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只道:“这也没什么, 都是自己家的亲眷不是。不过你若是好些了,还是扎挣起来。就算是咱们现在是孝期,可是已经过了小祥,也能见见族里的太太奶奶们, 找一两个信得过的,给忠儿和…托他们先看看也是好的。”
邢夫人听了,自是心下又把自己感动了一把, 可还是有些担心:“老爷让忠儿他们住的宅子,老太太可知道?”原先老太太就看不上自己出身,若是听说老爷如此贴补自己弟妹, 岂不是把刚对自己的那一点好印象都给抹去了?
贾赦不在意地道:“这有什么, 原就是老太太让我好生照顾你弟妹, 好让你能安心养身子的。”
听了这话, 邢夫人哪里还能坐得住,直说现在就要带了自己的弟妹去给老太太磕头。贾赦觉得是该让邢夫人对老太太心生感激,也不拦她。却还知道把地方腾出来上邢夫人与她两个妹妹重新收拾一下头脸,自己带了邢忠先过去了。
“我们家里老太太最是宽和的,你见了也不必把感激的话挂在嘴边上。她老人家并不是为了让人奉承才如此。不过老太太也爱那自己知道读书上进的孩子,你自己该说什么,心里可得有个数。”贾赦对邢忠说完,那鼻子里还哼哼了两声。
邢忠被他吓得就是一缩脖,又让贾赦骂是没有男子之气,到了贾母院子里,差不点没同手同脚地进正房。贾赦又嫌弃他小家子气,当着贾母的面就道:“这个忠哥,我已经嘱咐过他了,谁知他竟还是这样。母亲别生他的气。”
贾母先让拜倒在地上的邢忠起来,才道:“别听你姐夫瞎说,舅爷如此文质彬彬的,正是好人家孩子的样子。谁可都象你似的。”又给贾赦使眼色。
邢忠原来也听自己姐姐说过这位国公夫人,只是在原主眼里,邢忠是没有资格来给自己磕头的。刚才已经听自己姐夫说是老太太让他照顾自己家里,现在又夸奖自己,一下子觉得眼前的国公夫人,竟是天下第一个好人。自己姐姐原来所说,可能也不过就是一家子婆媳之间小小的误会。
“当不得老太太夸奖,也是忠自己不争气,姐夫也是恨铁不成钢呢。日后忠定会好生听姐夫的话,好生跟着张先生读书。”邢忠不自觉地,当着老太太就把自己给卖了。
贾母在眼前人的身上,看不出一点将来连女儿也不管、只顾自己喝酒的样子,想来这位在原著里也不过是不得意,才以酒麻醉自己得过且过吧。
“舅爷说这话可不就是知事的?你还要他怎么样。”贾母对着贾赦道:“即是张先生要教舅爷,也该让舅爷先拜见一下。请张先生好生教导,除了他每月的月银之外,你该准备的束侑也要有。舅爷这样聪明,有了张先生的教导,不怕明年不考个秀才回来。”
你们可真是亲娘俩。邢忠完全不知道贾家母子是从哪里来的自信。贾母是从贾环那一世得出的结论,她知道考秀才不过就是把书背熟,再会写个试帖诗、论下文就好。而贾环能在一年里就达到这个程度,还是只看些林如海的读书批注的前提下,那邢忠有好先生教着,自然没有问题。
至于贾赦,不过是看不得别人过好日子:他自己是不爱读书的,现在能逼着别人做他不爱做的事儿,心里得意着呢。这娘两个全不管邢忠并没有贾环当时四周强敌环伺,也不管他有没有主动性,只想着有贾赦在上头压着,不怕这邢忠自己想偷懒。
而邢家三姐妹来时,贾赦倒是回避出去了,可是邢忠还是一脸生无可恋地在与贾母说着话。邢夫人上来就带着自己的两个妹子给老太太磕头:就是亲娘,有心想替自己姐弟四人想得这样周全,也没有这份能力完成呀。
贾母忙让人扶起邢夫人几个:“你身子又不大好,怎么还跪来跪去的。你两个妹妹难得过来,正该让她们开心地与你说话才是,又劳动她们来我这里闷着。”
邢夫人红着眼睛道:“老太太都替她们考虑得这样周到了,不过是让她们给老太太磕个头,怎么就闷着她们了。”
贾母已经让人取了见面礼来送与邢二妹与邢三妹,见她们身上衣裳虽也是尽力装扮了,也不过是市面常见的府绸,少不得对邢夫人道:“咱们家里因守着孝,不好着颜色。可是你妹妹们正是花朵一样年纪,也该取两匹布好生给她们做两套衣裳。”
因见邢二妹两个脸上都有些红意,自嗔道:“两位姨姨别怪我老婆子说话不中听,不过是我最爱打扮小姑娘们,见了你们就爱得不行,才一时口快了。”
邢夫人却是脸上生辉:“这是老太太疼她们。将来就是我三妹妹与忠儿,也得老太太给把关呢。”
贾母不管邢夫人此时当着邢忠与邢三妹如此说话是不是合适,只安抚地笑道:“你只要不嫌我老婆子多事,我到时定是要多上一句嘴的。”想那原著里邢岫烟的母亲,但凡能规劝着夫婿,也不至于把家业都败光了,只能依附长姐打秋风。
一时大家说笑起来,也算是热闹。只除了邢忠想着自己从明日起就是苦读,脸上还是要死不活的表情。若不是有贾母在上头坐着,邢夫人都能给她这个弟弟两巴掌——真当她邢大姑娘几年不在家,就管不得弟弟了不成?
