人在心里暗自庆幸, 幸亏因为贾敬离家时间已经过久,所以来拜祭的人都把场地让了出来,好让这位进士出身的敬老爷,可以好好地缅怀一下自己的儿子。所以现在灵堂之上的,只有宁荣两府之人, 要不今日贾敬的一声吼, 明日就可以让贾家成为街头巷尾的热闹话题。
贾母此时已经气得脸色发青,贾赦在一边看着热闹,一点也没有上前为贾母解围的意思。倒贾政站了出来,向着贾敬行了一礼道:“敬大哥, 我们都知道您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悲痛难忍。可是也不该胡乱攀扯于老太太才好。本是那个赖升伤了珍哥儿,怎么能赖到老太太头上。”
看来贾母一心疼爱的儿子, 还算是没白疼呀。秦可卿悄悄地打量了一下贾母,果然在她眼里也发现了一丝欣慰之色。只是她欣慰的时间太短暂, 贾敬已经冷笑出来了:
“贾政,你不知晓里面的事情, 还是回府之后问问你家的老太太之后再站出来说话。今日我只问一句, 那赖升本是你们府里的家生子, 怎么就当上了我宁国府的大管家, 此事你可知晓?”
贾政老脸胀得通红, 他还从来没有让人如此直白地鄙视过。贾母没等他求救,已经开口:“敬哥儿,当日我说让赖升做了你们府里的管家,也是你自己亲口同意了的。怎么现在倒把不是落在了我的头上?”
贾敬看向贾母的眼里,怒火熊熊:“当年我为何出家修道,老太太你心知肚明。也是你告诉我,宁国府虽然是贾家嫡长一支,可是毕竟是我自己行差踏错,做出了不该之事,所以还不如暂且蛰伏下来。”
“也怪我,耳根子软,让你一脸的慈爱之情感动,还觉得你真是为了我宁国府着想。不过当日我也说了,珍儿从小就是个不听劝的,性子不好怕是撑不起这个宁国府,想着自己多教她两年。”
“也是老太太你,说什么只要给珍儿身边配上个得力的管家,平日里多规劝着他些也就是了。我说府里的奴才都怕了珍儿,你就一力举荐了那个赖升,还说什么两府消息好通,你也可以在旁边教导珍儿一二。”
“老太太,现在你来告诉我,当日为何你一力主张我非得修道避祸,是不是就想着珍儿辈份小,便于你掌控这宁国府?还有这赖升如此行凶,是不是又得了你什么指示?你说,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可别怪我不认同族之情,去敲那登闻鼓!”
一边说,贾敬一边步步向贾母走近,两眼里全是猩红的怒意,恨不得把贾母直接烧成灰烬。贾母先还为如何料理了赖升发愁,现在又让刚一回家的贾敬在一众小辈面前揭了老底,又气又怒之下,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贾赦此时不能再装木头,抢上前要扶贾母,谁知道却没有贾政的动作快,人家已经撕心裂肺地叫起了母亲。贾赦讪讪地收回了手,冲着贾琏吼了一句:“还不快些去请太医,光嚎有什么用。”
谁都听得出他在说的是谁,可是也没人在这个时候与他理论这些。贾敬更是冷冷地看着地是母慈子孝的两个,扬声对贾赦道:“别担心了,你们家老太太不管说不过谁,都会晕倒,又不是一次两次。没彻底把贾家搞得长幼不分,尊卑无序,她这口气咽不了。”
贾赦越发讪讪,对着贾敬拱拱手,不知道如何劝解。只听贾敬道:“看你这怂样,是不是也有什么把柄拿在了这老太太的手里?哼,天天只在这些事情上做文章,上不得大台面的东西。”
贾政听了不服:“敬大哥,我敬你年长,才对你礼貌有加。可是你若是再出言辱及家母,我也要向你讨个说法。”
贾敬看向他,不屑道:“好,我等着你来与我讨说法。我倒要听听,一个五品官的次子居了正房,怎么就不是长幼无序!一个区区五品官,行使起了国公府家主的权利,算不算尊卑不分?!”
贾政再次羞红了老脸,也不知道怎么地,贾母在此时却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看向贾敬,放声大哭道:“敬哥儿,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识人不清,是我忘记人心险恶,才让那狗奴才蒙蔽了这么多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先去的兄嫂呀,敬哥儿……”
整个灵堂的人,都看着贾母唱念做打,贾政还在一边不时地劝慰两句:“母亲也是为了敬大哥着想,只是没想到那奴才如此胆大。”云云。
只是刚才贾敬连珠炮般的问话,贾母还一句都没有回答,纵是现在花白的头发披散下来,两行泪顺着皱纹不断掉落,哭得十分悲惨,可是除了贾政再没人上前劝她一句。而贾敬就那么冷眼地看着贾母哭诉,让她的声音不由得越来越低。
秦可卿也是让这铺天盖地的信息给砸晕了,不知道自己该信哪一个,也不知道自己前几世是不是白活了,怎么这样的隐密都不知道。还是这一世的红楼,从根子上就不是自己经历过的前几世那样?
