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兴这才想起,刚才贾政进屋之前,贾代善正说到以自己父亲的谨慎,不会让自己来庄子里劝说他回京。那么他不让贾政在此听自己二人的谈话,是不是也是出于谨慎?
“姐夫这是何意?”就算是心里有了些隐隐约约的想法,史兴还是故做不解地问道。
贾代善也不愿意再与他打哑迷,因为他还不知道怎么样给自己的便宜大儿子回信,才能即让他知道贾母所犯这事不是他能插手的,又不打击了他好不容易才生出的那点办事的热情。想到这里贾代善就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再问候一下天道,上一世好不容易调/教好地的大儿子,这一世还要从头做起,怎是一个心累能描绘得。
史兴只看着贾代善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心下也就跟着忐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见自己的姐夫一手扶额,一手敲打着身边的小几,道:“因为我要说出来的话,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若是让老二听了去,会对你姐姐如何做想我不知道,可是生分再所难免。就是对于你这个舅舅,怕是也要心里生出些迁怒来。”
史兴心下的不安越盛,可是姐姐出阁之前与自己关系甚好不说,就是自己现在能如此板上钉钉地将袭爵位,姐姐也是出力不少——她一向得父亲的欢心,为自己多次向着父亲美言,才让父亲对自己越来越看重。
代善见他脸色变换,可是还能坚持着不说出什么转换话题的话来,倒是对他高看了一眼。这也算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只是可惜,那给他恩惠之人未必没有私心。不过这可不是他愿意提醒的了:原著里史家说是“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可是除了个史湘云,还有几个史家人与荣国府打交道的?这里面若是没有些龌龊,贾代善也不必自称什么兼容并收的网站了。
“我刚才就问过你,你来这庄子上劝我回京,岳父大人是不是知晓。”贾代善又旧话重提,只不过这一次他还把答案一并说了出来:“因为以岳父大人的谨慎,他自是知道你我两家同出金陵,祖辈更是一起出生入死的交情。若不是你那个姐姐犯下了什么大错,你觉得我会只以一点小事,就直接让她养病不出?”
见史兴自己在那里寻思,代善又道:“岳父大人还是了解我的,他老人家也是知道你那个姐姐的脾气秉性。可是若是到了你,可就不一定了。不过念在你还年轻,好些事情考虑不周全的份上,今日我也无意难为你,还是不说吧。”
好歹也是上一世的便宜弟弟,又是自己曾经一力拉拔过的,贾代善还真是不想着与他说翻脸就翻脸,今日给他一个警告,让他不随意插手贾家的事情就好。若是今天来的是老史侯,那可就没有这么轻松地放过了。
但是代善此举,在史兴看来就是遮掩与欲盖弥彰,有些忽悠人的味道在里头。何况贾代善觉得自己对史兴客气,人家可是觉得自己是受了冷遇的,怎么能不问个水落石出:“姐夫即是提到了家姐,那小弟还真是要问上一声。家姐到了府上三十余年,孝敬公婆,也为公婆守过孝,更为贾家生了两儿一女,往来交际也没听说有什么错漏之处,怎么姐夫竟是让家姐养起了病来?!”最后已经隐隐有质问之意。
人都说小舅子收拾姐夫,那是天经地义。可是也得看是什么样的姐夫,哪样的小舅子。就史兴这样的,在贾代善这个国公姐夫面前,从来都是做小服低的份。今日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竟让他凭生出一腔豪情来,觉得自己是在为姐姐撑腰做主。
可惜他自以为有礼有节的问话,对贾代善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人家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让他那腔豪情,如生出时一样突然消失了。就听贾代善不冷不热地问道:“你真的想知道原因?!”
第166章
史兴听到贾代善问他是不是真的想知道, 自己的姐姐究竟犯了什么样的罪责,让贾代善这个与她结缡多年的丈夫,不得不将其困于府中。就是与自己的娘家人通个消息, 也得通过外甥女身边人之手。
可是自己已经来到了庄子上不说,还受到了如此的冷遇,若是不能得个明白,可不就是虎头蛇尾?这让一向有些心高气傲的史兴如何能够甘心?!
