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就笑:“若不是为了我们姑娘,你何必特特跑这一趟。老太太那里, 如何离得开你。”
再是平日如何沉稳, 鸳鸯也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有不爱听人夸奖的吗?珍珠可没见过。这些年她着意维系着与鸳鸯的关系, 想利用她知道些消息只是其一, 实在是她心里对这个女孩有着不一样的同情。二人关系一向比别人好,所以珍珠平日倒少夸她, 这不只一句话, 就让鸳鸯又笑起来:
“才说你机灵, 现在连奉承话都会说了。也不枉我走这一遭。”
“竟真是我们姑娘的事?”珍珠觉得二姑娘这些天除了到林姑娘那里偷学外,每日下午不过是做针线, 请安是一向不少的, 不该被人挑出错来才是。
鸳鸯见她发急, 忙安慰她:“不时坏事,是好事。”
珍珠忙问:“什么好事能轮到我们姑娘。她一向不大得老太太的眼。”
鸳鸯只道:“不得老太太的眼有什么打紧,横竖亲也定下了。现在这嫁妆也要收拾起来了。”
原来是为了嫁妆,珍珠更加不解:“现在满府都忙着建省亲园子,怎么还抽得出人来收拾我们姑娘的嫁妆。不瞒你说,司棋我们日日为这事发愁,要是嫁妆太简薄了,再是庶子媳妇,也让人笑话。我们姑娘出阁后可如何做人。”
见她说话不似做伪,鸳鸯越相信这次还是大老爷与大太太看着二房姑娘省亲大费周章,心内不平,才用二姑娘的嫁妆生事。于是就一五一十地将这几天的事与珍珠一一说起来:
那日贾赦提点邢夫人后,邢夫人第二日就行动了起来。她是王熙凤的婆婆,遣人请王熙凤过东大院,就算是心有不愿,王熙凤也得走上一回。邢夫人见了她,将大老爷这块招牌直接打了出来,要求贾琏他们夫妻给迎春准备嫁妆。
王熙凤哪能接手这样的烫手山芋,可是面对自己的婆婆,只能听她连诉苦带挖苦,只不放人回府里处置事务。婆婆留人,王熙凤指了两件事也没能脱身,只好等邢夫人该伺候老太太用饭时才一起到的荣庆堂。
二太太对王熙凤一上午没处置家务自然不满,可是大太太就在一边盯着,她也不好当着老太太发作。直等老太太用过了饭,大太太又要叫着王熙凤一起回东大院,二太太才忍不住了:“大太太找凤丫头,可是有什么要事不成。这边也是一堆的事儿等着她呢。”
大太太只说:“可不就是要事。如今她妹妹要出阁了,我好些事情得让她给我出主意。原只说是她在这边帮二太太打个下手,如今我们那边也有事,只好让二太太自己多费些心了。”
二太太一听这还得了,省亲园子正是建在当紧的时候,处处得王熙凤盯着。又不好明说不许王熙凤管小姑子,只好说:“二姑娘的好日子不是还没定下来呢?”
大太太就是一笑,只那笑估计并不到眼底:“二太太说得好笑,这备嫁备嫁,也不光是姑娘自己绣绣嫁衣就成的。家里可不是也得为姑娘准备嫁妆。只是我们那边的东西本就少,少不得让二奶奶给我出出主意,看从哪里俭省出来才好。”
此话一出,二太太满面红云。做为当家太太,她自然知道这姑娘出嫁,公中早该出份例准备。可是近日建省亲园子,八下要钱,她也就将银子先用出去了。见二太太无话,大太太自然要带着自己的儿媳妇走。
老太太看不过,也知这府里离了王熙凤,如何转动得开。只好开口问道:“那嫁妆单子你可拟了没有,若是库里有的,只管找出来填上,何必外面买去。”
大太太对老太太倒是恭敬:“就是不知道府里的旧例,媳妇才寻了二奶奶问呢。”她将媳妇二字咬得重而又重,老太太让她噎得找不出话来。
二太太想了想说道:“按旧例,府里庶出的姑娘出阁,是三千两的嫁妆。”
大太太铁了心在让二太太不好看,免得她真当这府真是二房的了,就立时驳回了:“我们老爷倒是说,他只有二姑娘这么一个姑娘,就是按嫡出陪嫁也不碍别人什么。好歹他还是个一等将军。要是姑娘的嫁妆简薄了,别说亲家看着不象,就是让人说起贤德妃的妹妹寒酸,于娘娘的脸面也无光。”
二太太虽然听大太太说起一等将军有些扎心,可是让人用自己女儿脸面给拿住,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看着老太太。老太太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大太太这是不将迎春的嫁妆要到手不肯罢休?只是如今万事以娘娘省亲为重,少不得先安抚了大房,以后有得是收拾他们的日子。
“这不老太太就做主,让人开了公库,随大太太给二姑娘挑嫁妆。”鸳鸯感叹道:“这次大太太倒有成算起来,只从二奶奶处着手,但有人推阻一声,就立时让人叫了二奶奶回话。”
竟是如此!珍珠真没想到,大太太竟为她们姑娘用此计谋。其实却是她把大太太想得太好了,这两日翻捡库房,人家可是没少将东西收到自己房里。不过就算知道,珍珠也不在意,只要不少了二姑娘的,就是大太太将库房搬空了又与她何干。
“好姐姐,老太太可定没定下,我们姑娘是多少台的嫁妆?压箱的银子又是多少?”