狐疑之间,外头又传来了尤氏的哭声,还有那一声声的:“公公,大爷死得冤枉呀,还请公公为大爷讨回公道。”一行哭诉,一行人也进了灵堂,惜春与黛玉一左一右地扶着她,三人一起向着贾敬见礼。
黛玉不是没有见到贾母哀绝于地的模样,可是刚才贾敬说的话她们在外头也听了大半。她不由地想起自己扬州的家,一样是由着母亲从贾家带去的人把持着,自己小弟弟究竟怎么没有,母亲为何哀伤中带着内疚,父亲为何查到一半就不再查下去,此时都隐隐有了答案。
难怪父亲忽然来信,告诉她她自姓林,而外祖母终是姓贾,让自己平日里多看多思,莫只听人言,还要观其行止。莫不是父亲已经发现了什么,才会做出了回京的决定?
贾敬看了一眼尤氏,又看了看从自己进门,就小狗找到主人一样跟着自己的贾蓉,叹了一口气:“放心,我宁国府也不是一人无存,自是不能放过害了珍儿的凶手。蓉儿,”
听到这个没见过几面的祖父唤自己,贾蓉马上应了一声:“老爷?”
贾敬吩咐道:“咱们家里如今忙着守灵,不方便招待亲友。荣国府的亲戚们即是已经祭拜过你父亲了,就请他们先回去。你让蔷儿盯牢了顺天府,这边守灵你自己顶着,若是那赖升暴毙在了顺天府,你们就不是我宁国府的儿孙!”
贾蓉迟疑了一下,却让贾敬那猩红的眼神给吓得哆嗦了一下,忙应了个是字。向着荣国府众人走去。贾赦是无所谓的样子,贾政红头胀脸的还要分辨,贾母则瞪着走近她的贾蓉:“蓉哥儿这是要赶我们走不成?咱们可都是贾家之人,你们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若是族里人都不上前,怕是让外人说嘴。”
没等贾蓉说出一二,贾敬已经又冷笑连连:“老太太且放心。我宁国府是贾氏嫡长一脉,珍儿又是族长之身去的。除了你们荣国府,别的贾家子孙,有敢不来守灵的,我这个前族长,还有蓉儿这个将上任的族长,都可按族规将之除宗!”
“你!”贾母让贾敬如此不留情面的话气了个倒仰,指着人说不出话来。贾敬还好死不死地来了一句:“老太太还是回自己府里,想想那赖升之事如何善后的好。”
说好的进士出身,书生气度呢?秦可卿看着灵堂之上,状若疯颠的贾敬,觉得同人文果然只是同人文,这个贾敬即不是腹黑男,也不是什么谋略家,此时只是一个失了崽子的猛虎,时刻要择人而噬!
而当贾敬说起宁国府是贾氏嫡长一脉的时候,贾母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让秦可卿相信,贾敬刚才问她的那些话,不是贾敬的臆想,而是有本而来。这位老太太,秦可卿在心里摇了摇头,心大,本事不大,只会有阴私上用手段,成不了大事。
评价完毕,贾母已经愤愤地带着荣国府诸人要离开,还不忘记拉着林黛玉:“这里即是不愿意留我们,玉儿只管和外祖母回去。”
黛玉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贾母那只用了力气的老手,歉意地看了惜春一眼,随众走了。
他们一走,贾敬也如泄了气一般,看着贾珍的棺木,久久无话。
尤氏还在哀哀哭泣,惜春一边陪着掉泪,一边偷偷地观察着贾敬。贾蓉则是跟在贾敬身后,一副随时听招呼的的样子。秦可卿心下摇头,她迟迟没有向贾珍动手,也是有着这一层顾虑,那就是贾蓉实在还没有顶门立户的能力。
本指望贾珍看着自己伤总是养不好,能教导贾蓉一二,谁知那位倒是对自己的身体怀有不一般的自信,竟然什么也没教,就这么突然去了。也幸亏贾敬横空出世,要不这宁国府,说不定真的就变成了荣国府的附庸,嫡长之名,明存实亡。
“现在府里谁主事?”贾敬忽然问道。
贾蓉先是被这突然的问题弄愣了一下,马上回答道:“回祖父,内宅因母亲太过伤心,现在先由着媳妇管着。外头,外头就是孙子支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