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就开始和贾母说些闲话,还把自己屋子里丫头不大听使唤的事儿说出来,向贾母讨教。贾母因没想着元春进宫,只想着给她找户门当户对的人家,让她做人的正房太太,对于如何管理下人,也就愿意提点一下她:“对奴才下人,也不能一味的宽仁了。”
见元春不解,教她道:“虽然宽仁是好事,可是也要看对象才行。若说是要对奴才宽仁,那咱们何必再用奴才,只管让她们与你一样,事事有人服侍不更好?可是别的服侍的人又怎么服气呢?”
元春就思索起来,贾母继续道:“还有人心不足这一说。你一次两次宽了还好,可是下次不能再宽仁的时候,那奴才心里会不会含了怨?千次的好总有一次的不好,可是那些人往往不记得你的好,只记得你那一次的不好。到时侯求好不成,还得落个苛待的名声。所以不如一切都按着规矩来,合规矩的是他们的本份,不合规矩的,直接开发了。”这荣国府的奴才,有几个是记恩的?恨不得一个个把主子都放在嘴里嚼说呢。
元春早就站了起来,听到贾母说完,才小心地问道:“那老太太是不是觉得,太太?”原来是不是宽仁太过,才让奴才给蒙蔽了。
不想元春又提起王夫人,贾母只好道:“你们太太何尝是宽仁?”心下冷哼,嘴角也带了一丝不屑:“她是因为自己的一些行迹落在了那些人眼里,怕人家说出她的阴私来,才不得不做出宽仁的样子。你可知道,她的那些陪房,各各从府里掏摸了多少东西?”
那些东西并没有进府,元春自是不知道的,贾母就告诉她:“光是那个周瑞家的一家,就有五六万的私产。你想想,你母亲自己都要放印子钱,若是真是她赏的,可能赏一个奴才那样大的身家?”
当然不能,当日从王夫人那里搜出来的也不过是十二万两银子。元春听到周瑞家的身家,也是吸了一口冷气:看来太太原来只说对下人要怜老惜贫,要宽厚待人,也是为了维持她自己在下人眼里的形象、不至于反咬她自己一口吧。
见元春听进去了,贾母又道:“所以做人家主母的,最是不能有私心,只想着怎样往自己的私房里划拉公中的东西。需知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从公中拿东西,总不能自己一个做主母的亲自动手吧?那就得有奴才替你动手,可不就落了把柄在奴才手里?一个做主子的让奴才拿捏了,日后管家又如何说得响?”
听着老太太数落着自己母亲的不是,元春是一句话也回不得:她也知道自己母亲做得不对,可是现在让老太太这样一说,可不是成了乱家的根源了——主子震慑不住奴才,让奴才一个个地做大,就是颠倒了根本。
此时邢夫人正要进来向贾母回事,就听到贾母在那里教孙女。她本是个爱财的,现在掌了管家之权,不是没有动过小心思。不过是本来在府里就没有什么根基,少了心腹帮手。又有王夫人的前车之鉴,才没有施为。现在听老太太一说,也是一身的冷汗:她与王夫人不同,王夫人从公中划拉东西,还能说是将来会分出府,为了孩子打算。可是她自己并没有一男半女,将来可是连一个说词都没有的。
如果她真象王夫人那样做了,人家王夫人还有孩子要顾忌,只是进佛堂祈福,她又有什么能让人顾忌的呢?!自此邢夫人把自己的小心思都收了起来,倒是意外的收获。此是后话,不提。
第145章
说是过年, 可是对于守孝还是没出小祥的人家来说,除了准备一下年夜的吃喝,再做一下新衣服, 还真没有什么准备的了:对联是不能贴的,鞭炮也是不能放的, 还有喜庆的摆设什么的, 也是仍然在库房里等着落灰的。
不过对孩子们来说,过年还是要比平日里多些意思:就算是不能出府,可是贾琏与贾珠两个人上午的文课已经停了,每日只看自觉是不是读上两页书或是写写大字。而下午的武课倒是没停, 不过师傅也已经减了量, 只让他们不至于因过年而把前一段时间学的忘记了。
然后贾琏就活过来了:他现在倒不是厌学,不过是自觉性不如贾珠。没了先生在上面压着,能玩的时候他才不会主动去碰书本呢。
贾珠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用功,可是边上有一个贾琏和活猴似地不时进出, 那心也是静不下来的。只好对贾琏道:“琏儿,老太太让你每天写的大字,你练好了没有?”
