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不知道贾珍对秦可卿所怀的龌龊心思,可是他一定知道金帛动人心的道理。若是秦可卿那暗处收着的东西让贾珍看到了,这些年从宁国府里收来的银钱,说不得都有了还处。
果不其然,第二日探亲回来的宝珠,就交给了秦可卿一封信,信里并没有只言片语,却有一沓厚厚的银票,足有五万两之数。可卿心下就是一哂,这算是见一面分一半,还是酬谢自己报信这功呢?
有了这笔银子,那暗卫又是一通好忙。先是找了些与贾珍用药里药性相反、形状却相近的药材交到了贾珍自己的心腹小厮王柱儿手里。接着又在京外远效之地,大肆地收拢了些田地。等着秦可卿算着这些田地每年的收益能到万两左右,才让他停止了动作。
有钱是好事,可是钱太多了就会招人惦记。将来最坏的情况,就是贾蓉只剩下白身,到时就算是林如海看在惜春的面子上会照顾一二,可也怕县官不如现管。再说这些田地,现在还用不上,一年一年的生发出来,就是惜春将来的嫁妆也都能置办齐了。
想到嫁妆,自然也该想到惜春将来会嫁给谁这个绕不过去的话题。原著里她在荣国府里长大,可以把名声坏的锅背到贾石头身上——谁让他不管对着谁,都要把姐妹们的诗作炫耀一番。可是现在她会在宁国府里长大,接受的是尤氏的教养。
说出去自是没有让贾母这个超品国公夫人教养来得好听。只是秦可卿并不后悔,至少惜春不用与贾石头再一起住到那个大观园里。
对了,怎么都到了这时候,那贾贤德还没封妃呢?发散了思维的秦可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个蝴蝶力量真这样大,竟然将贾元春的大造化给扇没了?又或者是因为自己还活着,所以当今没法感觉到荣国府的诚意?
她在这里纳闷,不知道荣国府里有一个人比她还焦心。此人正是贾元春的生母,将秦可卿可能是废太子的私生女之事透露给贾元春,好让她借此向当今投诚的王夫人。
在王夫人看来,只要当今听了贾元春的告密,一定会努力查证一番,然后再将秦可卿除去。而她的女儿,也会因这首告之功,得以成为人上人!
到那时,王夫人恨恨地想着,到那时不管是这府里,还是那个宁国府,还不都得听从她女儿的号令?!而做为贾元春的代言人,王夫人想想都能笑出声来。
只是想笑的前提,就是当今得查出秦可卿身份的真凭实据。难道是她听错了?王夫人不确定地想着,明明那日里老太太拜佛时的忏悔,她听得真真的,怎么会有错?没错的话,又怎么还不见皇家之人动手呢?
难道?另一种可能涌上了王夫人的心头。是不是当今觉得光是有一个消息,并不能表明荣国府真正投诚?那就是要,就是要……
王夫人的思维混乱了。她想着让自己的外孙,也有天下最尊贵的血脉,进而让她成为皇子的外家,让贾石头能得到皇子外甥的照抚。可是现在王夫人觉得,这一切都得建立在了秦可卿不能存在的基础之上。这人是在宁国府,不是在荣国府。这人是宁国府的少奶奶,不是赵姨娘之流可以任她搓磨。
饶是手里并不干净,王夫人也不大敢往下想下去。那可是皇家的血脉呀,就算是生母低贱,可是人家的父亲可是尊贵着呢。就算是死了,没见人家异母的兄长,还好好地被封为了郡王,并不是一般人家敢招惹的?
不过是个青楼女子所出,郡王若是真重视这个妹妹的话,也不会让她以养生堂出身吧?王夫人不确定地想着。她此时才承认,面对这样的事情,不管是眼光还是决断能力,自己还是不如贾母。
看着眼前形似木纳,说出的话却处处要人性命的王夫人,贾母心下叹了一口气。不管她吧,从元春进宫那一日起,自己家在郡王那里就已经背叛了。可是真管她?没见前两天贾珍已经让冯唐找由头抽了鞭子?!
别人可能还觉得冯唐有些不讲情面,可是从贾珍一定要把惜春接回宁国府,贾母就知道此事一定是郡王指使的。若非如此,那冯唐怎么会不顾两三辈子的老脸,和一个子侄辈的人计较。
咬咬牙,贾母心下有了决断: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想吓住荣国府?就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在乎自己这个下贱的妹妹:“我听说,那个珍儿也着实不象话,平日里就是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自己身边划拉。怎么听那府里的人,影影绰绰的还牵连上了蓉儿媳妇?”