好在现在已经不用她出面。第二日一早,贾赦已经派了车马,先是将那邢忠与邢二妹之夫接进了老宅,就在贾琏与贾珠两个原来上课的那个院子,仍是一个先生两个学生,不过是从先生到学生都换了人罢了。
至于为何不让邢家三妹过府里来住着,贾母也向邢夫人解释过了:那就是自己家里现在毕竟还在守孝,怕邢三妹出门交际不方便。邢夫人自是感恩不已,让人帮衬着自己妹子们搬进城来,不时派人探望。
如此就是一年过去,那邢忠在贾赦的淫威之下,不得不每日打点着精神攻读。好在他少时也不是全无基础,加之张先生教得有章法,进步倒比他二姐夫多些,让邢夫人看到自己娘家还是有望复起的。
因着对贾母与贾赦更是感激,连带着对贾琏这个前头的孩子,也惦记起来了。就算是知道贾敏不会亏待了自己的侄子,可是还是三五不时地让人去姑苏探看不说,就是衣物吃食,也不知道捎去了多少。
而元春这一头,贾母并没有向她满着王夫人做下的孽,将邢夫人中药之事对元春说开:“你母亲也是糊涂的,只想着府里的富贵,不想想只要有琏儿在,就是你现在的大伯母不生,那爵位也落不到珠儿身上。”
元春羞得无地自容,又因贾母说怕她与邢夫人生了嫌隙,不让她对邢夫人赔礼,只好每日羞惭惭地见了邢夫人。一个半大的孩子,怎么经得了这样心下存事?没过几日还是病了一场。
贾母只是让人好生照料着,自己也对着元春开解一二,才让她渐渐地走了出来。可是元春对王夫人最后的一点孺慕,也因此事消耗尽了,不肯面见王夫人请安问好,只是每日在佛堂外磕头了事。
对着邢夫人,却在羞愧交加之下,日日真心奉承起来,惹得邢夫人大呼还是女儿贴心。那日里邢夫人喝完了最后一贴药,对着王善保家的道:“可是不用喝这样的苦汤子了。也不知道这药有没有效验。若是天可怜见,就算是有一个女儿,能如大姑娘这样贴心,我也算是后半辈子有靠了。”
恰是元春来约了邢夫人一起去见管事们的,听了这话脸上作烧,道:“伯母必是能得偿所愿的。在此之前,侄女也一样能陪着伯母说话解闷不是。”
邢夫人拢了元春耳边的碎发,道:“傻孩子,你还能在家里陪伯母多长时间,没见你三姨,如今已经说定了人家了。”
元春与那邢三妹差不上三岁,两人也曾一起说过话。听说是族里一位老太太做媒,也寻了一位秀才。现在正在准备着嫁妆。只是因着荣侯府还没有出孝,就把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上,想着让邢夫人与贾赦能参加婚礼,也给邢三妹撑腰的意思。
现在听到邢夫人如此比,元春还能不红了脸,不依道:“伯母只说是不耐烦我讨嫌,怎么反打趣起我来。”
邢夫人抚着她的脸道:“如何是打趣你,不过是想着你的岁数也到了。等出了孝你也十四了,怕是回京老太太就要给你相看起来。这两年亏得有你在身边,我与老太太才不寂寞,一想到你也要成了别人家的,让我这心里也空落落的。”
人的感情都是相处来的,这两年元春不再用鼻孔看人,对邢夫人说得上曲意奉迎了,邢夫人就算有时想起王夫人来有些膈应,可也不会再迁怒到元春身上。
元春只了转移话题道:“三姨的好日子是定在三月,只不知那时邢舅舅考完了没有。”
邢夫人笑道:“傻孩子,这都是算好了的,不说他考完了,就是歇也歇过来了,也能背着他妹子出门。”不禁想起自己出嫁那个时候,因为唯一的弟弟还小,只好由着喜娘把自己背上了花轿,没忍住叹了口气。
“伯母不必担心,”元春虽然不知道邢夫人为何叹气,可还是柔声劝道:“邢舅舅这些日子读书用功得紧,一定能考得秀才的。”邢夫人也就放下心事,带了元春到议事之处,处理起家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