鸳鸯就道:“老太太说了,纵是大老爷只有二姑娘一个女儿,可是两房并没有分家,不好与姐妹们差得太多,日后不好相处。比着原来四十八抬的定例,外加十八台,共是六十六台,再有公中出三千的压箱银子外,老太太疼姑娘一场,自己额外出两千两。”
说到此处,不知何事让她觉得可笑,噗嗤笑了出来。珍珠自是不解,问她:“这是好事,姐姐笑什么,敢是替我们姑娘欢喜不成?”
鸳鸯摇头,好容易止了笑:“你不知道,老太太说她出两千两给二姑娘压箱后,大太太高兴得很,也不知道遮掩一下。谁知老太太有下话等着她呢。说是她老人家做祖母的都出了两千两,不知道大老爷与大太太做父母的出多少。一下子把大太太问得张口结舌,脸上的颜色变了又变,只好说回去与大老爷商量。”
珍珠对大太太也是无话可说。刚觉得她有了智谋,就又让老太太将了一军,还真是没成算。好在听起来迎春的嫁妆,做庶子媳妇是足够了,再多就招了人家镇国公府当家主母的眼。
“多谢姐姐特意来告诉我。这下我们姑娘可能睡个好觉了。你不知道,从听说林姑娘的嫁妆已经备好之后,我们姑娘嘴上不说,连着几夜都枕头不干呢。”
鸳鸯听了,也觉恻然:“唉,这还是姑娘们呢。好在大太太这次肯为二姑娘出头,要不她姨娘去得又早,人又不大讨老太太欢喜,说不得怎样对付过去呢。”
“可不是,三姑娘好歹还有赵姨娘,四姑娘又是东府的嫡小姐,就是敬太太自己的嫁妆也尽够了,只苦了我们姑娘。如今也算好了,只等着我们姑娘嫁了,再好生孝敬大太太吧。”
鸳鸯也点头:“我看大太太,未必没有这样的想头在心里。只是你自己怎么办?那身契的事情,可与司棋说了?”
珍珠只好摇头:“倒是与司棋说了,可是她外祖母却有些望高的心思。”
那就是想着司棋跟二姑娘出门,到时做二姑爷的通房了:“我看司棋倒不是那样心大的人,怎么她竟由着家里不成?”
司棋倒不见得由着家里,可是这事他家里不上心,二姑娘也不好自己开口。珍珠只好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你想原来我们想着二姑娘的嫁妆,也觉得千难万难,谁知道大太太竟都替二姑娘打算好了。”
鸳鸯可不乐观:“哪有样样都这样轻松的。”给二姑娘备嫁妆,光她就听见好几个婆子说嘴,说是大太太如今挑出的东西,就不下六十台了。这还没算必须现采买的衣料,该有的新式样的首饰。有利可图,大太太自然卖力,可是两个丫头的身契,对大太太有什么利呢?
珍珠也是别有忧愁:跟着二姑娘出阁,她不好在姑娘没站稳脚时就提赎身之事。可是不跟着二姑娘出阁,又怕留在这府里不知道何时大厦将倾,倾倒时她要是还没来处及赎身,指着花家的人,她还不如完不成任务,直接接受天道的惩罚。
第29章
接连两次,都在一个丫头面前失了脸面, 让薛宝钗好几天只呆在梨香院里, 没有再与探春、惜春一起出现在黛玉院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日的点心合了惜春的胃口, 就是没有探春做伴,她自己也时不常地过来。
雪鸥竟意外地喜欢与惜春说话,大概是性子都比较直爽的缘故。有时惜春来黛玉的院子,还要先看看雪鸥在不在,很有些当年黛玉对珍珠的意思。
迎春那日见惜春没找见雪鸥,自己在边上骨嘟了嘴, 连上的点心都不愿意动了, 就笑她道:“等明日, 你快些向林妹妹把雪鸥的身契要过来,让她跟了你吧。”
惜春只摇头:“二姐姐如今也和林姐姐学会打趣人了。明知道雪鸥心里只有林姐姐, 何必呕我。”
迎春就虚点点她的额头:“所以才让你与林妹妹要她的身契呀。有了身契在手, 她不就得听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