贾琏就顿了一下:“我等会儿再写。现在珠大哥哥, 咱们去看看……”其实去看什么他也不知道,不过总想着只要出了门,总比对着书本强。现在老太太又不愿意让二叔考问他们功课, 自己的父亲是不知道怎么问, 他明白着呢。
“那可不行。等一会儿就该去老太太那里用饭了, 要是老太太问起来, 你可怎么说?”贾珠觉得天寒地冻的,搞不清楚琏儿怎么就在屋子里坐不住。
“他怎么说,还不是告诉我这个老婆子,说是下午再写,然后再推到晚上,再推到明天?”窗外就传来了贾母有些生气的声音。
要说也不怪原主喜欢二房一家,至少表面上人家一家子人都做得不错——灵性差点,可是胜在努力不是。哪儿象是大房这爷两个,刚敲打了贾赦,贾琏这边就又冒泡了。要说这清脑丸也同样给贾琏吃了,怎么性子就是定不下来呢。
贾琏听到贾母的声音,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自己到了门口挑起帘子:“祖母怎么过来了,看外头冷,再把您给冻着了。有什么事让人来叫孙子一声就是。”
贾母一边进屋一边没好气地道:“然后你就更有理由不好生看书写字了是不是?”
贾琏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看着先生都放假了,想着还有时间吗。”
贾母已经被贾珠扶着坐下了,不过对着贾琏还是没有什么好脸:“你也是读了书的,难道不知道这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的道理?别人不比,只比一下你珠大哥哥,他本来就比你年长,学的比你进度快,现在还比你用功。你若是不努力些,不是与你珠大哥哥越差越远了?”
贾琏就低下头,可是那嘴还是嘟了起来:“可是,我又不用和珠大哥哥一样去科举。”
这还真是没有压力所以才没有动力不成?贾母并不信这个邪:“你就算是不用去考科举,可是是不是将来也得当家理纪、顶门立户?到时候外出交际应酬,别人说个酒令你都听不懂,说个诗词你都不知道出处,难道就有脸了?几次之后可还有人愿意与你交往?”
贾琏的头就更低了些,可是脸上还有些不服气的样方,贾母知道此事不是一次能说通的,不过难得抓住一次现行,还是得让这小子有些印象才行:“你也知道你父亲现在只有你一个孩子,觉得这爵定是你来袭的。可是你知不知道,朝中袭爵的规程是个什么?还有就是一般都是降几等袭爵?你再看看原来你的敬大伯伯,等他的爵位传给你珍大哥的时候,不过是三等将军,到了蓉儿可就是末等的爵位了。琏儿,若是你不好生习学,给将来的孩子们做个榜样,你那儿孙们可靠什么吃饭?”
这样的话,还真没有人与贾琏说过。他只知道自己是一定会有爵位的,一个半大孩子,连个亲事还没有呢,谁会告诉他你将来也会有孩子,而你的孩子可能不出两代就没有饭吃了。
于是贾琏惊慌地问:“祖母,那可怎么办?”
看着为自己还见不着影的儿孙担心的贾琏,贾母不厚道地笑了:“能怎么办,还不就是你自己用心读书,为将来的孩子们做好表率,最好能在将来袭爵的考试之中,拿了好成绩,再如你父亲那样只降一等袭爵,也好让爵位多传上几代。”
貌似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可是对自己没有什么信心的贾琏,觉得这还是有些难度的:“祖母,我也知道应该好生读书,可是就是坐不住。外头一有点动静,我就想着看看可有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
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有些好奇心也正常。贾母劝他道:“那你就把降等袭爵几个字时时记着,想着看热闹的时候想想自己的爵位会降几等,再看看你珠大哥哥是不是也听到了、也想看看。”
贾琏就看了一眼一直听他与贾母说话的贾珠:“珠大哥哥一向比我坐得住。”
怎么就这么没有自信呢。贾母觉得,这个熊孩子还是吃苦吃得少,才没有什么紧迫感。人家贾珠,是知道自己必须科举出仕的,才会这样自觉的用功。所以说给孩子留下太多的机会,还真是不利于熊孩子的成长呀。
“这也好办。”贾母道:“日后你们两个书房里,就不用人服侍了。这里的人少了,走动得也少,你也就不会再想着他们现在在做什么而分心了。”还不信一切都让你自己动手,你还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
没想到是这个结果的贾琏有些懵,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他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能改了自己的性子,现在老太太都给他想出办法来了,他也不能说不接受,只好点了点头。
贾母这边又嘱咐贾珠不能总是坐着,得多起来活动活动,就带着人离开了。而贾琏与贾珠的小厮们,直接给二人跪下了:“求两位爷开恩,奴才一家子孩子本来就多,全指望着奴才这点子月钱和省出来的嚼裹,若是奴才不能再服侍两位爷,那奴才一家子可都过不下去了。”还有上来抱着两人腿嚎的。