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这才想起哪里不对来:他身边的丫头都已经被打发了,只留下几个婆子服侍着起居。现在若是再打发了小厮,不是有些事就得他自己动手了?
贾珠对那几个跪下的小厮道:“老太太不过是让你们不用进书房服侍,又没说现在就赶了你们出去。你们若是再闹的话,都走人是不想在这里了。”
那几个小厮哭闹的声音就小了些,可是还在那里哀求。贾琏有些不忍:“珠大哥,要不咱们去求求老太太?”几个小厮就眼睛发亮地看向贾珠。
贾珠只是摇头,他自从王夫人被关进佛堂之后,一下子长大了好些,对事情也不再光看表面了。现在老太太看着只是发落了向个奴才,可未尝不是因为这几个小厮无事就引着贾琏想着淘气。不过是为了给他们两个留脸面,才只说不让这几个在书房服侍。
把自己的猜想说与贾琏,贾琏也就不再那么想着去向贾母为几个小厮求情了:他也回想起来,最初自己想着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还真是这几个故意将发生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让他好奇心大起的。
那几个小厮自家人知道自家的事,原本只是想着在贾琏面前多露下脸,也好多得几个赏钱。一来二去的,就是没有什么新鲜事,他们也能自己造出几个来引着贾琏高兴。现在让老太太不动声色地把他们与贾琏分开,又被贾珠识破了他们的小心思,哪里还敢再求?
这边贾母也在思考着荣侯府下人的问题。说来这几世里,她都一直挺羡慕人家林家下人的忠心,这可不是一句文武殊途就能解释得清的。看来还是家风的问题。要不怎么人家林家的下人,老主子去了几年,小主子还只是个女孩子,却仍时时为了主子打算,没有一个想着自己自此翻身自主的?
现在的荣侯府,奴才已经被收拾了不止一次了,可是先是有想着上进的丫头,现在又出了引着贾琏等不好生读书的小厮。等这些人真的得逞了,那对后来人还不是就起了不好的示范效应?
改,必须得改。反正现在爷们们的房里已经没有丫头服侍了,小厮也可以改成长随。可是这只能是一时之计,还是那句话,什么样的人家,得有什么样的场面。就算是现在有心节省,可是出行时的小厮、长随也是少不得的,就是有客上门,也不能光让婆子们服侍。
贾母就想着,还是得给贾敏再去一封信,看看她能不能把林家怎么调理下人的法子给她来上一份。最好就是能派来几个人,亲自教导一下这府里的奴才。
其实也是贾母有些心急了,现在的荣侯府比起原来的荣国府已经好了不少,一是奴才下人少了,每个人手头的活就多了起来,还想着如原来那样做什么副小姐等差事是别想了。再有就是几次收拾奴才,那些最偷懒最损公肥私的已经被收拾了,也让下人们心里总打着小鼓,不知道下一次被收拾的是不是自己。只是积习难改,想着一步登天的念头还一时转变不过来罢了。
可是见识过林家下人的贾母,对奴才的要求可不就是按着林家的标准来了?那荣侯府现在奴才怎么也都入不了她老人家的法眼也是正常的。
年前又收到自己母亲一封信的贾敏,对信里的内容有些哭笑不得:让自己婆家的奴才去给自己娘家□□奴才,母亲这是怎么想的?难道是让她对着自己的婆婆承认,自己娘家的规矩不如婆家不成?
要知道,就算是嫁进的清流之家,贾敏还是挺为自己的出身自豪的——国公府呀,满朝下来又有几家?都说礼出大家,那自己娘家的规矩要是不好,自己这个出身国公府的姑娘,可怎么在婆家抬得起头?