王夫人先是没理解贾母的意思,等想明白了却吓了一跳,如果此事真的传了出去,那贾家的名声可就别想着要了:“老太太?”她承认这是一招杀手,可是也不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贾母不耐烦地对着她道:“我观那个蓉儿媳妇,身段袅娜,举止风流,怕是与原来的出身脱不开关系。即是如此,怎么就知她与贾珍没有这个心思?又不是真的让人说什么,不过是先让那府里的奴才在她身边提个醒,到时你再……”剩下的事儿还用老娘一点点的教?!
姜还是老的辣。王夫人不得不感叹一声。不管此事是真是假,若是先从宁国府里传出来,尤氏与贾蓉就先容不她!若是她是个有气性的,自然自己会以死证清白。可是若是没脸没皮的?王夫人心里冷笑了一声,自己不介意让她知道人活一张脸。
就在秦可卿想着怎样尽快完成自己的任务,顺便给尤氏与惜春多添些保障的时候,宁国府下人里头,暗暗传出了些不和谐的声音。还是王柱儿自从被下了忠心符之后,一心向着秦可卿这个主子,在听到那些言论的每时间,就告知了秦可卿,也顺便说与了故事的另一个主角,怎么养伤也不见起色的贾珍。
说来贾珍还真是憋屈到家了。不过是如常的一次赴宴,结果搞得自己一身是伤不说,还额外多出了十万两银子。十万两呀,他宁国府这些年来,已经快让人给掏空了,他都不知道今年年底人家再来向他收银子的时候,能不能再掏出个十万两来。
更让他着恼的是,自己明明不过是外伤——那冯唐并不敢真的把他伤筋动骨——可是谁知一养半月有余,竟然丝毫不见起色。太医换了一个又一个,都说他脉象平稳,只要耐心静养不日可以痊愈。
可是痊愈呢?他都躺了快半个月了,竟然连下床都做不到,还精神一日短似一日,让他都开始怀疑,自己请的太医是不是得了哪些人的指使,故意不让自己这么快地好起来。
现在居然还有人敢传那件事!贾珍暴怒了。若是他真的做了什么,让人传言一下,除了面对儿子时尴尬一点以外,也算是一桩艳事。可是明明他自己都不确定的事儿 ,竟然让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还把时间地点说得五花八门,贾珍不能忍!
现在一想起当日之事,他眼前的就只有那婆子一张老脸,还要让他背这个锅?已经让伤情折磨得耐性全无的贾珍,把所有的火气都发到了敢传主子闲话的下人身上。
查,给大爷狠狠地查,看看是哪个作死的,敢如此不要命地编排主子!
不管外界风评如何,贾珍在宁国府可还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他一声令下,整个宁国府的人都行动了起来。先是下人不得随意在上工期间回家,平时也不准交头接耳。走路都得至少三人一起,好让他们相互监督。
这还只是明面上,暗处自有贾珍的亲信,去查那谣言的源头。别说什么时间长了,没有人记得是听谁说的之类,这事儿才传了不到半日好不好?凡是传过的,一体关到柴房里,说清楚自己是听谁说的,自己传这话是出于什么目的!
不查还好,最后查着查着,竟然隐隐指向了大管家赖升!
这事可就呵呵了。要说贾珍自是相信赖升的,只是办那件事的时候,他可是知道此是丑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说又是在内院,赖升没有传唤就进不去!他大爷又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办事时还得让人在边上看着不成?!
在等着赖升过来的时候,贾珍不由地想得多了些。这赖升所以能成了宁国府的大管家,不光是他自己有些才干,还有当日贾母大力向贾敬举荐之功。若说赖升对贾母没有一分感激,贾珍一点儿也不信。
再想想赖升那个婶子,可是贾母的陪嫁丫头出身,他堂兄就是荣国府的赖大。贾珍整个人都不淡定了。荣国府这是要做什么?是看着自己与主子闹掰了,想着落井下石,还是要用宁国府向当今投诚?
病中多思,贾珍亏心事办得多了,思虑的也就更多。阴沉不定之间,赖升已经来到了他屋里。让自己的心腹守好了门,贾珍定定地看着眼前一脸忠厚的大管家,那阴森森的目光,生生让原本心里的底的赖升,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老爷去修道之前,说是你这人还算是老实,让你做了府里的大管家,可对?”贾珍问了一声。
赖升没想到他是从这里起了话头,自是点头:“是,全仗了老爷栽培,大爷信任。”
贾珍冷笑一声:“可惜我这信任却给到了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