再看看贾代善那绝称不上好的脸色,他知道对方嘴里说将要说出的话, 一定不会是自己想听或是愿意听到的。咬了咬牙,他决定就算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还请姐夫明言。就是家父那里哪一日想起了姐姐, 问起她的近况,小弟也好有个交待。”
得了,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贾代善摇了一下头, 把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李要赶了出去。这才亲自进了内室,从里面拿了一个匣子出来。他把那匣子往史兴面前一递,道:“里面的东西,你尽管自己看吧。看完了若是还有什么想说的, 再来对我说。”
也不再去管史兴,贾代善又拿着自己便宜大儿子的信琢磨起来,自己应该怎么措词的好——写信不比父子两个面对面说话,语气、表情都做不了辅助。
他这边看着信,史兴那边看的可就是那日里赖婆子的供词。当然最后赖婆子交待的两桩丑闻并不在其中, 一是当日贾代善已经将那记录的幕僚赶了出去。二来此事虽然对史家最有杀伤力, 可是也有不小的隐患。
贾代善是已经暗自决定, 将来那贾母要是不再做妖的话,就给她一个天年。可是若是她还是兴风做浪的话,那说不得他还得再脏一回手。可是若是史家知道了那两件事,一旦贾母在短时间暴毙的话,必会将之与贾代善联系起来。
这个贾代善还真不在乎。反正不过是个史家,无论是爵位、实权还是圣眷,都不如自己。可是谁能保证这一家子,不会借此事引得贾赦兄弟两个与自己离了心?若是自己哪日去了,二人再为贾母平个反什么的,那还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所以贾代善给史兴看的,不过是贾母的一般性罪恶。不过就这已经够让史兴脸上变颜变色,说出来的话虽然还有些辩白之意,却是无力得很:“姐夫,这不过只是一个下人的片面之词,怎么就能做得了给家姐定罪的证据?”
贾代善开口道:“若是你觉得不算是什么证据,尽可拿着这些东西,去顺天府或是大理寺去告我虐待发妻或是宠妾灭妻。当然,你得能从我们府里找出这样一位从来没有被你姐姐搓磨过的妾室来。”
史兴的脸色就直接白了起来。这样的东西拿去官府,贾家虽然丢人,可是史家一家子姑娘的名声可就毁了,也就别想再嫁进门当户对的人家。到时侯不用别人出手,只史家自己人就能把史兴给活吃了。
因为这个时代对女子从来苛刻。不管贾代善拿出来的东西,是不是真的都是贾母做过的,可是大家只要一听,先就会传一个史家教女不严,整个史家女的教养都会受到质疑。
再说贾代善说的下半段话,那可是有宫里戴公公做过背书的——当日这位戴公公去荣国府传旨,贾母当场就昏过去。为了不让皇家认为贾家心怀怨怼,贾代善不得不说出贾母多妒、不肯让贾代善带着妾室到庄子里服侍的话,当时并没有做过什么善后之举。至今此事可还在各大豪门后院里传得风一股雨一股的呢。
这也是贾代善一心想着如何给自己的便宜大儿子回信,无意与史兴纠缠,不然他也愿意再与史兴唇枪舌战一番的。毕竟在庄子里虽然清静,可每日里唯一的乐事也不过就是看着谭震怎么欺负贾政不是。
史兴拿着那些供词的手都有些发抖,脸上几次变换颜色,最后竟然还是堆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让贾代善不得不佩服这位的心是素质还真是过硬——现在因年纪之故还有些心高气傲,可是假以时日,说不得就是自己的劲敌。
因此他也不多言,只对着史兴那难看的笑脸,琢磨着要不要让自己的便宜儿子们也学上一学这技能。史兴见贾代善并不挑起话题,知道人家这是对自己刚才所言,下人之语不能成为证据生了恼意,只好把那笑再赔得真诚些。
“姐夫的为人,小弟自是信得过。”史兴想了一下措词,这才道:“不过小弟是觉得家姐当日嫁妆不少,也是见识过富贵之人,怎么如此眼浅起来,才有些不信罢了。”
这样的话,光是对付王夫人,贾代善都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了,所以答案是信手拈来:“这个我也十分奇怪,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说来我们府里也没有个人来分我的产业,怎么她还这么想不开?难道是有什么人让她不得不帮衬,又不好与我明言不成?”
这简直就是个送命的问题。因为史家一向人口众多,原来能发战争财的时候,又因为品级不如贾家的祖宗,分到的东西不如宁荣两府。人一多,原来的东西还少,那府里的家底也就可想而知。现在虽然还不至于捉襟见肘,可也只不过是堪堪够用罢了。
若是平日里贾母没有私下里帮衬自己的弟弟,史兴也不至于如此心虚。可是他还真的从自己姐姐手里拿过好处,这也是上一世贾母借史兴银子,他推拒一下还是收了的原因。也是贾代善此时能如此言之凿凿的底气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