可是母亲所托之事,她又不能当做不知,也不是面对面可以直接向母亲说明厉害。只好自己一个人犯起愁来。时光易过,她身边的丫头看奶奶从接了老太太的信,就一个人思量,现在已经到了该去太太处摆饭的时候了,少不得提醒一声:“奶奶,该去太太那里了。”
贾敏这才从自己的愁思里醒过神来,重新收拾了衣裳头脸,到林太太院子里服侍婆婆。这些天她与林太太不时地一起散个步说说话,两人的关系倒比原来贴近了不少,所以她一进门,林太太已经发现她的神色不似往常。
“这是怎么了?我听说亲家太太来信了,可是你娘家遇到了什么事儿?”林太太关心地问,这个媳妇她还是越来越满意的,连带着对亲家也多了一份认同。
婆婆问话,贾敏不得不回答:“是有点事儿,只是媳妇不知道怎么与母亲说。”
林太太就笑了起来:“咱们都是一家子,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就是事儿难办些,总能商量出个章程来不是。”她可是没有把话说死,说什么一定尽力去做之类,两家再是姻亲,可也得先替自己家里在留条退路不是。
贾敏也知道,这话不说是不行了,咬了咬牙道:“是我母亲,觉得咱们家里去送年礼的几个婆子规矩好,也是忠心的。想着看看咱们家里是如何□□下人的,若是,若是……”实在开不了口,说是自己娘家想着求婆家给教导一下下人。实在太丢脸了。
林太太刚才还有些紧张的神经就松驰了下来,心下还长升起了些自豪之感。可是又知道自己的媳妇是个脸皮薄的,总算是把这脸上的喜色收了一些,没见媳妇现在的脸都红成什么样儿了。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亲家太太能看得起她们几个,也算是她们没给咱们府上丢人。等会儿你赏她们也就是了。对了,亲家太太还说什么?”若是之后是什么,现在林太太可是想听得紧呢。
贾敏面对婆婆一脸的八卦,想着早晚也得让她老人家知道,只好把后面的话含羞说出来:“我母亲想着,若是咱们家里的下人有时间,能挪得开,能不能借上两个,给家里的奴才们讲讲规矩。”
若是这样的话,林太太还真是不好直接答应:别看大家都是姻亲,将来这林府总有一天还是得贾敏管着。可是再怎么是姻亲,也是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各有各的过法。让自己家的奴才去给人家的奴才教规矩,就算是亲家自己提出来的,将来有个不好,也容易生怨不是。
林太太只好把这个问题重新推给自己的媳妇:“那你看此事可行不可行?”
此时林如海恰是下了衙,也来给林母请安一起用饭,正听到此语,不由得问道:“母亲还有什么委决不下的不成,要问敏儿可行不可行?”
林太太就只看着贾敏不说话。此事还是由着贾敏说与儿子的好,自己在他们夫妻之间总是外人,何况又事关贾家,无论他们夫妻如何处理,自己最后都不想着落下埋怨。
贾敏只好再次把贾母的话说了一遍。林如海终是个男人,心思没有女人那样细腻,只觉得贾母是一心为了贾家好,才不顾着脸面求到自己家里。加之这些日子以来,他与贾琏贾珠两个送的武师一起练习,自觉身子轻快了不少,精力也旺盛许多,又有贾敬通报之谊,正是对贾家好感从生的时候。因此想都没想就说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难得岳母不嫌咱们家下人规矩粗陋,自是要送人过去的。正好我给两个孩子找的先生也已经说妥了,就让那先生带两个人过去便是。”
听自己儿子一脸轻松地就答应下来,林太太几次想张口都又收了,总不能让媳妇觉得自己舍不得两个下人。只是这去的人是谁,还得斟酌一二。
最后定下去贾家的,是林家二管家夫妻,两个都是出了名的话少能任事的,想来不会给主子惹什么麻烦。而林如海给贾琏两个找的先生,是一位老举人,姓刘,家里也是世代耕读的。本是小有薄产,日子得过,加之年纪上来了,也就没有继续考下去,本想着做一个富家翁平安一生的。
谁想天有不测风云,一场风寒下来,他的独子竟抛下老两口而去不说,就是他的夫人,也抵不得独子身故之痛,随着去了。他本还有几房近支,却为了他那点产业争着要入嗣。老先生烦不过,才兴起了为人做幕的念头。只是他年纪大了些,人家收幕僚又觉得用不得几年。如此不高不低的,就让林如海打听到了。听说只是教两个孩子举业,那刘举人觉得还算轻松,也就答应了下来。如此正好带着林二管家一起来了金陵。
等他们来了金陵的时候,年节早已经过完,就是正月也已经出去了:人家林太太是讲究人,不可能让自己家的下人大正月里头的跑到贾家。
这边贾母也已经得了信,早早地让邢夫人先收拾出了一个院子,即做先生的住所,也算是贾琏贾珠两个上学的地方:原来不过是在贾赦的外书房,由着跟贾赦的那个李先生教导。现在有了正式的先生,可不就得重新收拾出地方来。
就是林二管家夫妻,也是收拾了客院出来,毕竟不是自己家的下人不是。那林二管家夫妻也是实在的,看到给自己住客院,心下就忐忑起来,求着邢夫人道:“舅太太知道,我们不过是下人,怎么好住在客院里头。没得坏了规矩。只求舅太太随便指个地方,能睡觉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